魏征低头看鞋尖,面无表情,“我没意见。”

“爸爸,房子是我和嘉文婚前买的,我当时也没有出一分钱,所以现在也没有理由继承,理应留给二老。况且还有贷款,现在的租金也不错,还是先租着先不要收回,这样也可以减轻一部分负担。”

“霖霖,瞎说什么呢?你是嘉文的妻子,怎么能说没有理由继承呢?这是你的权利,你比谁都有资格。懂不懂?”公公很不高兴,“早在两年前,我和你妈妈就商量好了,那套房子归你,当然,还有一部分贷款也由你来承担。”

沈霖在感激公公婆婆对她的疼爱之情的同时也觉得接受那套房子其实是一种负担。这负担无关贷款,是精神负担。她是个欠别人十块钱晚上就会睡不着觉的人,而从年老的公婆手中夺过一套房子,这样的心理压力可想而知,虽然她是这套房子的第一继承人。

这个世界只有自己亲手创造的财富才真实而踏实。

实际上她已经下决心按揭一套小户型,就是更辛苦一些,很多事情只要努力一点,要做到其实不难。她可以让朋友介绍一些兼职,赚些外快,生活也会更加充实。

“本来呢,我们还计划着让你在这个房子里出嫁,就像嫁自己的女儿一样…不过没关系,以后要是找到了,还是可以回来从这里出门,霖霖,你说对吧?”

婆婆询问着沈霖,生怕她摇头,而她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只能点头。年近六十的婆婆即使两鬓斑白,依旧是美的,一种饱经沧桑的母性之美。

四个人坐在一起,絮絮叨叨说话的是二老,两个晚辈只是听众,附和着,偶尔发表意见的听众。这是一次不同寻常的家庭会议,从那以后,沈霖将离开老魏家,在别人眼里,她只是老魏家以前的媳妇。

第八章 兼职(1,2,3,4)

分别的心情五味陈杂,堪比当年出嫁。

沈霖面对着一个个陌生寂静的夜晚时,那种孤独和寂寞感并非想象的那么强烈,心里想着总是会适应的,看看书,听听音乐也就过去了。只是觉得萧索、无畏的萧索。她的内心也并非真的恨魏征,只是有时想起难免牙痒痒。

幸好另两个住户人不错,偶尔也会坐下来聊聊天,一起做面膜,讨论美容心得。

沈遨她还是不经常见到,但见到两人也当没事的人,他们之间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女人都有几分高傲和矫情,断然地拒绝了别人,回过头心里总是有点希冀,希望表白的男人是真心实意,并且可以不用这么淡漠。沈霖这么想时,居然惊讶于“淡漠”这个词也能和彬彬有礼的沈副总沾上边,或者只是她强加与他身上的。

和同事还是那么相处着,也的确没有听到什么流言。当然,如果不出现类似茶水间的巧合,那些要流言传到当事人耳朵里是有一定难度和时间的。同时,沈霖也相信时间可以证明一切。

不久之后,她的同事黄思思和许治平高调地调到了上市科室,人人都羡慕他们得了个好差事,沈霖也不例外。两位业务水平最高的同事被调走, 另招了两个新人,她心里也有一点点失落,虽然和黄思思互不顺眼,虽然新人绝对服从管理。

沈遨唯一一次开成公布地和她说想用自己的权利帮助她,冷静的时候她也会笑自己愚蠢,不善于把握机会。这个社会人人都想借着梯子往上爬,希望爬到云端,然后体验从高高的云端俯瞰世界的快感,殊不知那些云彩不过是虚无水蒸气,永远无法站立其中。

渐渐地,她的内心趋于平静,对工作对生活都是。她打电话让许曼妮帮忙留意,看看有没有朋友公司要招兼职会计,赚些外快补贴家用。许曼妮诧异着问:“现在的工资不够花?还是魏征他们虐待你了,让你把工资上交,以至于你要找兼职赚私房钱?”

遇到这样的问题,许曼妮针对的总是魏征,沈霖鄙视她:“你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奇思怪论,我多赚点钱有什么不好的?”

电话那边的许曼妮马上讽刺道:“哟,什么时候这么上进了,你不是一向奉行知足常乐吗,现在不知足了?”

“你滚一边去,我的野心岂是你等鼠辈发现得了的。”

“哈哈,看来你还是很有城府的嘛,狼子野心居然连我这个十几年的老朋友都骗过去了。说,你到底要找兼职干嘛?”

“赚钱啊,一切向钱看齐。帮我看看你有没什么供应商、客户之类的要人,我搬出来住了,打算按揭一套小户型。”

“啊…”电话那端传来许曼妮的尖叫,差点把沈霖的耳膜震破,手机拉离耳朵,过了几秒才继续听电话。“好你的沈霖,果然是有城府,连从他家搬出来这样的事都不和我通个气。搬家的感觉怎么样,爽吧?”

“嗯,还行。”

“你什么时候搬家的,为什么突然要搬出来了,是不是魏征那个家伙要结婚,叫你把房间腾给他们?你现在住在哪里?”

许曼妮抛出一连串的问话,好在沈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审问,慢条斯理地回答起她的每一个问题,其中把沈遨那段给掐掉了,免得她又对着沈遨一阵机关扫射。语毕,她的结论是:“魏征虽然真不是东西,但是你得感谢他让你脱离了老魏家,这对你绝对只有好没有坏。”

“也许吧,我现在觉得自己被抛弃了。”沈霖不无郁闷地说。

“不然怎么会有重生这个词呢?我打电话给温岚,我们三个好好把酒夜谈一番,庆祝庆祝,今天是个好日子。”

许曼妮说到做到,并且动作迅速,半个多小时后,她和温岚就出现在了沈霖的出租房里。三个女人一台戏,特别是在这样的周末,巧的是温岚也刚好排到第二天休息,三人也没有了顾忌,精神出奇地亢奋,不聊到天亮是不会睡觉了。

三个人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舒坦地在一起睡过觉了。大家都各有各的工作和生活,尤其是沈霖,以前姐妹三个吃饭逛街,夜不归宿这样的事从来不会发生在她的身上。有一阵子搞得许曼妮和温岚很不爽,觉得她太保守,太听话了。

据说温岚医院脑外科调来一个主治医师,非常帅,并且未婚,这是关键所在,温岚这个暗恋狂又暗恋上他了。沈霖和许曼妮都愤愤地警告她:“你的暗恋生涯再不结束,就和你绝交。”

“暗恋多美好,你们两个没有尝试过这种感觉简直是人生一大遗憾,我视暗恋为生命,你们居然用绝交来威胁我的生命,简直惨无人道。”温岚振振有词。

接下来三个女人开始讨论那个温岚口中的脑外科医生。沈霖第一个想到医生形象是《妙手仁心》里的程至美,那个克妻的眼镜帅哥,她一直觉得他克妻,碰上他的女人每一个有好下场,离了一个,包括初恋情人死了三个,所以像这种优质男应该敬而远之。

“我说温岚,你频繁换暗恋对象不累吗?不能专情一点啊,或者稍微暗恋时间长一些,行吗?”许曼妮建议道。

温岚辩解:“我不是不专情,每次想专情了,暗恋的人就有了动向,不是找了女朋友,就是和旧女友和好了,要不然干脆结婚了。”

沈霖笑她:“她要是能专情,早就把自己嫁掉了,还用得着暗恋来暗恋去的,累不累啊?”

“你们明显是在嫉妒…”

许曼妮和沈霖异口同声骂了一句:“去死。”

“你们说要俘获一个男人,必须先俘获他的灵魂还是肉体?”提出这个问题的是没有什么恋爱经验的温岚,看似幼稚却现实而深刻。

三个人都沉默了。是啊,男女之间是灵魂重要还是肉体重要?换句话说,是灵魂出轨和肉体出轨那个更可怕?对于很多女人来说决不能容忍丈夫身体上的不忠,却忽略了灵魂本身。柏拉图式的恋爱往往无坚不摧。

“我要先攻心,再攻身,寻求身心合一。”许曼妮理所当然地说道,她是个完美主义者。

然而不管男人女人最终寻觅的都是灵与肉的结合,而真正能够做到的少之又少。沈霖这时候想起了她曾经爱过的两个男人——沈遨和魏嘉文,前者只有精神交流,后者一度让她错觉为身和心已经契合,隐秘的内心深处颤颤地痛着。她提出自己的看法:“其实精神才是最重要的,两个人精神无法达到共鸣,□又有何意义?换个说法,精神出轨是最致命的。无论男女精神上出轨了,必会寻求身体出轨的契机,渴望省心合一。”

温岚好奇地问她:“这么说来你崇拜的是柏拉图式的恋爱?”

“基本上是这样,灵魂比肉体重要,当然有了精神,就会追求肉体,人总是不知足。”

“我和你不同,需要的是绝对的忠诚,身心缺一不可。”许曼妮说得非常坚定。

“但是现实生活中因性而爱的事也不是没有,那这又怎么解释呢?我很困惑。站在一个处女的立场问你们一个问题:性很重要吗?”

许曼妮反问:“你说呢?”作为一个医生,温岚问这样的问题显得非常幼稚兼可笑,她大概读书读傻了,变成了感情白痴。

这个问题最有发言权的是沈霖,“我其实很烦这种事,但必须承认,性是婚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可以调剂感情。所谓床头吵架床尾和。以前也有听说过因为性生活不和谐,结婚半年不到就离婚的案例。”

“这么说来你和魏嘉文的性生活不和谐?”温岚非常八卦地问道。

“也不能这么说吧。”她回想起和魏嘉文的那两年时间。这样的事都是他在索取和主导,现在想起来他们之间有很多不和谐的音符,这件事就是其中之一。在感官上没有感受过特别强烈的快感,总觉得可有可无,以至于结婚两年都没能够适应。在她眼里拥抱远远比□来得温暖和舒适,并且充满安全感。

“我对这种事倒是很享受,应该是男人技巧的问题。”许曼妮非常诚实,并且很不厚道地笑了。

“哈哈哈,左谦技巧很好?”

许曼妮在黑暗中给了温岚一掌,“你滚一边去…”

“为了保证高质量的婚姻,我决定以后试婚,免得婚后性生活不和谐导致离婚,这样多尴尬。”

老调重提,沈霖和许曼妮都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还是先找个男人恋爱,再想别的。”

“沈霖,你说她是不是缺一根筋啊,怎么那么笨,二十八九了,连个正式的男朋友都没有。”

“她的六窍都通了,还一窍没通。”

“你们两个实在太可恶了,我那是宁缺毋滥,怎么这么耻笑我,过分…对了,我差点忘记,某些人说深秋要拍婚纱照的,怎么还没拍出来?哼哼。”温岚明显看好戏的口吻,她是吃定了许曼妮今年不会结婚。每年都说的,但是到了年末她的户口本上依旧是未婚,就连沈霖不得不怀疑,信誓旦旦的许曼妮不能如愿。

许曼妮死鸭子嘴硬:“急什么,才几月份呢?最深的秋天还没有来临。我到时候要惊艳死你们,让你们嫉妒!”

“我倒要看看怎么个惊艳法。”沈霖满是期待。

房间里突然沉默着,及其安静,黑暗中有人发出轻微的叹息声。

“诶!”

轻得只要有一点点声响就能够掩盖,带着点点不经意和无可奈何。兴许都累了,没有人去探究叹息的人为何叹息,也许是因为这样的叹息太平常不过,不值一提。

独来独往的性格让搬家后的沈霖更显孤寂,像个落单的小鸟,但自由自在。

她去沃尔玛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和食物。要是下班早,心情又好,她也会动手煮顿晚餐犒劳自己。出于经济方面考虑,连晚饭也在食堂解决,连打饭的阿姨也觉得奇怪,她只得开玩笑说食堂的菜便宜又合她口味。

在卫生巾区域意外地碰到了她的“灾星”程亚通。他身边没有女伴,沈霖一开始以为眼花了,但定睛一看,他的确是在挑选卫生巾。奇异的是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这男人可以划入好男人行列。许曼妮还说他没有女朋友,简直在瞎掰,不然就是暴发户想欺骗未成年少女。

有个认识大男人在同一个区域,沈霖还真有些不好意思,两人对视的刹那脸颊绯红,非常之尴尬。没有搭讪,在这样的尴尬的环境下也不可能搭讪,只是相互点了个头。她佯装淡定地走到苏菲货架前拿了一包夜用一包日用,从程亚通所在的护舒宝前经过,瞟到他的手推车上已经放了好几包了。她心里还暗笑,这厮对卫生巾还挺在行,估摸着在挑夜用日用干爽棉质吧,一包包拿起来看。最令她钦佩的是他的态度,比她一个女人还从容。

沈霖在图书区翻了一会儿书,到十点才走。收银时,程亚通在她隔壁的收银台,他买了满满一购物车的东西,里面什么都有,东西比沈霖的还杂,而且依旧是一个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雨,S M门口积聚了大批没有带雨具的人,其中也包括程亚通在内。沈霖庆幸自己有未雨绸缪的先见之明,包里常常会备一把雨伞,天晴遮太阳,下雨天躲雨。从包里拿出雨伞时,程亚通很自然地走到她跟前:“你好,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伞?我的伞在车里,马上拿过来还你。”

沈霖看着他怔了半响,似乎在考虑他话语的可信度,才将格子雨伞递给他:“那我在这里等着,你快点啊!”

“谢谢,我很快就过来。”

他撑着那把格子雨伞,推着购物车向停车场走去。沈霖总是钟情于格子,格子衣服,格子围巾,格子包,格子雨伞。格子代表着简单和纯真,也永远不会被潮流所淘汰。她有一条黑白格子围巾,还是读大学时花了十块钱在夜市买的,已经很旧了,但怎么也不舍得扔掉,总觉得有感情。

约莫七八分钟之后,他又回来了,手里并没有多出一把伞,讪讪地解释着:“我没找到雨伞。”没等沈霖开口,他又飞快地建议道:“如果不介意的话,我送你回去吧,现在的士不好打,下雨天,公交车也不太方便。”

他非常有礼貌,也许是大病初愈,这样看上去比在医院时要清瘦一些,而那双眼睛却因面庞的清瘦变得更加敏锐有神。她特意留意了一下他的脖子,那条粗粗的金项链居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细细扁扁的白金链子,在白色衬衫下若隐若现,而他的整个人的气质也因为一根项链发生了根本改变。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话一点没错。这样咋一看上去他还有那么一点精细的味道,应该是被专人改造过了。

鉴于之前和他的种种过节,沈霖看着外面的雨犹豫了好一会儿,考虑着搭他的车会不会又发生什么难以预料的后果,而事实上拎着一大包东西又的确非常不方便。心里挣扎着,最后还是走进了程亚通高高撑起的雨伞里,也就几分钟的事情,难道还会有什么飞来横祸不成。

程亚通其实也不是那么没风度的人,至少现在还不计前嫌地帮她拎着购物袋。不过那些前嫌可能只存在于沈霖这个女人眼里,而在男人眼里根本不存在。两个人步调配合得惊人的默契,这种默契也许是在多次不愉快的碰撞下磨合而成的,最自然的契合。

眼前的车子是一辆崭新的白色530i,连牌照也没挂,530i完全没有了750的霸气与华丽,混在车堆里就是一辆不起眼的普通轿车。

这样的雨天,眼前的车辆,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两个多月前的台风天。那个雨天撞碎了什么,冥冥之中又把什么撞开了?

“我这车可是刚从车行开出来的,你是我第一个女客。”

“荣幸之至。”沈霖环视着车厢,还没来得及买任何内饰,连挂件也没有,后座上放着一个可爱的流氓兔,可见改造他的人是个小女孩。

都系好安全带后,程亚通发动车子才问她:“你住岛外?”

“住塘边。”沈霖报了个地址,没有理会程亚通的疑惑,当然他也不会追问什么,毕竟不熟。

“上次在医院那本书还没还你…”

书?沈霖突然醒悟过来,那本知音。她差点没笑出声来,“你看完了?”

“当然,怎么能辜负你一番情意呢,内容相当‘精彩’。”精彩二字特意被程亚通加重了音调

“你觉得精彩就好,不用还了,送你,就当是书遇到知音了。知音遇知音。”

沈霖顿感内疚,不应该用知音去荼毒帅哥;可转念一想,她干嘛要内疚,书是他要借的,再说了凡是书都是好东西,古人云:书中自有颜如玉…

“非常感谢,留着有空我温习温习。”

“不用客气,知识就是力量!”

程亚通马上接过她的话:“你真是个好学生。”

两人气场非常不合,即使聊着这么轻松的话题,气氛也没觉得融洽,两人反而杠上了。

“谢谢夸奖。”

沈霖侧过脸看了看他,慰问性地提了一句:“你倒是复原得很快?”

“你也不赖。”

程亚通专注地开着车,沈霖也不再说话,话不投机半句多说的就是他们。她又想起了刚刚在卫生巾货架前认真的那一幕,努力地抑制着不笑,她真怕憋出内伤。

程亚通突然问:“听说你在找兼职?”

收音机里播放着路况信息,沈霖听得入神,半天才反应过来有人在和她说话。“什么?”

程亚通伸手“啪”的一声将收音机关掉了,重复了一遍问话:“我听说你在找兼职?”

沈霖一听就知道是许曼妮告诉她的,“嗯”了一声,没有否认。

“你是做会计工作?做了几年了?”

“怎么,想帮我介绍工作?”

“不想要就算了。”程亚通淡淡地回应,那样淡淡的神情显示出一种高姿态,沈霖耸耸肩,很不以为然。既然许曼妮和他说了找工作的事,想必也说了她的工作情况。

下车时,雨依旧在下,车子并没有开进小区。即使是这样,她也很感激,道了谢,独自撑着伞,拎着沉重的购物袋上楼。

回到家里,客厅的灯大亮着,合租的其中一个女孩子正在整理东西,她的房间门口放着两个大的行李箱。沈霖了解了一番,原来她要调到海沧上班,所以打算也搬去那里。不过换了谁都会这么做,海沧房子便宜,而且上下班还不用挤公交车。她没有听说有人搬进来的迹象,不免担心起另一个叫小琪的女孩会不会也搬走,房子是找她们租的,如果再转租,不知道会搬进个什么样的住户?

后来的一个礼拜,小琪隔三差五地带一个叫小余的男人回家,不过夜,沈霖也不好说什么。让人意外的是,不久之后,那个男人居然堂而皇之的搬了进来,让她觉得自己极度不受尊重,虽然她只是个房客,要搬进一个陌生人,事先不该打个招呼,况且还是个男人,怎么也得征得她的同意才行吧?

她当初找房子的一个原则是不与异性合租,即使是情侣也不行,其中不乏性价比高的房子,她都拒绝了,有时候心里会觉得可惜,但和陌生男人同住一个屋檐下终觉得不方便。就比如现在,小琪与其男朋友小余处于热恋状态,在家里一点忌讳也没有,甚至在客厅里亲亲我我,沈霖碰到过好几回,尴尬得很,他们两个倒像没事的人;而这个房子的隔音尤其差,半夜隔壁房间的动静可以听得一清二楚,这让她非常难堪,暗示过小琪好几回,但他们置若罔闻,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沈霖无奈,为了一个月的押金,只能平心静气地忍耐着,把自己当空气。幸亏当初只签了半年的合同。

陌生男人入住使得她防范心加强,在枕头底下放了一把水果刀。她结婚前单住就有这样的习惯,虽然只能防君子。

这件事更加坚定了沈霖要按揭一套房子的决心。那段时间她尤其关心国家大事,上新浪首先看的是新闻和财经版块,看看有什么分吹草动。然而让她大失所望,物价飞涨,房价还在节节攀升,而且市民购房热诚还是很高,并没有跌的趋势。听她的婆婆说,魏征还是非常忙碌,经常加班赶图纸,这也从侧面反映出房地产的热度。

她周末也会回杏林吃一顿饭,有时也会碰到魏征,他们两人现在连个表面的笑都不会了,直接把对方当透明。沈霖回岛内,婆婆让魏征开车送她,他总是以各种理由拒绝,当然,她也不稀罕。听她婆婆说他打算和朋友合伙开一个设计室,自己接方案,他自己的公寓已经套现。沈霖对他不感兴趣,只是知道这么一件事而已,不打算打听,因为和她无关。

他的婚事定在春节前夕,房子即将装修成新房。那天回家吃饭,在饭桌上,公公和婆婆聊起这件事。起初沈霖觉得很正常,待吃完饭躺在原来的房间休息,才觉得感伤。环视着这间十五平米大的房子,与魏嘉文布置房间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她替他画的那副素描也还放在书架上,笑容定格的瞬间成了永恒,而很快这一切都将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间风格迥异的新房,那些已经早已死去的气息又将充满房间。

物是人非,一切都将不复存。

她久久不能入眠,才搬走了一个月不到,居然觉得陌生。闭上眼,她会去想,自己真的是在这套房子里生活过吗?可是为什么没有一点点属于她的痕迹?就犹如死去的魏嘉文,该用什么来证明他来过这个世界?真的没有痕迹,多么悲凉。这个世界还记着他的只有他的家人和她,以及那个女人。每年在他生日和祭日都会在墓地送一束勿忘我的女人,却从来没有出现过。

她常常会去想,那个漂亮的女人怎么样了,还是一个人吗?如果现在还是一个人,那么以后呢,还会和别人结婚生子,平淡地过一辈子吗?

是啊,她应该是平淡地过下半辈子了,因为她已经轰轰烈烈,刻骨铭心过了。她们都不会忘记魏嘉文,也许一个是永远爱着她,想起他时是恬淡中带着感伤和遗憾;另一个也许会永远恨着他,无法释怀。

手机的突然响动,沈霖以为是马拉多纳灵魂附体了,睁眼良久才反应过来,拿起枕边的手机查看。

许曼妮的电话。“你在哪呢?”她问。

“怎么啦?”

“你找到兼职了吗?”

“没有。”沈霖近一段时间也有上网看了看,兼职并非正职,一般企业不对外招聘。

“我托朋友留意,他有回音了,说是叫你过去看看。”

沈霖听到这话,打起精神坐起来,“哪里的企业?”

“就是有点远,在同安,小企业,说是要找个做外帐的。”

一听是同安,她又没力气了,太远了。“他们内帐会计为什么不把外帐一起做了?”

许曼妮听出了沈霖的不情愿,呵斥道:“你管那么多干嘛,要是他们把外帐做了,谁请你去啊?傻。再说了,这样的公司多着呢,你到底去不去啊?”

“好吧,去看看,什么时候去?”谁会和钱过不去啊。

“现在有空吗?我正要去一趟同安,顺路把你捎过去。”

“嗯,我在杏林,过来接我吧。我现在下去,在小区路口那块广告牌下等你。”

“OK!”

沈霖整理了一番,和公公婆婆告别,正眼也没瞧看电视的魏征一眼,就下了楼。

虽然已是深秋,但下午的太阳依旧强劲。沈霖站在约好的地点四处瞎看,发现对面不知何时多了一家粤菜馆,门面装修得非常古朴典雅,颇上档次,在一排小吃店与干货店中间显得有点格格不入,看的人却有进去一窥究竟的欲望。大气的红黑广告牌下挂着两个大红灯笼,风吹过,红色的流苏微微摆动,她竟有些出神。

一阵刺耳的喇叭声响起,她才意识到眼前停了一辆白色的宝马。车窗半开着,车里的人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抬头看着她,金色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就连眼神也蒙上了一层迷离的金色。似笑非笑。

“你站在那发什么楞啊,我们停在这好半天了。”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许曼妮倾身向前朝她嚷道。

上了车,沈霖问她:“你怎么没开车?”

“我们差不多是去同一个地方,开两辆车多浪费,现在要和谐,讲求环保。”

沈霖直接撕开她的面纱:“说得多漂亮啊,不就是想省油钱么,还找个这么好听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