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怎么没听说。”

林老师:“你妈也是刚告诉我。”

“林之校!这是什么!”娘亲指着我的包,Tiny用鼻尖和爪子把小小的拉链口扒拉大,想钻出来,但是脑袋钻了一半被卡住,于是一边用爪子挠一边不停地扭动身体。

我小心拉开拉链把它抱出来,看着一脸严肃的娘亲,斟酌着开口:“六月送了我们一只猫。”

娘亲从小就讨厌动物,尤其有毛的动物:“猫?你还有功夫养猫?!你日子真是过得太闲了。”

我……

“喵——”Tiny在我腿上站直,冲着娘亲叫了两声,我伸出手挠了挠它的脖子,它安静地趴了下来。

整个客厅没人说话,只有电视发出的声音,气氛有些尴尬。

“很好,你就养你的猫去吧。”娘亲狠狠盯了我一眼,转身上楼。

我从小就不喜欢她生气时的目光,看我就跟看阶级敌人一样,总是看得我又害怕又委屈又直冒火星。

顾魏走到我身边,抚了抚我的背。

林老师目送娘亲消失在楼梯口,一下子蹭过来:“给我抱一下,给我抱一下。”

林老师从小在军区大院长大,对狗有着很深的感情,对猫也颇有好感,小时候,他常和我讲军犬在战场上如何搜救伤兵如何排雷,只是这么多年,他每次提出想养只宠物,就被娘亲严词拒绝。最严重的一次,我们俩密谋买了只狗打算先斩后奏,结果宠物店送小狗上门的时候,活生生地被娘亲给退了回去,我面壁思过了一整天…

林老师开心地梳理着Tiny的背毛:“多大了?断奶了没有?”

我看着Tiny在林老师腿上舒服地蹭来蹭去,叹了口气:“我们不打算养它。”

林老师:“啊?”

我:“我们工作太忙,没有时间照顾它。”

林老师立刻:“我养啊!”随即又沉默…

林老师难得碰到宠物,开心地逗着小家伙玩了很久,直到娘亲站在楼梯口:“你还睡不睡觉?!”

林老师默默把Tiny还给我,站起身准备上楼。

娘亲:“给我洗干净了再上来!”

林老师叹了口气。

一一四

到了完全陌生的环境,小动物都会有些不安,尤其是这时候还有人要给它洗澡。

Tiny这么小,留它一个在楼下肯定不可能,可是在外面玩了一天,顾魏是绝对不会允许它不洗澡就进卧室的。

Tiny被从头到尾打湿的时候,可怜得喵喵叫,我摸摸它的头,挠挠它的脖子努力安抚它,渐渐地它适应了水温,也安静下来。

“叩叩叩——”

突然的门响让我吓了一跳。

顾魏看了我一眼,我认命地去开门。

“现在几点?”

“……”

“说话啊。”

“我们很快就洗好。”

“你能保证它一晚上不闹腾么?”

“……”

“你从来没养过猫你是哪来信心养这么一个活物在家的?”

“……”

“回去之后,你是打算把它锁在家里祸害家具还是打算带着它上班,嗯?”

“其实我们并不打算养它。”

“那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它现在在这里。”

“这是六月送的礼物,孩子的一片心意。而且,我们确实喜欢这个礼物,只不过因为各方面客观原因我们养不了它,但是如果一上来就拒绝,会非常伤孩子的心的。”我对这样战战兢兢的氛围感到无奈而厌倦,“妈,不要草木皆兵,我还不至于因为一只猫就玩物丧志,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心里很清楚。”

“你最好很清楚。既然不养,明天立刻送走。”说完转身回卧室。

我转过身,Tiny已经洗完澡,裹着毛巾窝在顾魏手上。

顾魏淡淡皱着眉头看着我。

我:“洗澡。睡觉。”

Tiny喝完一小瓶牛奶,窝在房间角落的宠物篮里很快睡着,一点没再闹腾。我和顾魏并肩躺在床上,谁也没说话。

原先欢快的假期突然就转了色调,让人沉默。

我在想,有必要找个机会和娘亲好好谈一谈,不然这么剑拔弩张的气氛一直延续下去,谁都不痛快。

我抱歉地捏捏顾魏的手指:“顾魏——”

当丈夫的看见妈妈教训妻子,站出来说话是理所应当,当女婿的看见岳母教训妻子,却只能看在眼里不说话,他其实比我还要尴尬。

顾魏把我捞进怀里:“睡吧。”

一一五

在Z市的第二个早晨,我醒得很早。同样醒的很早的,还有六月。

表姐:“她昨晚一晚上都在念叨小猫小猫,小猫喝奶了吗?洗澡了吗?睡觉了吗?哭了吗?一大早就起来了。”

顾魏抱着Tiny和六月去阳台晒太阳。

我向表姐道谢:“谢谢你们的礼物,Tiny很可爱。”六月没有钱,也什么都不懂,自然是表姐和安德烈帮忙处理了所有事宜,大大小小的配套物品,之前悉心照料了Tiny那么久,看得出来他们的心意。

表姐:“喜欢就好。”

我有些艰难地开口:“是这样的,我们——的工作——都比较忙,在家的时间也很少,可能并不适合当Tiny的主人。如果——你和安德烈允许的话——我们希望六月把Tiny养大。”

六月显然比我们更合适做Tiny的主人,她上课期间,家里有姑姑有姑父也有保姆,下了课,她有能力也有心去照顾Tiny,这样Tiny一直都有人陪。安德烈本来就有一只狗,全家人都不排斥家里有小动物。

表姐一点也不意外,笑道:“我当初就说安德烈太冲动了,也没跟你们打声招呼,说买就买了,是我们没考虑全面。”

我:“真的很不好意思。”退还他人的好意实在是个很惭愧的事。

表姐笑道:“没事。本来我还在想,六月对小猫这么上心,我是不是得再买一只回家补给她,这下省了。”

我走到阳台,蹲在六月面前:“伊丽莎白,我有件事情要拜托你。”

叫正名一般都是比较正式的请求,六月认真地看着我。

“舅舅和舅妈接下来一段时间会非常忙,所以不能很好地照顾Tiny,我们希望你能帮我们照顾它。”

六月眼睛一亮:“真的吗?”

顾魏:“真的。但是养Tiny是一个很辛苦的事,你要按时喂它吃饭,带它做运动,给它洗澡,带它打针。”

六月开心地抱着Tiny,亲了一下。

我:“你还要学会给它修剪指甲,教它在规定的地方便便和嘘嘘。还有,糯米现在还很小,Tiny也还很小,你不能让Tiny欺负糯米,也不能让糯米欺负Tiny,要照顾好他们两个,OK吗?”顽皮的小宝宝和还没上规矩的小宠物,这是我最担心的问题。

六月想了一下:“OK!”

顾魏小声地向表姐解释了一下林老师夫妇的突然到访,氛围有点紧张…表姐了然地点头,带着六月和Tiny向我们告别。

我吻了吻六月:“再见。”

一一六

顾魏出门送表姐和六月,我洗了手开始做早饭。

正在煎荷包蛋——

“你不知道水煮蛋比荷包蛋更健康么?”

我重新拿了一只锅,开始煮水煮蛋。

“猫送走了?”

“嗯。”

“洗衣机衣服洗好了你不知道晾么?”

“等一会儿。”

“等到衣服全皱了再晾么?”

我眼观鼻鼻观心:“那要么您来做早饭,我去晾衣服?”我只有一双手。

顾魏回来的时候,娘亲正双手环胸站在餐厅皱着眉看着我把早餐摆上桌。

我:“早餐慢用。”绕过娘亲,去阳台晾衣服。

顾魏看了我一眼,招呼林老师:“爸,妈,吃早饭吧。”

晾好衣服,我回餐厅吃饭,娘亲已经吃好了,坐在我对面,双手环胸,皱着眉头看着我,依旧是一副看阶级敌人的目光。

我眼观鼻鼻观心,吃我的饭。

林老师试图活跃气氛:“午饭打算怎么吃?”

顾魏:“表姐推荐了一家不错的餐厅,打算去试试。”

林老师:“我们一会儿准备去选结婚礼物,也不知道你们年轻人现在喜欢什么。”

顾魏:“可以送套摆件,寓意也比较好。”

我吃完饭,收拾碗碟,摞成一摞端向厨房。

“林之校,你桌子不知道擦么?”

“等会儿擦。”

“你什么事都要等!什么事都要拖拖拉拉!什么事都要别人催你了你才知道做!”

我吸了口气:“那您教我一下,洗完和擦桌子怎样同步进行?我只有一双手。”

林老师拉了拉娘亲的胳膊:“你从昨天阴阳怪气到今天,干什么啊,难得孩子放个假——”

娘亲:“林之校,我之前让你反省的你到底反省了没有?”

我诚恳道:“我认真反省了一下,然后发现我没什么需要反省的。”

娘亲一把挥开林老师的手:“林之校,有些话我不想摊开了讲。”

“那您还是摊开了讲吧。”我擦干手,坐到了娘亲对面。

顾魏皱了皱眉头。

娘亲:“你这一年来都干了什么?”

我:“等回去了,我把今天上半年和去年下半年的工作报告拷给你,里面很清楚地写了我都干了什么。”

林老师焦虑地将目光在我们两之间转来转去,顾魏面无表情地沉默。

我:“有些苦,我不说,不代表我没吃,有些事,我不说,不代表我没做。我自认为我参加工作以来,学业没有荒废,事业没有怠惰,从来没有混过一天日子。你放心,傅阿姨的悲剧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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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灵芝被训的第二天,我再次去到医院,探望娘亲的那位大学同学。

傅阿姨当年在学校才貌兼备,家境小康,引得无数青年心折,最后出乎意料地与一个“根正苗红”的贫农子弟陷入爱河,爱得不管不顾,毕业后既没有接受学校的工作分配也拒绝了父母的挽留,跟随丈夫南下,却生活得不尽如人意。辗转了一圈又回到Y市,接受了父母的帮助,生活安定下来,渐入佳境。她在大好的年华因为生子放弃了工作,随后在家专心相夫教子。男主外女主内,当时也颇引人羡慕。后面的故事就俗套得不能再俗套了,风生水起的负心汉抛弃了共患难的糟糠妻,离了婚,糟糠妻除了一套房子,什么也没留下,父母过世,独生子在国外,孤家寡人且久未工作的她已经和社会完全脱节,当年才华横溢,现在也放不下身段去做保洁之类“低技术含量低门槛”的工作,靠着养老金守着那套房子度日,如今生了病,身边没有一个能照顾的人。

“校校,你以后千万不要像我一样,一定要有自己的事业,一定要经济独立,一定要盯紧了丈夫,当年,如果我…”

我对于这位小时候见过的阿姨并没有太多感情,她的遭遇确实值得同情,于是我只能说“好,记住了。”

两个小时候后,是护士把我从病房解救了出来。但凡与她接触过的人,都被她成日祥林嫂式的“我当年…我后悔…如果…可惜…”给磨蚀掉了耐心——不是人们没有同情心,而是再好的故事,讲多了,也就无味了。不停地讲,不停地讲,不停地讲,悲伤的故事总有一天会变成众人口里嚼烂了又吐掉的残渣。如果她人生接下来的时光还把自己沉埋在“倘若我当初…要不是我当初…”这样的埋怨里,那么她的一辈子真的就只能这样了。

她的故事纵使有借鉴意义,但对我没有什么借鉴意义,因为我不是她,顾魏也不是她前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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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果您是担心我因为家庭就放弃了事业,那么您多虑了,某种程度上,我和顾魏是因为事业而放弃了一部分的家庭。结婚一年半,我们聚少离多,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过节,也就只有四天时间。”我和顾魏能修成正果,或许在很多人看来水到渠成没什么波折,但是只有我们自己才知道,能维持我们一路走来,需要多少理解、包容和牺牲。

林老师附和:“俩孩子挺不容易的了,你还想干嘛?让他们俩干脆两地分居专心搞事业?那样才真的容易出问题。”

娘亲:“你要弄清楚时间和机会不可能等你,你现在丢掉了一个机会,以后十倍二十倍的努力都不一定换得回来。”

“我也没奢求它等我。凡事有舍必有得,我能为自己的选择承担一切后果。”我消沉地看着她,“隔行如隔山,您以后也不要找我的领导私下了解我的工作情况了。每个人立场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也不同。”

娘亲依旧死死盯着我。

我觉得自己的心和声音快要消沉到尘埃里去,大清早就觉得累:“妈,以后不要用看阶级敌人的眼光看我,我还不至于那么十恶不赦。也不要用这种眼神看任何人,太伤人了。”

我默默起身上楼,回到卧室,往飘窗上一坐,看着外面的树发呆。

顾魏跟上来,沉默地把我揽进怀里。

我扭过脑袋,脸埋进他胸口。

他一下一下抚着我的背,把我的眼泪都抚出来了。

“我难过的不是我妈让我奋斗事业,而是她居然会产生‘我整天都在混日子并且一直打算就这么混下去’这个想法。”都说知女莫若母,知道自己在母亲心里是这么个形象这么个觉悟,实在太让人消沉了。

顾魏吻了吻我的发顶:“刚结婚,我们都没有经验,她怕你掌握不了平衡,心是好的。时间长了,她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作者有话要说:一章一曲:

《O Mio Babbino Caro》 By “Sissel” From 《My Heart》

第 26 章

一一七

我坐在沙发上一边给顾魏的白大褂加固纽扣和口袋一边和三三视频,顾魏坐在旁边翻期刊。

三三一边把薯片咬得霹雳吧啦响一边调侃:“呦呦呦,贤妻良母缝什么呢?”

我:“顾魏的白大褂。”

三三:“啧,洗那么白还以为是你家抹布。我还在想你么时候搞行为艺术开始给抹布打补丁了。”

我:“=_=……”

三三:“哎,下辈子我投胎成男的,我一定娶你,没顾医生什么事儿,哈哈哈。要么你投胎成男的我嫁你?哎,我突然觉得你是个男的很不错啊!能赚钱能养家里外全包啊~”

我看着三三一脸遐想的表情:“我还活着呢,不要当着我的面意淫我=_=…”

三三:“那我们俩就是青梅竹马郎才女貌,得甩金石印玺他们几条街啊!”

我:“您不当小说家真是人民群众的损失。”

三三:“越想越靠谱,现在变形手术多少钱?”

我=_=:“…”

三三:“赶紧的,白大褂扔给顾医生自己缝去,我去偷肖仲义的存折,咱俩私奔!”

顾魏在旁边突然冒一句:“要私奔早私奔了,还等到现在?”(不在视频视线范围内)

三三:“我去,他在边上你怎么不吱一声啊!!!”

我:“吱,吱吱,吱吱吱——”

三三:“你现在吱个什么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