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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闷在屋里于我的身体,并无好处。师傅曾经说,愈是病苦缠身时候,愈要勤用四体,否则怠惰入骨,那病便更加不会好了。”无情抬头看着沈幽爵,“只是难为你了,青祗。”

替她奔走,替她周旋,替她筹谋,事无巨细。

她怕时日久了,她会依赖他的呵护照顾,舍不得离他而去。

沈幽爵看着无情因咳嗽而浮现潮红的脸,心间百感杂陈。

她习惯一人扛起所有的喜悲苦乐太久太久了,久到不懂得放下那些羁绊着她的情感,不懂得享受一个女子应得的温柔同怜爱。

无情复又垂下眼睫,不看他眼中流露的柔情。

她怎会不懂呢?

只是,以她的身份,以她如今的身体,实在,并不适合沉溺温柔乡。

无情,你还小,你不懂娘的心。

喜欢一个人,有时未必就能和那个人在一起,白头偕老。

倘使因着喜欢他,却不替他着想,只想着自己开心快活,那便不是真的爱他。

脑海中竟浮现母亲垂泪轻语。

可是,娘和爹,没有一个快活终老。

娘,泪尽而亡。

爹,战死沙场。

她自己呢?可曾真正开心快活过?倘使就此去了,可会有遗憾不甘么?

无情垂睫想了片刻,哑然失笑。

真是在屋子里闷得久了,竟然开始胡思乱想。

“再等两天,我已经安排妥当,只等时机一到,便可以出城。”沈幽爵摸了摸无情的头顶,这样孱弱的无情,仿佛褪去了身上如月般的风华,只是一个寻常女子,却不知恁地,让他觉得胸口揪紧。他更愿见到那个在月色里直似仙人临世般冷清的无情,时而疏淡,时而狡黠,时而不羁,会得振剑长歌,饮马郊河。

那才是真正的无情罢?

“等离京了,想去什么地方?”

“也没有什么计划,随性而行罢了。”无情咳声又起,伸手想去取茶。

沈幽爵在晓稍早坐的位置上落座,径自取过无情手边的茶盏将里头已然冷了的残茶倒到一旁的残茶罐子里,复替无情倒上热茶。

“长夏将没,还是喝热茶的好。”他嘴边虽笑,眼里却是担忧。

诸葛自蓬莱传回的消息,那虞美人是前朝徽宗时中医寇宗奭在《本草衍义》中所指的一种药材——罂粟。寇宗奭云:“罂粟米性寒,多食利二便,动膀胱气,服食人研此水煮,加蜜作汤饮,甚宜。”

而王磟在《百一选方》中则清楚地记录了罂粟治痢疾的处方。他把罂粟当作治疗赤白泄痢的特效药,为此专门将罂粟子、壳炒熟研末,加蜜制成药丸,患者服食三十粒后即病愈。此外,前朝中医们还发现罂粟的其他功效,如治呕逆、腹痛、咳嗽等疾病,并有养胃、调肺、便口利喉等功效。因此,罂粟子、壳也被当成了滋补品。

宋时文豪苏轼曾有诗云:“道人劝饮鸡苏水,童子能煎莺粟汤”,即反映了这种情况。他的兄弟苏辙的《种药苗》诗,更详尽地说明了罂粟的滋补作用:“苗堪春菜,实比秋谷。研作牛乳,烹为佛粥。老人气衰,饮食无几;食肉不消,食菜寡味。柳石钵,煎以蜜水,便口利喉,调肺养胃。…幽人衲僧,相对忘言。饮之一杯,失笑欣然。”

彼时罂粟尚未制成毒药,只是一味滋补治病的良药罢了。

只是不知几时起,宫中有人用罂粟为毒,御制了虞美人。

诸葛考证良久,才自名医朱震亨的医匮手札中找给一段描述:“今人虚劳咳嗽,多用粟壳止勤;湿热泄沥者,用之止涩。其止病之功虽急,杀人如剑,宜深戒之。”

抵是宫中有御医看见了类似的记载,才密制了这味毒药。

“虞美人其气芬芳,其味清甜,值闷雨沉沉,或愁怀渺渺,食之始则精神焕发,头目清利,继之胸膈顿开,兴致倍佳,久之骨节欲酥,双眸倦豁,维时拂枕高,万念俱无,但觉梦境迷离,神魂骀宕,真极乐世界也。”诸葛在信末以朱笔写下这段话,并直陈其厉害。“尚会累及肺经,胃经,身体耗弱,肺伤久咳,食欲不振,渴睡无力,更有甚者,妇人食之,殃及婴孩。”沈幽爵不知自己是如何忍下冲进大内禁苑,取那人头颅的冲动的。

他怎可以?!怎可以为了留下一个不爱他的女子,使用如此歹毒的密药?

他也没见过无情毒发时的样子,每到毒发,无情就找借口把所有人都遣出去,将自己锁在房内。

事后,晓进去替无情净身更衣出来,总是红着双眼,紧咬着嘴唇,却什么也不肯说。

但他能想象得出,那是怎样痛苦难当的折磨。

他不能在京城里寻医诊治,只能任无情自己慢慢的熬过那漫长的磨折。

“欧阳丞相往蓬莱客栈投帖,想见你一面。”压下胸中翻腾汹涌的怒焰,他淡淡对无情说。

欧阳——如霆?无情倒不觉太过意外。欧阳取了她亲如姐妹的婢女,又是她与今上的表兄弟,墨慎一定会如实以告,迫使欧阳必须来见她。

她或许惟恐避墨慎不及,却,要顾念镇国公老爷子和欧阳如霆危难之中出手相助的恩情,而不会避而不见。

墨慎等的,就是欧阳被引来见她。

现在,还不行呵。无情摇了摇头。

“我去打发了他。”沈幽爵也知道此事万万不可,便要起身。

“吃过饭再走不迟。”无情温言挽留。他为她天涯海角追寻而来,她能回报他的,不过是无法承诺的默然,和一起吃饭这样的琐事罢了。

过了几日,那些皇榜虽然还在张在城门市口,可是京城里的气氛却悄然地渐渐好转起来,一则,九门提督并没有真的把陌生女子无由地拘进宫来去,二来,今上的寿辰将至,属国藩邦各省官员纷纷前来朝觐祝寿,也不便对各国使节出入太过盘查。

民间的热闹,却似并未影响到宫里的氛围。

皇上对自己的寿诞兴趣寥寥,随着无情生生从他眼前逸去无踪的时日越久,皇上的脸色也就越发的邪肆阴鸷,以至于宫里人心惶惶,惟恐被皇上的怒火波及。

如今后宫中人,悉皆知晓,他们的皇上,虽然后宫充沛,妃嫔众多,却并不偏宠哪个多些,不是帝王无情,而是皇上所有的深情、专情、痴情,都给了那个不屑荣华富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女子——月无情。

其他女子于他,可有可无,不过是赝品。

近一月以来,皇上除了上朝理政之外,都把自己关在重华宫里,弄得重华宫里的宫女太监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触怒了喜怒无常杀人如麻的皇上,人头落地。这不前阵子,大内侍卫总领许大人,就不明不白地死在来下朝回府的路上。

墨慎不是不知道宫人们对他的畏惧,然则他并不在意。

他在意的人,死的死,散的散,早都离开了他的身边。

他错了么?

他只是无望而执着地,想爱那个让自己心动的女子啊。

即使——她是父皇的妃子。

直至她求旨请死,死在他的眼前,他都不知道,那个温柔笑着,招手叫他过去玩,给他好吃的江南的小点的女子,是否知晓他心底最隐秘的情意。

然而这一切已全不重要,她已经用死亡,摆脱了这个桎梏着她的肉体灵魂的地狱。还以她的死亡,解脱了那个同样被禁锢在金碧辉煌的牢笼里的,他一直羡慕着的,嫉妒着的,他的同父异母兄弟——冉惟。

父皇其实更爱冉惟罢?把最好的,乃至父爱,都给了他。

他呢?他得到了什么?

不过是一个冷冰冰,高高在上的太子身份,一个头衔。

他真正想要的,却从来没有得到过。

直到,他毫无防备地,遇见了无情。

那样轻浅地笑着,不卑不亢,声似碎玉,清朗而又温暖。

他看着她和冉惟交换眼色,看着冉惟一副担心忧虑的样子,他想,她还没有属于任何人,那么,终于,他可以拥有,只属于自己的人了呵。

可是,她却宁愿让天下人都以为她死了的方式,摆脱他和他所能给她的一切。

他轻轻抚摩掌下浅色的羊羔绒毡子,神色冷淡迢遥,蓦地捏紧了手掌,将之死死攥在心手里。

他错了么?

不不不!

他没有错!

无情呵,无情,你能为被屠杀了羔羊梵诵超度,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置我的痛苦于不顾,难道你不是一个不停杀戮的人么?

你杀戮的,是我的心呵,无情。他轻轻笑开了,他没有错,错的是一再逃开的无情。现在,他手里捏着生杀予夺的那条线,普天之下,除了他,再没有人,能解开系在无情血脉里的这条线了。

除非,她死。

或者,他死。

可是,即便是死,他也不想再放开了呵。

一旁伺候着的太监看见他脸上邪冷的笑纹,忙不迭地垂下眼去。

太可怕了,皇上笑得,简直似魔神附身。

“皇上,三韩、高句丽、新罗、百济、安南、占城、暹逻、万象、缅甸、真腊、南诏,以及北地的耶律氏部、大月氏部和乌孙、柔然等的使臣,都已经进京,在馆驿中等待皇上召见。”侍卫老五蹑足走进,低声禀报,似未曾看见他脸上的邪肆笑容。

侍卫老五曾经看见过,比这个笑容更血腥的笑,就在多年前,襄王爷被大火活活烧死的月夜里。他原以为,皇上找到了皇后娘娘,牵念多年的心终于可以有个归宿,却不料,偏偏就是她,把皇上推进了更绝望更血腥的那条路。

曾经,襄王爷是牵制皇上心魔的人,后来王爷死了,皇上以最残冷暴虐的手段,肃清了内戚党,杀得血海飘橹;而今,皇后娘娘的再次失踪,他不知道朝野上下,会有多少人为此付出代价。

“朕知道了,老五你去安排吧,朕下了朝在御书房,见上一见罢。”墨慎丢开手上的毡子,既然无情不喜欢,还留着做什么?“把这些都拿去烧了!”

“是。”

小太监忙上前来捡起地上的毡子,弯着腰后退着出去了,心里可惜,这么好的东西,千金也换不来一张。

“老五,你江湖消息灵通,去替朕查查十方阎罗殿。朕要他们最详尽的资料。”

老五眸光微动,躬身应是,退了出去。

墨慎坐进近泽榭中无情最喜欢的软榻上,半靠着阑干,望着外头的荷塘。长夏将消,波光潋滟的水塘中的荷花,已开得盛极而衰,花瓣零落,随水而逝。他抬起手,袖中劲风盈动,几欲就此挥掌,将一池荷花尽数毁了。几番思量,想及这是无情最爱,还是忍下摧毁的冲动。

他现在,只想发泄胸中欲毁天灭地的渴望。

“南诏世子段怫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耶律氏部族长耶律阿岑那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墨慎居中坐在太液池崇智殿上,阶下跪着今日接见的使臣。

平身之后,二人呈上礼单,由太监接过递至墨慎手中。

“世子长居南地,此来中原,可还习惯?”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南诏世子。据悉,南诏世子年少时曾来中原学习,只是恰逢南诏王爷遭人谋刺,不得不中断学业,返回南诏,便一直留在南诏助其父王掌理政务。今次一见,果然是华光内敛,稳重老成之人。

“回陛下,怫还习惯。”穿着一身南诏盛装的段怫,衣饰华美艳丽,绣纹繁复眩目,衬着他蜜色的皮肤,格外的醒目。

“耶律族长常往返中原北地,应是十分适应此间的物候。”墨慎微笑,父皇去后,由他继位,他最大的改革便是将一应拘在京中的质子,悉数遣返原籍。若一个部族或者属国真有心造反,那么一个质子完全无法牵制他们的野心。韬光养晦,只为他朝脱困东山再起的例子,史书上,比比皆是。

“陛下还是叫臣非贤吧。臣弟非愚因为弟妹产期将近,是以未克前来,特要臣代表感激之情。感谢陛下仁慈,送他回归故乡,与家人团聚。”

“单非贤、单非愚。”墨慎轻念着耶律阿岑那两兄弟的汉名,有些感慨,当年不知是谁替这两个北地牧族男儿起的名字,别有深意呵。是贤是愚,不过一念间。

“那未出世的孩子,可起了名字?”

“回陛下,尚未。”单非贤拱手回道。

“你们氏族的名字,朕不便僭越,朕就赐个汉名吧。若生为男,就叫永世,若生为女,就叫太平。”

永世——太平。

“谢陛下赐名。”单非贤跪下叩头谢恩。这两汉名联在一起,寓意深远,这是一个中原强盛国家的帝王,所给予的最美好的祝愿和——承诺。

“陛下仁德!”段怫在一旁一同跪下,眼里有些东西,似浮光掠影,一闪而逝。

“两位都起来吧,此地不似宫中,不必如此拘谨,来人啊,赐座。”

君臣闲谈片刻,日过中天,按例赐宴。

御膳房做了南北风味的菜色,以免使臣不惯中原饮食。另有做了丰盛的菜肴,有荷包红鲤鱼,千里香干丝,燕窝蛤蟆炖老鸭,并各色点心冷盘。

席间,墨慎二人在京中可有打算。

“怫父王沉疴缠身多年,怫不便久留京城,臣打算待陛下寿宴后起程回南诏。”

“臣也是。”单非贤同样未打算多耽搁时日。

“归心似箭。”墨慎点点头,有个一家,让他们渴望早日回去,是多么幸福的事。“那就祝二位这两日,在京中玩得开心。”

“谢陛下。”

待辞了皇上出来,段怫与单非贤只是礼貌地告别,并未多做交谈。

这太液池虽说并非皇宫,但也耳目众多。皇上虽然说“永世太平”,但从来政治便残酷反复,由不得有半点放松,他们这样的部族首领与属国世子,还是少接触,以免落人口实。

两人各自上了车,回到馆驿。

段怫换了一身汉服便装出来,看上去已是一翩翩佳公子,带着自己的一个高大侍卫和一名内侍女官出得门来。

“官爷,我家公子想打听一下,这京城里可有什么好玩好看好吃的去处?”麦色肌肤身材微胖的内侍官上前去向守门的守吏询问,那带着浓重南音的官话,教守吏琢磨了好久才弄明白。

“有,京城了好玩好看好听的地方多了去了。”守吏谈起这个,自是眉飞色舞,口沫横飞。“要好玩的,自然是要去澳门大酒店。那酒店是早前一位异人所开,开张之日的盛景即使到得今日,坊间还有人念念不忘。后来因故关门,不过没多久便又开门迎客了。生意极兴隆,里头除有六博双陆马吊骰子戏之外,还有好些个番邦才有的新鲜玩意儿,只京城这一家,别无分号。

“要论好看,自然非蓬莱欢莫属。那里头笙歌燕舞,纸醉金迷…嘿嘿…”守吏兀自一人在那儿想入非非,口水都似要流下来。

内侍官有些不悦地轻咳一声,她家公子是什么人?她身后的大个儿侍卫撇开头轻笑,有人惹恼母老虎了。

守吏省过神来,忙不迭地收一起一脸遐思。

“若论好吃,则要去那南北酒楼。那南北酒楼在京中也开了有六七年了吧?菜色好,价钱又公道,还有说书唱曲的演堂会的,别有一番热闹。”

“谢谢官爷。”内侍女官从腰间悬的荷包里取出一小锭银子塞到守吏的手里。

“公子,咱们走吧。”

段怫点点头,一撩衣摆,跨出了会同馆乌蛮驿的大门。黑铁塔般高壮的侍卫和微微发福的女官随后,左右伴护。

守吏等他们去得远了,才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银锭子,唾了一口。

“啐,南蛮子就是南蛮子,出手恁地阔气!”这银锭子少说也有二三两,够他喝一个月的酒了。

段怫一行人并不在意他人眼光,走走停停,看看听听,倒也有趣。

逛了一下午,浇糖画,捏面人,什锦果脯,彩漆勾金、螺钿镶嵌的首饰匣子,彩绘脸谱泥人…三人收获颇丰。眼瞅着便入夜了,内侍女官轻轻对段怫道:

“世子,夜了,该用晚饭了。”

段怫点头,抬眼一看,南北酒楼的幌子恰在前头招展飘摇,把手一指。

“就那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