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逍遥曾说,我会杀你。
合欢教主说出的话,从无更改。
他的另一只手已化掌为刀,轻轻点在殷断天握着多情刃的手腕上,很轻很轻。
只一下,他便松手,撤身,掠至一旁,嘴角浮现出一丝残酷的笑,与脸上淋漓的鲜血构成一幅邪魅的模样。
他之前所作的一切,似乎只是为了轻轻点到殷断天的手腕,这是为什么?
所有的人都愣了。
殷断天却明白。
那一点之力落在掌骨上,喀地一声,掌骨碎裂。力道弹起,顺着前臂骨一径向上,前臂骨也喀地碎裂。这力道吸收了骨裂之时的弹力,又落在上臂骨。第四次弹起,已到了肩胛骨。
若不是任逍遥以多情刃为饵,殷断天绝不会被他的掌刀点中。
若不是冷无言拔剑相救,殷断天也绝不会撤去内力,任逍遥即使点中他的手腕,这劲力也会被他的内力消弭。
任逍遥不仅以身犯险,以刀为饵,并且准确无误地利用了冷无言对自己的友情。
殷断天想明白这些,猛然反手一剑,咔嚓一声,血飞如瀑。一条血肉模糊、骨骼尽碎的左臂斜斜飞出,落在五步开外。冷无言和娃娃全都怔在当场。
任逍遥淡淡道:“这招叫做‘凤还巢’。你很聪明,保住了命。”
殷断天肩头血流如注,脸色惨白,以剑拄地,沉声道:“但你仍会要老夫的命。”
任逍遥瞳孔微缩,道:“不错。”
第24章 卷一多情刃 毁诺为红颜
二十四毁诺为红颜
冷无言道:“任兄,此事到此为止罢。”
任逍遥目中威棱爆射:“贪狼星主背叛本教,不关外人的事!”他板起脸来,伤口的血随之迸出,半张脸血红,半张脸苍白,在夜色中看来狰狞恐怖。
殷断天忽道:“冷公子,多谢你一番好意。但是死对老夫来说,并非什么坏事。”他转目望着任逍遥,“老夫只想与你取个商量……”
任逍遥断然道:“你没有资格提条件。”
殷断天不语,冷无言却道:“我若与殷前辈合力一击,不知鹿死谁手。”
任逍遥怒视着他:“你为何总在我杀人时出手阻拦?”
冷无言道:“我无意阻拦。我只想请任兄答应殷前辈的条件。否则。”他没有说下去,但承影剑已与观澜剑并列而立。
任逍遥沉默片刻,终于道:“没有第二次。”他瞪着殷断天,“你说。”
殷断天缓缓道:“请合欢教助冷公子抗倭。”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任逍遥、冷无言,甚至娃娃,都以为他会要求合欢教放弃向江湖各派复仇,退回大雪山,甚至永不复出,万没料到他竟然会提这样的要求。
可是转念一想,这要求实也在情理之中。
殷断天已为抗倭大业奔走二十年,他这样的年纪,若说还有什么未了心愿,恐怕也只剩下这一个了。他看得出任逍遥与冷无言的交情,也明白任逍遥对倭寇的态度,若是合欢教肯助冷无言,比宝藏所能带来的裨益要大得多。此举虽不能化解合欢教与正道间的恩怨,但总算给了双方一个静下来谈的机会。只要有机会,又有什么事情不会发生?况且,翡翠谷一战,正邪双方耗损皆不小,华山、崆峒、点苍已没有多少人手赶赴沿海。
冷无言叹道:“前辈的好意,晚辈实不知该如何……”
任逍遥的脸色很难看,紧抿双唇,一语不发。
殷断天看着他,慢慢地道:“这是贪狼星主请求的最后一件事,请教主应允。”
不卑不亢的语气和神情。
娃娃似乎也明白了什么,扯了扯任逍遥的衣角,轻声道:“任哥哥,你,你……”
任逍遥忽然道:“我答应。”
殷断天微微颔首,又转头对娃娃道:“丫头,来取殷某性命罢。”娃娃一怔。殷断天道:“殷某这条命已不是自己的,索性送在你手上,了你报仇心愿。”他神情安然,语声镇定,哪里像是将死之人,“来罢。”
娃娃看了任逍遥一眼,拾起多情刃,一步步走过去。每走一步,心跳就加快一分,待到了殷断天面前,一张粉嫩嫩的小脸已涨得通红。她抬头看着殷断天,像在仰望一座山,脖子竟有些酸痛。娃娃狠狠咽了口唾沫,颤巍巍地举起刀,大喊道:“我要为爹爹报仇!”
噗地一声,血珠翻滚。
娃娃大口喘气,胸膛起伏,手抖得握不住刀,怔怔后退,跌坐在地,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殷断天心口的血流得越来越汹涌,脸上却慢慢浮起一层微笑,双唇微动,似乎想说句什么,口中却被血流堵住,身躯突如枯死的老树,轰然而倒。
娃娃呆了片刻,忽然扑到任逍遥怀里放声大哭。任逍遥看着冷无言,道:“死的是殷断天,还是申正义?”
冷无言看着殷断天脸上精巧的□□,道:“自然是申正义。雪山剑侠早在二十年前,便已退隐江湖了。”他注视着任逍遥,“申正义是你杀的。”
任逍遥拔出多情刃,擦了擦脸上血迹,道:“是。我杀了申正义,破阵逃出。你赶到时已经迟了。”
冷无言面无表情:“带走你的人,莫要再造杀戮。”任逍遥不再看他,揽着娃娃向外走去。冷无言缓缓在殷断天身边坐下来,胸中思绪万千。
他所知道的申正义,是个中规中矩,为抗倭鞠躬尽瘁的英雄侠士。他所知道的殷断天,是个不拘小节,为黑白两道所尊崇的传奇人物。他从未想过,这两人竟会是同一个人。冷无言摩挲着观澜剑,看着殷断天尸身,一声叹息,轻轻将观澜剑插回了铁鞭。
雪山剑侠已死,观澜剑也不必留在人间。
任逍遥与娃娃走到树林边缘,便见血影卫立在林外。
只有一个人,岳之风。他见了任逍遥脸上血迹,不由惊道:“教主……”
任逍遥捡个干净地方坐下来,道:“外面情况如何?”打了一夜,他已有些疲倦。
岳之风道:“按教主吩咐,我等包围着这片林子,一些小角色都已打发了。只不知出了什么大事,余南通和牟召华匆匆带了几个弟子走,倒把姜小白落下。华山派也离开了。”
他说的打发,便是杀人灭口的意思,而且是不着痕迹的杀人灭口。至于丐帮和华山派的人为何离开,任逍遥根本不感兴趣,他只问:“你们在翡翠谷所见如何?”
岳之风道:“二十八家本教旧部,有十三家可靠,还有几个来投靠的人可用。其余都已散去。教主是否小施惩戒?”
任逍遥想到刚刚答应殷断天和冷无言的事,一摆手道:“算了。你带几个人将曼苏拉和暗夜茶花接出来,到城外等我。”说完又加上一句“轻清不用你们管”。
岳之风领命而去。娃娃好奇地道:“轻清是任哥哥的心上人吗?”
任逍遥摸着下巴,点头道:“是。”随即又叹了口气,“不知我现在这个样子,会不会吓到她。”任逍遥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与梅轻清分开半月之久,也是头一次发现自己离不开她。
娃娃看了看他的脸,笑道:“就算任哥哥脸上多了一条疤,也是美男子。”
任逍遥道:“即使我面目全非,她也不会离开我。”他眼中闪着难得的温热光彩,“我只是怕她担心,怕她生气。”
“这世上也有任哥哥怕的人么?”娃娃失笑道,“我倒想见见!”
任逍遥一笑,心情忽然轻快起来,好像整整一夜拼杀已是前世之事。当下不再多说,迎着拂晓的晨光,往关押梅轻清的地方潜去。
天□□亮未明,整个庭院一片寂静,只有两个上夜的小厮蹲坐在回廊下闲嗑:
“我们这么干,不会出事儿吧?堂主知道了会骂的。”
“怕什么,法不责众。这事儿又不单是咱正气堂干的,点苍、丐帮、神算帮、飞环门都有份,难道堂主能将这些门派的人一并处置了?”
“说得也是。”叹了口气,又道,“那丫头真泼。”
“再泼不也被爷们收拾了。哈哈!”
……
不知为何,任逍遥突然有些焦虑。他忽然觉得,将梅轻清和暗夜茶花留在正气堂似乎有些不妥,可是转念一想,殷断天和冷无言都不会伤害她们,余人也要给主人面子,应该没人会、也没人敢为难她们。他走到西厢房前,松了口气,推门而入。
门是虚掩的。
任逍遥心头忽然涌来一丝不祥预感,抬眼望去,突然全身冰冷。
梅轻清躺在软榻上,长发凌乱,衣衫比长发更凌乱。红色衣裙被撕成条条缕缕,散落在地上、榻上、身上,像一道道血痕,抓在她身上,更抓在任逍遥心里。她雪白的皮肤上青紫相间,伤痕累累,手脚被缚,嘴也被堵得严严实实。
任逍遥只觉得眼前蓦然一片血红,什么也看不见。努力定了定神,才冲了过去,脚下却一个趔趄,几乎跌倒。他冲到榻前,疯了似的砍断绳索,一把将梅轻清抱在怀里。
她的身子微凉,眼睛瞪得大大的,手中紧紧攥着那块月老牌。
红色的指甲插入皮肉中,红色的绳子缠绕在手腕上,握得那样紧,仿佛要将全部的灵魂和力气都注入那里面。
任逍遥眼前一片模糊,拿掉梅轻清嘴里的绒布,合上她的眼帘,想看又不敢看她。
这已经不是他熟悉和喜爱的身子了。
青紫的瘀伤和硬物刮擦出的血痕,还有,吻痕。
他也曾在梅轻清身上留下深深的吻痕,不止一次。可是他从未想过除了自己,还有谁能这么做,敢这么做。
指尖颤抖着滑过她的身子,停在她满是血污的腿上。
血污未干,上面还有一些黏黏的东西。
任逍遥脸色铁青,伤口流出的血将他的脸染得半青半红,目光阴毒灰冷,在朦胧的晨光中看来,仿佛从地狱来的凶灵。
娃娃无力地倚在门边。她年纪虽小,却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门突然吱地一声打开,一个人影闪进来,轻薄地道:“小妖女,你赵二哥来看……”
这人是赵原。看到屋子里多了两个人,他猛然闭嘴,刚想退出去,就觉得眼前一花,一阵风吹到自己脸上,胸前嘭嘭挨了两拳。还没等他感觉到疼,喀地一声,下巴又挨了一拳。他伸手一摸,下巴已经碎了,嘴唇也掉了,被自己的牙咬掉了。
可是他根本没看清是谁打的自己。他跌坐在地上,眼前一片金星乱撞,恍惚中见一人劈手抓住跟进来的小萍,接着小萍惊呼一声,便没了声息。
她的头已经被任逍遥生生拧断,像丢垃圾一样丢到屋角。娃娃看着一个前一刻还活生生的女子突然没了头颅,吓得缩在门后瑟瑟发抖。
任逍遥转过身来,死死瞪着赵原。
赵原已猜到此人必是任逍遥,登时扑倒在地,含糊不清地道:“任教主饶命,任教主饶命,小的,小的只是正气堂一个小厮,奉命看守梅姑娘的,可是,可是别的大爷要做这禽兽事,小的得罪不起,实在,实在……”说到最后,他竟然还挤出了几滴眼泪。
任逍遥睚眦欲裂,嘶吼道:“谁,谁来过!”
赵原心胆俱寒,脑子里一片空白,张了张嘴,却没出声。
说谁?
说这是正气堂、点苍派、丐帮、神算帮和飞环门的一群无知男人干的?他只不过是垂涎梅轻清的美色,又被王慧儿几句话挑拨大了胆子,偷偷摸摸将她奸污了。正气堂的其他弟子发觉这件事,竟也偷偷摸摸试了一把。这些江湖上最不起眼的小角色恐怕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能有机会去碰合欢教主的女人,这事情即使割了舌头,他们恐怕也忍不住要吹嘘回味一番。消息一传出去,事态便不可控制——占有对方的女人,自古以来就是男人们宣布胜利的手段之一。
赵原虽然奉命看守梅轻清,但他自己也动了梅轻清,何况他觉得合欢教的女人遭此□□也是活该,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后来觉得事情有些闹大了,便来瞧瞧。他哪里想到梅轻清已经死了,更没想到自己竟然碰上了任逍遥。
他还在掂量着怎么回答任逍遥的问题才能保住自己的命,任逍遥已经一脚踹了过来。
他还不了解任逍遥这个人,有些事情任逍遥并不想真的知道,可是有些人却必须真的死。
嘭地一声闷响,赵原身子飞起,再落下,鼻涕眼泪一齐涌出,捂着裤裆倒了下去。
就算到了阴间,他也休想再碰女人了。
任逍遥拎着娃娃的衣领迈出门,吼道:“来人!”
他叫的是血影卫。血影卫总是有三五个人随时跟在他身边。
“看着这间屋子,谁也不许进去。”他嗓音带血,仿佛一只野兽,“通知所有人,把正气堂给我围了,一个人也不准放走,一个人也不准杀。”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镇定下来。可是那神情,却仿佛一把利刃。
血影卫面面相觑,教主竟然不准他们杀人?娃娃却似已猜到了什么,颤声道:“任哥哥,你,你想干什么?”
呛地一声,多情刃出鞘。
任逍遥恶狠狠地道:“练刀!”
冷无言与杜伯恒、杜叔恒走出树林的时候,天已大亮。他花了一个时辰才破解娃娃的迷踪阵,杜家兄弟早已在阵内转得头晕脑涨。三人抬着申正义的尸身,正打算叫几个正气堂的弟子来帮忙,却猛然嗅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正气堂的后门半掩着,腥气正是从那里飘出。三人脸色俱变,尤其是冷无言。
难道任逍遥违背诺言?
他还来不及细想,就见一个俏生生的人影出现在门前。
金色的长袍,红色的卷发,水蓝色的眼睛,曼苏拉。
杜氏兄弟喝道:“妖女!”
曼苏拉笑吟吟地道:“我不会管你们两个蠢材的。我只拦着冷公子。”
冷无言有些意外:“拦我?”
“不错。”曼苏拉目光一冷,“教主说,他不想你插手正气堂的事,今日你不能入内。”
冷无言不觉紧握双拳。
任逍遥竟然真的违背诺言!
杜氏兄弟欺身近前,曼苏拉却似知道崆峒派拳法,身子一滑,从二人中间穿出,又轻巧地落下,道:“我说了不与你们打。”她转头看着冷无言,“莫非冷公子要以多欺少?”
冷无言忧心正气堂的状况,冲杜氏兄弟使了个眼色,道:“烈焰玄功么,冷某正要领教。”
曼苏拉看也不看杜氏兄弟,笑盈盈地缓步走来:“拔剑吧,无论是任独任教主,还是任逍遥任教主,都不能赤手空拳接我的招。”
杜氏兄弟一冲入正气堂就后悔了。
他们实在不该进来,这景象他们恐怕一辈子也忘不掉。
正气堂已是人间地狱。
这里是正气堂最后一进院子,住的都是些使女婆子,还有几个守门小厮,一共十五个人,每个人都不多不少被砍了五刀。
五马分尸。
院中碎尸狼籍,地上、廊下、台阶旁、天井边,到处都是残肢断臂。鲜血顺着青砖砖缝汇入水枧,再环着院子流入阴沟。这“四水归堂”的导雨构造,本是取“财不外流”之意,此刻却只令人觉得一阵恶心。前面的院落不断传来惨呼,声声凄厉如鬼,又戛然而止。杜氏兄弟不敢耽搁,双双向前院掠去。
第八进院子住的是女眷,每个人都是顶门中刀,刀刃直劈心脏,再向右挥出,是以每个人的尸身都缺了一半。十几个人的尸体混在一起,几乎分不清谁是谁。有些人一半身子还斜靠在廊柱上,另一半却已摇摇欲坠,只靠一点皮肉相连。有的人心脏被劈成两爿,还在冒着热气,有的人心脏虽是完好,却已从腔子里滚落一地。血将青砖全部染红,也浸透了杜氏兄弟的靴子。那一方小小的天井几乎被喷涌的腥气堵塞,整个院子里飘着一层看不见血污,仿佛千百只手,将人往地狱中拽去。
两人的指尖都已颤抖起来。
这已不单单是杀人了。这简直就是虐杀!
王慧儿全身都已湿透。
徽州多山,虽是四月天气,但若大早上全身湿透地站在庭院中,仍会着凉。王慧儿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凉意。因为浇在她身上的,是血。
热血。刚刚从活人身体中破出的热血。
凉的是她的心。
她看着那些人尖叫着,逃窜着,发现大门被人反锁,发出一阵阵绝望的呼喊。懂武功的越墙而逃,可是无论从哪堵墙出去都会被人挡回来。不懂武功的躲在墙角屋内,听着院子里声声惨呼,瑟瑟发抖。
任逍遥仿佛捕猎的野兽一般,把这里的人从角落里一个一个拎出,一个一个杀死。
男女老幼,鸡犬不留。
唯一逃脱的,便是顾陵逸,他带来的弟子,已统统被任逍遥劈为两半。
多情刃,此刻无情。
鲜血飚出,喷溅在白色的院墙上,如写意山水,泼墨、破墨、积墨、焦墨,往复不停。任逍遥就像一个残酷的画师,在画一副凄厉狂暴的江山图。
王慧儿呆呆望着那副血色图画,那里面仿佛匍匐着无数冤魂厉鬼,在冲着她尖叫“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她虽然恨任逍遥入骨,恨合欢教入骨,却没想到自己几句话的挑拨害得梅轻清惨死。即使她对这个女子没有好感,也不免有些歉疚。更令她意外的是,任逍遥竟然会为了一个宠妾如此大开杀戒。
她不知道,在任逍遥心里,梅轻清不仅仅是一个侍妾。他们的关系,除了主仆,除了爱恋,更有一同长大的亲情。
她看着那些死尸,眼前一阵晕眩,只觉得那些死尸遥遥晃晃地爬了过来,抓着她的裙角,一阵寒意自脚心直冲头顶。一眨眼,尸体仍是尸体。只有任逍遥一个人在动。再一眨眼,铺天盖地的红色死尸向她爬来,最后面,是任逍遥冷冷的笑容。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转瞬,又嘎嘎大笑起来。
任逍遥将刀从最后一个正气堂弟子心口拔出,缓步来到王慧儿面前。他的头发完全散下,滴滴答答淌着血水,脸上、身上血迹斑斑,用刀尖扳起她的下巴,道:“知道我为何杀人?”
语声沙哑,却平静,于平静下埋藏着一股汹涌的恨意。
王慧儿迷茫地看着他,仿佛不认识这个人,只顾大喊道:“杀,杀,杀,杀,杀……”
“知道我为何不杀你?”
王慧儿仍在大叫:“杀,杀,杀,杀,杀……”
任逍遥看着她疯癫的样子,眼中有些失望:“可惜你已经疯了。”他的眉宇间有一丝淡淡凄寒,接着道,“从前我只杀两种人,一种是仇人,一种是想杀我的人。我以为我是对的,可惜我错了。”他眼中突然闪过针刺一般的痛,“我早该杀了这里……”
话音未落,剑光忽地一闪。尸堆中猛然跃起一人,一个浑身血淋淋的人。
追魂金剑。
剑光如惊虹掣电,直取任逍遥后心。
杨一元竟是诈死!
谁知任逍遥背后竟似长了眼睛,双肩一晃,已横错数尺。
嗤地一声,金剑没入王慧儿右胸寸许,刺耳的笑声戛然而止。
王慧儿倒了下去。
那人惊呼一声,连忙住手,剑光追向任逍遥,却被一道淡红色的光斩断。
竟然是多情刃!
暗红色的多情刃不知何时已变成了淡红色,犹如迟暮美人突然焕发了青春,变得灵动妩媚起来。
任逍遥一怔,多情刃何时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