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宝晨却是面色一凛,想着另一件事情,自从皇帝纳了这位萱妃之后他就把周清若的身世查的清楚,自然也知道她的父亲武定侯在云贵总督范成茂的麾下当个总棋的事情,这会儿云贵总督造反了,那么这位娘娘处境又是怎么样?

如果是别的皇帝,徐宝晨知道,这位嫔妃铁定不会有好日子过了,毕竟亲生父亲参牵扯上造反的事情,如果萱妃跟父亲断绝父女关系,那么兴许能保住宫中的地位,但就算是断了关系,毕竟是生父,心里能过得去?不说以泪洗面,总是会伤心难过的,所以无论是哪种…,这位娘娘都算是完了。

可是现在的问题是,这位皇帝不是别人,是德武皇帝,一个对女人避如毒蝎的男人,好容易能让一个女人随伺左右,又岂是那么容易放弃的?

至于今天为什么会让她进入议事厅,是不是在说…,想让她听听局势?

徐宝晨觉得这很有可能,他想了半天,最后决定,稳当起见,武定侯在在云贵的事情还是不要主动提起为好。

众人各有心思,这一边周清若却是觉得脸红的不行,皇帝竟然一直抱着她,还让这许多人看见…

皇帝见周清若肤色终于有了几分血色,心里很是高兴,觉得自己的决定总算是没有白费,与其把她一个人孤零零的丢在御宝殿里,还是放在身边的好,虽然安排有些麻烦,但是一切都值得,他神色温柔的帮她整了整枕头,说道,“你就在这里睡,朕就在外面和大臣们议事,不用害怕。”

周清若进宫之后过的就是战战兢兢的日子,哪里被人这样呵护过,更不要说后宫不得干政,皇帝却因为担心她害怕,这样处之泰然的把她放在了御书房议事厅内里,这简直就是…太过盛宠了。

周清若一想到皇帝位自己做的这些事,心里就如同吃了糖一般的甜丝丝的,说道,“我不怕,只要跟陛下在一起。”

周清这话真可谓又酸又傻气,但是两个正处于恋爱中的的人却是觉得很欢喜,皇帝眉眼柔和,亲了亲她的额头,说道,“那就在这里等着朕。”

两个人又是浓情蜜意了一阵,皇帝看着时辰,实在是拖不得了,这才依依不舍的走了出去,王盛已经把人都请了回来。

周清若躺在卧榻上,唇边还是皇帝刚才温热的吻,心里却觉得很是不舍…,随即又觉得好笑,不过离开这么一小会儿,怎么就这么难舍难分了?

她抱着枕头,仔细聆听皇帝和大臣们说话。

皇帝面色冷峻,听陆佩宁说道,“这个范成茂是原本是武进士,寒门出身,一直不得重用,后来他就想办法搭上了…”

周清若刚开始还能聚精会神的听,可是越到后面就越发觉得困,不过一会儿竟然就睡了过去,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竟然是御宝殿里。

玲玉一边给她穿衣一边说道,“陛下凌晨就把娘娘给抱回来了。”

周清若暗恨自己疏忽,父亲的事情还没头绪,怎么就这么睡过去了?随即又想起皇帝来说道,“那陛下呢?”

“陛下一早就去早朝了,让娘娘不要等陛下,自己用早饭。”

周清若心里有点恍然若失,不过想起父亲的事情又精神抖擞了起来,这时候不应该是感情用事的时候。

说起武定侯,其实也算是一个人物,早年间家里没落,他就投了军,刚开始并没有显露本事出来,可是后来有一次蛮夷首领昆布来袭,思州卫所人毫无防备,武定侯临危不乱,有条不紊的抗击了这一次来袭,之后仅带着一百多名的亲随乘胜追击,生擒了首领昆布,立了大功,从此就入了先帝的眼,此后一直深受信赖,厚礼累官至云贵提督,只可惜万真十八年,先帝想要把云贵苗裔,蛮族全部归纳到朝廷内,生杀所有的首领,武定侯却屡屡战败,先帝大怒,把武定侯贬为一个小小的总棋。

本来朝廷大员每年都要回一次京城述职,只可惜从武定侯贬为总棋开始周清若就没有见过父亲了。

带着女儿大归回家,帮着武定侯管家的姑姑生性严苛,对周清若很是苛刻,周清若和这位姑姑也算是斗智斗勇,闹了许久,结果谁能想到,当周清若想着和青梅竹马的邻居徐蕴成亲,赶紧脱离这样一个像是牢笼一样的家庭的时候,姑姑却给她请来了入宫的侍寝的恩旨。

周清若还记得当时姑姑的眼神,虽然还是稳稳当当的坐在上首,但是略微抬高眉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就好像她是一直卑微的老鼠一般,她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当时周清若继母生的一双儿女也在,就是周清若的不同母的妹妹和弟弟,其实继母没有病逝之前周清若也过的不错,继母温和敦厚,很是良善,继母病逝那天周清还哭了很久,之后就是姑姑的丈夫病死,姑姑无所依仗带着女儿大归回家,然后帮着武定侯掌家,抚养他们几个。

周清若的妹妹周丹阳,周丛阳,当时就哭了,两个人那样的胆小,却是第一次顶撞姑姑,说道,“父亲说让姑姑好好带我们几个,为什么要让姐姐入宫去?”

为此姑姑狠狠的罚了周丹阳,周丛阳,周清若却是知道…这一次算是栽在姑姑的手里了。

第19章

明和宫内,太后将宫女端上来的药一饮而尽,然后对着坐在下面的康王说道,“范成茂谋反了?”语气里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兴奋。

显然康王也知道太后的意思,说道,“正是,我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按道理来说明和宫与世隔绝,根本就不会知道这些消息,但是康王竟然有种感觉,似乎皇帝有意透给这边的,他竟然就这么轻松的知道了。

太后向后靠在松软的迎枕上,舒了一口气,说道,“真是没有想到。”

康王知道太后肯定还有很多话想讲,可是现在他们已经不是从前了,谁都不知道周围的谁是内奸,是不是在偷听?

“这药可真苦,慧姑你去给我端一碗蜂蜜水来。”太后向来不喜欢甜食,就算是吃药的时候也不要,所以宫女们没有准备,结果这会让突然间要了起来倒是让慧姑一愣,不过她也是宫里的老人了,自然知道什么话该问什么话不该问,低头应了一声就退了出去。

等着慧姑出去,屋内就只剩下康王和太后两个人。

太后再也掩饰不住得意,说道,“老天总算是开了一回眼了,当初我就说范成茂虽然有些不够机智,但却是个忠心之人。”

康王有些害怕的看了眼门口的方向,见没有人,这才放宽了心,说道,“可是…,母后就这样,皇帝他会示弱吗?”

只要有心就不难查出来这个范成茂是太后的人,所以范成茂的谋反在某种程度上也在表明自己坚定的立场。

当初没来得及及时救援,但是现在却不能认同德武皇帝的夺权。

“他就算如何要强,不过就是低头哄一哄我,让我去劝说范成茂归降而已,为了皇权又有什么不能做?大丈夫能屈能伸才是。”太后嗤笑着说道。

康王却仍然是忧心忡忡,他从小在太子的光环底下长大的,在他的眼里哥哥是个十分出众的男子,文韬武略没有一样不优秀的,是他努力学习的榜样,所以在潜意识里,他总是觉得自己比不过这个哥哥。

别人还好说,但是一旦遇到这位哥哥,就算是没有比过,也会下意识的觉得自己肯定会比不上,肯定会输。

这也是当初听说德武皇帝带兵攻入的时候吓的他什么都不愿意做,直接落跑的缘故,当然太后也起到很重要的作用,毕竟当时太后也说要保存实力,以后徐徐图之,但是也是因为他自己心里害怕这位哥哥的缘故。

太后看着康王这样犹犹豫豫的性子,忍不住皱着眉头,本想发脾气,后来又觉得儿子要是像太子那般冷硬,固执,她又怎么能让他这般孝顺?有得必有失不是?

这么一想,太后的心情顿时就好了许多,耐心的解释道,“就算他不愿意低头让我去说服范成茂归降,他总是要出兵吧?”

太后说到了这里喝了一口茶水,满是茶叶梗的茶水十分的难喝,却是不能阻止她心境的愉悦,“按照他的性子,他必然谁亲自出征,到时候就有的看了,现如今正是民心不稳,京城空置,国库空虚的时候,他又哪里能安心的打仗?”然后她在找到合适的机会再创大业,要知道这京都可是她经营了大半辈子的地方,只要是能伸进手的地方就都是她的人。

皇帝就算是杀了几百人,难道还要满朝文武都杀了?那谁给他办事儿?

更何况…,她还有个绝密的棋子放在皇帝的身边,只是等着合适的机会发力而已。

康王也知道德武皇帝为了笼络住匈奴有兵,出了不少的银子,没有银子就没有粮饷,那还打什么仗?士兵们吃不饱饭是寸步难行的。“所以不管是他打还是不打,总是一道难题对不对?然后皇帝就会陷入被动的境地?”

太后这才露出高兴的笑容来,说道,“正是。”

“那母后,我们现在怎么办?”

“等。”太后很是沉稳的说道,只觉得今日这天气可真好…,好的她都觉得院子里那颗孤零零的槐树都有几分飘逸出尘的味道了。

康王妃站在门口一脸的沉思,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显然她来好一会儿,然后把太后和康王的话都听了个遍。

按道理来说现如今他们终于有了希望,她应该高兴才是,可是她却皱着眉头,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那脚踩在门槛上半天,最后还是退了回去,急匆匆的往回而去。

***

周清若从来没有和皇帝分开这么久,自从那天接到范成茂谋反的军报,就一直在御书房忙碌,就是晚上也睡在那边,周清若本想去看看,但是想起上一次皇帝把她抱到御书房的事情…,只觉得很是脸红,想着那些大臣们指不定还会说她不守规矩,当然更重要的是周清若实在是不喜欢那样的抛头露面,再说毕竟是国事重要,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了。

正好周清若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所以也就强忍住了自己心里的思念。

周清若的姑姑周素梅接到了入宫旨意的时候心里着实沸腾了半天…,一边是恐慌不安,另一边却是笃定的自信。

她恐慌的是周清若会不会因为之前不顾她的意愿在三年一次选秀的时候帮她递了名字入宫而和她置气,感到自信的又是觉得现如今周清若虽然得宠,但是曾经给康王做过嫔妃,名声不大好,在朝中无人,是孤立无援的,所以她要是聪明的话,那自然就要和她化干戈为玉帛,两厢合作才是正确的。

但是她还是吃不准。

要说周清若是精明的,那自然是精明的,自己和暗暗斗了这么久,也着实吃了很多次亏,甚至被她瞒住了和邻居家徐蕴的事情。

这丫头看着不声不响的,竟然就把徐大学士的儿子,浙闽两省解元徐蕴收服在鼓掌之间,对她俯首帖耳,惟命是从,更是把徐蕴的母亲哄的,眼睛里只看得见她。

甚至已经说服了自己的舅母去给她说项,让武定侯同意这婚事…要不是徐蕴的母亲何氏不知内情过来暗指徐蕴的祖父身子不适,怕是病逝之后耽误婚事,想要早点订婚的意思,她根本就不会发现!她当时只觉得一口气难以下咽,周清若竟然这样的私相授受!

她和那那个娘实在是太像了,看似温柔婉约但是骨子里却是藏着十分的傲骨,崇尚自由,粗野的很,没有大家女子应有的贞洁观念,简单来说就是守不住!只要给她合适的机会就会让她的那点野心蓬勃发展出来,然后毁了他们武定侯府的声望

和徐家的婚事就是一个证明!哪里有一个大姑娘家自己要谋划婚事的?真是没脸没臊!所以不怪她讨厌她,这种一丁点没有贞洁观念的人就应该好好管一管。

但是要说周清若全然精明,她有时候也是不管不顾的,就比如她入宫前在不顾家丑在徐蕴的母亲何氏面前哭诉,让何氏对她鄙夷,京城的圈子里甚至传出了她嫌贫爱富,出卖侄女的的传闻来,弄得她有一阵子很是难堪。

此后一年里,竟然是没有接到过一张邀请的帖子,就好像是被京城的圈子排斥一般,她虽然知道徐蕴的母亲何氏出身岭南何家,素来又贤明,很得京中众人的尊崇,但是没有想到她的影响力这么深。

这就像是一个巴掌一样狠狠的打在她的脸上,周清若入宫之后她固然扳回了一局,但是也相当于歼敌一千自损八百,两败俱伤。

这件事让她女儿王玉珍的婚事一直都没有着落,也着实让她暗恼了一阵,不过自从周清若当上了萱妃,她们家又开始有了起色,最近也有人开始给她女儿说媒,虽然人家都不算太好,但是这种事一种好的开头不是?

周素梅心思复杂,来来回回的想了半天,最后决定见机行事,总归周清若也不是傻子,不会真的会和她处处做对不是。

毕竟她想要在宫中长久安康还少得了家族的支持?

当然这时候周素梅并不知道云贵总督范成茂谋反的事情,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她的依仗武定侯卷入了谋反的事情里。

等着周素梅出了门就看到哥哥的一双儿女也都穿戴好等在一旁,虽然很是气闷周清若没有喊上自己的女儿王玉珍,但是也知道这时候不是置气的时候,她不是个没有目下无尘的人,知道什么是更有利的,什么事更重要的,现在,只要周清若愿意冰释前嫌,她愿意配合她。

周丹阳和周丛阳不像是周清若那般身子里藏着一个历经两世的灵魂,早就形成了自己的脾性,这两个人在周素梅严厉到甚至有些苛刻管束下俨然没有了自我,一直都显得有些战战兢兢的,就是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周素梅。

周素梅却觉得这样的柔顺的性子才是对的,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领着两个孩子上了马车。

第20章

周素梅被宫女领着进入了偏厅里,她很是矜持的坐着,甚至瞪了眼一旁忐忑不安的两个孩子,让周丹阳和周丛阳大气也不敢喘一声,老老实实的坐在一旁。

周素梅收回来目光如,这才觉得心里妥帖些看到这两个孩子这般听话,很是满意的笑了笑,周丹阳和周丛阳见姑母笑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宫女略有些奇怪,都说这是萱妃娘娘的姐弟,怎么看着差别这么大?娘娘身上就带着一股说不来的矜贵,行事做派像是一个大家小姐一般的,可是这两个人却是畏手畏脚的,似乎根本就没见过世面一样的。

虽然武定侯府早就没落了,但是好歹太祖时候繁盛一世的世家大族,怎么把孩子养成这样?宫女想到这里把目光对准了周素梅,心里恍然,是了,早就听说好好的一个家里没有主母,反而是让大归回家的妹妹管家,一个在夫家站不住脚的女子又怎么能教导好孩子?

宫女想起这些八卦来就觉得很是兴味,宫里常年寂寞,倒是比外面还要喜欢嚼舌根,她一边想着回去跟小姐妹又有了话题,一边去了周清若的住的正房里。

周清若这会儿正跟玲玉说话,“我一直见不到陛下,也不好把父亲的事跟他讲,我就想着…不如跟陆将军说了。”

玲玉知道周清若这几日为武定侯的事情烦扰,听了点头说道,“娘娘想的极是。”与其正面对皇帝说起这件事,还不如拐个弯,这样皇帝还有时间做心里准备…,更重要是陆佩宁出身世家大族,和一般人不同,肯定也是知道家里有人这样被牵连,需要如何处置相对的好。

周清若看玲玉这态度就知道她明白自己的意思,笑道,“那就这样,你和陆将军也是相熟的,你就替我跑腿。”

“不过是奴婢分内的事情。”玲玉很自然的说道,但是心里却是十分的温暖,她就是喜欢周清若这样…虽说名为主仆,但是心里却是很是平等的看待她,让她越发的想要尽力伺候,照顾周清若。

玲玉这样的眼界,这样的能干也并不是不是原委,她也是出身名门,是保定的大家族,只不过先帝的时候出了事情就被抄了家,男的流放,女的发卖,她当时不过六岁就受尽了苦楚…,再后来几经转折就到了武定侯周家成了周清若的婢女。

等着后来家里伸了冤,恢复了名声,她却也是不愿意回去了,父母,祖父母,早就亡故,只剩下一个叔叔,这个叔叔却是吃喝嫖赌样样都玩,她想着与其回到家里让婶婶随意的安排嫁人,还不如跟着周清若过日子,报答她的恩情,好在她的嫡亲哥哥却是个争气的,想了法子成了禁卫军,上次伤好之后因为打死柯克木的事情竟然是在禁卫军里名声大震,又得了陆佩宁的青眼,如今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

玲玉现如今只想给哥哥找们好亲事,把家业延续下去就满足了,至于自己…,她早就打定好了主意,以后就在宫里照顾未来的皇子,公主,一辈子不嫁人了。

周清若见阳光下,玲玉越发显得秀美,娴熟,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月季花一般的娇嫩,心里很是不舍的想着,这么好的年纪,这么好的颜色,应该要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才是。

就打定好想法,等着父亲这件事有了着落就开始给玲玉找找合适的人家。

两个人各有心思,说了一会儿话就看到宫女走了进来禀告说道,周素梅等人过来了。

周清若挽了下头发,就跟着玲玉去了厅堂。

周素梅在偏厅里等了半天才看到那宫女又转了回来,以为是喊自己过去,结果听那宫女笑吟吟的对着坐在下首的周丹阳和周丛阳说道,“你们就是周小姐和周少爷吧。”

他们两个是龙凤胎,年纪相同,性格也相似,容貌更是七八分像,这会儿听到宫女的话,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异口同声的说道,“正是。”

那宫女瞧着好玩,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说道,“娘娘有请。”

周素梅见宫女不喊自己而是当着自己的面把两个孩子叫了过去,脸色刷地的白了,立时有点恼羞成怒,可是想着这里毕竟不是武定侯府,可以任由她做主,只好强忍了下来,等着怒气消失之后心里又有些的恐惧,周清若这是什么意思?

周清若和周丹阳和周丛阳相差四五岁,这两个人如今也才刚刚是十二三岁的年纪,正是对一切都充满好奇,朝气蓬勃的年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就如同失去生命力的老妪一般的,很是死气沉沉。

周清若想起自己在家的时候还因为武定侯府里人敬重她是大小姐,时常会带着这两姐弟玩…,那时候虽然还是唯唯诺诺的,但是也没有成现在这样的。

看来,她真是高看了周素梅,她还是那样的固执,那样的坚持己见,不过因为自己好强被夫家所不容,就以为这世上的人都须得柔顺听话,甚至把自己唯一的女儿王玉珍也养成了那样的性子。

简直就是矫正过度。

她心里就腾腾的冒着火,喝了茶水好一会儿才压了下去,对着周丹阳很和周丛阳很是温和,又亲厚的问着一些家常,比如在家都干什么,读什么书?

两个人见周清若穿着素雅中带着奢华,举手投之间透着雍容,已经不是曾经那个活泼好动的姐姐了,心里很是害怕,可是这会儿又见她这般轻声细语的说话,就好像从前没有进宫之前一般,他们也渐渐的放开手脚来,开始一一回答。

不过片刻厅堂内显得气氛温馨而融洽。

周素梅坐在偏厅内,只觉得度日如年,很是难受,到底周清若是什么意思?她为什么要只喊了孩子们过去?

难道这是要跟她示威?

想到这里,周素梅就想起自己刚回到武定侯府的时候见家里一顿就要吃五六个菜,三四种水果,衣服鞋袜更是每季都有,用的还是最好十两一匹的杭绸。

她父母早亡,从小跟着哥哥武定侯相依为命的长大,那时候武定侯府已经只剩下一个空壳子,入不敷出,真可谓艰辛,很是节俭,两个人一顿饭不过吃一个菜,一年也就做一件杭绸的衣服,不过是为了出门时候应应景,谁知道如今日子好过了,哥哥拼死在外面忙活,家里的几个孩子竟然这样的铺张浪费。

她就狠狠的训斥了周清若一顿,又让人把一些没用的仆妇打法卖了,关了几个院子,把一些日常嚼都降到最低,这才觉得心里舒服。

结果周清若却是带着两个姐弟去了自己的舅舅家里,还给哥哥武定侯写了信告状。

她以为哥哥肯定会支持自己的,结果信里却回复说道,自己虽然在外,但是总归还是养的起这个家的,以前是他没本事让周素梅和他一起受苦,现如今好了,他深受皇帝的信任,俸禄不说,下面的孝敬也很多,自然就不能亏待孩子,又说几个孩子还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要太过苛刻。

气的周素梅差点晕了过去,想着哥哥怎么变的这么鼠目寸光?不节俭的过日子…要是以后用钱的时候又怎么办?

后来果然应了她的那句话,武定侯被贬,家里又变的艰辛,要不是她之前持家有道,又怎么能坚持下来?等到周清若当上宠妃?

周素梅越想越发觉得自己才是对的,那有些恐慌的心又消失了,变成了无谓的自信。

好一会儿,刚才那宫女又来换周素梅,周素梅这才整了整衣服,矜持的走了出去。

周素梅在宫女的带领下给周清若磕头,周清若就这样坐着受了,却是没有抬手让她起来,她跪的实在是有些难受,忍不住抬头瞄了眼周清若,却见周清若低头喝茶,好像根本就没有见到她一般的。

周素梅心里又气又害怕,却不敢发作,只低着头不说话。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周素梅跪的膝盖骨疼的时候周清若才问道,“周氏,我且问你,你为何克扣妹妹和弟弟的吃食?”

一旁的周丹阳和周丛阳彼此相视,心里却是一惊,他们两个总是吃不饱,不过姑姑说家里没多少银子了,总是要省着点,后来又把伺候他们的丫鬟婆子也卖了,只留下一个年过五旬的嬷嬷帮着两个人打扫屋子,至于他们姐弟的衣服,鞋袜都得自己做,自己洗。

刚才看到茶几上的荷花酥实在是可口,没忍住多吃了两口…,当时只觉得周清若眼神别有深意,原来都看出来了吗?

周丛阳毕竟是男子,在外读书,见识要比周丹阳多一些,只觉得很是热泪盈眶,想着还是姐姐好,随即握紧了有些不安的姐姐周丹阳的手。

两个人姐弟俩都从对方的眼睛看到了同样的心境。

周素梅心里愤恨,嘴里自然不会恭敬,说道,“娘娘是不知道家里的情况,自从你父亲…,家里已经不比往昔了,自然是要节俭,娘娘在宫里锦衣玉食的,又怎么知道家里的日子?”这话暗指周清若不知人间疾苦,更是说她在宫里只知道自己享受,不知道照顾家里的意思。

周清若都快气笑了,说道,“真是一派胡言,父亲当时拿了五万两的银子过来,你在最热闹的朝阳街买了三间铺子,又在城郊置办了个五百亩地的庄子,光是这两样一年就得七八百两的盈利,至于剩下的三万两银子放在宝月楼吃利息,那就更不用我说了吧?加起来一年最少也是五百两的银子,怎么就不够吃喝了?”

周素梅没有想过周清若看着不声不响的竟然把家里的事情都摸清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很是难看。

周清若又厉声说道,“姑姑要是在这般不知打进退,不懂得抚恤照顾我们周家的子嗣,那么我真要跟父亲说说了,为什么姑姑当时说是来照顾家里的,却是只顾自己的孩子,不顾周家的血脉,难道是想要吞了这些银子?那我只好请姑姑回夫家去了。”

要说周素梅节俭吝啬是对的,但到从来没有想吞什么钱,又听说要让自己回去…,想起如狼似虎的婆婆吓的差点晕死过去。

“你敢!”

周清若冷笑,“我为什么不敢?现如今我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难道你还以为我是任你揉捏的人?”

看着周清若讥讽的笑容,周素梅这才感觉到滔天的恐惧,只觉得手脚发凉,她清醒了过来,是啊…,现如今周清若皇帝的宠妃,而自己不过是大归的姑姑,说起来其实管这个家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第21章

周清若原本想要问周素梅父亲的事情,结果看到周素梅竟然是这样的上不得台面,心里又是失望又是觉得自己过于天真了,还以为周素梅经过这些年来的洗礼总是会有些不同,结果…她只能呵呵了。

周素梅被周清若训斥的一句话都不敢反驳,脸色苍白的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她现如今才知道什么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云泥之别。

周清若又交代了几句,“丹阳和从阳都是孝顺听话的好孩子,你那般苛待都没有对我说一句,你怎么这般的铁石心肠?你的心到底是不是石头做的?说句难听的,姑姑是嫁出去的人了,那就不是我们家的人了,现如今却是这般对待我们周家的子嗣,待我父亲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样的生气?姑姑真的打算老无所依?那玉珍妹妹呢?”周清若当然不觉得女人嫁了出去就是别人家的,就是这时代也有许多人因为女儿在夫家受苦想办法领回来,但是大面上大道理就是这样的,谁也不敢明面上反驳,即使把周素梅赶了出去,外人也不会说什么。

一旁的周丹阳和周丛阳听了都紧紧的抿着嘴,一个握着拳头,一个低头抹泪,周清若看了一眼心里很是难过,总是血脉相亲,并且继母当时对她也是十分的好,她也希望他们两个能过上舒心的好日子。

等着周素梅从御宝殿里出来,只觉得背后都是汗湿了,不知道是因为吓的还是因为害怕?

上了马车,周丹阳和周丛阳还是习惯性的窝在马车的最后面,周素梅想起周清若威胁的话来,又怕两个孩子告状,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说道,“你们不是喜欢吃东湖胡同后面的荷叶烧鸡吗?姑姑给你们买回去吃好不好?”

周丹阳和周丛阳先是惊愕,后来又想起周清若临走之前的话来,“记住,你们是武定侯的嫡子嫡孙,我们家祖可是帮着太祖建功立业的名臣,你要挺着胸膛做人,不要辱没了家祖的名声,想要什么做什么就堂堂正正的说出来,别总是这么畏手畏脚的。”

当时周丹阳还有些恐惧的说道,“姐姐,我害怕。”

周清若就鼓励的说道,“有姐姐在宫里给你们撑腰,有什么好怕的?姑姑就算如何厉害,那也是冯家人了,你们可才是真正的周家人,特别是从阳,你是要继承家业的人,更是要拿出勇气来,照顾你姐姐才是。”

两个人想到这里顿时又有了勇气,可是毕竟常年被欺凌,又怎么会马上变得刚硬起来,好在周丛阳毕竟是男子,终于鼓起了勇气说道,“我不仅要吃荷叶烧鸡,还都要做一身衣服。”

周素梅想要骂人,但是那一句你这个败家子…怎么也说不出口,周清若威严而凌厉的目光还犹言在耳,那厅堂里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凤凰,那样的华丽而高贵,代表着这时代最尊崇的地位,是她根本就僭越不过去的鸿沟。

让她跪就跪着,让她死…是不是得死了?周素梅心里打了一个冷颤,终于改了心思。

周丹阳姐弟看到周素梅脸色一冷,吓得抱在一处,结果看到周素梅硬生生的把脸上的怒意消去,露出十分扭曲的和蔼笑容说道,“那行。”

周丹阳和周丛阳见周素梅竟然这么同意了,忽然间就觉得心里十分的快慰,周丛阳甚至是有了几分底气,想着周清若的话…,他才是要继承武定侯府的人,是以后这里的主人,而姑姑不过是过来借住而已不是吗?

周素梅看着周丛阳从慌乱,不安,到现在渐渐露出几分笃定,心里很是郁闷,只恨不得像从前那样骂人,可是她不敢。

“姑姑,我出门得有个书童,妹妹也不能自己洗衣服了,她手如今糙的不行了,以后如何找个好婆家?你得买两个小丫鬟伺候她。”周丛阳刚开始还磕磕巴巴的,结果说着说着就觉得很是自如,似乎早该是这样的。

周素梅差点没气晕过去,脸色铁青,终于忍不住喊道,“你道银子是天上掉下来的?”

周丛阳看着妹妹吓的抱成一团掉眼泪,心里本来害怕,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一股火气腾腾的冒了出来,喊道,“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但也不是你的,是我们周家的,我用我爹爹的钱,我们周家的银子关你什么事?”

周素梅一脸的不敢置信,呆滞的看了半天周丛阳,随即准备抬手打他。

周丛阳本能的有些害怕,脸色发白,却是硬着头皮说道,“你打我,我就去告诉娘娘,告诉爹爹!”

周素梅的手高高的举起…,最后无力的放了下来。

周丛阳看着周素梅像霜打了一样的有气无力,突然间变成了一个普通的中年妇人,而不是在他眼里可怖不可僭越的姑姑,他狠狠的瞪大了眼睛,突然间就觉得信心百增,对…,早就应该这样了,他怕什么呢,他才是周家的嫡子,是这个家的主人才是。

“姑姑我跟你说,你以后不许动我姐姐一根手指头,你要是还肯循规蹈矩的,我会好好奉养你,待玉珍姐姐好,但你要是在这样无理蛮缠,我就让你立即回到你夫家去。”

周丹阳还未弟弟会挨打,结果看到弟弟就像是一个男子汉一般的笔直的站着,又说着这样护着她的话,心头一酸,眼泪倏然而下。

***

徐宝晨面色如常的站在御书房的门外下,一切仿佛都跟之前没什么两样,可是只有他知道内心其实并不是这么平静。

甚至可以说心里焦急万分也不为过。

皇帝就要主战,并且要御驾亲征,这无可厚非,德武皇帝是用兵权夺取的大宝,自然不是之前那些文治的皇帝能相比的,可现在并不是好时候。

入住京城不过才几个月,所有的一切都百废待兴,朝中不稳当,国库空虚,太后和康王在京城经营多年,和之过往亲密的人多如牛毛,这可真是杀了一茬还有一茬,总之人是杀不干净的,再说都杀了,谁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