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老虎裤脚挽到膝盖以上,站在池子里叉着腰监工,老远就可以听见他的打雷一样的声音在吼叫:“你站过去点,怎么听不见,嘿,说你呢!手脚麻利点!”

见夏瑞熙一行人来了,花老虎笑嘻嘻地走上岸来,也不穿鞋,光着脚走到夏瑞熙面前行了个礼:“四夫人。”

“你辛苦了。”夏瑞熙命人将那盆水放下,宣布:“大家都把包鱼的布在这盆子里浸湿后再用。”

便有人取布去浸湿,又好奇地问:“这是什么水?”甚至有人用指尖沾了喂到嘴里尝味道。

夏瑞熙并不回答,只说:“等鱼打上来后,大家立即开始按我昨日教的做,手脚一定要快!越快越好。”

说话间,第一网鱼打上来,鱼儿蹦跶着,鱼鳞在火把的照射下闪闪发亮,庄子里的男人女人们忙得热火朝天,小孩子们兴奋地尖叫着,跑来跑去地看,摸一下鱼又大叫着跑开,跑开又奔回来伸长脖子看。

夏瑞熙脸上含笑,指挥着妇女们把包好的鱼装好筐,抬到车上。装好第一车后,她让花老虎留在庄子里办理未完事宜,将后面打上来的鱼继续装车押送进城,她自己则带着人押着第一车鱼立刻往西京城出发。

马车一路跑得飞快,毕竟这种运输方法,赶的就是时间,越快鱼的成活率越高。除此之外,还需要保证鱼身体受到的损害越小越好,还有就是气温越低越好。

铺稻草是为了缓解路上颠簸给鱼带来的冲击;用湿润的布包住鱼头鱼身,是为了帮助鱼儿保持水分,可以离水呼吸一段时间,同时也为了让鱼儿保持安静,不再蹦跶,以免让它们受到不必要的损伤,从而降低成活率。

冬天里天亮得晚,夏瑞熙押着第一车鱼到达西京城外时,天色刚微亮,西京城门也才开不久。街上行人很少,马车得以迅速平稳地穿过街道,顺利到达东正街铺子。

欧青谨和长寿带了一干伙计立在铺子前正翘首以待,马车一停下,迅速将箩筐取下,把鱼去掉包布,放入水池中。

夏瑞熙紧张地跳下马车,冲到池子边仔细查看,鱼儿放入水中以后,多数都偏着身子,但好歹嘴是动的,腮也是动的。

长寿和良儿欢呼了一声:“活着的,四爷,夫人,鱼是活着的!”

欧青谨也微微笑起来:“真是没想到。”

金霞并店子里的伙计们啧啧称奇。

夏瑞熙却不动,眼珠子都不敢转地紧盯着鱼池,她要的不只是这个结果,她要的是更好,更完美的结果!这关系到她以后的计划。

池子是她亲自设计的,八根进水管从池子上方的各个方位淌出水来,水流激打在水面上,打起一串串的水泡,偶尔也打在漂过去的鱼身上,目的是为了充氧,增加水里面的氧饱和度。

慢慢地,大多数鱼都调正了身子,欢快地游来游去,特别是鲤鱼,它的生命力最顽强,基本没有什么死去的,红彤彤地在鱼池里穿梭,煞是好看。鲢鱼死的也不多,夏瑞熙这才骤然一松,她成功了!

她立刻让人在铺子门口一溜地摆开三个大盆,舀起鱼来,分门别类装在盆子里。一只装死了的鱼,一只装鲢鱼,一只装鲤鱼。不用伙计们吆喝,盆子里活蹦乱跳的鱼就是活广告,早起买菜的人顿时围了上来。

“活鱼啊,数量有限,要买的抓紧时间买了。”长寿巧舌如簧,死鱼和小鱼卖得相对便宜些,活鱼和大鱼则要贵些,大主顾就带入店中,任意在池子里挑选。

夏瑞熙和欧青谨躲入后堂喝茶烤火,相视而笑。良儿奇怪地问夏瑞熙:“夫人,您这法子从哪里学来的?”

夏瑞熙表面上稳稳沉沉地笑而不语,实际上悄悄拿眼觑着欧青谨,心里盘算他如果问起,她如何回答才妥当。现成的借口有一个,不过有点考验人。而欧青谨笑容满面,似乎并不在意这件事。

这厢良儿侧着头想了想,惊喜地说:“奴婢知道了,定然是您让端出去浸布块的那盆水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什么水?”欧青谨这才问起来。

良儿忙说了,又道:“不瞒夫人说,昨儿奴婢骂那些农妇时,心里也忐忑着呢,不知能不能成功。干运,可是第一次听说,夫人真厉害,这么厉害的法子都能想到。”

夏瑞熙一本正经地回答:“不是我想到的法子,我不过是平时好奇心比较强,喜欢看这些杂书,听这些奇闻异事,谁想得到有一天,我居然能用上了呢?其实我当时心里也忐忑,刚才见鱼活了,我才放了心。”

欧青谨道:“不事先留点拿去送人么?要过年了,送几条活鲤鱼去,又新鲜又吉利,人家可高兴呢。”

夏瑞熙笑道:“早想到了,今儿就先卖,打广告,明后日再精选些出来,我去送亲戚,你带去衙门里分同僚好友。”

长寿弄得一身都是水,兴冲冲地跑进来:“四爷,夫人,生意可好,五百多斤鱼都卖光了,死鱼也卖了,还有好多人等着,怎么办?我还看见第一楼的二掌柜在人群里观望呢。”

“真的?”良儿高兴地看着夏瑞熙,第一楼是西京城里最大最好的酒楼,如果以后他们的鱼都向夏瑞熙定的话,简直不愁销路。

正说着,外面一阵嘈杂。原来是花老虎送第二车鱼来了。人群围上去,俱都伸长脖子想看清楚这鱼是怎么运来的。花老虎以为这是绝密,自然不肯给看,丧着脸把车拉到后门,让人从后门抬下箩筐,去了包布送进池子里养着,一切就绪才重新开始卖鱼。

不到中午,一千斤鱼全数卖光。没买到的,不停地问还有没有,长寿让他们第二天再来。

夏瑞熙和欧青谨带了刚收起来的一大箩筐铜钱坐车回家,欧青谨抓起一把铜钱笑道:“这个样子,你的本钱很快就可以拿回来了。打算全都打来卖了吗?”

夏瑞熙道:“现在是亏着本卖呢,我只打算卖五亩。今天二十一,买到二十六就不卖了。打一亩的鱼来送人和自家吃,其他几个池子里的,就留着明年长成大鱼再卖大价钱。而且明年的鱼,亩产不止这点。所以明年才能清本赚钱。”

欧青谨道:“你这法子从哪里学来的?良儿说的那什么鱼,又是怎么回事?”

终于问了,夏瑞熙不慌不忙地说:“是原来修池子的时候木斐告诉我的啦,他说是他师父说的。至于良儿说的那盆水么?你过来我告诉你。”她凑到欧青谨耳边:“就是一盆普通的清水。为了防止这法子给别人学去,我故意弄的玄虚,免得个个儿都来学,就没意思了。”

没办法,这方法实在是太简单,太容易被学去了,但却是她的鱼打开销路和保持稳定销售的法宝。弄了那莫名其妙的一盆水,别人就会以为是秘方,从而不会轻易去尝试,也算是有心无力耍的一个小花枪。

“你向来都是狡猾的。”欧青谨酸溜溜地说:“木斐怎么什么都知道呢?从前怎么没听你说过?还保密!我问你拿那些布来做什么,你都不肯跟我说。”

夏瑞熙讪笑:“我不是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吗?又怕你和我一起担心。你没看见鱼刚运来时,我都急成什么样子了?直到看见它们活了,我才松了口气,否则真是没脸见人了。”

欧青谨撇撇嘴:“你担心?你哄我呢吧?有木斐教你的好法子,你急什么?至于我么,你就不用担心了,反正全部人都知道了,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也没关系。谁叫我是你相公呢?”

他在酸溜溜地说反话,夏瑞熙讨好地贴上去:“我冤枉死了我都,我真是想给你一个惊喜。你每天那么辛苦地养家,大事小事都在为我们谋划,我就想做点事情,给你惊喜,也让你轻松轻松,这个你也要生气?”

欧青谨沉着脸说:“我就是要生气,你要怎么样?”

夏瑞熙垂下眼翻弄着箩筐里的铜钱:“那你就生气吧,气够了再理我。原本我让人留了最大一条鲢鱼,准备今晚给你烧酸菜鱼吃的,看来你也不想吃,就算了。我让人把它连着那四条红鲤鱼一并送去老宅吧?”

欧青谨咬牙切齿地捏着她的腰:“不许送回去!你不吃的东西才送回去,像什么样子?为了惩罚你,罚你中午就做给我吃!”

夏瑞熙忍住笑:“可是我四更就起了床,一直忙到现在,累惨了呢。不过你既然一定要我做,我少不得拖着这疲惫的身子做给四爷吃,谁叫我是你老婆呢。”

欧青谨气哼哼地瞅着她,到底递过肩膀:“大人不记小人过,借你靠着!”一壁厢吩咐人先回去问厨房的饭可准备好了。

夏瑞熙把头靠在他肩头上,得意地翘起了嘴角。

欧青谨握着她的手道:“过两日,蓓蓓的事就要有结果了。”

第102章 赌约

欧夏两家这个年,平静而富足地过去,相比去年的凄惶,实在是好了许多。夏瑞熙有了自己的小家,操心的事相对少了许多,并不需要如同去年那样辛苦,只在三十那天回了老宅吃了团圆饭,当夜回到家中守岁,发红包给家里的仆役,第二日睡得日上三竿才起床。

大年初二一大早,她和欧青谨带了达儿回娘家,在那里见着了一身青衣,不施脂粉,头上只戴一根银簪子的夏瑞蓓。

夏瑞蓓是在腊月二十九才被接回的家。回来时,她身边只带着芳儿一个丫头并夏瑞熙送去给她换洗的几件衣服和几件简单的银首饰。其余的东西,不管是不是她的嫁妆和衣饰,都被留在了赵明韬给她买的那座院子里。

那座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从此都成了朝廷的东西,与她再无半分关系。如今她自由了,却是孑然一身,身无分文,前途渺茫,连自己都养不活。

她住在夏家最远的院子角落里,身边只有芳儿一个人服侍,回来以后只和夏老爷夫妇、夏瑞昸在当天晚上,大年三十,初一一起吃过三顿晚饭,其他时间,她都蜷在自己的房间里,不是读经书就是做针线,安静得很。

夏老爷夫妇并不勉强她,来了就招呼,不来也不强求,之前发生的事情太多,那种亲密的关系并不是随便就可以修补起来的。只有夏瑞昸,隔三差五地总往她那里跑,熏得一身的檀香味。

大约是因为自己不能再生孩子的关系,夏瑞蓓对达儿表现出超乎寻常的耐心和热情。达儿并不是很认生,很快就对这个提着一双鲜艳的老虎鞋在他面前晃,又是剥橘子给他吃,又是和他躲迷藏,笑得眯了眼的小姨引了过去。

因接着下了几天雪,正是撒了秕谷支了箩筐捕鸟的好时候,夏瑞蓓和夏瑞昸把达儿抱去了园子里捕鸟玩。

欧青谨则和夏老爷去了书房下棋,夏瑞熙和夏夫人坐在炕上说闲话:“这几天蓓蓓一直都是这个样子?还是爱看经书?日日诵经?”

夏夫人说:“嗯,我也没管她。我和你爹老了,也管不了她其他事,只要她安安心心地过日子,少不了她的衣食。我只是担心,将来如果瑞昸娶了妻,万一要是合不拢,我活着还好说,若是死了,这家里又要闹腾。她日子肯定会极难过。”

夏瑞熙笑道:“如果真是这样,便让她跟了我去。这样娘可放心了?”夏瑞蓓再怎么伤了二老的心,到底是亲生女儿,血浓于水,怎样都是放不下的。

她这话正中夏夫人的下怀,得了她的保证,夏夫人遂把夏瑞蓓的事情放下,欢欢喜喜地和她说起了夏瑞楠的事:“二十九才收到的信,说是一切平安,她又生了个大胖小子,你姐夫也很得东京守备的注重,等天下一太平,他们就回来探亲。二十九那天我真是高兴,双喜临门。”

夏瑞熙喜道:“姐姐又生儿子了?我得好生准备些礼物,让人想法子送去东京。这喜事可告诉武家了?”

夏夫人道:“那才是她正经的家,又怎会不告诉呢?说起来,我才知道武夫人病了许久,听说床都下不来,你改天和我一起去看看她。也省得你姐夫回来,心里不好受。你不知道,武家如今是穷了,当了很多家私,武夫人身边的丫头婆子卖了一大片。”

夏瑞熙正要应了,夏瑞昸提了他刚抓来的一笼子麻雀进来,放下鸟笼,不高兴地说:“看她做什么?当初咱们家那个样子时,不要说让人来过问一声,她在大街上遇见咱们都绕着走。最可气的是,那次您去寺庙里烧香给爹爹祈福,她当面见了您,都假装不认识您。她怎么就不怕姐姐回来以后心里不好受?依我说,这是报应!这种老虔婆,活该她病死,穷死方解我心头之恨。”

夏瑞蓓抱了达儿随后进来,听了夏瑞昸这话,脸色一白,眼里一黯,随即讪讪一笑,抱着达儿坐到鸟笼边,抓了小米教达儿喂麻雀。她现在的惨样,是不是也是报应呢?

夏夫人喝骂夏瑞昸:“你觉得她做得好么?既然做得不好,你还要和她做一样的事,岂不是和她一模一样?她怎么做是她的事,我们怎么做是我们的事。她到底也是你姐姐的婆婆,算起来也是你的长辈,你不喜欢也不该这样骂她。”

夏瑞昸却笑道:“我明白了。您的意思就是说,她好歹是姐姐的婆婆么,又不是你死我活的事,咱们去了,一来可以臊臊她,二来也给咱们家挣名声,给姐姐长威风,还能让姐夫心里舒坦,转而对姐姐更好。那么,你们记得一定要穿最好的衣服,戴最好的首饰,送厚礼才行!”

夏夫人被他弄得哭笑不得,抓了炕桌上一只红彤彤的橘子扔去砸他:“听听,说这种话,你外甥在旁坐着呢,也不怕教坏了小孩子。”

“他还小,听不懂。但他大了以后,我也是要这样教他的。”夏瑞昸身手灵活地接住橘子,随即剥开喂到嘴里,嬉皮笑脸地道:“谢娘的赏,好甜的橘子。”说着掰了一半递给夏瑞蓓:“三姐你也尝,好甜。”

夏瑞蓓正要推辞,却被他强塞了一瓣在嘴里。

夏瑞昸歪着头看着她笑:“甜不甜?”

夏瑞蓓轻声道:“甜,很甜……”

夏瑞昸道:“我记得你爱吃黄华的橘子,今年没买到。以后太平了,再买给你吃。”说着撕开一瓣橘瓣喂给达儿吃,两大一小三人笑嘻嘻地闹起来。

夏瑞熙看着这情形,和夏夫人相视一笑。夏夫人先前还担心将来她死了后,夏瑞蓓的日子会难过。现在看来,只要有夏瑞昸在一天,夏瑞蓓的日子就不可能难过。

夏瑞昸,正在飞快地成长。

晚上回家,夏瑞熙和欧青谨说起这事来,笑道:“瑞昸跟着木斐学了不少东西呢。虽然还很贪玩,但看起来很通达的样子,这样我就放心了。”

欧青谨道:“怎么全是木斐教的?他才跟着木斐多久的时间啊?他跟着爹和娘,还有我的时间最长好不好?有好多人情世故都是我教他的。”

夏瑞熙低咳了一声:“是,你这个二姐夫的功劳最大。木斐也就是教了他些手脚功夫而已,是不是?”自那日她说用湿布包鱼的运输方法是木斐教她的以后,欧青谨就特别听不得她说木斐的好话。

欧青谨闷了一歇,自己也觉得好笑,摇着头道:“木斐这家伙,说是年底要回来,这年都过了,怎么不见他的人影?”

夏瑞熙歪着头道:“说不定过两日他就回来了。”

欧青谨叹了口气:“很久没有和他彻夜长谈,好好喝上一顿了。咱们总是烦他做事,他却从来不曾抱怨过,能交到这个朋友,真是一生的幸事。”

“哼,一生的幸事,那是对你来说。对我来说,可真是一生的麻烦!”马车外突然响起一个久违了的声音。

欧青谨欢喜地掀开车帘,只见一身锦缎的木斐吊儿郎当地坐在车辕上,骚包地斜着眼睛望着二人笑。

“你发财啦?”夏瑞熙指着他身上的枣红色锦缎长袍笑。难得看见他穿成这样,印象中他一直都是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或是灰布衣服。

木斐坐进车中,伸手摸摸头上的玉簪:“你们只看见我身上的衣服,就没看见我头上的玉簪。这个才值钱呢。”

欧青谨从他头上取下玉簪,就着灯笼的光线看了看:“唔,不错,大概要值两百两银子。居然舍得买这个东西,你真的发财了?”

木斐道:“现在正在发财中。”一转眼看见良儿掩住嘴偷笑,便道:“良儿,你笑什么?等会儿有你哭的时候!”

良儿不以为然:“木公子,您老放心!大过年的,奴婢是怎么都不会哭的。”

木斐兴奋地道:“那好!小良儿,你有多少存银?”

他一向没架子,良儿在他面前胆子要大许多,便翻了个白眼:“我有多少银子和我哭不哭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关系太大了!”木斐的眼睛贼溜溜地看了夏瑞熙一眼:“你呢,你有多少私房?”

夏瑞熙白了他一眼:“既然是私房,自然不会告诉你。”

“也是。”木斐摸摸头,“我和你们打赌,今天晚上一定要弄哭你们两个,我赌一千两银子,你们呢?自己考虑。”

夏瑞熙正要说话,他又伸出一根手指在达儿的头上点了点:“不能低于一千两哦。我还没钱给我干儿子发压岁钱呢。”

欧青谨把他的手指按下去:“有什么就快说,不要装神弄鬼的。你很缺钱啊?是谁把人家给的两万两黄金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这般阔气,偏偏来挤兑穷人。”

木斐夸张地喊:“你们是穷人?这话也就是骗骗别人而已。骗不了我,赌不赌?不赌不要后悔,我要走啦!”

夏瑞熙和良儿被他引得心痒痒的:“好,咱们赌。如果我们没哭,你不许赖账!先把你的银子拿出来!”

木斐笑道:“不会少了你们的就是。我赌,你们必然要哭,而且要大哭!”

第103章 因果

良儿追问:“木公子,我们夫人不爱哭,可是奴婢眼泪浅,要是夫人没哭奴婢哭了,怎么办?”

木斐笑道:“那便是输了!只要有人哭了就算,我可不管你家的闲事。”他指着夏瑞熙:“单和她赌,我才舍不得我的银子呢。这种人,没有眼泪,天塌下来都不会哭的。”

欧青谨得意地说:“你怎知她没眼泪?她的眼泪只对着我流!”夏瑞熙不爱哭,但是会对着他哭,对着他撒娇。

木斐挤挤眼:“对,可见你是怎么对她的。当初在万佛寺遇到那种事她都没掉一滴眼泪,转身嫁给你,你就把她打哭了。打老婆的不是好男人。”

“你才打老婆呢!”夏瑞熙威胁木斐:“你当心些,我打定主意不哭的。到时候你要是拿不出银子来,我就把你押下来做护院!”她问欧青谨:“市面上最好的护院一个月多少工钱?”

欧青谨装模做样地道:“大概二两银子是最高价了。他好歹是达儿的干爹,就给他五两好了,还管衣食住行。”

良儿掰着手指算:“一年六十两,木公子,您老得做十六年还要多,您老确定要赌?”

她三人一唱一和地挤兑木斐,无非就是想知道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罢了。木斐不上当,眯着眼睛笑:“我必赢无疑!而且是保证你们一到大门口就哭!”

木斐这次回来,性格开朗了不少,也不知遇上什么好事了。夏瑞熙有心凑趣,一拍车榻:“你赌我们一到大门口就哭是吧?好,一言为定!不许反悔!”

良儿得意地说:“木公子,你输定了,我们要哭也得进了大门才哭!”

木斐晃着头叹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主仆二人精到这个地步,欧四爷的日子难过啊。”

欧青谨捶了他一拳:“去你的!不要你操心。快说,到底是什么事?”

“不说!”木斐咬着牙:“大门口就大门口!我被这两个女人激起血性来了,非要赌赢不可!我得先去安排安排!”说完要走,夏瑞熙给欧青谨使了个眼色,欧青谨扑过去抓他,谁知他溜得极快,只抓到半片衣角和听到“滋”地一声袍子被撕裂的声音。

“我的新衣服!欧青谨我和你没完!”木斐怪叫着跑远。

夏瑞熙和良儿笑成一团,心里又隐隐有些不安,也不知木斐到底安排了什么惊喜等着她们。

车才驶进文渊街口,就停了下来。花老虎迟疑地声音传进来:“你是?”

接着一条轻轻柔柔的女声由远而近:“花大哥,你不认识我了?”

骤闻此声,夏瑞熙和良儿顿时呆若木鸡,满眼都是不敢相信。欧青谨反应最快,率先掀开车帘探出头去,片刻后才低低喊了一声:“纯儿?”

夏瑞熙和良儿扑到车窗处,只见车外一个穿着杏红色闪缎袄子,系着竹青色绵裙,发髻挽得一丝不苟,面容清秀的年轻女子提着一盏白纱灯笼,静静地望着她们,那双眼里已是泪水涟涟!

千真万确,不是纯儿又是哪个?良儿失态地一声尖叫起来,随即嚎啕大哭。夏瑞熙红了眼圈,顾不得下车,从车窗里探出半截身子,伸手去抓纯儿,声音也哑了:“纯儿,我们以为你……”说着一滴大大的眼泪砸落尘埃。

纯儿扔了灯笼,双手握紧夏瑞熙的手,才喊了一声:“少奶奶!是我,我没死,我回来了……”就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良儿又是哭又是笑的,连着花老虎也呵呵傻乐。欧青谨回身抱起被吓醒的达儿轻声哄着,见三人没有个停住的时候,远处又有车来,便道:“这么冷的天气,纯儿进来,我们先回去再慢慢说。”

夏瑞熙忙松了纯儿的手擦泪:“快上来。”

“我看清楚了,两个都哭了啊!这是在大门外吧?”木斐来去如风,瞬间又站在了车前,抓了夏瑞熙和良儿一个现行,笑得得意的不行。

“看清楚了,回去就给你!财迷!纯儿是你喊到这里来站着的吧?这么冷的天气,让她站在这里冷,就为了你的银子!”夏瑞熙抓着欧青谨的袖子边擦泪边抱怨。

木斐笑笑,歪到一旁不再言语,只看着车厢里三个女人彼此拉着手,又哭又笑,闹得不亦乐乎。

纯儿看见欧青谨怀里的达儿,扬起笑脸:“这便是小少爷了?长得真俊秀。我走的时候还没生,现在都一岁多了。”

夏瑞熙抱过达儿给她看:“他是沾了你的光,如果没有你,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只是苦了你了。”

良儿又哭起来:“纯儿,当时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没逃出来。我一直等你不回来,怕得要死。第二天去看,听他们说烧死了人,我……”

说到这里,她说不下去,转而抱怨:“你一点音讯都没有,害我差点没哭死,这么久也不让人来说一声。前些日子,我和夫人还给你办周年祭!还有你娘和弟妹,一个个哭得泪人似的,你个没良心的。”

纯儿流泪道:“我也不想的。我也想你们,但是没有机会。兵荒马乱的,我就是想回来也没法子。如果不是刚巧遇到木公子,我还不知要过多久才能回来呢。”

夏瑞熙才止住了,又被她二人引得心酸,忙道:“活着就最好。这是大喜事,谁都不许哭了。”又问:“怎么还没到家呢?”

良儿掀帘子一瞧,讶异道:“咦,怎么离家越来越远了?”

欧青谨笑道:“不哭了?不哭咱们这就回去。”他方才见几人这副泪水涟涟的模样,便觉着不能立刻回去,只怕给家里的其他仆佣看见了传到老宅去,夏瑞熙会挨训——大过年的这样哭,再开明的人家都会觉得晦气。所以他便索性让花老虎赶着车再转了两圈,只等几人情绪平定了才又回去。

夏瑞熙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由看着欧青谨温柔一笑。欧青谨则是把她垂下来的碎发往她耳后别了别。

木斐把二人的眉目传情看在眼里,捂着嘴道:“呀,我的牙好酸……”

夏瑞熙脸有些热,白了他一眼:“若是还嫌不够酸,厨房里还有一大坛子酸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