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青衣小厮快步进来了,脸色煞白,气喘吁吁。

“侯爷,不好了!”小厮急忙给平阳侯抱拳行礼,“刚才我们的人和王府护卫在北城门外的小树林里找到了三驸马……”

奎琅找到了?!平阳侯却是眉头一皱,看小厮这个模样就知道恐怕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果然——

那小厮继续说道:“三驸马他……他死了!”

一瞬间,房间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平阳侯的心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

平阳侯猛地意识到萧奕是认真的。

奎琅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也就等于萧奕和镇南王府已经自断其路,根本不在意会引来皇上的猜忌与忌惮!

平阳侯感觉自己仿佛身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迷雾之中,根本就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他踉跄了一下,跌坐在后面的圈椅上。

很快,又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自外面传来,下一瞬,就见穿了一件梅红色褙子的三公主行色匆匆地跑了进来,身后跟了一个宫女,三公主的小脸在颜色鲜艳的衣裙衬托下,显得愈发惨白,脸上惊慌失措。

“侯爷,驸马他……他……”三公主眼中浮现一层薄雾,双眼通红。

平阳侯勉强定了定神,道:“三公主殿下,本侯已经知道了。”他转头问那小厮,“尸……三驸马现在在哪里?”

小厮忙回道:“回侯爷,王府的护卫找到尸体后就送来了驿站,现在就在下面的后院里。”

平阳侯和三公主便匆匆地下去了,驿站后小小的庭院里,此刻被挤得满满当当,五六个王府护卫正站在一辆两轮板车旁,那板车上躺着一个人,或者说,一具尸体,尸体上盖了一块灰色的麻布,麻布下隐约露出尸体的轮廓。

金枝玉叶的三公主哪里曾见过尸体,在院子口停下了脚步,不愿再往前。

平阳侯也没勉强三公主,独自走到那辆板车旁,咬了咬牙,毅然地解开了那块麻布。

麻布下方一张狰狞的脸庞赫然映入眼中,他的脸色死白,眼珠几乎瞪凸了出来,灰蒙蒙的一片,没有一点生气,他的脖子上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伤口中可以看到被切开的血管,伤口平整,显然是一剑毙命。

这是奎琅!

平阳侯怎么也不可能认错,在看到奎琅的尸体的那一瞬,平阳侯心底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了。

他看向三公主,对着她缓缓地点了点头:“殿下,是三驸马。”

不过几个字,但是平阳侯却说得无比艰难,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完了!奎琅死了,自己就成了弃子,父皇还会接她回王都吗?!三公主的身子颤了颤,差点没倒下,她身旁的宫女急忙扶住了她。

三公主已经慌了神,完全无法思考,只是喃喃问道:“谁干的?到底谁谁干的?”

院子里一片寂静,仿佛连掉下一根针的声音都能听到。

平阳侯知道是谁干的,可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嘴巴动了动,道:“殿下,依本侯之见,多半是百越内乱,那伪王不想让三驸马再回到百越……”

“侯爷,那我们该怎么办?”三公主轻而易举地被平阳侯说服了,毕竟奎琅一旦回百越,最担忧的人应该是百越的伪王努哈尔。

平阳侯眼神复杂地说道:“如今,也只有本侯再次向皇上请旨……”

三公主慌得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没察觉平阳侯有什么不对,只是连连应声,然后在宫女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离去了。

看着三公主柔弱的背影,平阳侯的表情却越来越坚毅,阴沉,在心里对自己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如今顺郡王能夺嫡成功的几率恐怕只有两三成了,他不能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把平阳侯府满门都绑在顺郡王一人的身上。

他必须保全自己,他必须为平阳侯府留一条退路,一条无论谁登基都可护平阳侯府周全的退路……

于是,当天晚上,一封密报就从驿站被匆匆发了出去……

半夜时分,一道鬼魅般的黑色身形飘入镇南王府,急速地往着东北面的青云坞而去。

青云坞内,一头栖息在枝头的白鹰忽然睁开了锐利的鹰眼,翅膀微微地抖了抖,跃跃欲试,可下一瞬却被一道平板的男音喝住:“寒羽。”

“小四,你们家小羽毛又长大了!”黑衣人轻盈地从围墙上跃下,笑眯眯地说道,“马上可以生小鹰了吧?”

小四狠狠地瞪着对方一眼,一个两个还有完没完了,他们家寒羽还是小孩子好不好!

司凛也就是逗逗小四而已,他掸了掸衣袍后,大步走来,然后右手在窗槛上一撑,飞身跃入屋子里,正好与书案后的官语白四目对视。

官语白放下手中的书卷,嘴角微勾,道:“得手了?”

“那是!我出马,能不得手吗?”司凛在官语白的对面坐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一个以火漆封口的信封,递给官语白。

官语白接过信封,从笔架上拿起一支狼毫笔,笔尖沾了些许透明液体后,均匀地涂抹在信封的一边上,跟着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信封,取出其中的一张绢纸,快速地浏览了一遍后,嘴角微微扬起。

很快,那封信就恢复了原状,并被官语白递向了司凛。

“还要麻烦你再走一趟,把这封信再放回去。”官语白道。

“语白啊,”司凛幽幽地叹了口气,抱怨道,“你就不能给我点难度高点的任务吗?你不觉得这点小事还劳烦我出马,太大材小用吗?”

司凛好生抱怨了一通后,吃了顿夜宵,这才满足地离去了。

幽灵般的身形又如鬼魅般飘出了王府,从头到尾,王府那些巡逻的护卫都一无所知。

次日,镇南王也得知了奎琅的尸体被人发现的消息,心里又惊又疑又慌,在书房里烦躁地走了几圈后,匆匆叫来萧奕,噼里啪啦地质问了一番,问奎琅的死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问他打算如何应付平阳侯和三公主,可是萧奕从头到尾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好像根本就无所谓一样。

镇南王被气得浑身发抖,颤声怒骂道:“逆子,你要是有能耐,就把安逸侯搞定,别给王府惹灾!被让本王给你收拾烂摊子!”

“父王,您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萧奕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您放心,为了我的宝贝女儿,王府都得好好的!”

他说得意味深长,可是镇南王只觉得又被这逆子在心口刺了一剑,脸上青一阵白一镇。

“你个逆……”

王府里又一次回荡起镇南王气急败坏的怒斥声,又是热闹喧哗的一日。

大年初七,早朝重开,也代表皇帝的御笔和宝印终于重见天日。皇帝立刻发出了一道圣旨,让平阳侯在南疆一切便宜行事。

可是发出圣旨后,皇帝还是不放心,一直担心镇南王府若是要谋反,自己该如何应对……

皇帝越想越觉得朝中的局势不容乐观。从皇帝年前得了平阳侯的折子后,就经常夜不成寐,半夜被噩梦惊醒,可能是郁结于心,大年初八,皇帝忽然病倒了。

三位郡王都数次来宫里探望皇帝,和五皇子一起轮番在皇帝的龙榻边侍疾,端药倒水,侍候得尽心尽力。

只是皇帝病了,却无人监朝,政事无人处理,奏折越堆越多。

听太医院说皇帝的身子需要静养,内阁几位大臣一番商议后,便一起来了长生殿,由首辅程东阳请示皇帝由谁人来监朝。

皇帝越想越觉得朝中的局势不容乐观。

皇帝从年前得了平阳侯的折子后,就经常夜不成寐,半夜被噩梦惊醒,可能是郁结于心,大年初八,皇帝忽然病倒了。

诚郡王、顺郡王和恭郡王三位郡王都数次来宫里探望皇帝,和五皇子一起轮番在皇帝的龙榻边侍疾,端药倒水,侍候得尽心尽力。

然而皇帝骤然间病倒了,却无人监朝,政事无人处理,递到宫中的奏折越堆越多,没有皇帝御批,也没人敢擅自决断。

初十,吴太医等几位太医刚从长生殿出来,就被几位内阁大臣拦住了。一番打探后,几位大臣得知皇帝自几年前得了卒中之症后,虽然痊愈了,但底子较常人虚弱,如今是病来如山倒,必须要静养上一月再看看。

问题是,天下政事繁多,可没办法等上一月。

几位大臣在值房商议了一番后,便一起来了长生殿,求见皇帝。

刘公公也不敢怠慢,禀明了皇帝,很快,几位大臣就在寝宫见到了病榻上的皇帝。

才短短两日不见,皇帝看来就瘦了一大圈,眼窝深深地凹了进去,面色蜡黄。见皇帝这副样子,几位大臣暗暗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知道几位太医说得不错。

于是,首辅程东阳便俯首作揖,恭声请示道:“皇上龙体抱恙,臣等亦担忧不已。只是,国不可一日无君,朝事繁多,不知皇上以为由谁人来监朝为好?”

病了两日多,皇帝心里也早就在思考这个问题,立刻开口道:“就由……”

皇帝原本想说由五皇子来监朝,但是才说了两个字,又迟疑地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小五为人心性耿直,深信用臣不疑,倘若最近南疆那边有奏报来,以小五的性子,恐怕是会偏向镇南王府。

为了大裕!

皇帝的眼中闪过一抹犹豫与挣扎,好一会儿,终于毅然道:“就由恭郡王监朝。”

☆、732新生

皇帝指定由恭郡王韩凌赋监国?!

包括首辅程东阳在内的几位大臣都是心中一惊,又飞快地互看了一眼,但终究没有人敢质疑皇帝的决定,恭声应诺退下。

从长生殿出来后,几位大臣皆是好一阵沉默,直到快走到宫门时,一位中等身量的大臣才迟疑着问道:“程大人,您觉得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程东阳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先前皇帝还力排众议一力要立五皇子为太子,虽说因为朝局问题暂时压下,可如今,才短短数月,皇帝的心似乎又动摇了,他还想立五皇子为太子吗?

千百年来,君心从来难测,这个问题谁也无法回答。

皇帝的这道旨意令得朝堂再次掀起了一片波澜,不止是几位内阁大臣心中惊疑不定,其他百官勋贵亦然,朝堂的风向再次改变,有人耐心地观望着,但也有不少人觉得恭郡王才是未来的真龙天子,开始向他表忠心……

韩凌赋一扫之前的郁结之心,每一日都是春风得意,把五和膏的事,把白慕筱的事,把奎琅的事,把子嗣的事……都暂时先抛诸脑后。

五皇子韩凌樊虽然因为皇帝的这个决定有些许的失落,但他生性宽厚,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对三皇兄韩凌赋没有丝毫嫉妒,倒是皇后在凤鸾宫中大发雷霆,最后还是五皇子亲自去了凤鸾宫把皇后劝下了……

王都的局势不明,连着好几天的天气都是阴沉沉的……

皇帝抱恙的消息自然也都传到了王都各府中,一下子,新年的喜庆顿时烟消云散,谁也不敢在皇帝抱恙卧榻时还张灯结彩地庆祝佳节。

不过,千里之外的南疆,却是对王都的事全然不知,依旧沉浸在新春的喜庆中。

正月十一,子婿日,是岳父宴请女婿的日子,萧奕和南宫玥不能远赴江南,而镇南王倒是来听雨阁陪着方老太爷用了一顿家宴。

正月十二开始,众人就开始为之后的元宵节做准备……等正月十五,元宵节的灯会热热闹闹地落下帷幕后,新年就算是过去了。

那些普通百姓的生活都进入了日常,而碧霄堂却是进入了高度戒备的时期,一个个都如临大敌,目光紧盯着世子妃的肚子。

从王府到碧霄堂都知道世子妃的预产期就在月底,现在临近产期,世子妃说不定随时都会提前发动。

产房自然早早就已经备好了,屋子里更是天天点着银霜炭去除寒气,乳娘也备好了——正月十六,百合抱着女儿以给南宫玥请安的名义来了,这一来,就不走了,直接在碧霄堂住下了,她那副“我就是赖着不走”的样子让南宫玥有些哭笑不得,心里暖洋洋的。

南宫玥也只能先麻烦百合了,打算等生产以后再来考虑找乳娘的事,这些日子她已经完全不敢操劳,肚子里的小家伙越来越金贵,也越来越活跃,每日都动得厉害:她稍微费点心神,孩子就踢她;她操持点家事,孩子就踢她;她坐久了,孩子也踢她;晚上睡下了,孩子还踢她……好像她无论做什么都不对。

萧奕与她睡在一张床榻上,又是习武之人,基本上南宫玥半夜有个风吹草动,他就会醒来。对于南宫玥的艰难,他知道得再清楚不过。

这一夜,南宫玥又被肚子里的小家伙一阵咏春拳混杂无影脚给弄醒了。

她猛地睁眼,直觉地去摸了摸肚子,心想:囡囡是不是迫不及待想出来了呢?……哎,没准被阿奕说中了,这孩子还真继承了他的好腿脚。

想着,南宫玥的眉角不由抽搐了一下。

下一瞬,她就听到耳边传来萧奕的声音:“阿玥,囡囡又闹你了?”

黑夜中,萧奕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带着些许还未清醒的倦意。

“我吵醒你了?”南宫玥有些不好意思。

此刻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片,南宫玥就算不看床柜上的壶漏,也知道现在恐怕还是半夜三更……

仿佛在验证她心里的想法,外面远远地传来了四更的锣鼓声:“咚!咚……”

南宫玥感受到身旁的萧奕似乎起来了,下一瞬,床头柜上亮起了昏黄的烛火,将屋子里照得朦朦胧胧。

“阿玥,你这是在和我见外吗?”萧奕说话的同时,一张俊脸凑过来逼近南宫玥,不满地瞪大了眼睛,漂亮的桃花眼在火光如夜空的寒星般璀璨生辉。

南宫玥讨好地一笑,正要说些甜言蜜语蒙混过去,却感觉到腹中又受了一击重锤。

她只是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萧奕便注意到了,又问:“囡囡又踢你了?”

萧奕看着南宫玥好似一个球般的肚子有些纠结,一方面他心疼她身子重,越来越辛苦,另一方面,他又“不敢”骂囡囡:囡囡还在阿玥的肚子,万一他骂得太凶了,把囡囡吓坏了,吓得她不肯出来了,那可怎么办?

哎——

萧奕在心里不知道叹了第几口气了,觉得好像在战场上真刀来真枪去,还比较容易。

对着自家的小囡囡,他不舍得骂,更不舍得打,只能抚着南宫玥的肚子好劝歹劝,希望他们父女连心,囡囡能听进去……

不过,至今看来,收效甚微。

反正都醒了,南宫玥干脆道:“阿奕,你扶着我走走可好?”

萧奕自然是应下了,他先自己起来,随便套了一件袍子,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搀扶南宫玥起身,反正也不打算见客,他就替南宫玥披上了一件厚厚的斗篷,加之屋子里燃着银霜炭,也够暖和了。

跟着,由萧奕扶着南宫玥的左腕,而南宫玥自己还要腾出右手托着自己的后腰,小夫妻俩在小小的内室中慢悠悠地绕着圈子,反反复复。

萧奕一向是大步走路、大口吃肉的人,可是现在却像是一个老公公一样陪着自己这样走着路……

南宫玥心里既感动,又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就噗嗤地笑了出来。

萧奕疑惑地扬了扬眉,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南宫玥唇角微扬,歪着螓首,抬眼看向左手边的萧奕,“我在想,等我们老了以后,应该就是像现在这个样子吧。”

那时,他们都是白发苍苍,满脸皱纹,步履蹒跚,却依旧能像现在这样携手同进。

不过,阿奕他应该是个最不正经也最漂亮的老公公吧。

想着,南宫玥的笑意更浓了。

她的心情畅快了,肚子里的小家伙似乎也活动够了,安分了下来。

待萧奕又服侍南宫玥上榻后,后半夜她一夜好眠,直接睡到了天亮。

她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这段时日丫鬟们都知道她晚上经常睡不好,所以也从来不叫她。

睡饱后,她觉得似乎连身子都轻快了几分,但是这种幻觉只维持到她尝试起身时,她正想叫百卉她们,下一瞬,一双大掌已经熟练、利索地扶起了她。

南宫玥眨了眨眼,惊讶地看着她身旁的萧奕,道:“阿奕,你怎么还在?”

这都日上三竿了,平日里萧奕早就去军营。

萧奕穿着一件簇新的靛蓝色衣袍,梳了一个高高的马尾,看来精神奕奕。南宫玥一问,他就笑了,笑得太过灿烂,以致南宫玥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

萧奕理所当然地说道:“接下来,在囡囡出生以前,我就待在家里陪着你。”

南宫玥眼角一抽,她当然高兴萧奕陪着她,问题是他有时候太容易大惊小怪,一天十二个时辰下来,她恐怕有些吃不消,于是就试图劝他。

可是她的话还未出口,就听萧奕继续道:“阿玥,军中的事你不用担心,反正有小白帮忙,实在麻烦的事,就让他们来碧霄堂见我便是。”

萧奕说得轻快,心想着反正现在无战事,又能有什么麻烦事非要他亲自出马!

南宫玥的嘴巴动了动,无力地垂下肩膀,什么也都说不出来。

接下来的几日,萧奕果然是一步也没出碧霄堂,天天陪着南宫玥,步步不离……过了元月二十二后,萧奕和碧霄堂上下越发紧张了。

根据林净尘探脉的结果,产期大概就在最近这几日,所有人都严阵以待。而南宫玥这个孕妇本来还有些惶恐,看着身边的人比自己还要紧张的样子,反而放松了下来。

元月二十五,皇帝的一道圣旨忽然来了。

萧奕虽然不情愿,但是也只能去王府那边接旨。对着南宫玥隆起的肚皮说了几句话后,他就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南宫玥有些好笑,坐在床榻上打络子。这段时日,她不能看书,不能绣花,不能写字,也只能打点络子打发打发时间,短短十来天,她已经打了两篮子的络子,打算给府中上下随便分一分……

短短一盏茶功夫,她就把昨日做了一半的络子收了尾,唤来百卉和画眉扶她去散步。

可是两个丫鬟才把她扶了起来,她就觉得腹中传来一阵紧缩的酸痛感,还混着一种怪异的下坠感,一波接着一波,虽然还不太强烈……

她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世子妃……”

一向沉稳的百卉难掩紧张地看着南宫玥。

南宫玥没说话,只觉得下腹传来的酸痛越来越明显。

她是学医之人,那些关于生产的症状都是在医书中看到过的,也听别人跟她反复地提过许多遍,不过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她还是好一会儿才确信,自己应该是要生了。

活了两辈子,生孩子却是头一回,南宫玥摸了摸肚子,不知道是期待是多些,还是紧张多些,喃喃道:“你这小家伙也太坏心眼了……”

你爹之前日日夜夜守着你,你就是不肯出来,你爹这才一走开没一会儿,这小家伙就发动了。

跟着,南宫玥用还算镇定的表情看向慌乱的百卉和画眉,缓缓道:“我大概是要生了。”

一句话就让屋子里,不,是整个院子里都骚动了起来,有的去叫稳婆,有的去叫林净尘,有的去叫厨房烧热水,也有的赶紧去王府那边通知萧奕……

至于南宫玥,差点就被百卉和海棠抱去产房,还是生过孩子的百合比百卉她们镇定多了,见南宫玥羊水还没破,就说多走走能帮助生产,问南宫玥还能不能走。

南宫玥咬了咬牙点头,在丫鬟们的搀扶下,缓步往产房去了。

等她躺下后,第一波阵痛已经过去了,稳婆和安娘她们也急匆匆地赶来了,还带来了厨房里煨的鸡汤。

不用稳婆说,南宫玥就赶紧喝起鸡汤来,生孩子是件费时费力的活儿,况且她还是头一胎,她必须养精蓄锐。

这鸡汤才喝了一半,第二波阵痛来袭……

鹊儿在院子口慌乱地伸长脖子不时往外看着,嘴里咕哝着:“世子爷怎么还不来……”

这个时候,萧奕和镇南王早就领了圣旨,送走了天使,萧奕正在镇南王的外书房里,父子俩之间的气氛如往常般,火药味十足,一触即发。

镇南王看着摊在书案上的圣旨,皇帝发这道圣旨的时候,想必还不知道奎琅死了,所以还只是让镇南王府配合平阳侯,可是下一道呢?!

镇南王压抑着怒火道:“逆子,现在皇上肯定已经得知奎琅死了的消息,等下一道圣旨来了,你要怎么交代?”

萧奕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地说道:“人死不能复生……”还能怎么办?

可是他后半句还未出口,就听外面传来丫鬟气喘吁吁的声音:“世子爷!……世子爷,世子妃她……她要生了!”

闻言,萧奕顿时脸色大变,心里只剩下了南宫玥和她腹中的孩子,也懒得理镇南王,赶忙转身飞奔出去。

“……”镇南王一口火气才冒出一半,就骤然被一盆凉水泼熄了。

儿媳要生了,那可是王府下一代的继承人啊,决不能有任何差池。

镇南王想跟上,但又觉得儿媳要生,自己做公公的过去好像也不太对,只能着急地在书房里来回走动,又叫桔梗派人去碧霄堂那边守着,有什么消息及时来禀报自己。

另一边,萧奕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他和南宫玥的院子,还没进产房,就听萧霏紧张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大嫂,你觉得怎么样?是不是很痛?……”

萧奕眉头一皱,大步进了产房,一眼就看到萧霏就坐在床榻边,双手握着南宫玥的右手。她听到动静,就朝萧奕的方向往来,给了他一个斥责的眼神,仿佛在说,大嫂都要生了,你跑哪儿去了?

萧奕也懒得跟她解释,“阿玥……”

南宫玥本想给他一个宽慰的笑容,但是肚子里的孩子不乐意了,又一波阵痛袭来……

她痛苦地"shen yin"出声,但立刻咬住下唇,这个时候,必须要保存力量。

“阿玥!”

萧奕急忙上前,却被稳婆拦在了前方,稳婆有些紧张地说道:“世子爷,大姑娘,产房是污浊之地,两位还是快出去吧。”

萧奕不以为意地说道:“什么污浊之地!本世子百毒不侵!”顿了一下,他又问道,“世子妃还要多久才能生?”

“……”稳婆愣了一下,世子爷说的话某种程度也没错,南疆上下谁人不知世子爷身经百战,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漂杵,更为血腥污浊。

可是这一个大男人留在产房里实在不像话,简直是闻所未闻。

稳婆一时有些纠结,百卉便上前拉了拉稳婆的袖子,示意对方由着世子去。

稳婆定了定神,便回道:“回世子爷,世子妃这是头胎,现在羊水还没破,估计至少要到晚上……”这晚上还算是快的,头胎一日一夜生不下来,那也是常有的事,只是这些,稳婆都没敢说出口,心里祈祷着这一胎务必要顺顺利利的。

至于萧霏是未出嫁的大姑娘,自然是被请了出去。

萧霏心里虽然不甘心,却也不想在南宫玥生产的时候给众人添麻烦。

要是她已经嫁人了就好了,就可以在这里陪着大嫂了。

可是如果她出嫁了的话,就不能住在王府了……

萧霏一边纠结地想着,一边出了产房,进了隔壁的耳房里,一眼看到了林净尘含笑地对着她招手,“小丫头,来陪我下盘棋……”

看林家外祖父这么悠闲的样子,大嫂和小侄女都会好好的吧。萧霏一边想着,一边心不在焉地坐了下来。

与此同时,产房中,萧奕则在萧霏原来坐的小杌子上坐下,紧紧地握住南宫玥的手,看着她掩不住痛楚的脸,道:“阿玥,你觉得疼,就掐我……最好呢,给我留个疤,这样,以后囡囡长大了,我就可以告诉她,其实她出生那日,爹爹也很疼的。”

原本还痛得满头大汗的南宫玥差点被他逗得笑了出来,很想提醒他稳婆还在呢,请注意他世子爷的形象。

但是很快,她就顾不上那么多,那种酸胀的疼痛占据了她的意识,让她只能咬牙忍耐,听着稳婆的指示缓缓呼吸……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她过得浑浑噩噩,度时如年,不知不觉,汗水早已将她的衣裳浸湿,连鬓角的头发都湿透了,被褥已经换了两回。

萧奕不时帮着南宫玥擦去额角和脖颈的汗液,他不想吓到南宫玥,勉强镇定,其实背后的中衣早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女人生孩子真是太可怕了,比上战场打仗还要可怕百倍。

当南宫玥迎来不知道第几波阵痛时,萧奕忍不住喃喃说道:“阿玥,我们有囡囡就够了。”

这一瞬,萧奕心里下定了决心,他就要培养他们家囡囡来做下一任镇南王。

痛得神魂都快要飞走的南宫玥听萧奕骤然说了这么一句,立刻猜到他在想什么,又好气又好笑……

她正想说什么,感觉下面传来一种令人羞耻的濡湿感,跟着就听稳婆激动地喊了一句:“羊水破了。”

产房里瞬间骚动了起来,这一次,就算萧奕不想走,也被南宫玥强硬地赶了出去。

之后,南宫玥什么也顾不上了,只觉得疼痛越来越密集,百卉给她喂了参须,稳婆不时指示她何时吸气,何时使劲,又偶尔安慰她快好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稳婆一声激动的喊叫声:“开了……宫口开了!”

而南宫玥只觉得身体像是撕裂般的痛,失声痛呼出声……

她痛苦的惨叫声难免也传到了外头,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频繁、尖锐。

在产房外的院子里走来走去的萧奕猛然停下了脚步,盯着产房闭合的门,差点就要冲上前去,却被从耳房出来的林净尘喊住:“阿奕……”

话音未落,就听屋子里响起一声洪亮的啼哭声。

是婴儿的嚎啕大哭声,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分外响亮,生机勃勃!

☆、733孩子

“生了!生了……”

很快,随着稳婆激动得几乎变调的声音,产房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满脸喜色的稳婆走了出来,对着众人报喜道:“世子爷,世子妃生了……”

她话还没说完,萧奕已经迫不及待冲进了产房里。

“阿玥!”

虽然现在是大冷天,虽然在外面吹了近一个时辰的冷风,但是萧奕却是满头大汗。

就在刚刚短短的一个时辰内,他从来不曾那么害怕过,就怕阿玥和囡囡有个万一,哪怕是面对千军万马,哪怕是他数年前在战场上被百越兵在胸口砍了一刀……

直到他看到南宫玥红彤彤的小脸时,才算放下心来,整个人如释重负。

南宫玥正坐在床榻上,背后垫了一个大迎枕,嘴角含笑,一双杏眸更是熠熠生辉,气色好得很。

她不是一个人在榻上,怀中还抱着一个大红色的襁褓,抱孩子的姿势还有些僵硬。

“阿玥,”萧奕快步走到南宫玥身旁,凑过去看襁褓中的婴儿,想也不想地夸道,“我们囡囡可真好看!”

其实刚出生的小娃娃小脸皱巴巴的,模样还没展开,哪里看得出美丑,但是看在萧奕眼里,自家的小囡囡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

闻言,南宫玥的眼角一抽,屋子里的几个丫鬟的表情皆是说不出的怪异,她们早就知道世子爷对女儿的执着,无力地扶额,而稳婆却是不知,在后面纠正道:“世子爷,是小公子!”

稳婆一边说,一边努力回忆着,她刚才明明还没说出孩子的性别,怎么世子爷就会认为是个姑娘呢?!

这时,萧霏也跟着进屋了,正好听到了这番话,一方面因为小侄女变成了小侄子有些失望,另一方面又庆幸幸好她和大嫂没跟着大哥胡闹,事先给小侄子备好了衣物。

萧奕瞬间僵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忍不住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世子妃头胎就生了小世孙,那可是天大的喜事,自己今日想必可以得一个大大的红封。稳婆越想越是欢喜,又重复了一遍:“恭喜世子爷,世子妃生了一个小公子。”

萧奕下意识地再次朝襁褓中的婴儿看去,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小婴儿的脸红红的,皮肤很是暗沉,鼻子扁扁的,小嘴瘪瘪的……

这么丑!

一点也不像阿玥那般漂亮!

萧奕幽幽地叹了口气,也没办法了,好歹是阿玥走了一趟鬼门关才辛苦生出来的孩子……

他伸出一根食指点了点婴儿的脸颊,幽幽叹了口气道:“虽然你有点丑,但我是你爹,就不嫌弃你了。”

俗话说的是,再丑也是自家的娃。

南宫玥的眼角又抽了一下,想到自己生产前萧奕口口声声说只要囡囡一个就够了,于是干脆就趁热打铁道:“阿奕,我们下次再生女儿就是了。”

虽然怀孕很辛苦,生孩子更是令人痛不欲生,但是当她看到小宝宝在自己的怀中那安详的睡脸,就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什么叫好了伤疤忘了疼,她算是明白了。虽然现在身子还有些疼,有些不适,但南宫玥已经开始期待她和萧奕的女儿了。

而萧奕却是面露纠结之色,刚才他已经决定只要香喷喷的囡囡就够了,偏偏这一胎居然是个臭烘烘的小子!

女儿他当然是想要的,可是阿玥怀胎十月实在是太辛苦了,生产时等于是以命搏命……

他不想再看阿玥冒这么大的危险,他也不想再像刚才一样只能束手无策地等在院子里。

“阿玥,一个就够了。”萧奕果断地说道。

臭小子就臭小子吧,好歹是他和阿玥的骨血,他好好教养这臭小子让他早点撑起家业,那自己以后就可以多陪陪阿玥了。

他的食指又在小娃娃皱巴巴的脸颊上戳了戳,警告道:“臭小子,你最好乖乖听话,别再累着你娘……”

他可还记得这臭小子这个月来一直在阿玥的肚子里折腾得翻天覆地,让阿玥就没一晚上睡过一个好觉。

他就说嘛,囡囡怎么会这么顽皮,原来是个臭小子啊!

小宝宝似乎感受到来自父亲的骚扰和嫌弃,扁了扁嘴,在南宫玥紧张得怕他会哭出来时,他又努了努嘴,继续做着香甜的美梦。

南宫玥着迷地看着小宝宝的每一个表情,怎么看怎么有趣,怎么看怎么可爱。

南宫玥是真的累了,稍稍又看了一会儿子,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小脸上掩不住的倦容。

萧奕想接过孩子让南宫玥睡下,但又觉得这软绵绵的小家伙实在是太过脆弱,好像自己一根指头就会伤到他似的。

所幸,他也没纠结太久,百合已经过来了,熟练地接过了南宫玥怀中的红襁褓,一边走,一边哄起孩子来。

萧奕则小心翼翼地扶南宫玥躺了下去,柔声道:“阿玥,你快好好歇一觉吧。我会在这里陪你。”说着,他用手合上她的眼睑,在她的眼帘上温柔地亲了一记,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还有臭小子。”

闭上眼的南宫玥心里有些无奈,更多的是甜蜜。看来她得赶紧给小家伙取个乳名了,否则她真担心孩子他爹会把“臭小子”这个称谓喊上瘾了……

南宫玥迷迷糊糊地想着,很快就沉沉地睡去了。

就在这时,鹊儿快步进屋来了,禀道:“世子爷,大姑娘,卫侧妃来了。”

萧奕皱了皱眉,不想那些不相干的人打扰了南宫玥休息。

萧霏便道:“我去招待卫侧妃。”大嫂生产,她也没能做什么,也只能为大嫂做这些小事了。

说完,萧霏就快步出屋去了,只见五六丈外,披着一件玫瑰紫的厚斗篷的卫氏正在银色的月光中不疾不徐地朝这边走来,萧霏上前与她见礼。

卫氏开门见山地说道:“大姑娘,王爷听说世子妃生了,就命妾身过来看看世子妃可好。”

镇南王在书房里等了半天总算听说儿媳生了,可是就没后续了……既没人来报喜说是儿是女,也没人来说孩子和世子妃是否康健……

镇南王心里实在是不踏实,就干脆让卫氏过来瞧瞧。

萧霏也不再是几年前那个不理俗世的傻姑娘了,知道卫氏,或者说镇南王想知道的并非是大嫂好不好,便含笑道:“大嫂生得很顺利,已经睡下了。是个健康的男婴,六斤六两。”

卫氏也知道世子爷想要一个女儿想疯了,如今一听世子妃生了个男孩,顿时面上一喜,忙道:“既然世子妃睡下了,那妾身就赶紧去跟王爷禀报这个喜讯。”

卫氏对着萧霏福了福身后,就急急地又往回走了,回王府向镇南王报喜。

闻讯的镇南王亦是喜形于色,差点就想去祠堂亲自向萧家的列祖列宗报喜,但最后还是觉得先去瞧瞧孙子比较重要。

于是,一盏茶后,卫氏就又回到了碧霄堂,只不过这一次还多了一个镇南王。

镇南王亲自来了,百合她们自然不敢怠慢,就把人请去了产房旁的一间厢房中。

萧奕正在产房里陪着南宫玥,于是出来“待客”还是萧霏,还有抱着小婴儿的百合。

镇南王一见孙子,就笑得是合不拢嘴,觉得不愧是他的嫡长孙,虽然小婴儿闭着眼,看不出眼睛什么样,但是从鼻子、嘴巴和五官的轮廓都可以看出长得与他那个逆子有几分相似,却不似逆子长得那般娘娘腔,他这孙子明显更俊朗,更具男子气概!

镇南王笑眯眯地盯着孙子看,是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喜欢,兴致勃勃地对着卫氏说道:“薇儿,萧家这辈的名字中带‘火’,本王得好好想想,给本王的金孙好好取个名字才行。”

一旁的卫氏不敢接话,以她对世子爷的了解,恐怕是不会让王爷给小公子起名字的,但是王爷正在兴头上,她也不敢泼冷水,只能婉转地说道:“王爷,小公子才刚出生,不着急,王爷慢慢挑便是。”

镇南王却是眉头一皱,不悦地说道:“什么小公子?是世孙!把本王的话都传下去了,别让本王再听到什么小公子。”

卫氏和屋子里的丫鬟急忙应声,心里都有些意外:世子爷和王爷就像是前世的仇人一样,王爷看世子爷怎么都不顺眼,偏偏小世孙倒像是得了王爷的眼缘一般,难道这就是隔辈亲?

旁人会给镇南王面子,但是襁褓里的小宝宝可是天王老子也不怕,许是镇南王的大嗓门惊到了他,他嘴巴一瘪,眉头一动,好像要哭出来了。

百合赶忙道:“王爷,小世孙许是饿了……”

唯恐饿到了宝贝金孙,镇南王赶忙让百合抱着孩子下去了,然后带着卫氏眉开眼笑地离开了碧霄堂。

卫氏回了自己的院子,而镇南王则又回了他的外书房。

这时已经快二更天了,平日里,镇南王差不多该开始准备沐浴更衣了,但今日他却精神亢奋,根本没一点睡意,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让桔梗笔墨伺候,一鼓作气地写好了请封世孙的折子,命人立刻火速送往王都。

这些事很快就传入了碧霄堂,萧奕只是一笑置之。

虽然天色已晚,但是王府内还是灯火通明,世孙的诞生让整个王府上下喜出望外,当晚镇南王和世子爷就分别发话大赏了阖府上下……到次日一大早,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骆越城各府,连着那些普通百姓都知道世子爷有后了,一个个都与有荣焉,以致那些刚进城的外地人差点还以为今日是什么喜庆的节日呢。

巳时左右,得了喜讯的官语白也亲自跑了一趟碧霄堂。

一听是官语白来了,陪了南宫玥一夜的萧奕总算是离开了产房,也让南宫玥暗暗地松了口气,心里对孩子的义父抱以十二万分的感激,急忙唤丫鬟服侍她擦拭身子,更换衣裳。

萧奕被百卉引去了堂屋,一进屋,还没等官语白恭喜他,他已经半是嫌弃半是叹息地抱怨道:“小白,阿玥生了个臭小子……哎,你的义女变成义子了。”

他一句话先是表明了他对臭小子的不满,同时又强调了就算囡囡没了,官语白还是孩子的义父。

官语白身旁的小四也早就听闻王府得了世孙的消息,眼中闪过一抹幸灾乐祸:他就知道老天爷是公道的,哪里会让这个萧世子事事顺心!

活该他生了来讨债的儿子!

看着萧奕纠结的表情,官语白不由忍俊不禁,但萧奕又不依了,干咳了一声道:“小白,你也别嫌弃他,男孩子虽然皮了点,不如女孩子贴心,但是就算先天不足,我们后天也可以好好教是不是?”

萧奕的语气一会儿嫌弃一会儿又带着显摆,也不知道是在说服官语白,还是在说服他自己。

官语白含笑着附和道:“好,我这义父一定不嫌弃他。”说着,他捧起了放在一旁的红漆木盒,“这是我给他备的礼物。”

萧奕不客气地接过礼物,当场打开,只见盒子里的黑丝绒布上放着一把小弓,配着相应的小羽箭,一看就知道是专门为孩子制作的弓箭,而且……

萧奕伸手在弓上摩挲了一下,还是把新弓,估计是官语白最近亲手所制。

《礼记》曰:“子生,男子设弧于门左,女子设帨于门右。”意思是家里如果生了男孩,就在侧室门上左悬弓;如果是女孩,则在门右悬佩巾。

以官语白的性子,如果自己昨日得女,收到的恐怕就不是这份礼了。

萧奕微微扬眉,这么说来,小白想必是还准备了另一份礼物。

有小白这心细如发的义父,又有自己和阿玥这样的爹娘……

“我家的臭小子还真是命好!”萧奕做了最后的总结。

官语白心念一动,萧奕的儿子想必不会再走上萧奕的旧路,有自己和萧奕为这孩子铺平道路……比起来,王都的“那位”命就没那么好了……

官语白从怀中掏出一张绢纸,递给了萧奕,道:“阿奕,这是王都那边昨晚传来的飞鸽传书。”

萧奕挑了挑右眉,打开了那张绢纸,三两下就看完了,这封密信上说的正是皇帝抱恙,并下令让恭郡王韩凌赋监朝的事。

“五皇子果然是不成了……”官语白眸光一闪,表情淡淡地说道。

从当初皇帝无法下决心更改恩科会试的考题起,官语白已经确信皇帝立五皇子为太子的决心也不过如此,有几位郡王觊觎在侧,五皇子恐怕是做不成太子了,而如今韩凌赋监朝的消息也不过是又一次验证了他的预感而已。

“让他们折腾好了。”萧奕耸了耸肩,把绢纸随手往一旁的火盆里一丢,绢纸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火团,燃烧殆尽……

萧奕不以为意地说道:“反正我们在南疆,天高皇帝远,大裕是生是亡与我们何干,这片南疆……不,南域海阔天空,足以令你我遨游!”

官语白失笑,拿起一旁的茶盅,轻啜着茶水,半垂的眼帘下,眼神变得豁达坚定。

阿奕一向比自己想得要明白,不像自己。明明在官家覆灭时,他对皇帝、对大裕已经彻底失望,没有希望又何来失望……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也终将面对随之而来的后果,也包括那位天下至尊!

官语白小坐了片刻,就离去了。

至于萧奕,又回屋去做他的“乳爹”了。南宫玥本来指望自己生了孩子后,萧奕就会恢复成日常的生活,偏偏萧奕坚持要陪她坐月子,每日都陪着她和孩子。

白天自然有百合和一干丫鬟照顾孩子,帮着把屎把尿换尿布换衣裳等等,可是到了晚上,屋子里就剩下他们一家三口,萧奕和南宫玥又一向不喜欢丫鬟睡在他们屋子里,夜里照顾孩子的事几乎都是两人亲力亲为。

萧奕又心疼南宫玥睡不好,常常抢着给那个臭小子换尿布,擦屁股……没几日,他这个做爹的换起尿布来已经比南宫玥这做娘的还要熟练。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小的娃娃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脸渐渐地长开了,皮肤白嫩细腻,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如黑曜石般明亮纯粹,每一次都看得当娘的心里软绵绵的……

……

时间眨眼就过去了大半月,镇南王请封世孙的折子终于在二月二十抵达了王都,呈到了皇帝的御案上。

短短五日,皇帝已经收到了两封来自南疆的折子,前一封是在五日前,是平阳侯派人送来的密函。

在那封密函中,平阳侯向皇帝禀明,遭匪徒掳走的奎琅已经被杀害了,这一切都是百越伪王努哈尔背后所策划;并表明安逸侯谨守皇帝圣旨,督战南疆,想必不日就可拿下百越……

那封密函总算让皇帝思虑过重的心彻底放了下来,心病还需心药医,那之后,皇帝的身体渐渐恢复过来,到现在龙体总算恢复了七八成,开始逐步接手政事。

如今接到镇南王的这封奏折,皇帝的心里不禁有了一番计较。

“怀仁啊,”皇帝放下折子,对着刘公公含笑叹道,“没想到这镇南王也是个性急的,这才刚出生的小娃娃还没取名字,就急着来请封世孙了。”

小孩子最容易夭折,一家里三四个孩子夭折其中一两个也是常有的事,因此很多孩子在年幼时往往只取乳名,要在六岁以后才会取了名字记上族谱。

刘公公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心里也拿不住皇帝是不是口是心非,笑着附和了一句:“镇南王这点倒和当年的老镇南王如出一辙。”

皇帝应了一声,盯着那张折子好一会儿没说话。

久久之后,他方才意味深长地又道:“虽说孩子才刚出生就请封世孙,有点操之过及,不过早日定下名份也好事……”

刘公公只能应道:“皇上说得是。”

“说来阿奕和玥丫头是朕看着长大的,”皇帝的目光终于离开了折子,坚定的眼神似乎下了某种决心,“他们的孩子,朕还真想见见……”

刘公公心头一跳,他侍候皇帝几十年,已经隐约猜出皇帝要说什么了,只得道:“等小公子大了,就让萧世子、世子妃带小公子来王都便是。以萧世子和世子妃的品貌,相信小公子一定长得极好。”

“什么小公子,要改口叫小世孙了!”皇帝淡淡道,“朕听说南疆的盛夏很是炎热,大人都容易中暑热,更何况是小孩子,朕想着应该让世子妃带世孙来王都住个几年避避暑……”

刘公公听得眼皮子直跳,皇帝的意思分明是要让世子妃和刚出生的小世孙来王都做质子。

这样的事,刘公公哪里敢应声插嘴。

皇帝也不需要刘公公来附和什么,他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

虽然平阳侯在密函里上奏说镇南王父子暂无谋反之心,可是将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防人之心不可,他总要未雨绸缪才是!

☆、734世孙

“参见父皇!”

韩凌赋和韩凌樊一前一后地步入御书房中,齐齐地对着御案后的皇帝作揖行礼。

“起来吧。”皇帝随意地抬了抬手,看着前方面容有三四分相似的青年和少年,眼神有些复杂。

皇帝沉吟片刻,然后开口道:“平阳侯从南疆那边给朕送来了一封密函。”

韩凌赋和韩凌樊皆是洗耳恭听,隐约猜到皇帝忽然叫他们来御书房可能与这封密函有关。

顿了一下后,皇帝沉声又道:“百越内乱,奎琅已经死了……”

什么?!奎琅死了?!韩凌赋惊得瞳孔一缩,只觉得脑中轰轰作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奎琅怎么会死?他死了,那自己的五和膏该怎么办?

一时间,韩凌赋心乱如麻,但是他还记得自己此刻身处何地,努力定了定神,就听皇帝接着道:“还有,镇南王刚刚上了折子请封世孙,对于此事,你们可有什么想法?”

闻言,韩凌樊面露惊喜之色,想也不想地说道:“父皇,玥姐姐和萧世子诞下世孙了?这真是太好了!”

看着韩凌樊欣喜不已的模样,皇帝的眸光一沉,心里幽幽叹息:小五还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终究还是欠缺了点……

韩凌赋虽然看着低眉顺目,却一直用眼角的余光在注意皇帝的每个表情变化,心中立刻明白五皇弟所言绝非父皇想听到的,是啊,他们这个父皇一向多疑多思多虑……

对一个帝王而言,镇守一方的藩王有后了,绝非一件喜事……

韩凌赋心念飞转,对于皇帝的心思已经有七八分的把握,于是恭敬地作揖道:“父皇,这是喜事,既然镇南王有请封世孙的意愿,父皇不如就顺水推舟,全了镇南王的一片爱孙之心。”

韩凌樊在一旁含笑地附和道:“三皇兄说的是。”

在皇帝略显失望的眼神中,韩凌赋从容地继续道:“说来最近父皇和五皇弟身子欠佳,不如请世子妃前来王都为父皇和五皇弟调理一番,这小世孙才刚出生,年纪小,自然离不开亲娘,也一同带来王都,也免得他们母子分离,反正王都也有镇南王府的府邸可住。”

皇帝眼中闪过一抹惊讶,满意地捋了捋胡须,没想到还是小三知他的心意,而且小三说的这个理由也确实不错。自己龙体抱恙,世子妃自该来王都为自己调理身体。

韩凌樊嘴角的笑意僵住了,诧异地看向身旁的韩凌赋。

他是本性纯良,并不代表愚蠢,且不说父皇的龙体如今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就算要调理,自有太医院的众太医在。而且,南疆到王都路途遥远,这一路舟车劳顿,大人且吃不消,更何况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三皇兄的这个建议分明就是要把镇南王世子妃和世孙留在王都做质子!

“父皇,”韩凌樊面色一凝,连忙对皇帝作揖道,“镇南王世子镇守南疆,为我大裕征战沙场,连番打退百越、南凉,父皇,您不能让一位为大裕浴血疆场的战将寒心啊!”

韩凌樊急切地看着皇帝,一片赤诚之心,然而皇帝却是面色一沉,一双锐目不悦地眯了眯。他已经给了小五一次又一次的机会,到现在,小五还是执迷不悟……又何尝把他这父皇放在心上!

韩凌赋却是心中一喜,乌眸中闪过一道不屑的光芒,心想:他就知道他这个只知仁义的五皇弟,根本就没有作为帝王的远见与气魄。

韩凌赋抢在皇帝开口前说道:“五皇弟,你年纪还小,”他以皇兄的口吻谆谆教诲道,“但是你要时刻记住自己是皇子,并非是平民百姓,须得从大局出发,不能仅仅因为五皇弟你与萧世子、世子妃他们亲近,就对其盲信盲从,而不知君臣有别。长此下去,这臣子野心滋长,恐怕大裕危矣……”

韩凌赋所言字字句句皆是皇帝心中所忧,皇帝飞快地看了韩凌樊一眼,面沉如水,心道:也许,小五终究是同南宫家走得太近了……

“三皇兄此言未免有危言耸听之嫌!”韩凌樊义正言辞地反驳道,“镇南王世子为大裕立下赫赫战功,难道朝廷不赏,反倒要罚,要防?!有道是:‘唇亡齿寒’,那岂非让朝臣百姓也……”

“够了!”皇帝只觉得韩凌樊所言越来越刺耳,冷声打断了他,“小五,你三皇兄所言不差,你宅心仁厚是不错,却还需记住四个字,‘君臣有别’。”

皇帝故意在最后四个字上加重了音量,心中失望地暗暗叹息:小五他始终是感情用事,太过优柔寡断,恐难当大裕这江山。

至于小三他……

皇帝又看向了韩凌赋,这一个多月来由小三监朝,政事皆处理得井井有条,连自己都挑不出错处。哎,小三为人父后,才算是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