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奕离开安府后,南疆军便开始对百越余孽的清扫如疾风迅雷般展开,百越安插在南疆的探子及其后人都被一一拔出……此事并没有大张旗鼓地进行,所有涉及到的府邸更是不敢声张,也因而没有再引来新的动荡。

九月十五,一张公告贴在了城门附近的告示栏里,写明安家的种种罪状——

安品凌父子承认谋害世子妃,并愿以全部家产为自家赎罪。

世子妃仁慈,宽恕了安家,世子施恩免其死罪,责其一家去往六源山脚,永生不得再入南疆。

围在告示栏前的百姓皆是交头接耳地讨论着,六源山位处南疆西南边境,很显然,世子爷只是把安家驱逐出南疆,也委实是心慈了。

与此同时,被囚禁在一间厢房中的安家人也得知了明日自家就将启程离开骆越城的事,虽不知会被发派到哪里,但总算松了一口气。

随即愁绪又涌了上来。

“祖父,父亲,”安敏睿哭丧着脸对安品凌和安子昂道,“边疆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以后我们可如何是好?”不会真的要在那里过一辈子吧?

其实,安家的其他人心里也在想着这个问题,只是不敢说出口罢了。

安敏睿这么一说,安大夫人、安敏中等人皆是愁容满面,他们这辈子养尊处优,还不曾过过苦日子,如今要一无所有地去那蛮荒之地,真是生不如死啊!

“他不仁,我不义。”安品凌却是嘴角勾出一抹冷笑,恨声道,“急什么?天无绝人之路。”

“父亲,您的意思是……”安子昂眉头一动,若有所思。

安品凌目光阴冷,压低声音道:“你们都放宽心好了……”

这两年来,世子萧奕借着与南凉一战,确实控制住了南疆近半的兵权,可大多是在南面到西南那一带。南疆之大,萧奕又岂能在短短的时日内尽数掌握在手。不说别的,他安家在南疆一百多年,根底之深,就是萧奕摸不透的。比如这十几年来,安家借着“出海”的名义,早就把镇南王在东南沿岸的布兵摸得清清楚楚,这可是他的一大筹码。

安品凌自信地说道:“等到了被发配的地方,我会设法与王都的奎琅殿下搭上话。”

既然萧奕不顾亲戚情分,不给他们留余地,那么他也不必太客气,大裕靠不成,他们安家转投百越就是!

那他们安家以后可就真是卖国贼了……安子昂眼中闪过一抹纠结,只是一闪而逝,他对自己说,这都是世子爷逼他们的。他们也只是为了求生而已!

有了安子昂的放话,安家人都平静了下来,心里又燃起了希望。

只要熬过这段时日就好,他们安家决不会认命的!

一夜飞快地过去,第二天,天才蒙蒙亮时,安府众人就在南疆军的押送下离开了骆越城,其中不止是安品凌这一房,还有安禀致的其他两子,皆论同罪,一起被送往西南边境。

发配路上,安家人才真正感受到什么叫做今时不同往日,每日都是鸡鸣而起赶路,没有坐骑,没有马车,只能靠自己的两条腿徒步而行……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才能歇息,倘若一不小心错过驿站,就得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吃下嘴的食物都是些难以下咽的干粮,若是以前,就连安家的下人恐怕都不会吃这些……

安家人早就习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即便是没人刻意苛待他们,但还是过得度日如年,没几日,他们就憔悴得不似人形,心中只靠一个信念坚持着:等到了发配地就好了!

连赶了几天的路,一直来到六源山附近,安子昂开始感觉到了不对劲,忍了一日后,终于忍不住追着常怀熙质问道:“你……你到底要送我们去哪儿?”

他心中已经隐约有了一个猜测,眼皮乱跳。

而其他的安家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头雾水。

常怀熙本来也没打算瞒着他们,冷笑着给了答案:“山陵镇。”

安子昂倒抽了一口气,瞳孔猛缩,常怀熙嘴角微勾,“好心”地又补了一句:“世子爷说既然你们安家喜欢那里,就让你们如愿以偿!”

“老爷!”

在常大夫人的惊叫声中,安子昂瘫软了下去,眼神一片空洞茫然,喃喃道:“完了,全完了!”

安品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蹙眉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安子昂抬眼看向安品凌,颤声道:“父亲,山陵镇就在六源山脚下……”

这一次,就连安品凌和安大夫人都差点没阙过去。

当初,那件小衣裳的事,是安品凌吩咐安子昂去安排的,安品凌和安大夫人只大致知道安子昂是去了六源山附近的一个小镇子弄到了天花痘疮的脓汁。

也就是说,这些押送他们的南疆军是要把他们都送到那个“天花镇”去!

天花可是瘟疫啊,不但传染性极强,而且无药可医,任何人一旦患上天花几乎就等于宣告了死亡。

一个城镇中只要一个人患上天花,整个镇子的人都会被感染,最终镇子将变成一个死城,尸殍千里,千百年来,皆是如此。

他们要是去了,还会有命在吗?!

安子昂几乎不敢再想下去,对于山陵镇的现状,他再清楚不过,他下面的人去准备那件小衣裳时,曾经跟他禀过,当时原本有近千人的山陵镇已经十室九空,活下来的人只剩下了一两百,那现在呢?!

安子昂忍不住愤然道:“世子爷说话不算话,他明明答应留我们安家性命的!”

常怀熙眉尾一扬,笑得灿烂,却透着毫不掩饰的恶意,道:“世子爷当然是一言九鼎,这不是留了你们的性命吗?接下来,你们是死是活,就顺应天命吧!”

若是老天爷真的让安家人活下来,世子爷也就不会再追究!

可是,他们的运气有那么好呢?

常怀熙的笑容更盛,却未及眼底。

胆敢用天花来害小世孙,安家人这是自找的!

与他脸上的笑意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笼罩在安家人心头那名为绝望的阴云,安家正一步步走向幽深黑暗的地狱……

完了,这下安家真的完了!

这个时候,安品凌才意识到什么是真正的生不如死。现在,别说是联系远在王都的奎琅了,他们能活几天都是一个问题!

世子爷的心太狠了,竟丝毫不念骨肉亲情!分明就是要斩草除根啊!

安子昂踉跄地跪倒在地,心里不知道是绝望多点,还是后悔多点……

他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如果说,当孟庭坚替他们顶罪后,他就劝父亲偃旗息鼓,是不是安家就不至于走到这个地步?

然而,这已经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恐怕安家人此生也得不到答案了……

而对于萧奕而言,若说安家还有什么价值,那大概就是那些充公的家产了。朱兴和申承业带领一干账房花费了数日清点完了安家的金银珠宝、钱庄、地契、田产、铺子的房契等等,一一重新登记造册。

安家家财万贯,但都是不义之财,来路不明,萧奕直接将安家的钱庄划为军用,每年的收益全都用作军资。

至于那些田地,是用来安置这些年因战乱而失去家园的百姓们,将田地租赁给他们,并在头三年适当地减免田赋,让他们能够安居乐业。

还有那些金银珠宝,一律变现,用以南疆民生,铺路造桥,施粥施药,开办善堂安置孤老孤儿,修建学堂……

一开始还有人质疑萧奕是想趁机吞并安家家产,中饱私囊,可是萧奕这一连串的动作也让这些无话可说,灰溜溜地闭上了嘴。

至此,安家所引起的波澜总算是平息了,骆越城上下再次恢复到往昔的平静,也包括镇南王府。

九月三十,镇南王府特意设宴,为大婚那日的事向宾客致歉。

众人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纷纷前往。

如今这个时候,各府都是自顾不暇,全都选择性的遗忘了依然被封府盘查的乔家。

王府宾客盈门,而萧奕却在镇南王的书房里,父子俩隔着书案相对而坐,气氛看着倒是难得的和乐融融,就连镇南王打量儿子的目光中也带着几分老怀安慰,难得夸赞地说道:“阿奕,这次的事你办得不错!”

这个逆子自打成亲后,总算是有些世子的样子了,知道分寸了,没冲动的把事情往大里闹。

安家的事以谋害世子妃的名义来了结,是再好不过的处理方式,也不会惹人疑窦,应该不会再有人知道自己差点娶了百越奸细的事了,可喜可贺!

萧奕眸光一闪,笑眯眯地说道:“父王,您若是再要续弦,可要把女方的身家给调查清楚了。我们王府家大业大,难免就遭人‘惦记’,这要是旧事重演,一不小心又招来个什么奸细混进了王府,下一次可不一定有这么幸运了!”

他脸上带着灿烂的笑,话中却充满了讽刺的味道,让人听着很是心塞。

镇南王的眼角抽了一下,这逆子说话还是这么难听。

不过,这一次的事还真是险之又险。

且不说梅姨娘,他可是提前派人仔细调查过安知画的,却也没查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才把婚事给定下了……现在想来,镇南王还是一阵后怕,余惊未消。

梅姨娘不过是个妾,要有什么问题,他悄悄地打杀发卖了,也没人敢质疑什么,但是妻不同!

若是再有人借着他续弦混进王府,他总不能动不动就休妻、暴毙吧?

想着,镇南王都有些头疼了,揉了揉眉心,哎,续弦一事还是暂且搁下吧。反正如今有世子妃管着王府中馈也挺好的。

看着镇南王阴晴不定的脸,萧奕勾唇,无声地笑了。

毫无疑问,这次在镇南王大婚时发难,是萧奕故意为之。

一来,他是借着这次大婚,让分布各地的安家人都“主动”汇聚到骆越城,正好来个瓮中捉鳖,一网打尽;

二来,也是为了让南疆各府看个清楚明白,谁若再敢不长眼的对阿玥出手,自己定会不死不休;

三来,就是给他这糊涂的父王一个教训,让他不敢再随便娶个女人回来取代母妃的尊位。

萧奕眼中闪过一道冷光,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又道:“我是儿子,老子什么时候续弦,我也管不着,不过父王,我家阿玥现在在养胎,不能费神,这王府那些个鸡毛蒜皮、乱七八糟的琐事你就交给萧霏、还有你那什么侧妃就是了,别累着了我家阿玥。”

闻言,镇南王的眼角又抽了一下,这个逆子又说的什么话,王府的中馈是乱七八糟的琐事吗?多少后宅中的妇人为了中馈权争得头破血流,到了这逆子口中,倒像是一个天大的麻烦似的。

幸好世子妃懂事!

他的宝贝金孙可千万不能像这个逆子!

镇南王忍不住瞪着萧奕,跟这逆子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没好气地说道:“管不管中馈,世子妃说了算,要你在这里叽叽歪歪!”

萧奕耸耸肩,他也没兴趣对着镇南王这张臭脸。他起身随意地抱了抱拳道:“既然父王没别的事,那我先去席宴了。”

镇南王看了看漏壶,见时辰差不多了,也站起身来,道:“本王和你一起过去吧。”

书房里候着的桔梗从头到尾低眉顺眼,镇南王父子一向说不上几句话就要吵起来,府中的下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只要世子爷没把王爷气死,一切都还好。

父子俩并肩往行素楼去了,今日的宴席就摆在行素楼一楼的正厅,仅男宾的席面就摆了八桌,来的又大都是武将门第,平日里为人处世都是不拘小节,远远地,就听到厅堂中一片热闹喧阗声。

当镇南王父子步入正厅后,宾客们的目光都集中到他俩身上,纷纷上前行礼,其中也包括常怀熙父子俩。

常将军身形高壮,看来五大三粗,好似一个莽汉般,外表与眉目清俊的常怀熙看来天差地别,父子俩站在一起,反差极大……如同镇南王父子一般。

“王爷,世子爷。”常将军抱拳行礼,声音洪亮,看着心情不错。

镇南王应了一声,与他寒暄起来。

而萧奕则是往厅堂中扫了半圈,随口常怀熙问道:“小熙子,小峻子呢?”

每次听到世子爷的称呼,常怀熙还是习惯不了,忍不住眉角抽了一下,但常将军却笑得更欢喜了,眼睛都笑眯了起来。以前老五是他的一个心病,平日里性子顽劣,还眼高手低的,偏偏家中老母和妻子都护着他……幸好,去年老母坚持要把老五送去惠陵城那边历练,老五这才算脱胎换骨了!

也难怪老母总说老五像自己,就是年轻顽皮罢了,懂事以后自然就好了。

常将军越想越觉得家中老母真是有眼力,难怪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他身旁的常怀熙定了定神,正色道:“世子爷,阿峻没来。他父亲没带他过来。”他语气看着还算平静,却隐隐透着一种愤愤然。

常怀熙是家中的嫡幼子,在常府中是从来不曾受过委屈的,可是常府也不是没有庶子,庶子虽然不可与嫡子同等而论,也不曾打压过庶子,一荣俱荣,庶子有出息,对于整个家族的昌盛亦是有益。

阎府却是不同。

常怀熙也听闻过一些关于阎府的风声,没想到如今阎习峻深受世子爷重用,阎府还敢这样怠慢他!

“哦?”萧奕饶有兴致地勾唇,笑吟吟地说道,“小熙子,你跑一趟,去把小峻子那小子给叫来。”

“是,世子爷。”常怀熙眸中精光一闪,抱了抱拳后,大步走了,步履很是轻快。

而镇南王却是皱了皱眉,警惕地转头看向萧奕道:“你又想做什么?”

萧奕理直气壮地说道:“阎习峻可是我新锐营的人,岂能让人如此怠慢!”

镇南王额角跳了一下,这个逆子行事还是如此莫名其妙,不过对镇南王而言,这毕竟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也懒得理会,径自入席了。

席宴很快就开始了,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半个时辰后,阎习峻就跟着常怀熙来到了王府,与一众年轻的将门子弟玩在一起,先是喝酒划拳、投壶,后来就有人说投壶是姑娘家的玩意,便提议射箭,连萧奕都被吸引了过去,表示谁是今日射箭的魁首,他就赏一把大弓。

萧奕的彩头让那些年轻人了起来,玩起了百步穿杨的游戏。

前面玩得热闹,后院的女宾们虽然不能亲眼目睹,却也能从丫鬟口中听到一些盛况。

鹊儿一向口齿伶俐,说得是绘声绘色:“……等退到一百三十步的时候,场上已经只剩下常五公子、阎三公子和程二公子……后来,世子爷做主,干脆让三位公子一起又退了二十步,连射三箭,射中柳叶者就是魁首。可惜了,正好一阵风吹来,常五公子的最后一箭歪了些许……”

众人听得仿佛身临其境一般,都是津津有味,兴味盎然,也唯有站在南宫玥身旁的阎夫人母女脸色不太好看。阎夫人根本就想不明白阎习峻为何会出现在王府,心道:贱人生的孩子,果然就是贱种,仗着攀上了世子爷,就轻狂了起来!

“最后是阎三公子得了魁首。”鹊儿右手边的画眉笑眯眯地接口道。

阎习峻的射箭术南宫玥也是亲眼见识过的,春猎时的一箭双雕令人印象深刻,还有他那头长得像狼一样,又有些傻气的灰犬……

想着,南宫玥眸中闪现一抹笑意。

阎习峻是怎么来王府的阎夫人不清楚,南宫玥却一清二楚。

阿奕这家伙一向护短!

只是……

南宫玥看了阎夫人阴晴不定的脸庞一眼,阎家也委实太不过看眼色了。

她沉吟了一下,然后提点道:“阎夫人,令郎真是射艺不凡,想必是下过一番苦功夫。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她好意提点阎夫人以后阎习峻的前程必然是不错的,对方也该顺应时势,改变对庶子的态度。

闻言,四周的女宾们皆是默然,谁都知道阎三公子阎习峻是阎家的庶子,一向不受阎夫人待见,偏偏如今庶子开始出息了。一时间,不少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阎夫人身上,目光之中皆闪着兴味的光芒。

阎夫人的整张脸差点没黑下来,心口一股怒火“轰”地直冲脑门,想也不想地脱口道:“倘若世子妃瞧我家峻哥儿是个好的,我听闻王府的大姑娘还未定亲,不如把大姑娘许配于峻哥儿如何?”

她微扬下巴,挑衅地看着南宫玥。

四周一片哗然,那些夫人都是惊诧地瞪着阎夫人。

虽然萧霏的生母被休,但是骆越城里谁人不知萧霏与世子妃情同姊妹,在王府的地位固若金汤,一个阎府的区区庶子还想求娶镇南王的嫡长女?!

这婚事门不当户不对,阎夫人这么说不是存心奚落世子妃吗?

她这是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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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0胎动

阎夫人是一时冲动下脱口而出,话出口以后,她就后悔了,脸色不太好看。

但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周围的人表情各异地看着阎夫人,或嘲讽,或轻蔑,或是等着看好戏。

南宫玥好笑地看着阎夫人,觉得自己真是高估对方了,竟然还想着提点她。

“阎夫人,你这是向我家霏姐儿提亲吗?”南宫玥淡淡地问道,目露威仪。

阎夫人身旁一个身穿沉香色褙子的妇人悄悄地拉了拉阎夫人的袖子,给她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赶紧否认,再给世子妃认个错,把这件事揭过去了。

“……”阎夫人实在是拉不下脸,握了握拳头,终究没说出一个字来。

南宫玥再问道:“敢问阎夫人可带了庚帖?”

“我……”阎夫人噎住了,支支吾吾,她只是一时意气想要讽刺世子妃,怎么可能真的为府中的一个庶子求娶王府嫡女,身上自然是没有庚帖的。

“未带庚贴来,却行提亲之事,阎夫人可是欺我王府门弟不显?!”南宫玥一向温婉的声音透着一丝凌厉,目光似剑,吓得阎夫人膝盖一软。

阎夫人急忙否认道:“世子妃,妾身怎敢!”她只是想嘴上讨点便宜,可不想被冠上“蔑视王府”的罪名。

南宫玥还是看着阎夫人,缓缓地又道:“今日王府设宴是为款待南疆各府,阎夫人既然是来提亲的,那恐怕是来错了日子。况且,我家霏姐儿还在孝期之中,怎能议亲?!我们镇南王府可是有规矩的人家。”言下之意自然是说阎夫人乃至阎府没有规矩。

“世子妃,是妾身一时头脑发昏,妾身知错了……”阎夫人咬了咬牙,只能认错。这时,她真是恨不得甩自己一嘴巴子,要你嘴快!

“婚姻大事,夫人还是慎重点的好。”南宫玥用略带警告的语气说道,“本世子妃劝夫人一句,莫欺少年穷!据本世子妃所知,阎家祖上在跟随老王爷之前可是屠夫出身,而阎三公子刚入军,就有从七品之衔,阎夫人这是瞧不起阎三公子呢,还是瞧不上阎家祖上?”

四周静了一静,一些夫人不客气地发出嗤笑声,这里谁人不知阎夫人心胸狭隘,亏待庶子的事。

“……”阎夫人已经是满身大汗,可是这世上却没有后悔药可吃,而她身旁的小姑娘窘得满脸通红,连头都要抬不起来了。

南宫玥也不想再与阎夫人多言,对着一旁的画眉吩咐道:“派人去前面告诉一声阎将军,就说阎夫人出言鲁莽,本世子妃让她先回去了。”

这一下,阎夫人是真怕了:将军最爱面子,这事若是让他知道了,还不狠骂她一顿。不行,她得想个法子才行……

阎夫人的嘴巴动了动,忽然两眼一翻,软了下去,只听那阎姑娘紧张地叫道:“母亲,母亲,你没事吧……”

跟着又有阎府的嬷嬷来告罪,阎家人在一阵人仰马翻后把“昏迷”的阎夫人抬走了,众女宾心里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过是一笑置之而已。

很快,花厅的席宴又恢复了原本的热闹,这一次,一直到散席,再无波澜……

王府的席宴在申时左右散去,之后,萧奕亲自来花厅接南宫玥一起回了碧霄堂。

关于席宴中的那点涟漪,南宫玥早就抛诸脑后,没让阎夫人的那点小事影响到自己的好心情。

“阿奕,”南宫玥一进屋,就神秘兮兮地说道,“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说着,她就拉起萧奕的手,兴冲冲地进了内室。

看她娇俏可爱的模样,萧奕也被挑起了好奇心,眉尾微扬,由她拉着自己进了内室。

南宫玥从梳妆台旁捧来一个小匣子,和萧奕一起在美人榻上坐下,在萧奕好奇的目光中,打开匣子取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玩意,然后随手晃了两下。

“咚咚……”

两枚黑色的弹丸打在画着一个胖娃娃的皮鼓上,发出阵阵轻快的声响。

这显然是一面小小的拨浪鼓,再寻常不过。

萧奕握着南宫玥的手,也转了两下鼓柄,听着那单调的声响却是心情飞扬,道:“阿玥,这是你给囡囡准备的?”

谁想,南宫玥摇了摇头。

“这是外祖父给我的。”南宫玥看着手中的拨浪鼓道,“外祖父让人从方家的祖宅里拿来了一箱母妃的旧物,从里面翻出的这个……”

萧奕不由怔了怔,立刻领会过来。

这哪是母妃的旧物,应该说是自己小时候用过的玩具才是。

想着,萧奕的眼神有些复杂,抓着南宫玥一只素手的右手又转了转。

“咚咚……”

看着那系着弹丸的细绳飞快地来回甩动着,他忍不住想道:是否在自己没有记忆的时候,母妃也是这般拿着这个小玩意逗弄自己呢!

“啊!”

就在这时,南宫玥忽然低呼了一声,吓得萧奕立刻顿住了手,紧张地朝她看去。

“阿玥,你怎么了?”

南宫玥仿佛是没听到他的声音,脸上露出很古怪的表情,似乎是惊讶,似乎是怀疑,又似乎有几分喜悦,跟着就见她左手抚了抚自己的腹部,然后仰首朝萧奕看来,脸上露出灿烂的笑靥,声音之中更是压抑不住的喜悦,“阿奕,囡囡她踢了我一脚!”

他们的孩子会动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孩子的胎动!

南宫玥的眼中不禁闪烁起些许晶莹的水光,是欣喜,也是激动。

“真的?!”萧奕顿时双目一瞠,昳丽的脸庞上绽放出令人炫目的神采,迫不及待地把手移到了南宫玥的小腹上,严严实实地贴着不动。

南宫玥一动不动,屏息以待。

内室里静悄悄的。

可是萧奕等了又等,孩子却再也没有动静。

小夫妻俩绞尽脑汁地尝试了各种方法,一会儿轻抚南宫玥的腹部,一会儿又去转动拨浪鼓……到后来,萧奕干脆就把脸凑近南宫玥的腹部,甜言蜜语地求着他的囡囡赶紧动一动。

可是这孩子显然是个架子大的,一点也不给做爹的面子,直到萧奕破罐子破摔地把耳朵贴到了南宫玥隆起的小腹上,才终于给了一点回应……

咚……

“囡囡动了!”萧奕惊喜地脱口而出,“她踢了我一脚……阿玥,她踢得那么用力,你会不会觉得疼?”说着,他目露担忧地看了南宫玥的肚皮一眼。

“我没事。”南宫玥失笑地摇了摇头,一双乌黑的眸子也是熠熠生辉。囡囡踢得那么有劲,她一定很健康。

南宫玥忽然有了自己真的快要做母亲的真实感,面容间绽放出慈爱的光辉,可是下一瞬,她的笑容就僵住了,就听萧奕沾沾自喜地又道:“阿玥,我们囡囡踢得这么有劲道,腿脚功夫一定不错,祖父在世时就说我是个练武奇才,嘿嘿,囡囡一定是像我!等她出生了,我就教她练武,以后谁也别想欺负她!”

萧奕越说越兴奋,南宫玥听得眼角都抽动了起来,阿奕这家伙一向是说风就是雨,她还真怕他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她正愁怎么转移他的注意力时,他们的宝贝囡囡帮了她一把——

“阿玥,她又踢我了!”

萧奕惊喜地又低呼一声,耳朵和手掌又贴到了南宫玥的肚皮上,笑得傻乎乎的。

轻快愉悦的笑声不时在屋子里响起,夜深了,秋亦然。

金秋十月,无论是南疆,还是王都,都变成了一片清冷的金色。

南宫家早就在九月初十离开了王都,返回江南的老宅,而南宫昕走得更早,九月初八就陪五皇子去了泰山祭天。

南宫一家走得十分低调,除了裴元辰、南宫琤夫妇俩外,无人相送。

七年前,他们来到王都,壮志满怀,打算为国效力,振兴家族;七年后,壮志未酬,黯然离去。

而南宫家的离开也让王都看似平静的局势之下又是一阵暗潮汹涌。

五皇子韩凌樊在朝堂上最大的助力,文是南宫家,武是皇后的母家恩国公府,现在折了南宫家,五皇子就如同折了一翼的雏鹰,他还能斗得过两位野心勃勃、对皇位势在必得的兄长吗?

这是不少观望这场夺嫡之争的大臣们心**同的疑问,这从龙之功不好挣,更多的人选择的方式还是观望,还是等待……

五皇子离开王都后不久,恭郡王韩凌赋就借着户部侍郎勾结其他官吏贪污江南数城赋税一案得到了皇帝的赞赏,命他进吏部参政。在曾经被圈禁失了圣宠后,时隔近三年,韩凌赋终于又再次踏入了朝堂。

只是,他涉嫌杀妻一事,还是在王都为不少人所诟病。韩凌赋为了表明自己的清白,又是一番作为,不仅对前岳家崔家各种示好,还纳了崔燕燕的庶妹为侧妃,然后一切也不过是徒劳罢了,反而令他在士林中的名声每况愈下……

那些士林儒生对他的议论与抨击难免也传入韩凌赋耳中,但是韩凌赋丝毫没把这些放在心上。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

只要他权势滔天,荣登那至尊之位,那些人自然而然就会对他卑躬屈膝,臣服在他脚下,再不敢有丝毫质疑!

到了那时,所有对不起他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想着,韩凌赋雄心勃勃的眸中浮现一层浓浓的阴霾,眸子幽暗一片。

踏踏踏……

在一片飞扬的马蹄声中,韩凌赋策马进了恭郡王府的大门,然后翻身下马,利索的动作间透着意气奋发。

“王爷,”一个青衣小厮快步走到韩凌赋跟前,恭声禀道,“三驸马来了,白侧妃正陪着三驸马在外书房等您。”

奎琅?!他怎么来了?果然是南蛮子,不告而来,真是不知礼数!

韩凌赋面色如常,眼中却闪过一抹嫌恶与压抑,原本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他淡淡地应了一声后,随后扔掉了手中的马绳,大步往外书房走去。

十月的气温虽然已经有些清冷,但在下午的阳光照耀下,还是暖洋洋的,只是丝毫照不进韩凌赋阴冷的内心……

一步又一步,他的心仿佛随着那一步步走向了深渊……

“王爷请。”

随着一阵挑帘声响起,韩凌赋步入书房中,一眼就看到奎琅和白慕筱正坐在窗边的圈椅上,两人的手上均是拿着茶盅,慢悠悠地喝着茶。直到韩凌赋走到近前,他俩才抬眼朝韩凌赋看来,奎琅的脸上掩不住自得的笑意,志得意满。

看着这狼狈为奸的二人,韩凌赋心头燃起一簇火苗,心道:不知廉耻!白慕筱身为他的侧妃,竟然敢同一个外男共处一室。

“三皇兄回来了,快坐。”奎琅一边放下手里的茶盅,一边笑眯眯地说道,仿佛他才是此间的主人。

韩凌赋握了握拳头,默不作声地在书案后坐下了,碧落赶紧给他也上了热茶。

白慕筱笑吟吟地说道:“王爷,这茶是百越的贡茶,我喝着比起我们大裕的龙井也是不差的,王爷且试试?”

奴颜媚骨!韩凌赋的拳头握得更紧,心里不屑:这个女人自从投靠了奎琅以后,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偏偏他当初瞎了眼,把一腔爱慕投诸在她身上。

如今韩凌赋对百越恨之入骨,又忌惮百越的五和膏,怎么还敢去喝百越的茶,他强压着心头的恨意,沉声问道:“不知妹婿突然前来有何要事?”

书房里的气氛诡异而紧绷,一旁的小励子和碧落均是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奎琅又呷了一口热茶,仍旧是气定神闲,问道:“三皇兄,吾过来是想问你‘事情’办得如何了?”

奎琅关心的事情当然是他去南疆的事,此事刻不容缓!

韩凌赋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道:“我正在劝父皇,这事急不得。”

父皇虽然被说得已经有些心动,但是父皇的性子一向游移不定,不会轻易下决定。这个时候,自己如果逼急了,反而会引起父皇的怀疑……

奎琅却是皱眉,不悦地提醒道:“三皇兄,迟则生变,你最好动作快点!”

奎琅言语间难免就透出一种上位者对下位者的俯视和命令,韩凌赋差点失态地变了脸色,缓缓道:“妹婿且放心。”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奎琅快点离开王都!

“那吾就等三皇兄的好消息了,希望三皇兄别让吾等得太久了。”奎琅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那吾就先告辞了。”

白慕筱紧跟着站起身来,福了福身道:“殿下慢走。”

奎琅循声看向了白慕筱,目光在她的腹部停留了一瞬,含笑道:“说来白侧妃有喜,吾还没恭喜三皇兄呢。”

他盯着韩凌赋,目光之中意有所指,仿佛在提醒他,摆衣呢?!别忘了他答应了要给摆衣一个孩子的。

韩凌赋自然还记得这个约定,面色一僵,只能若无其事地说道:“多谢妹婿。”

奎琅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又看了白慕筱一眼,便笑着大步离去,笑声在韩凌赋耳边回荡不去……

直到奎琅的笑声远去,韩凌赋这才看向了白慕筱,目光阴沉。

须臾后,他才硬声警告道:“白慕筱,你别忘记了你自己的身份。”

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声音仿佛是从牙齿间挤出来的。

她身为他的侧妃,却擅自作陪奎琅这外男,若是外人知道了,会如何看待自己?!

白慕筱根本就不在意韩凌赋的态度,依旧微微笑着,她似乎已经看透了他,笑盈盈地说道:“我是什么身份,我当然一清二楚。”

韩凌赋冷哼了一声,眼帘半垂,眸中闪过一抹阴郁,心道:王府里这么多女人,其他人都没什么动静,怎么偏偏就让白慕筱又给怀上了!他都已经这个年纪了,白慕筱腹中的这块肉是他唯一的孩子,他不能动这孩子……

“王爷,那我就先告退了。”

白慕筱看着韩凌赋的眸子里流露出淡淡的怜悯和嘲讽。

这么没用的男人,自己当初怎么就瞎眼瞧上了?!

没等韩凌赋应声,白慕筱就转身离去,清瘦的背影中毫无一丝眷恋。

情丝已断,覆水难收。

只要能将权利握在手里,她连自己的灵魂都可以出卖,其他的又算的了什么……

随着阵阵秋风,天气愈来愈凉了,眨眼又是半月过去了,朝堂上平静了下来,包括百越那边亦然,自从那封捷报后就再无音信。

这一日,早朝上,忽然波澜再起,御史在金銮殿上义正言辞地弹劾镇南王父子兵临百越都城却久攻不下,定是拥兵自重,故意隐瞒军报,试图在百越占地为王,其心可诛!

桩桩件件、字字句句都直击帝王心,引得皇帝疑心渐起。

镇南王是大裕唯一的藩王,而且手握十万南疆大军,独霸一方,自从皇帝登基以来,就是皇帝心中的一根刺,让皇帝寝食难安。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镇南王若是有机会将百越握于手中,他会舍得放手吗?

疑心就像是一粒种子一样在皇帝的心中迅速发芽……

知皇帝如韩凌赋,见时机到了,立刻出列,上表恳请皇帝,让三驸马奎琅重回百越,以正其位。

皇帝虽然没当场应下韩凌赋所奏,却也没有驳斥了他的奏请,只说容后再议。

散朝后,闻讯的皇后去了御书房求见皇帝,可是皇帝却避而不见,反而召了奎琅和三公主说话。

宫中的这些风声难免也若有似无地传了出去,让众臣都隐约猜到了皇帝心里的打算。如今,南宫家已经不在王都,朝堂上也再没人抱着得罪皇帝的风险为镇南王府说情。

直到十月二十,五皇子韩凌樊终于和南宫玥从泰山返回王都,韩凌樊得闻此事后,顾不上更衣,就风尘仆仆地去了御书房。

“父皇,且听儿臣一言,古语有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镇南王父子镇守南疆,为我大裕连连杀退外敌,其心可表……”

韩凌樊说得恳切,字字发自肺腑,意图说服皇帝,可是皇帝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韩凌樊没有发现,一旁的刘公公却是注意到了,心中暗暗地叹气。

“够了!”

终于,皇帝冷声打断了韩凌樊,语气中透出不耐。

他这做父皇的,还不需要未及弱冠的儿子来教他如何治理国家!

“小五,你有空在上书房里多读点书,别随便妄意朝政。”皇帝冷声斥道。

“父皇……”

韩凌樊还想再说些什么,皇帝却不想听了,挥了挥手道:“小五,你才刚从泰山回来,舟车劳顿,快下去休息吧。”

皇帝的语气不容质疑,韩凌樊犹豫再三,最后只能躬身作揖:“是,父皇。”

韩凌樊退下了,皇帝揉了揉眉心,心中的天平又往某个方向偏了些许,也许他该做出决定了。

十一月初一,皇帝下旨,命三驸马奎琅带三公主启程前往南疆,接手一应百越事宜。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道旨意引得朝堂之上又是一阵喧嚣,却终究没人敢质疑皇帝的决定。

☆、721胆大

入冬以后,天气便骤然间变冷了,寒风阵阵,饶是南疆的十一月比王都暖和些许,百姓们也开始陆续披上了薄袄。

一辆青篷马车行驶在一条平坦宽阔的官道上,赶车的是一个面无表情的灰衣青年,面孔上比这初冬还要严寒。

马车里,两个容貌气质各异的年轻人面对而坐,一个温文儒雅,坐姿端正,身上披着一件镶着貂毛的厚斗篷;另一个浪荡不羁,慵懒随意地靠在了窗边,一双漆黑的眸子闪闪发亮,神采焕发。

“咳咳咳……”

文弱的青年忽然发出一阵压抑的咳嗽声,原本疾驰的马车随之渐渐缓了下来……

就算是没亲眼目睹,车中的二人也可以想象外头小四的那张臭脸。

官语白缓过些来后,问道:“小四,离骆越城还有多远?”

静了片刻,外头才传来小四僵硬的声音:“十五里。”

与此同时,车轱辘转动的速度又开始加快。

现在已经是太阳西下,只要赶一赶,就可以在太阳完全落下前进城,避开晚上的夜风。对于小四而言,一切以官语白的身子为重,如何取舍,不言而喻。

官语白拢了拢斗篷,迎上了萧奕戏谑的眼神,萧奕摇头叹气道:“有时候我真同情小四……”有这种小白这种不省心的主子,小四也不容易啊。

下一瞬,就传来小四不屑的冷哼声,仿佛在说,他还不需要萧奕来同情他!

再说了,有萧奕这种主子,才更倒霉吧!

官语白失笑地翘了翘嘴角,觉得喉头又有些发痒,捧起茶盅,润了润嗓子。

“小白,”萧奕似乎注意到了什么,蹙眉盯着官语白眼下的阴影,“你昨晚是不是又咳得没睡好?”

南凉的冬天阴寒湿冷,对于体虚的官语白而言,可以说是最糟糕的天气了,所以在萧奕七月离开乌藜城时,就叮嘱官语白在入冬前回骆越城,偏偏南凉初定,琐事繁多,比如十月初,今秋的赋税收上来了,在官语白的主导下,赋税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他大幅削减了南凉的军需,转而加大了民生和学堂的花费;十月中,南凉西境出现地龙翻身,死伤数以千计,官语白又特意拨了一笔银子与人力用于赈灾。

在灾害时期,若是上位者处理不善,百姓没有活路,就很容易产生暴动乱民,令得时局动荡,这一次,有官语白坐镇南凉,从拨款赈灾、医治伤者到安置百姓,一系列的措施行之有效,将局面以最快的速度控制住了,相比以前的南凉,官员**,层层盘剥,这一次,波澜还未掀起,就已经平息了下去……

如此一系列的事情忙下来,官语白过了秋天还留在乌藜城里,萧奕送了三封飞鸽传书,都石沉大海,干脆就亲自跑了一趟乌藜城,把官语白这尊大佛给请回了南疆。

“我没事的。”官语白不以为意地含笑道,“只是天冷了,难免咳嗽几声。”

“小白,这话可不是你说了算!”

萧奕不敢苟同地摇了摇头,幸亏他跑了这一趟,否则以小白这家伙的固执,恐怕不到在病榻上躺下,还要死鸭子嘴硬地说自己没事。

马车一路飞驰,天色也渐渐变得昏黄一片,随着马车越来越靠近骆越城,外面变得热闹了起来,人声鼎沸。

青篷马车在城门口稍稍缓了一缓,就继续往城中奔驰而去,很快就来到了镇南王府。

世子爷和安逸侯一起归来的消息一下子让整个王府都骚动了起来,下人们各自忙忙碌碌。

虽然这段时间官语白不在王府,但是青云坞还是固定有下人在清扫,里头收拾得干干净净。南宫玥早就知道萧奕和官语白大概会在这几日回到骆越城,早就命人在青云坞里备好了银霜炭。

几盆银霜炭点燃后,屋子里温暖如春,相比外头的寒风阵阵,俨然另一个世界。

小四赶忙替官语白脱下斗篷,看着官语白在进屋后红润了些许的脸颊,小四冰冷坚毅的嘴角微微勾起。

萧奕和官语白刚在书房里坐下,百卉就闻讯而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红漆木食盒。

“世子爷,公子。”百卉恭敬地屈膝给两人行礼,“世子妃命奴婢给公子送了一些袪寒的汤药来。”

虽然官语白这一路是坐马车来的,但是从乌藜城到骆越城一路奔波,最近的天气又寒冷,官语白身子虚,很容易受寒。

百卉动作利索地打开了食盒,浓浓的药香随着缕缕白气升腾而起,弥漫在小小的书房中。

“公子请趁热喝。”

百卉把一个热气腾腾的青瓷大碗呈到了官语白身旁的案几上,跟着又走到萧奕跟前,从袖中取出几张绢纸,禀道:“世子爷,这是近些日子从王都来的飞鸽传书……”

萧奕扬了扬眉,接过那叠信纸,快速地看了起来,而官语白则在一旁静静地饮着汤药。

书房里悄无声息,只有寒风吹动竹叶的簌簌声……

小四亲眼监督着官语白喝下了汤药后,右手在窗口一撑,轻巧地跃了出去,然后爬上了屋檐,再也看不到身影。

须臾,萧奕一目十行地看完了那些信,随手递给了官语白,似笑非笑道:“小白,我们的‘贵客’终于启程了。”

奎琅可算是要来了!

官语白嘴角含笑,眼中闪过一抹精光,飞快地将那些信扫了一遍……片刻后,他把那几张绢纸放在了案几上,缓缓道:“算算日子,这个月底奎琅应该就能到南疆了。”

萧奕嘲讽地勾了勾嘴角,“我们那位皇上还真是‘不负所托’。”终于把人给送来了!

说着,萧奕的目光落在最上面的那张信纸上,在“五皇子”这三个字上停留了一瞬,冷哼了一声。

就算是五皇子为镇南王府说话又如何?

皇帝宁可“相信”那个狼子野心的奎琅,宁可纵虎归山,也要制衡镇南王府……

帝王之心啊!

想着,萧奕的目光微冷,又道:“让五皇子多读些书,不要涉政事,小白,你说皇上这是在培养储君呢,还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

皇帝真是越来越糊涂了,连自己选定的储君都容不下……

他心胸狭隘至此,可想而知,又怎么会容得下镇南王府独霸一方?!

萧奕眸光一闪,眼神变得更为坚定。

官语白没有说什么,对于皇帝的心胸,最深有体会的大概就是官家人……否则,又怎么会有官家的覆灭?

官语白看着仍旧笑容淡淡,面色如常,但是嘴角却多了一丝苦涩的感觉。

屋子里又静了片刻,跟着萧奕掸了掸袍子,站起身来,道:“小白,今晚你好生休息着,明天我去请林家外祖父过来给你瞧瞧。”

话音刚落,窗外就多了一个人头,小四倒挂金钩地看了进来,那灼灼的目光硬是让官语白把已经要脱口而出的“不用了”给咽了回去。

那就这么说定了!萧奕笑眯眯地给了官语白抛了一个媚眼,得意洋洋地走了。

官语白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失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沉淀了下来……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大半,萧奕步履轻快地往碧霄堂而去,越走越快,到后来几乎是小跑了起来。

走了大半个月,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见他的阿玥和小囡囡了。

一走进他们的院子,萧奕就愣了一下,只见院子里堆满了一个个木箱子,几乎只剩下走路的空间了。

这是怎么了?!萧奕扬了扬眉,继续往前走去。

东次间里点起了几盏八角宫灯,灯火通明如白昼般,屋子里同样是堆满了东西,细棉布、缎子、织锦……各式的布料堆在打开的箱子里,案几上,杌子上……

南宫玥正坐在罗汉床上,她挽了一个简单的纂儿,也没戴什么首饰,身上穿了一件梅红色镂金丝钮牡丹花纹刻丝褙子,宽松的衣裙掩不住她隆起的腹部,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肌肤白皙温润,莹然生光,看得萧奕移不开眼。

他的阿玥越来越好看了!

几个丫鬟正凑在南宫玥身旁一起看料子,见萧奕目光灼灼地看着南宫玥,画眉几个含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识趣地退开了几步,方便主子们说话。

“阿玥,你在给囡囡挑料子做衣裳吗?”萧奕大步走到南宫玥身旁坐下,兴致勃勃地问道,伸长脖子,也去看她身旁放的那卷桃红色的布料,满意地颔首。这个料子不错,颜色鲜亮,他们家囡囡穿起来一定好看极了。

南宫玥一看罪魁祸首来了,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都怪他,他还好意思问?!

他才刚回家,什么也没做啊!萧奕有些无辜地眨了眨眼,仿佛在说,他大半个月不在家,阿玥,你难道不是应该热情地欢迎他,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和甜蜜的拥抱吗?

看着世子爷可怜兮兮的样子,丫鬟们实在不忍入目,再次互相看了看,默默地退出了东次间。

南宫玥眼角抽了一下,道:“这些是‘你’在江南采买的料子。”他自己做的事倒是忘得一干二净。

南宫玥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这些料子堆了一院子,足以开个布庄了,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好。囡囡一个人怎么也不可能穿得过来啊!

萧奕怔了怔,这才迟钝地想起他上次吩咐朱兴去江南给囡囡采买料子的事。

他环视着屋子里的各种料子,笑嘻嘻地说道:“阿玥,我们一起给囡囡挑料子吧。”这次没萧霏在旁边捣乱,他可以好好地给囡囡挑些好看鲜亮的料子。

萧奕兴冲冲地给未来的女儿挑起了料子,南宫玥在心里默默地叹气,只能趁着空档给儿子也留意了一些,还有时间,她可以再多做两身男娃娃的小衣裳……

小夫妻俩挑得热闹,直到屋子里忽然响起一阵挑帘声,两人循声望去,画眉拿着一张帖子进来了,禀道:“世子爷,世子妃,乔府刚才送了请帖过来。”

画眉把帖子呈到了南宫玥手中,萧奕饶有兴致地扬了扬眉,毫不惊讶地说道:“父王又被大姑母动之以情了?”

萧奕离开骆越城的时候,乔府还被圈禁着,由镇南王亲自派兵在府外看守,全府上下被勒令留在府中,不许进出,这才大半个月,乔府居然又可以广宴宾客了?

不得不说,他这大姑母在“说服”父王这件事上,特别有一套!

南宫玥无奈地笑了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说了。

萧奕离开后不久,乔大夫人就“病”了,病得还不轻,十来日下不了床,乔府给镇南王送了好几封信,后来镇南王亲自去乔府探望了乔大夫人后,便松口撤了乔府的守兵。之后,乔大夫人渐渐痊愈起来,在前些日子向外边透出口风,说要给女儿乔若兰择婿,所以才广发帖子。

南宫玥一边说,一边打开了帖子,才看了一眼,就被萧奕眼明手快地夺了过去。

“父王真是太健忘了,好了伤疤忘了疼。”萧奕笑吟吟地合上了帖子,对着南宫玥眨了一眼右眼,瞳孔中闪烁着顽皮的光芒。

一看萧奕这个样子,南宫玥心里就默默地为镇南王掬了一把同情泪。阿奕又起坏心眼了。

果然,下一刻就听萧奕摇头叹气道:“哎,父王也真是的,都这么大人了,还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多受点教训,恐怕还是学不乖……”

画眉眼角抽动了一下,当做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