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断的吻着她的脸颊,喘息道:“怎么谢我?”

江妙认真思忖一番,想说给他做身寝衣,或者袍子什么的,却察觉到他将唇覆在了她的耳畔,低声说着自己的要求。听完之后,江妙脸颊烧得厉害,只能任由他索取了。

许是有心事,就算身体累了,江妙还是有些睡不着。她看着身旁睡得安稳的男人,忍不住伸出小手,轻轻抚着他的脸庞来。她嫁过来之前,他将身边的通房遣散了,已是对她这个妻子最大的尊重了。可是…她太贪心。江妙蹙了蹙眉,一想到他之前和别的女人做过那种事情,就有些堵得慌了。

·

次日江妙让墨书墨画去查了查祁澄。果真如陆琉所言,这两个年纪轻轻的小丫鬟,做起事情来倒是极牢靠。不到半日,就将事情查得清清楚楚了。

江妙穿着一身藕荷色绣兰花褙子,坐在太师椅上,因着昨晚的一番折腾,现下这腰肢酸痛的厉害,可面上却得一派淡然,听着墨书禀告:“…初一晌午,祁澄去镇国公府找了二少奶奶,说他母亲病重,需要银子看病。二少奶奶原本不想见他,可一听到此事,便过去见了祁澄,还给了祁澄一百两银子。”

这个倒是同今月说得一样,江妙道:“还有吗?”

墨书点头,道:“还有。祁澄拿着二少奶奶给的银子,并没有去请大夫,也没去买药,而是去了西大街的一所赌坊,不过小半天的工夫,就将银子输得干干净净,不仅如此,还欠下了五十两银子。次日傍晚的时候,祁澄又在嵩山书院候着,专程等江二公子。”

江妙诧异不已,却没问,只细细听墨书说下去。

墨书继续道:“祁澄约了江二公子在嵩山书院不远处的凉亭见面,拿着二少奶奶给他的荷包诋毁二少奶奶。不过那时江二公子并未理睬,之后…之后又说了一些二少奶奶出嫁之前,他同二少奶奶私下亲近的事儿。他见江二公子仍然不为所动,便又拿出二少奶奶亲手绣的汗巾,管江二公子要五千两银子,若是不给,便拿着这汗巾、荷包去镇国公府,将这件事情闹大,让镇国公和国公夫人知道他俩的私情。”

听到这里,江妙只觉得这祁澄当真是卑鄙无耻,也不知在二哥的面前,会说出何等不堪入耳的话来。今月的性子她还不了解?若当真有她亲手绣的汗巾,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儿了,未料这汗巾,和她心善给的装银子的荷包,竟被祁澄当做把柄威胁她二哥。这也难怪她二哥会生气了。

江妙气得小脸咬牙切齿,问道:“那我二哥给了吗?”

墨书道:“给了。”

她顿了顿,笑笑道,“江二公子不但答应给五千两,而且还让祁澄将手里的其他东西都拿了出来,足足给了祁澄一两万银票,才拿回了二少奶奶绣得荷包、汗巾和一些其他出自二少奶奶之手的小物件。东西拿到手之后,江二公子便立马翻脸,亲手将祁澄打了一顿。这祁澄不仅一分钱没拿到,还被打成了重伤,现下正躺在榻上一动不能动,口水直流,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第 123 章

·

江妙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当真觉得二哥的举止大快人心,像折子戏一样,都忍不住想要拍手叫好了。待下午,江妙收到镇国公府传来的消息,说是她二嫂怀孕了,脸上的笑容更是抑制不住。她还不了解她二哥的性子,心里头可稀罕二嫂了,就算生闷气,稍稍哄一哄也就好了,现下她二嫂怀孕了,她二哥哪里还会再计较?

江妙算是彻底不担心了。

何嬷嬷见王妃笑得欢喜,一张老脸也笑出褶子来了,打趣儿道:“二少奶奶怀孕可是大喜事儿,王妃也赶紧给王爷生个小世子,让宣王府热闹些。”心里想着,王爷和王妃的容貌都是拔尖儿的,这生出来的小世子,该有多招人喜欢呐。

边上的许嬷嬷也跟着赞同。

瞧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很是起劲儿,江妙被说得有些脸红,便唤来宝巾她们一道去院子里走走。

走在小径上,入目的便是院子里橙红色的石榴花,江妙略一低眸,瞅着自个儿腕子上戴着的镯子,上头也錾刻石榴花图案。石榴花象征多子多孙,江妙不禁又想到孩子这方面去。不过…她还小啊。江妙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望见不远处观鱼亭内的小男娃,忍不住就走了过去。

是四岁的平哥儿,穿着一身淡绿色的小袍。平哥儿身旁身材矮胖的妇人,则是他的贴身嬷嬷,姓王。

王嬷嬷正笑盈盈的,端着手里的糕点,瞧着平哥儿一双肉呼呼的小胖手将糕点掰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喂到面前的池中。登时池中金色鲤鱼群涌而至,争夺食物,好不热闹。

王嬷嬷欲说话,平哥儿缓缓转过小脑袋,朝着王嬷嬷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王嬷嬷瞧了,这才笑眯眯赶紧将嘴闭上。

喂了一会儿鱼,听到身后有动静,王嬷嬷转过身,瞧着过来的人,登时有些紧张,赶忙行礼道:“老奴见过王妃。”说着,伸手扯了扯平哥儿的衣袖。

平哥儿木木的转过身,歪着脖儿瞅着江妙,倒是没有平日见着生人时的害怕,蹙眉想了想,仿佛是在回忆,之后才脆脆的喊道:“婶…婶婶。”

听到小男娃在叫她,江妙笑容洋溢,俯身捏了捏平哥儿的小脸蛋,夸赞道:“这回叫对了,平哥儿真乖。”

“婶婶!”确定自己喊对了,平哥儿又开心的喊了一声。

江妙从何嬷嬷的口中了解到,陆琉虽然不大过问府中之事,但是对二房比较照顾。平日里有什么好东西,也会派人送到梅园,给侄女陆芃芃,和这个毫无半点血缘关系的侄儿平哥儿。偌大的宣王府,江妙自认同孟氏她们聊不到一块儿,平日若要解闷,总要有陪她说说话。在她看来,单纯的陆芃芃和平哥儿,远比口蜜腹剑的孟氏和势利骄纵的陆玲珑好相处的多。

平哥儿听到她在夸自己,腼腆的笑了笑,之后从王嬷嬷手里的碟子里,拿起一块糕点,举起小胖手凑到江妙的跟前,声音糯糯道:“吃糕糕。”

对上小男娃乌亮的眼眸,江妙有些惋惜。这么可爱的小男娃,竟是个痴傻的。

这会儿江妙身后的章嬷嬷走上前来,对着平哥儿和王嬷嬷道:“这等不干不净的东西,也敢拿来给王妃吃?”

王嬷嬷吓了一大跳,差点就要跪了,可眼前这位金尊玉贵的王妃,她也是知道王妃有多宠她的,遂颤着声儿道:“这是二夫人亲手做的,这——”

她话还没说完,边上的平哥儿便手一抖,害怕的扑到王嬷嬷的怀里,竟嚎啕大哭了起来。

江妙脑仁疼得厉害,这小孩子哭起来,最是难哄。况且她还没什么经验。

江妙并没有理会章嬷嬷,而是俯身看着平哥儿,捉着他的手,脸上挂着笑容,小声哄道:“平哥儿不哭,婶婶爱吃糕糕。”

她温声细语的,令怕得正在哭嚷的平哥儿转过了头,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江妙,一时抽泣声渐弱,倒是乖巧的没哭了。

还是挺乖的呀。江妙从怀里拿出帕子给平哥儿擦了擦脸。

小孩子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脏兮兮的,边上看着的章嬷嬷登时敛起了眉。

平日里这玉磐院,章嬷嬷和何嬷嬷二人平分秋色,在做事的能力上,还是章嬷嬷的手段略高些。可自打这小王妃进门之后,却对何嬷嬷更为亲近。章嬷嬷本就心下不满,可人家到底是主子,她不好说什么,只能努力博得主子的好感,现下她替主子说话,未料又落得个吃力不讨好的局面。

这般脏兮兮又笨拙不堪的娃儿,像小王妃这种千娇百宠长大的小姑娘,怎么愿意亲近?只是,见小王妃牵着小男娃的手去了玉磐院,章嬷嬷只能跟着主子一道过去。

·

陆琉回到玉磐院的时候,见妻子热情的扑了上来,遂含笑搂着她的腰肢,细细端详她的小脸蛋,见她笑得格外开心,问道:“怎么了?”

江妙握着他的手,笑吟吟和他分享好消息:“方才镇国公府传来了消息,我二嫂怀孕了,我自然跟着开心。”这副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她怀孕呢。说着,她拉着陆琉走到饭桌前,一道坐下吃饭,桌上除却二人喜欢吃的菜肴外,还多了一盘白喷喷热乎乎的糕点,做成各种小动物形状,有兔儿形状,老虎形状,还有蝴蝶形状…江妙拿起一个凑到陆琉的嘴边,道,“晓得你不爱吃甜食,这几个是我专程做了标记,是咸的,你尝尝看。”

陆琉没抬手接,而是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

见他吃了,江妙很开心。她絮絮叨叨的讲着今儿上午的事儿,从看账本,到去院子里走,遇到平哥儿,和平哥儿一道去厨房做糕点,事无巨细,通通都说了。

说完了,才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脸颊泛红看着他,道,“你会不会觉得,有些无聊啊?”

陆琉自然没有。他将糕点吃完了,捉着她的手,道:“不会。”想着她在府中的日子,陆琉又道,“等凉快些,我带你出去走走。”

江妙是想出去,便点点头说好。

陆琉的婚假只有十天,二人甜甜蜜蜜的,这十天自然眨眼就过去了。待十日后的早晨,江妙一大清早就察觉到拥着她的男人轻手轻脚的下了榻。她迷迷糊糊的起来,坐着看向他,喊了一声:“陆琉。”

“…嗯。”正在穿衣裳的陆琉动作一顿,对上榻上小妻子的眼睛,含笑过去,俯身亲了亲她的脸,“还早,再睡会儿吧。”

江妙起身,动作利索的下榻,拿过搁在衣架上的衣裳,就替陆琉穿了起来。因头一回江妙出过丑,事后江妙特意研究了男子的服饰,现下替他穿起来,倒也是像模像样。

陆琉看着她的发顶,和她忙碌的小手,并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待衣裳穿完了,才不舍的拥着她,还捏了捏她的小屁股。江妙也有些舍不得,踮起脚亲亲他的脸颊,叮嘱道:“早些回来。”

陆琉喉头一动,压着她的唇一通亲吻,足足吻了一刻钟,才转身出了卧房。

衣衫被揉弄的乱七八糟的江妙缓步回到了榻上,懒懒趴在大红色的鸳鸯枕上,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江妙暗暗将自家娘亲的话记在心里,明白被夫君宠着的同时,也要给予他更多的关爱。现下她乖乖巧巧的做一个好妻子,若是陆琉觉得她乖,兴许…兴许日后也不会再要别的女人了。

说来也是奇怪,若是在成亲前,她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同他说:不许纳妾。可成亲后的顾虑总是多些,在男人的眼中,对妻子敬重宠爱,已经算是不错了,若是连纳妾都不准,那便是管得太多了。

江妙在榻上趴了一会儿,就起来洗漱用早膳了。之后便去看堆积了好几年的王府账本。

先前宣王府没有女主人,按理说着主持中馈之事,该暂时先交由其余二房的正妻掌管。可宣王府的内院之事,却是由何嬷嬷和章嬷嬷二人管理的。据说这两位嬷嬷是已逝老王妃,也就原先在陆琉祖母身边伺候的。陆琉的娘亲去世后,小宋氏虽然如愿进了门,可老王妃一直没将主持中馈之事交给小宋氏,是以这小宋氏虽是王妃,却也只是个空壳。而何、章两位嬷嬷,就是之前帮着老王妃主持中馈的,是以陆琉对她们二人也很重用和信任,留让她们在玉磐院做事。

不过,若是客观些,章嬷嬷的能力比何嬷嬷略强些,可先前主持中馈的事儿上,却是何嬷嬷为主,章嬷嬷为辅。

想来,陆琉也是有些明白二人的性子。

江妙瞧着这账目,的确是清清楚楚的,倒是令她轻松不少。在支配上,也算是公平,虽然大房多些,却也有多些的道理。毕竟大房人多些,且有正在念书、即将要成家的大公子陆行舟,有些方面,自然要多照顾些。而且一些应酬,二房的田氏上不得台面,从未出去过,都是孟氏有手段,在贵妇圈子里活得如鱼得水。

何嬷嬷和章嬷嬷站在一旁,看着小王妃连算盘都不打,起初还以为是小王妃年纪轻轻不懂,只是装模作样浏览一遍。何嬷嬷有些担忧,毕竟这种事情,身为女主人,不能有半点马虎。章嬷嬷因上回她出言说了二房的拖油瓶几句,被这新官上任的小王妃冷落了几日,心下正是不满。此刻瞧着她不拿算盘看着账本,暗道:这装模作样的,还挺像的。

瞧着不对劲儿了,江妙才柳眉一蹙,招来了何嬷嬷,朝着账面上一指,道:“这儿不对。”

不对?

这账目都是清清楚楚的,怎么可能不对?何嬷嬷和章嬷嬷忙上前,听着小王妃说这儿多算了八十两银子。何嬷嬷忙拿过算盘拨了起来,到底是老手,这算盘声噼里啪啦的,很是熟稔。可章嬷嬷却是白了脸,袖中的手一紧,晓得这儿的确是多算了八十两,一时也不敢再小瞧这位小王妃了。

章嬷嬷试探的问道:“王妃对账,都不用算盘吗?”

听着这话,正端着茶水进来的宝绿笑盈盈道:“王妃心下默算,可比那些做了十几年的账房先生快多了。在国公府,有时候月底年底忙不过来,国公夫人就喊姑娘过去对账,小半天的时间就对好了。”

这头何嬷嬷算好了,的确是多算了八十两,是有一处八十两的支出,重复算了。竟出了这等马虎之事,章嬷嬷很是汗颜,道:“王妃果真好本事,一眼就瞧出不对劲儿了。”

江妙笑笑,倒是没说什么。其实这账目已经比她想象的要好多了,她让章嬷嬷去查查这八十两的去想,看了一部分,便出去走走,坐了这么久了,得舒展舒展筋骨。

待瞧见小王妃走了,何嬷嬷才急急的凑了上去,同章嬷嬷说了几句话。何嬷嬷听后,脸色大变,责备道:“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儿?”

章嬷嬷也是着急,攥着衣袖说道:“咱们二十多年的好姐妹,你可得帮帮我。这事儿若是让王妃知道了,怕是要——”

后面的话,章嬷嬷不说,何嬷嬷也明白。小王妃刚刚进门,年纪轻轻没什么经验,正是要立威的时候,若是这会儿,抓住了章嬷嬷的把柄,免不了拿她来杀鸡儆猴。这事儿虽然糊涂,可何嬷嬷到底念着二十多年的情谊,点头道:“那你赶紧将这空缺填上去。”

章嬷嬷连连点头,她爱银子,可更明白,只要在宣王府待下去,要多少个八十两没有啊?只是——章嬷嬷抬眸看着远去的娇小身影,眯了眯眼。她倒是有些小瞧了这个小姑娘。也是,到底是国公府走出来的,就算不进宣王府,也是打小准备嫁到勋贵世家当主母的,哪里会没点手段?

走远了,江妙才弯唇笑了笑。

虽说这八十两银子不多,可她当家,自是连一个子儿都不许别人贪了去。等待会儿她回去,这八十两的空缺,应该就会悄无声息的如数奉还。后面账上少的,应该也会一一还回来。这伎俩其实很明显,只是谁让这宣王府没有女主人,瞧着这些银子,日子久了,难免动些歪心思。她虽然偏向于何嬷嬷,可也不能一味的重用,这二人一道共处,才能平衡制约。真不愧是她的娘亲,这些法子,若是让她一个人慢慢琢磨,怕是没这么容易上手。

正走着,却见不远处有个穿绿色比甲的丫鬟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那丫鬟见着江妙,赶忙行礼。

江妙瞧着丫鬟,晓得她是二姑娘陆芃芃身边伺候的,问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丫鬟眼中含泪,如实道:“回王妃,是大姑娘…大姑娘和二姑娘打起来了。”

江妙倒是吃了一惊。

小孩子打架还说得过去,这二人一个十五,一个十三,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打架?

江妙自然知道,以陆芃芃唯唯诺诺的性子,肯定是陆玲珑主动招惹的她。现下一听,江妙急急忙忙赶了过去,便见一处花丛里,俩小姑娘扭打在一块儿。

陆玲珑年长两岁,个头也高些,此番正处于上风,骑在陆芃芃的身上,抓头发扇耳光,骄纵之态尽显,丝毫没有姑娘家的淑女仪态。

被压在身下,瘦弱娇小的小姑娘,虽然被欺负惨了,却是一滴眼泪没掉,只倔强抬手,嚷嚷道:“把簪子、把簪子还给我…那是三婶婶送我的。”

第 124 章

·

江妙当即便朝着愣在边上的俩丫鬟道:“看着做什么?赶紧把她们分开。”

那俩丫鬟是陆玲珑的贴身丫鬟。而方才匆匆跑去求救、半道上遇见江妙的,则是陆芃芃身边的丫鬟。陆玲珑这俩丫鬟,是见惯了自家姑娘欺负二姑娘的场景。且这二姑娘性子怯弱,就算被欺负了,也做不出告状的事情来。

不闹到长辈们那边去,这陆玲珑越发是无法无天了。往常陆芃芃都是默默忍受的,今儿倒是难得反抗了,可是…再反抗,也不是陆芃芃的对手啊。

现下俩丫鬟闻声侧头,看着走过来的穿着桃红色褙子、端庄贵气的美貌女子,晓得这位是刚进门的小王妃。

小王妃发话了,丫鬟们哪敢不从?自然立刻上前将二人给分开。

陆芃芃发髻松乱,衣服松垮,就这么乖乖巧巧的站在江妙的面前,眼眶红红的叫了一声:“三婶婶。”觉得自己做错事了,脑袋略略低着,仿佛是害怕被训斥。

陆玲珑则截然相反。她伸手理了理身上被陆芃芃揉得皱巴巴的衣裳。这身襦裙是上个月前几日刚做好的,她头一回穿,竟被陆芃芃弄成这这副模样。陆玲珑心里是骂死陆芃芃了,瘪瘪嘴,才懒洋洋道:“三婶婶,我和二妹妹闹着玩儿呢,没什么事儿。”她笑着看向身边比她矮半个头的陆芃芃,眨眨眼道,“二妹妹,你说是不是啊?”

江妙哪里看不出来,陆玲珑这分明是威胁的话语。小时候他三哥没少做过这种事,她太熟悉这种眼神和举止了。

却见陆芃芃怯怯的抬起眼,然后点头:“是。”

陆玲珑得意的扬了扬嘴角,做出一副乖巧状,同江妙说道:“三婶婶刚来王府,许是对我和二妹妹有些不熟悉。这王府就我同二妹妹两个姐妹,感情自然好。有时候就喜欢这般小打小闹,今儿就是一时兴起,让三婶婶见笑了。”若非在场之人都是知道陆玲珑的性子的,听了这番话,还真以为这二人是感情很好的两姐妹呢。

江妙笑盈盈道:“原来是这样…”

陆玲珑道:“是呀。”心下却觉得这位三婶婶当真好骗。也是,不过是一个比她还小一岁的小丫头罢了,能有什么能耐。

江妙朝着陆玲珑手上看了看,道:“这不是我上回送给二姑娘的蝴蝶花簪吗?”

陆玲珑握着蝴蝶花簪的手紧了紧,心下有些紧张。之后才转了转眼珠,急中生智道:“这是…这是方才二妹妹拿给我看的。我瞧着很喜欢,二妹妹大方,所以才将这花簪转送给我。三婶婶不会介意吧?”

陆玲珑的确有些小聪明。这个时候,还能胡诌出这种借口来。虽然说这花簪转送不大好,可这番话语,倒是同先前陆玲珑说的姐妹情深不矛盾。姐姐喜欢簪子,妹妹借花献佛,也算是一桩好事儿。江妙若是介意,那便显得有些小气了。若说不介意,那这对花簪,便名正言顺落到陆玲珑的手里了。

说完,陆玲珑为自己的随机应变感到沾沾自喜。她捏着手里的蝴蝶花簪,瞧着这位年纪轻轻的三婶婶会如何回答。

江妙听了,才恍然大悟道:“原来你喜欢这对花簪啊。上回我拿出这两件首饰来,让你们挑,我还以为你喜欢的是那对镯子。”说着瞅了瞅陆玲珑腕子上戴的赤金挂铃铛手镯,正是江妙送得那对。“既然如此,那你俩将这两件首饰换一换就成了。这对蝴蝶花簪送给大姑娘,大姑娘手上的镯子送给二姑娘。这样你们姐妹俩都有新首饰,而且都是自己喜欢的…”

陆玲珑怔了怔,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却见江妙已经同陆芃芃说话了,“二姑娘可喜欢这对镯子?”

陆芃芃再傻,也明白此刻三婶婶是在帮她说话。

她乖乖回话,道:“喜欢的。”

江妙道:“那不就成了。”她走了过去,对着陆芃芃道,“你替大姑娘将这对蝴蝶花簪戴上吧。”

陆芃芃被欺负惯了,不敢碰陆玲珑,可现下有三婶婶在身边,突然有了勇气,伸出小手对着陆玲珑道:“姐姐,我替你戴上吧。”她从陆玲珑的手里拿过方才从她手上抢去的蝴蝶花簪,抬手插入陆玲珑的发髻中,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瞅了瞅,甜甜的笑了笑,“…姐姐说的对,这对簪子,戴在妹妹头发是糟蹋了,姐姐戴着才好看。”

江妙装模作样的打量了几眼,赞许道:“的确好看。”紧接着又道,“大姑娘把镯子给二姑娘戴上吧。”

陆玲珑气得不行,这对蝴蝶花簪再好看,哪里比得过这对镯子啊?可偏生她娘亲千叮咛万嘱咐过,不能得罪这位三婶婶。她自然也不能像对付陆芃芃那样对付这位王府女主人了。

陆玲珑没辙了,咬着牙从手上拿下那对镯子,用力的朝着手里一塞,然后气呼呼道:“三婶婶,我回去做绣活儿了。”

言罢,便依依不舍的又看了一眼陆芃芃手里的镯子,心塞的要死,立马打道回府。

陆芃芃低头,摊开手掌,看着手中精致贵重的水波纹赤金挂铃铛手镯,白皙的手指下意识抚了抚。那日挑礼物,陆芃芃在两件首饰之间,也是喜欢这对镯子的。不过因被陆玲珑选走了,她也不好说什么。陆芃芃翘了翘嘴角,一双水亮亮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只比她大一岁的三婶婶,小声感谢道:“谢谢三婶婶。”

她以为三婶婶是帮她的,可她感激之后,却见三婶婶转身就走了。陆芃芃笑容一滞,张了张嘴,之后立马跟了过去。

江妙走在去玉磐院的路上,身旁的宝巾小声提醒道:“王妃,二姑娘她一直跟着咱们呢。”

江妙没回头看,只自顾自的回了玉磐院。走进院子,才见那小姑娘犹犹豫豫的站在外头,仿佛是不敢进来。江妙这才对着宝巾道:“把二姑娘带过来,替她洗洗脸,换身干净衣裳。”

宝巾应下,便施施然过去请陆芃芃。

江妙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宝巾替换了干净衣裳后的陆芃芃梳头发。陆芃芃看着镜子里焕然一新的小姑娘,都有些快认不出自己了。小姑娘哪有不爱美的,可她一直跟在继母田氏的身旁,一些穿着打扮,也是由田氏安排的。田氏照顾陆芃芃也算是尽心尽力,细致入微,只是在打扮这方面上,田氏自己都是个不善于拾掇了,更别提如何将陆芃芃打扮得好看了。

小姑娘穿着一身碧色襦裙,双丫髻梳得整整齐齐,髻上的绢花和衣裳相得益彰,这般活泼俏皮的打扮,同平日老气横秋的打扮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了。陆芃芃容貌虽然只是清秀,可偏生这双眼睛生得好,水汪汪的,干净又清澈。

江妙见她开心,也起身过去,从匣子里拿出一支南珠珠花簪子,插到小姑娘的发髻中,锦上添花。

陆芃芃转过脑袋,瞅着身旁的三婶婶,道:“谢谢三婶婶…”她又犹豫道,“刚才的事…是我不该惹三婶婶生气。”

江妙没想到,这小姑娘看着单纯怯弱,心思都是挺敏感的,竟知道她生气了。她饶有兴致道:“我哪里生气了?”

陆芃芃认真道:“三婶婶有心帮我,可我却害怕姐姐,不敢在三婶婶面前说实话,所以三婶婶生气了。”

她倒是小瞧着小姑娘了。江妙道:“既然你知道了,那我也同你说真心话。你这副性子,也难怪陆玲珑会骑在你头上…”江妙虽然同情这些被欺负的小姑娘,可有些泰半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自个儿忍气吞声,自然助长了对方的气焰,欺负了第一回,不反抗,那便有第二回,“…今儿我帮了你,却不能每回都帮你。在宣王府,有陆玲珑欺负你,以后要碰着的人,比宣王府的多了去了,你若是忍气吞声,别人便以为你好欺负。”

陆芃芃认真想了想,点头“嗯”了一声,道:“我…我知道了。我会改的。”

改?面对这张娇娇弱弱的小脸,江妙觉得,生得这张好欺负的脸,再生一副好欺负的脾气,的确太让人想去欺负了。她长辈般的摸摸她的脑袋,道:“那我看着。”

至少这性子的确该强一些,不然再过两年去出嫁了,这般娇弱的性子,碰着一个能怜香惜玉的夫君倒是运气好,但凡有些劣根性的,那可要吃亏的。

陆芃芃朝着四周瞧了瞧,对着江妙微笑道:“我还是头一回来三叔这儿,这儿真大。”

玉磐院倒不是宣王府最大的院子。只是前宣王去世后,陆琉并没有挪住所,一直住在这里。不过一听陆芃芃说头一回来玉磐院,江妙倒是有些惊讶了,“你之前都过来同你三叔说说话吗?”

怎么说也是叔侄啊。江妙记得,自己小时候,可是经常找二叔三叔他们说话的。她二叔是个书呆子,三叔风流成性,可对她这个小侄女,却是像亲闺女一般疼爱。后来三叔和她爹爹闹得不合,也并没有因此疏远她。

陆芃芃喃喃道:“是啊。我爹爹说三叔不喜被人打搅,所以我和弟弟从来没有来过这里。而且三叔每天回来都很晚,早上又一大早的出去了,我一年到头也没同三叔说过几句话。”

竟这般忙。

这倒是有些出乎江妙的意料。

·

这厢陆玲珑一回去,就去孟氏那儿告状了。正巧陆行舟也在。

陆玲珑哭得涕泗横流,一把摘下髻上的蝴蝶花簪,恼得想扔在地上,可一想到那对镯子没了,这蝴蝶花簪再摔破了,她岂不是更吃亏?她抽的肩膀一颤一颤的,将蝴蝶花簪紧紧捏在手里,朝着孟氏说了一通,“那江妙欺人太甚,竟帮着那土包子欺负我。拿陆芃芃的蝴蝶花簪换我的镯子…”她抽泣不已,就差打滚撒泼了,“反正我得要回来,那镯子是我的。”

孟氏无奈搂着闺女安慰一番,瞧着她这副狼狈模样,就有些头疼,说道:“都说了那丫头现在是王妃,就算再欺负你,你也得忍着。”说着唤来丫鬟,将闺女带回去换身衣裳收拾收拾。

待陆玲珑哭诉一番被带回去了,孟氏才对着边上一声不吭、眉头紧蹙的儿子说道:“你瞧见了,你妹妹被欺负成这个样子。你得好好读书,给娘争口气。”

陆行舟翕了翕唇,道:“娘…她、她小时候明明很乖的。”

这个“她”,指的自然不是陆玲珑。

陆行舟叹了一口气。是呀,他还记得小时候的江妙,生得瘦瘦弱弱,虽然是镇国公府金尊玉贵的小祖宗,可性子温温和和的,半点没有脾气。后来落水大病了一场,身子开始好起来了,性子也活泼了,应当是更招人喜欢了。

孟氏冷哼一声,道:“你是没接触过姑娘。你瞧瞧那江妙的家世,这么一大家子哄着,现下又嫁给了你三叔,这眼睛怕是要长到脑袋顶上去了。哪里来的乖巧?”

也是。陆行舟眉头蹙得越发的紧。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想到一个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心肠却这般歹毒。因着今日这回,陆行舟对那日谢茵的话,自然又信了一大半,当真以为,小时候的确是因为江妙不喜谢茵,才栽赃嫁祸,使了这等手段,将谢茵赶出府去。现在,又仗着王府女主人的身份,欺负他妹妹这个小辈来。

·

因知晓陆琉公务繁忙,所以江妙格外体贴,吩咐厨房做了他爱吃的菜。又怕他回来的晚,饭菜都凉了,命人热着。

陆琉回来的时候,就瞧着玉磐院的小厮站在大门口,一瞧见他,立马迎了上去,道,“王妃正派小的等王爷您回来呢。王妃让厨房做了王爷最爱吃的菜,从晌午就开始准备了,忙活了整整一个下午。现下又等了王爷半个时辰,总算将您给盼回来了。”

听到前面的话,陆琉自然是开心的,可听到后半截儿,他的小妻子等了他半个时辰,便旋即阔步朝着玉磐院走去。小厮跟在他的后面,隐隐有些跟不上的趋势。

江妙一听陆琉回来了,便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朝着玉磐院外头去。

王府已经掌了灯,玉磐院外也是灯火通明。江妙刚走到外头,就听到动静了,一抬眼,便见那沉沉暮色中,高大颀长的身姿由远至近,向她走来。

陆琉看到那娇小的身影,走得飞快的步子倏然一顿,定在原地,静静看了一会儿站在庑廊下等他归家的妻子,模样有些傻气。

还是江妙瞧着不对劲儿,提着宫灯主动走了过去,抬起俏脸道:“怎么了?”

陆琉低头,对上妻子明亮的眼睛,才伸手将人揽到怀里,含笑道:“妙妙,我回来了。”

江妙笑笑,觉得在外面就亲近,有些不大好,可到底一整天没看到他了,怪想他的。她道:“你累了吧,咱们进屋吃饭吧。”说着,便从他的怀里退出,牵着他的手一道进屋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