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这就跟徐素娥的这张药方有关?如果是真的,这女人疯了不成?为了不让其他孩子来分摊薛云涛对薛婉和薛雷的爱,她竟然对自己的男人下这种狠手?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如果徐素娥只是想让薛云涛不生孩子的话,上一世的她,有足够的能力用其他方法做到,可她为什么要让薛云涛再也生不出来孩子呢?

想起徐天骄死前,似乎要说出些什么,却被徐素娥阻拦,薛宸转过身来,对严洛东说道:

“你能不能查到十多年的事?”

严洛东看了一眼薛宸,斟酌后才说:“小姐尽管先吩咐,我可以试着查一查。”

薛宸点头,娇俏的小脸上满是凝重,对严洛东说道:

“我想知道,徐素娥的父亲被贬官流放之后,她们一家的生活状况。徐素娥当年做过什么?”

严洛东仔细将薛宸的吩咐记在脑中,然后才点点头,回道:

“是,我明白了,这就去查。因为年份跨度太大,查起来会比较麻烦,可能需要一段时间。”

薛宸自然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并不是要求严洛东当场就能给出答案来,两相交代结束后,严洛东才走出了青雀居。

他走之后,薛宸的心思却始终不能平静,有一个可怕的想法正在她脑海中酝酿而出…

如果徐素娥给薛玉涛下这种药,是为了让当年的卢氏再也不能为薛云涛生出其他孩子,那么在她下了药之后,她又怎么能保证,薛云涛就一定能和她生下孩子呢?当年她只是个攀附着薛云涛的外室女子,若是没有孩子,谁又能保证她能拴住薛云涛这么多年呢?可若她要孩子,而薛云涛的身子早就被药伤了而生不出孩子…那么问题来了。

薛婉和薛雷…这两个孩子是怎么来的??

薛婉比她小一岁,薛雷则小了三岁,如果说这段时间徐素娥没有对薛云涛下药,那么卢氏为什么又没有怀上孩子?卢氏生她的时候,并没有亏了身子,为什么这四年里一个孩子也没生出来?还有田姨娘,她跟着薛云涛的日子也不算短了,可为什么连她也没能生出来孩子呢?

不可能卢氏和田姨娘的身子都不好,只有徐素娥一个人的身子好啊。

所以,现在最关键的就是,要调查一番当年徐姨娘的遭遇,上回在田庄,其实她并不是真的一定要要了徐天骄的命,只是想逼一逼徐姨娘,让她同意带徐天骄去东府对峙,可是徐素娥不仅多番反对这个提议,最后为了怕徐天骄说出什么来,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下令杀了她的亲生哥哥。

那是她的嫡亲哥哥呀!是什么理由让她连这血脉亲情都顾不上了呢?定是另一个比嫡亲哥哥还要重要的秘密,如果被揭露了出来,她可能就会面临和徐天骄同样的下场,所以让她不得不做出那种选择来。

正一筹莫展之际,就听见青雀居外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没过多一会儿,就见衾凤有些焦急的走了进来,对薛宸禀报道:

“大小姐,您快去看看吧。二小姐把莺歌戳的不成样子,现在海棠苑里的丫鬟婆子们都反了,抬着莺歌来找您说理呢。”

薛宸赶紧随衾凤出去,枕鸳正在院子里安排,就见莺歌趴在一张小竹床上,背部鲜红一片,莺歌紧咬着下唇,泪眼婆娑,鼻头红的厉害,也不知是哭的,还是被人打的。

“怎么回事?”

薛宸冷静的声音传出,便让原本有些杂乱喧闹的院子瞬间安静下来,海棠苑的众人看见薛宸,就集体跪了下来,薛宸看了看枕鸳,枕鸳就明白的躬身退下,往院子外走去。

人群中,一个四十多岁,大眼睛圆脸盘的婆子站出来说道:

“求大小姐救救莺歌吧,二小姐不把奴婢们当人看,瞧她把莺歌戳的,这背都成筛子了。”

薛宸走下台阶,来到莺歌身前站定,低头看了看莺歌背部的伤口,凝眉问道:

“这到底怎么回事?”

莺歌闭口不谈,只知道哭,先前那婆子继续说道:“回大小姐的话,今日二小姐让莺歌去账房给她支一百两银子出来花用,可是账房却要二小姐拿出大小姐或者老爷的指令,才能支取银子出来,可这两样,二小姐一样都没有给莺歌,莺歌自然拿不回银两,二小姐就生了莺歌的气,还说莺歌没用,说如果是大小姐身边的衾凤和枕鸳姑娘,大小姐要一百两,她们能给大小姐拿回来二百两,莺歌听了这话就不服,顶了一句嘴,二小姐冲着莺歌的面门就踩了一脚,莺歌被吓到了,就哭了起来,二小姐怕被旁人知道,就用簪子去戳莺歌的背,这就戳成这个样子了。还请大小姐替莺歌和咱们做主啊。”

那婆子说完,不等薛宸反应,海棠苑的其他人也都跟着说道起来:

“是啊,大小姐,求您替我们做主啊,就在前不久,柏翠的双腿才给二小姐罚的差点断了,如今还养着呢,今日莺歌又受了这么重的伤,求大小姐不要将我们再派去二小姐身边伺候了。”

“是啊,求求您了,大小姐,您救救我们吧。奴婢们宁愿自请去杂房,也不愿再去伺候二小姐了。”

一声高过一声的陈情请愿声,薛宸看着跪了满地的人,叹了口气,才对她们挥挥手,说道:

“好了,都起来吧。这件事我知道了,你们暂且先去回事处,海棠苑我另外派人去。”又转头看了一眼衾凤,说道:“去私库里给莺歌和柏翠各取二十两银子,让大夫给她们好好治伤,治好了伤之后,就来青雀居伺候。都别跪着了,起来吧。我会让回事处的管事替你们重新分派去处的。”

海棠苑众人退下之后,枕鸳也从外头打听清楚了事情经过回来了,先前就是薛宸让枕鸳快些出去打听海棠苑今日发生的事情,尽管知道能够让这么多人同时前来要她主持公道,事情定然错不了,但薛宸还是小心起见,让枕鸳再去调查了一番。

这件事情在府里闹得沸沸扬扬,所以枕鸳并没有费多大力气就打听到了事情原委,在薛宸耳旁轻声说道:

“小姐,他们说的应该都是实情,莺歌今早的确什么都没带,就去帮二小姐到账房取银子,账房只认您和老爷的指令,自然不会取给她,回去之后,二小姐就发火了,对莺歌一阵糟蹋之后,就去了西跨院里。”

事情并不复杂,但薛婉也够厉害的,这才多少天的功夫,就能把身边伺候的人弄得人仰马翻,一个个避她如鬼,拼着被处罚的风险,也要来她这里告状,可见薛婉平日里有多么不得人心。

再加上先前严洛东汇报来的事情,薛宸觉得现在真的没法对薛婉产生什么姐妹情谊,就对衾凤说道:

“让二小姐去佛堂里抄五十遍法兰经,忏悔她的罪过,抄不完不准出来。”

这个处罚,对于薛婉来说,不能说重,也不能说轻,只是薛宸不想在一切还未明了之前,就作出其他多余的反应来,就让薛婉去抄经,让海棠苑平静几日再说吧。

而夜幕降临之后,薛云涛招了徐姨娘去主院侍寝。

徐姨娘对他一番挑逗之后,便当着薛云涛的面,在房间的瑞兽香炉中点燃了这种增加情趣的香料,薛云涛对这个并不排斥,没多会儿就搂着徐姨娘卧回了帐幔之中。

徐姨娘轻声细语,软玉温香,将薛云涛勾的三魂失了七魄,恨不得能死在她这温柔乡中。丝毫没有意识到任何的危险与不对劲。

“老爷,听说大小姐罚了二小姐禁足抄经书,二小姐平日里总说大小姐的好,对她更是没有半分不敬,纵然有什么地方冒犯了大小姐,可她才那么点大,不懂规矩,让管教妈妈教便是了,何苦要抄经书呢。”

徐素娥十分懂得男人的心里,知道在什么时候说话是最管用的。

只听薛云涛有些气喘的声音说道:

“我明儿去问问怎么回事,宸姐儿有时候确实严厉了些,我去与她说说便是了。你再紧些,我就要好了。”

随着这声宣告,帐幔内又是一阵春意盎然,伴随着一声高过一声的娇吟,晃动的帐幔,终于停止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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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薛宸去到主院与薛云涛一同用早饭的时候,就看见徐素娥一身素雅清淡的装束,仿佛娇柔如骨般立在薛云涛身旁伺候,而昨日才被薛宸处罚禁足抄经书薛婉竟然也堂而皇之的坐在薛云涛的身边,看见薛宸进来,母女俩皆朝着薛宸瞥了一眼,神情如出一辙的得意。

薛宸不动声色,过去给薛云涛请过了安,然后坐下,徐姨娘就给她盛了一碗银耳粥放到面前,又转过身去给薛宸拿银勺子,薛宸看了一眼对她行过了礼,就兀自坐下喝粥的薛婉,云淡风轻的说道:

“昨日我罚你抄的经书,都抄好了吗?”

薛婉没想到薛宸在父亲面前也这么嚣张,看了一眼徐姨娘,然后又看了看薛云涛,低下头轻声细语的说道:

“还没有。父亲喊我来吃早饭,待会儿吃完了,我就回去接着抄。”

薛云涛抬头看了一眼正对他递来询问目光的薛宸,放下了手里的粥碗,对薛宸说道:

“婉姐儿的事我都听说了,虽说你是长姐,有管教婉姐儿的权利,但有的时候也别太严厉了,她毕竟比你小一些,你稍微让一让她也有助于你的德行,给你妹妹做好榜样。”

薛宸看着薛云涛,一时心情特别复杂,沉吟片刻后,才放下手中的碗,说道:“父亲的意思是,我不该罚婉姐儿吗?她私自让丫鬟去账房支取银两,丫鬟没有取回,她便对丫鬟打骂,以头上金簪把丫鬟的背部戳的血肉模糊。如果这样我都不能管教她,那请问父亲,我该怎么对她?”

薛云涛没想到薛宸会一大早就对他说的话这样反驳,心中十分恼火,干脆放下了碗筷,接过徐姨娘递来的温热毛巾,擦了擦脸和手之后,才抬眼看着薛宸,面露不悦的说道:

“这件事儿,我不是说都知道了吗?婉姐儿初回薛家,一切用度上自然是有变数的,她之所以去账房支取银两,那就说明她的月例不够,你做长姐的没有敏锐察觉,让妹妹私下难过,这也是你身为长姐的失职,至于那个丫鬟,我看早点打发了也好,被主子教训了,竟然集结众人反了主子,到你跟前儿去告状,这是一丁点儿都不把婉姐儿当成她们主子的意思了,这样的吃里扒外,还留着做什么?”

说完这么一番长篇大论,薛云涛就站了起来,徐姨娘立刻趋身上前替他整理衣袍,薛云涛拍了拍她的手,两人目光交错,似乎还能回味出昨晚两人的恩爱交融,缠绵悱恻来。

薛云涛跨出门槛的时候,又回过头来对这薛宸的背影淡淡说了一句:

“宸姐儿身为嫡女,对父亲说话无状,不知友爱庶妹,我看你这几日也还是留在房中修身养性的好。”

薛宸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是,女儿知道了。”

薛云涛又看了这个女儿一眼,其实也不是真的要罚她,而是觉得一大早自己说的话被反驳了,面子上实在过不去,这个女儿脾气太倔,如果能像婉姐儿那般,遇事都来跟他这个父亲求助问询,说话不要那么夹枪带棒,他又何至于罚她?哪怕是上前来跟他说一句软话也是好的,可偏偏这闺女和她娘一个脾性,争强好胜的很,从不肯在他面前服软一句。

重重叹了口气,薛云涛拂袖离去,徐姨娘看着薛宸,嘴角不由扬了起来,却也没说什么,不过薛婉可是忍不住,站起来就开声奚落起了薛宸,说道:

“哎呀,如今可好了,有姐姐陪我一同禁足,爹爹待我可真好啊。姨娘你说是不是啊?”

徐姨娘这才莞尔一笑:“老爷待两位小姐自然是相同的好。”

薛婉哪里听不出来她家娘亲话中的讽刺呀,就刚才的对话情形,就是瞎子也看的出来,薛宸惹了父亲不高兴,父亲就帮自己收拾她了。

薛宸似乎不太想和她们一般见识,安安静静的吃完了一碗银耳粥,两只花卷之后,才自己拿过一旁丫鬟准备好的温柔毛巾,擦了擦手和脸,然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饭厅,回自己的青雀居去。

徐素娥瞧着薛宸离去的背影,目光有些凝滞,总觉得这丫头好像哪里不对,按照她这性格,对于薛云涛的处罚,似乎不应该接受的这样干脆才对,可是她不仅很干脆的接受了,而且还这样平静。

娄庆云一身银黑官袍,发髻皆束于紫玉冠中,自带光环的他正站在书案后头写奏报,赵林瑞站在下首向他汇报情况:

“事情就是这样的。薛家二小姐占了上风,薛大小姐被薛大人禁足在自己的院子,这些天都没出过门。”

娄庆云讶然的抬起了目光,用似乎有些类似于啼笑皆非的表情看着赵林瑞,放下了玉竹笔杆,双手撑在桌沿之上,确认的问道:

“你是说,这件事之后,被禁足的不是薛二小姐,而是薛大小姐?”

赵林瑞点点头,忠厚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但眼睛里却盛着满满的迷茫,他是真的不知道大人为什么让他盯着一个闺阁小姐不放,这,这多不合适啊。

娄庆云走出了书案,负手踱步两三回之后,猛地转身,好看如远山的眉峰就那么蹙了起来,声音中都泛着凉气:

“这薛云涛也实在太过了。”

赵林瑞更加不懂,这跟人家薛大人有什么直接关系吗?你让我暗地里监视薛大人的闺女,难道就不过分了吗?赵林瑞忍不住腹诽起来,却是怎么都不敢把这些话说出来的。

娄庆云在心里嘀咕,薛云涛明摆着是偏着他那个庶女,在帮她打压宸丫头,这个老不羞的,真是糊涂至极!娄庆云一想到那么有趣的宸丫头可能受了委屈,心里就跟猫爪挠似的,怎么都冷静不下来,恨不得现在就冲到薛家去替她骂一骂薛云涛。这种感觉他再明白不过了,身边的人糊涂不懂事,实在是最让人头疼的。

猛地转身看向赵林瑞,把人家看的一下子就绷紧了神经,隐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接下来的几日,薛云涛全都将徐素娥留宿主院,两人感情日渐浓厚。就连前些日子,稍稍勾起了薛云涛一些旧情的田姨娘,这两天都没能踏入主院一步,整个府中似乎都能感觉的出来,徐姨娘风头正盛的意思。

而薛宸自从被薛云涛下了禁足令之后,就真的没有再踏出过青雀居的大门一步。

衾凤和枕鸳从外头回来,听了府里下人间说的那些风向,全都有些为自家小姐抱不平,衾凤端着一盘洗干净的葡萄走进来,将之放在薛宸的书案右下角,叹息说道:

“唉,府里的人都在说,老爷实在太宠徐姨娘了,二小姐和三少爷也正得宠,说不定今后徐姨娘能扶正呢。”

薛宸正埋头写字,她在练小楷,有两个字总写不好,便反复在一旁的草稿上练习,似乎感觉不到衾凤话中的抱怨,连头都没高兴抬起来。

倒是正在掰花干的枕鸳跟着说了一句:

“我也听人这么说了。最近二小姐在府里更是得意的很,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小姐上回罚她抄经,可她连一遍都没抄出来,就敢在外面走动,实在是不把大小姐放在眼里。”

枕鸳的这句话说了,薛宸就抬头了,看了看她手里的花干,说道:

“再捣一些花汁来,我要磨墨。”这是她上辈子闲暇的时候研究出来的,秋季百花杀前摘下的花瓣最是凝香,用这种汁液来研墨,不仅能增加墨色的凝聚,也能更加的颜色更为鲜亮。

衾凤和枕鸳对视一眼,为自家小姐的心大无奈。却也明白,小姐并不想继续说这个话题了,两人自然不敢再多嘴一句,与枕鸳一同捣出了花汁之后,薛宸便拿起了搁置在一旁的墨条,对她们挥了挥手,说道:

“我这里没事了,你们都下去休息吧,有事我喊你们。”

“…”

把衾凤和枕鸳打发出去之后,薛宸才直起了身子,将笔管放好,走出书案去到左上角的灰色寿山石砚台前,将深朱色的花汁倒入了砚台,然后便拿出一条松香墨,一圈一圈的磨起了墨来。

薛云涛罚她禁足的事情,一定会在府里引起热论的,这一点,薛宸早就想到了,而她之所以这几天没有出门,并不全是因为薛云涛的禁令,而是她的心情实在有些复杂。

薛云涛如今越是宠爱徐姨娘,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他就越是难以接受,而真相是什么,薛宸虽然还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但是将事件前后整理一番后,她也能猜到个大概。

如果她的猜测成立的话,薛婉和薛雷应该不是薛云涛的孩子,但如果他们不是,那么也就意味着,薛云涛今后再有没有办法生孩子了,东府薛家就只有薛云涛这一个嫡子,老夫人还等着他给薛家开枝散叶,母亲的三年孝期过了之后,老夫人是一定会给薛云涛物色续弦的,可到时候如果薛云涛生不出孩子了,那么他这个续弦要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突然觉得有些对不起薛云涛,至少上一世没有她的搀和,薛云涛一辈子过的还是很好的,有一个他以为爱她的妻子,有一双拿得出手的儿女,官运亨通,平步青云,可就因为她重活了一世,那些曾经骗了薛云涛一辈子的谎言,骤然被她给揭开,这是一件多么多么残忍的事情。

薛宸就因为这一点,所以这些天才没有出去,留在青雀居中,略带着一些忏悔的心态。

对于徐素娥这个狠毒的女人,哪怕是将她收拾的残渣都不剩,薛宸也不会觉得对不起她,可是,要收拾徐素娥的话,就无可避免的要伤及薛云涛,徐素娥做的事情有多可恶,薛云涛到时候受到的伤害就越大,薛家会不会因此而没落,这是谁也说不准的事情。

幽幽叹了口气,在安静的书房内回荡开来,更添一种难言的寂寥。

突然关闭的西窗外传来一声响动,薛宸放下墨条,走到窗前,侧耳听了听,并没有什么声音,纳闷的推开了西窗,更是什么都没有,正要把窗户关起来,突然看见后院的草地上有个鲜艳的东西,定睛一看,竟然是个风筝。

抬头往天际看了看,将半个身子都探出窗棂,突然见上头又掉下一个东西,薛宸下意识就用双手接住,一看,竟然也是个风筝,样式和落在她院子里的是同一种,全都是鲤鱼的样子,大大的鱼鳞被涂成乐五颜六色,看起来十分别致,薛宸没想到在自家西窗前还能接到风筝,被这种意外之喜逗得展颜一笑,再将手里的风筝翻过来看了看,风筝的背面画着一个寒鸦戏水的图案,一只小鸭子孤零零的游在水面之上,两只鸭掌张开做划水状,碧波荡漾的湖水下还飘着几根惟妙惟肖的浮萍,看着十分雅趣。

也不知是谁家的风筝一齐掉落在了她的院子里,看了看下面草地上掉的那只,突然来了兴趣,薛宸一手提着风筝就出了门,下楼之后,不顾衾凤她们的询问,就兀自去到了后院草地上,捡起了另外一只风筝,翻过背面一看,后面画的是一副二鱼抢食图,一条橙黄带金,一条银黑间白,两条鱼的尾巴全都翘着,仿佛真的是在抢食一般,那条银黑间白的鱼儿的鱼鳍似乎往前伸去,像是要推攘橙黄带金的小鱼般。

薛宸感到有趣极了,然后就一手拿着一只风筝,烟头观望起来,多希望天上再掉下一只来。

在离燕子巷不远处的塔楼之上,赵林瑞正悲催的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今天一定是他进大理寺之后,干的最难的一件事了。

大人吩咐,把那两只风筝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入薛家后院,不能用箭射,只能倚靠高超的技术把风筝放进去,并且还有指定位置,那就是薛大小姐院子后面的那一小块草地上…额滴个亲娘诶,这可比上阵杀敌,浴血奋战还要要难得多啊。

也不知大人这是发了什么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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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宸将两只风筝全都捡回了屋子里,没由来的,心情就突然好了起来,坐在藤编而成的一张摇椅之上,将风筝举的高高,为自己今天的幸运感到高兴。

这风筝背面的画,颜色鲜活,笔法犀利,用简单的线条勾勒出惟妙惟肖的形状,在画作的左下角发现一枚私章,章上刻着‘松竹’二字,古朴风雅,可以看得出来画风筝之人是个十足的闲逸居士,以松竹为号,风骨傲然之气跃然于纸上。

也不知这是哪位有心人绘制出来给心上人的,却偏偏天公不作美,给吹到了她的院子里来,白白的叫她捡了这个便宜,不知那绘画之人,此时是否正捶胸顿足呢。

思及此,薛宸就莞尔笑了出来。

衾凤和枕鸳不懂,遂问道:“小姐,您怎么捡个风筝都这么高兴啊?您知道是谁的吗?”

她家小姐今年才十二岁,出门的次数又不多,是肯定不会招惹上什么狂蜂浪蝶的,想着小姐自从太太去世后,就一直表现的像个大姑娘似的,可是骨子里,估计还是小孩子心性,喜欢这种闹着玩儿的东西。

而事实上,薛宸确实喜欢这些,因为她上一世在卢氏去世以后,几乎就没有童年可说,小小年纪,就成日的生活在压迫和不安之中,哪里能像其他孩子那样,在爹娘怀中撒娇,胡天胡地的瞎玩儿,所以,她就算是上一世做了长宁候夫人,在路上遇见那种卖风车的,抽陀螺的,都会停下轿子和车马看那么一会儿再走。

但可悲的是,上一世她的身边从来就没有一个能够懂她的人,宋安堂不用说,他和薛云涛其实是一样的男人,自私的心里只有他一个人,从来不会关注身边人的感受。

正靠在摇椅之上抚弄着风筝,就像是抚弄着一件多么贵重的宝贝一样,枕鸳进来回禀,说严护卫求见。

薛宸心中一紧,抬头看了看院中,果然就看见严洛东魁梧的身形和其貌不扬的脸,收敛起了所有情绪,薛宸从摇椅上站起来,将风筝交给一旁伺候的衾凤,然后对枕鸳说道:

“让他进来,我在书房里。”

薛宸去了书房之后,便站到了书案旁,继续刚才没有研磨完的工作,严洛东走进来,先是对她抱拳作礼,然后才说道:

“小姐,你让我查的事情,我已经查到了,就在这里说吗?”

薛宸看着在她的研磨之下,缓缓溢出的黑墨,片刻的迟疑之后,才微微点了点头,说道:

“就在这里,说吧。”

严洛东似乎也感觉到薛宸有些紧张的情绪,估摸着小姐这么聪明,应该能够猜到大概,让他去查,只不过是为了确认,也不隐瞒,直言不讳道:

“徐姨娘的父亲徐烨被贬官流放之后,徐家人就回到乡下祖宅里生活,只是家里没有顶梁柱,生活过的十分拮据,全靠借钱度日,后来徐天骄惹上了一起官司,赔上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不说,徐天骄得罪的那人收了钱犹不罢休,看徐素娥美貌,便起了侵夺之心,将她以罪臣女眷的身份送入了教坊司中,因为是私下操作,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徐素娥在教坊司中待了一年多,遇上了一个名叫刘永的狱吏,他把所有的银子全都给了徐天骄,让他去把徐素娥从教坊司中救出来,原本是想和徐素娥在外面好好过日子的,以为徐素娥会感激他的赎身之恩,可没想到,徐素娥出来之后,就翻脸不认人,迅速找好了下一家,把刘永的恩情全部抹杀。而她找到的下一家,就是小姐的父亲了,他那时与您母亲刚刚成亲,并且生下了您,他与徐素娥是在一间茶坊中认识的,那时候,徐素娥是在茶坊中做茶女,一来二去,没几天就缠上了薛大人,借着一次醉酒,两人就正式在一起了。八个多月之后,徐素娥就生下了一个女婴,应该就是婉小姐了。”

严洛东的话没有夹杂丝毫的润色,而是将这件事当做一件稀松平常的陈年旧事在说,其实他这样,薛宸还感觉好一些,若是在叙述的时候,再夹杂一点自己的情绪或者判断在里面,她也许真的会忍不住叹出气来。

蹙着眉问道:

“那么薛雷呢?薛雷是怎么回事?”

现在几乎已经可以确定,徐素娥在搭上了薛云涛之后,就对他动了心思,这对于一个父亲被贬官,自己被送入教坊司,面对的那些男人和薛云涛这样的翩翩公子相比,可以说是云泥之别,徐素娥不想错失薛云涛,于是就兵行险招,早早的与之有了肌肤之实,将腹中本该去掉的孩儿算在了薛云涛头上,而薛云涛出身良好,哪里接触过这样的女人,更加想不到会有女人这样大胆,把栽赃的活儿安到了他的头上,只以为徐素娥真的是官宦之后,家道中落,流落茶坊做了茶女,徐素娥那样的样貌,薛云涛哪里就能知道,她竟有这样的手段呢。

徐素娥知道薛云涛有家室,并且正房夫人刚给他生了一个女儿出来,她怕卢氏若是再给薛云涛生下个儿子,那么就能收回薛云涛的心,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对薛云涛用了那种会让男人生不出孩子的药,就是为了这个原因,她竟然就想让一个男人因为她而断子绝孙,薛云涛就是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招惹上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魔鬼。

可是,薛云涛身体有了变化,他的妻子卢氏确实生不出孩子了,可是她呢?她一个外室身边只有一个女儿傍身实在没什么底气,所以,她就想再生一个出来巩固自己在薛云涛身边的地位,于是就有了薛雷的存在…

严洛东尽职尽责的对薛婉说道:

“薛雷是在徐姨娘与薛大人在一起三年之后才有的,那段时间,薛大人似乎与太太的关系还不错,也甚少去徐姨娘那里,她就是借着这段时间,与一名但是外地人有了首尾,那人当时就住在徐姨娘她们隔壁,是租的宅子,他本身也有家室,便每晚翻墙去与徐姨娘偷情,那人在京城逗留了五个月,徐姨娘就有了身孕。”

最终还是没忍住大大的叹了一口气:“唉…”

就算是之前已经猜到了事实是一回事,听别人亲口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严洛东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在想对策,于是又上赶着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