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步影顺从地俯下身，任七音把那条缎带扎到了头发上。
绿衣不再，缎带却飘散了开来。
“你啊，即使再换了十张百张脸，独独不会变的是这双眼。”他说，“第一次见到，我就知道是你回来了。你可知道我花了多大的时间来逼自己保持镇定？”
“我…”
“本来想着啊，一直陪你装下去好了，但你现在手无缚鸡之力，我怎么放得下心呢？”
“七音。”
“嗯？”
“谢谢你。”
叶步影的声音很轻，轻得在风里几乎消失不见。这样的七音，让她怎么忍心再去把他推进深渊？只是，他要的东西，她早就给了沧陌啊。一个人，哪里来的两颗心呢？她给不起啊。
“你和我，还谈什么谢字呢？”七音笑，搂过她的肩，轻轻地埋下了头，把唇凑了上去。
“七音…”
叶步影陡然一惊。退了一步，“我…”不行啊。
七音原本晶闪的眸就此染了一层灰，像是最好的夜明珠长年累月，失去了光泽。
“七音，天色晚了，我们回去吧。”她道，转身。
才走了一步就被一股力道扯了回去，抬起头对上的是七音微微濡湿的眸，就像是天上十五的月亮般地光泽。
他就这么看着她。不说话，却用眼神绑着她，让她不知道该往何处退缩。
“第一次见到你是在客栈，你像是会发光一样，看得出你会武，我忍不住就出手偷袭，只是…忍不住想让老天给个机遇。”
他娓娓说着。叶步影静静的听。
“第二次是你到零阁找我，我就知道你是唯一一个可以站在我身边的女子，也一心…想把你培养成可以和我匹配的人。”
“你知道吗，你那时候的眼神，就像是还在巢穴中的猎鹰。稚嫩，却锐气毕现。我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做个称职的训鹰人，却实在是…高估了自己。”
“我。想抓住你不放开，从很早很早以前开始。只可惜，那时候的我不明白，振兴摘星楼是我活到现在的目标啊，我从没想过，有件东西，有个人可以超越这个目标。所以，楼主寿宴那时。我…放开了你。”
“我后悔了，后悔得几乎放弃了零阁。影，你可知道？我七音早就把你看得比零阁重要，比自己重要啊。”
“爱这东西，我原本总觉得是那些不长进地人的借口，直到遇到你。我才相信它的存在…”
“我爱你啊。影，你知不知道呢？”
正是日落时候。晚风醉人。
七音的声音就缠绕在晚风里，纠缠得叶步影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这个人，这个人是爱着她吧，就像她爱着沧陌。情之一字，怎么比恨还折磨人呢？
“对不…”
起字还未出口，她就被七音的眼光阻止，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她的手到了她的耳际，轻轻一揭，她地面具就这么轻易地被揭了下来。
“影…”七音近乎是痴迷地看着想念了一年多的容颜，低下头，轻轻把唇印了上去。
一瞬间，无天，无地，无风----
清脆的声响传来，在寂静的路上格外的清晰。
“什么人！”七音喝道。
叶步影顺着七音地目光看去，见到的事偏僻的小道上，有个鹅黄色衣服地人影慢慢地从暗处走了出来。
“折眉？”她惊叫。
她怎么会在这里？难道青诩已经发现了？
折眉的眼里满是惊诧，一动不动地盯着叶步影。叶步影的面具此刻在七音的手里飘荡，她知道折眉刚才看见的是什么，她看见了从苏昕到折眉的转变…
“小姐…”折眉轻轻唤了声。
叶步影迟缓地点了点头，警惕地看着折眉。她…会不会告诉青诩？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更何况她还看见了本该失去意识的七音正好端端无病无伤地站在她地面前。
那么，要杀了折眉么？
“小姐，我还以为你已经不在了…”折眉轻道，目光掠向七音，“还有你，公子。”
“折眉，你…”叶步影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折眉打断。
“小姐，你对折眉有救命之恩，折眉…不会为难你。但公子的事，折眉不能不说，除非我死。”
折眉的眼底尽是果决，在昏黄的傍晚闪闪发光。
七音忽然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折眉，”他说，“我已经是个半废之人，你觉得我还能干出些什么事情么？你担心影，就让她离开就行了，对不对？”
折眉虽然是个文弱女子，但此刻他们两人若是动手杀她，只怕也没什么把握。倒不如利用她还念着的一丝旧情，换一条生路。
“七音！”叶步影急急唤了声，皱起了眉头，他又要把她推开？只为了莫名其妙的安全！
“影，你听我说，”七音皱眉安抚，“你地安全是我最在意地，其他的就顺天由命吧。”
“不行！”
如果就这么被说服就不是叶步影了。
“好，我答应。”折眉忽然开了口，“但是小姐，你必须走。”
“为什么？”
叶步影惊异地问。折眉是青诩地手下，为什么明知道这个决定会是青诩身边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爆发的炸药，还是决定放了她？
折眉转身就走，看也不多看她一眼，只是扔下一句：
“救命之恩，还清了。”
夜色终于降临了。
七音与叶步影再没说过一句话，只是一前一后慢慢走着。她在前，他在后，一步一步，迈向死地。
风寒，吹得她单薄的身子瑟瑟发抖，七音脱下外卦上前，轻轻披在了她的身上，随即把她拥了怀中。
叶步影略略挣扎，还是拗不过七音的力道，终于妥协地任由他抱着。
“影，你记着，无论如何，你的安危永远是我最在乎的东西。这虽然是你离开后我才悟出的，但我会一直守到我死。”
“我不需要。”叶步影答。
七音笑了。
他说：“这不关你的事，我要护的东西，是我最珍爱的。”
春末的风，霎时凛冽了起来。
密道的入口就在眼前，那尽头，就是零阁了。
韶华散 第二卷 韶华卷 咫尺天涯5
章节字数：2766 更新时间：09-06-30 19:51
走，还是留？
叶步影迈步回自己房间的时候脑袋里思量着的一直是这个问题，越想越是心揪。难道就因为她失了那一身的武艺，所以每个人都当她是需要保护的对象？沧陌为她的安全只身去关外，如今七音又为了她的安危逼她自己离开。难道她叶步影没有了武艺就成了一个废物？
不平归不平，她却没有立场说什么。
于是回到房间，她思量了许久，还是按下心里的愤懑向青诩辞了行。
她找到青诩的时候，青诩正在皇妃的陪伴下把酒言欢，见到她过来，青诩莞尔一笑，举杯敬酒。
“你决议如此？”
青诩在听完她的叙述时没有她想象中的惊讶，仿佛她的走与留只是件无足轻重的事情一般。而事实上，她这个给病人下药的大夫，真的是无足轻重，可以随意放走的么？
这点，叶步影不相信。
“是，因为我自己的旧病加重了…所以…咳咳…”
本来就不是谎言，说得倒也算顺畅。
青诩微笑着抬眼，眼底却没有笑意，而是十足的帝王之势。
他这副模样看得叶步影心惊，这样的人，会不会察觉什么呢？早在当年救助他的时候，就觉得他贵气非凡，现而如今那份霸气已经全然表露了出来，让她忍不住想退缩。
“既然大夫决议如此，本王也不多留。”青诩垂眸摆弄着手里的杯儿，“苏大夫打算何时启程？”
“明早。”
“那苏大夫就好好休息去吧。”
叶步影点点头，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舒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么顺利，总觉得有些…不安。
那一夜，竟然睡得异常的安稳，醒来时却头痛得厉害。
她醒来已是近中午时候，阳光从窗户里跃动着进到屋里，房间里暖融融一片。
其实要走。她要收拾地东西也不过是几件换洗的衣服，简单得很。只是不知道是不安还是怎么的，她收拾得特别慢，一件一件地叠，每次动作都小心翼翼。就像是被猎人用弓箭指着的鹰，很是战栗地飞翔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射下来。
叮----
很轻的一声，她却听到了，僵直了身体，慢慢回过头。
“苏大夫。本王来送送你。”
青诩一脸笑意盎然地站在门口，手里握着把折扇扇啊扇，脸际的发丝就跟着飞扬。
“岂敢劳烦…”
她吸了口气，巧笑。躲不过的终究是躲不过，她还以为昨晚没事，是青诩打算放过她，原来不过是不想她扰了昨晚他的兴致。此刻才是他的目的所在。
他地确是来“送送”她的，送她上黄泉路。
“苏大夫是个明白人。本王已经给了你一晚上时间改变主意，只是看这架势，苏大夫似乎并不打算留在零阁辅助本王呢。”青诩笑，“那就不能怪本王心狠手辣了。”
风淡云轻的天气里，屋子里霎时冷得怕人。
叶步影深深地望了那个锦衣的人一眼，稍稍向后退了几步。如果还是叶步影，要对付青诩还是颇容易的，可如今是不会武的苏昕，只能等死啊…
怎么办？
她悄悄摸了摸袖中随身携带的蛊种和药剂。这样的情况，她有几分把握？
“本王这里有个挺快的法子，”青诩垂眸，从怀里拿出一把瓷瓶，“苏大夫可以选择自行了断，“或者----让本王找人动手。”
那是----毒药？
叶步影又退了一步。悄悄把目光移向床边的箱子。那里放着她以前惯用地软丝剑。如果可以趁他不备拿出软丝剑，虽然这身子禁不起负荷又没有丝毫内力…但本能的反应应该还残留着一点吧？如果…
只是这样。必须一记成功，否则就是自掘坟墓。
“苏大夫，你考虑好了么？”青诩催促。
“我…自己来吧。”事到如今，唯有一搏。
她伸手接过瓷瓶，打开盖子，作势就要喝下，一面悄悄观察青诩的神色。趁他分神的片刻一把把瓶子朝他扔了过去，就着桌面一转身到了箱子前，掀开箱子拿出那绕成镯子状地软丝剑一挥手。
铮----
三尺软丝剑展开。
青诩的神色僵在了那里。
好机会！
叶步影深深吸了一口气，扬手一挥，软丝剑直指青诩。
一时间，闪过她脑海里的竟然是三年前那个苍白的浑身是伤的少年，她救他出祭风教，她带他进摘星楼，她曾经对他说：“怨，跟上”。
而今，物是人非。
而今，她要亲手杀了他。
“怨。”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喊出地这一声，只见到青诩在听到她这声呼唤的时候，原本想张口喊人的动作硬生生卡主了。
他发呆不一定代表叶步影也会跟着迟缓，软丝剑照样毫不留情地朝他刺去。何怨，何怨，是你逼我的。
叮----
一剑，刺到了青诩身边的窗棂上，落空。唯一的机会就这么擦肩而过。
“你是谁！”
青诩忽然瞪大了眼，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般，死死盯着她的脸。那软丝剑就在他的脸颊旁，他却看也没有看它一眼，只是一把抓过了叶步影地手腕，把她拽到了自己眼前。
“我是苏昕。”叶步影轻道。
青诩忽然激动起来：“那这软丝剑是怎么回事！说！”
无路可退了么？
被青诩钳制着的时候，叶步影惴惴地想着，这是不是代表她走不了了？这下可好，本来不想给七音徒增累赘，却没想到反而成了七音的麻烦…
“我杀了她，你信不信？”她笑，反倒放松了身子。
青诩眼里忽而像要迸射出火花，忽然一拳朝她的胸口招呼了过去！
眼见他的拳头就要落到自己的胸口，叶步影急急闪开了稍许距离，却还是没有能够避开。那一拳就这么实实在在地砸到了她地肩胛骨上。
“唔…”
忍不住轻声呻吟，捂着肩膀退到了桌边喘息。青诩那一拳头可当真没有留半点情分，她真地很痛。
“你…”青诩微微发怔，“不会武？”
“是。”
“如果你告诉本王，这软丝剑从何而来，本王可以放你一条生路，说到做到。”
“我不知道。”
“你…”
青诩红了眼，猛然迈步上前刚好发作，却发现那个人脸色惨白，额头的汗珠不住地淌下来，分明是辛苦得不得了地模样。他那一拳虽重，却绝对没到那地步，怎么…
还不待他有反应，那人就软软地沿着桌沿滑了下去，眼睛无力地闭上了。
几乎是本能，他上前揽过那瘫软的身子。
一瞬间，异常熟悉，却又陌生的触感传来，让他的心颤了颤。
这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