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易容成师若游就是图他便利的身份,这个人可以自由出宫,但现在齐文姜虽有孕在身,齐褚的注意力也大部分都在她身上,可我觉得还是不够。”

说到这里,连渃大致明白了齐无知的意思,“你需要齐褚将全部的心思都花在齐文姜身上,一点分神分心的工夫都没有,是吗?”

“嗯。”

“而你需要与我交易是因为现在负责齐文姜身体与膳食的那个人是我,也就是说,我可以随意操控齐文姜身体状况的好坏,可对?”

“嗯嗯。”齐无知满意地抬了抬下巴。

“齐文姜现在怀有两个多月身孕,到分娩还有六七个月,如果我答应你,我也只能拖延这么久时间。”

“足够了。”

“这段时间,你要利用它来做些什么呢?”

“嗯…”被问及,齐无知表现的有些迟疑,他不时打量连渃,似在思考是否要将自己真正的目的告诉她。

齐无知犹豫了,可连渃却不打算干等着他的告知,她的脑子开始反复回味自己与齐无知从开始到现在的对话,她觉得,在这些对话里一定能找到一丝半点有关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的线索。

“啊。”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将他们的对话回味了数遍,连渃终于从中找出了线索的关键词——时间与兵权。

争取时间是为了从齐褚手中夺取兵权,说起兵权,齐国总共有两位大将军,一个是连澄,但作为他妹妹的连渃遭逢此变都未曾得到他的主动支持,所以齐无知就更不可能得到他的支援,那么齐无知的目标自然就放到了另一位大将军身上。

另一位大将军何许人也?

在齐灭纪一战中,随齐褚一道解了连澄被联军夹击困城之围的那位管隽就是另一位手握十万兵权的大将军,而离宫所在之地禚地不仅与鲁国相邻,它还与边境重镇葵丘一江之隔,这管隽及其手下的十万士兵就在葵丘之地驻扎着。

再来看师若游此人,他是鲁国宫廷的大司乐,在鲁国享有极高声望的他被齐文姜请至此,齐褚也对他客客气气,加之他又能自由出入这离宫,那么往返禚与葵丘二地对他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难怪,他肯冒如此大的险而呆在齐褚的眼皮子底下。

“那个…你把这么重要的话都告诉了我,就不怕我前脚答应你后脚就去齐褚那里告你一状吗?”理顺想通了齐无知的目的之后,连渃觉得豁然开朗,遂开起了齐无知的玩笑。

“没有寻根问底,是不是表明,你已经知道了我要利用这段时间去干什么了呢?”面对连渃的打趣,齐无知完全不在意,倒是一两句话就将话题转了回来。

连渃歪歪脑袋浅浅一笑,“你说呢?”

“呵。”齐无知回以微笑,“所以说,我刚才所说的提议,以你的医术到底能不能办到呢?”

“齐褚曾经对我发过威胁,如果我没保住齐文姜的孩子或者没把齐文姜伺候好,我以及我一族恐怕都没好下场。”连渃想起了齐褚三番两次对自己发出的那些警告与威胁。

“你…怕了?”

“不是怕了,是厌烦了他这种没玩没了的威胁言论。”连渃咬紧牙关,道:“保住齐文姜腹中的孩子与让她身体出现状况让齐褚担心在意到无暇分身也不是办不到。但我现在很想问你一句,我这么做,能从你那里得到什么呢?”

两个人两次见面,次次都是围绕交易展开,因此,说了这么多,最后决定对话是否还能继续下去的仍旧是“利益”二字。

感觉到连渃是真心实意想要谈条件了,齐无知也收起了先前半吊子的态度,他立定敛笑严肃地吐出了两个字,“自由。”

“自由?”

“我要登上君位,齐褚就必须死,而齐褚一死,他的后宫也自会跟着解散,到时候你就能再一次的光明正大的与齐小白双宿双栖了。”

自由二字对连渃来说的确具有非常大的吸引力,但一想到齐无知一心要置齐褚于死地从而登上国君之位,她又不得不思考与对比一个问题,齐褚与齐无知,谁比较好对付呢?或者,还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当齐无知与齐褚斗得两败俱伤的时候,他们是否能从中获得最终的利益呢?如果能这样,无疑能节省他们不少气力,甚至风险也能降低不少。

“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吗?”看连渃沉默久久且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齐无知便用手在她面前晃了几晃。

“啊、嗯…我担心你的成功率。”急速回神的连渃顺口扯了个谎,“说老实话,当我听完你的计划之后,我心中几乎灭掉的希望又重新升了起来,所以比起我能干什么,我更加担心你是不是能兑现自己的交易内容。”

“那我也不瞒你,说实在的,管隽那老匹夫确实难对付。”齐无知很明白连渃的担忧与心情,因为这些也同是让自己头痛之事。

齐无知居然这么容易将管隽的名字抖了出来,猜了个正着的连渃心里一阵窃喜,“我曾经见过一次管将军,在纪,他看上去比我哥哥还要难策反百倍的样子呢。”

“就是呀。”齐无知眉头紧蹙,不过俄而便舒展开来,“不过,对付那种老顽固也不是没有法子。”

“什么法子?”

“不为我所用者那只好让他去另外一个世界继续为他的国君效劳咯。”齐无知阴着脸冷笑,眼神中弥漫着一股阴谋与杀戮的味道。

“我没记错的话,管隽那十万大军与哥哥手下的士兵一样,都是他们一手培养提拔起来的,他们之间已经建立起了深厚的主仆情分,这主帅死,三军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又怎会臣服于你?”

“主帅没了还有少帅嘛。”齐无知把玩起了手中的青竹竿,“管隽手下的左右裨将与管隽的儿子,我已经与他们接触过多次了,从他们的态度来看,拿下只是时间问题。”

“接触过多次?”连渃记得齐无知以假死法逃脱也就是前几个月的事,这期间他要治疗腿疾、要假扮师若游在离宫中偶尔露上一手、这还要骗过齐褚的眼睛往从禚去葵丘的管隽军营策反军中大将以及主帅亲子,这到底是怎么样的速度呀。

“我办事最重的就是效率。”青竹竿在齐无知指间由上到下、由下到上转了几个来回,“怎么样?现在还有担心与疑惑吗?”

连渃不可思议地凝着齐无知,“没了。”

“那就是此交易达成了?”

“是。”

“好。”收好青竹竿,齐无知摊开左手手掌置于半空中,“那,来吧!”

“来什么?”

“击掌盟誓呀。”

“为什么要击掌盟誓?上一次都没有。”

“上一次不同于这一次。”齐无知翘翘自己的五根手指,“上一次只关乎我们两个人的生死,但这一次却关乎很多人的生死。”

“那又如何?”

“所以要击掌,然后我们俩再一起发个毒誓。”齐无知用青竹竿指向夜空,“作为一种激励的方式也好,作为一个互相之间的约束也罢,总之,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好一个不成功便成仁。”连渃虽不喜不信毒誓这种方式,但她却挺佩服齐无知的勇气与志向的,“我答应你。”语毕,她摊开手掌与齐无知摊开的掌心贴在了一起。

“我齐无知若没达成交易的协定,就让我今生无缘君位而且不得好死。你连渃若违背信义,则永生永世不得与齐小白在一起。”

“真是好毒的誓言。”

“不针对彼此最大的弱点,又何以为毒誓呢。”

“哼,谁怕谁呀。”见齐无知脸上泛起阴险的笑意,连渃啪啪啪快速地在他的掌心重拍了三下,“击掌三声,盟誓定下,满意否?”

“很满意。”齐无知用拇指摩挲了一下掌心,而后又竖起指指地下,“喏,烧鸡好像快冷了,你赶紧吃吧!”

说了这么久话,连渃还当真把肚子饿以及有美味烧鸡一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这会儿,视线重新定到余香未散的烧鸡上,她饥饿的胃又蠢蠢欲动了起来。

“烧鸡、烧鸡、烧鸡…我来了…”连渃端起地上的烧鸡就撕了一个腿子过来啃,滑嫩爽口、浇汁入味,真乃人间美味。

瞅着连渃不顾形象的吃法,齐无知本能地抽了抽嘴角,“你好像一点都没变。”与当初在囹圄深室所见的疯狂吃法如出一辙。

“嘁。”吃得正起劲的连渃才懒得理齐无知,现在她巴不得一口将整只鸡都吞下去以缓解饥饿的胃与饥饿的食欲。

“好了,你慢慢吃。”齐无知拾起被连渃扯下的人皮面具再次给自己带上。

“等等,还有一个问题。”

齐无知已转身迈起了步,“什么问题?”

“真正的师若游呢?”

“真正的师若游?真正的师若游?”齐无知驻足,嘴里重复拖长音念叨了几遍之后,他徒然转过头来,“当然是被我杀死了。”语调如儿戏,眼神先是发飘而后迅速冷却泛光,在黑夜皎月之下看起来亮得有些吓人。

咚,连渃觉得心房挨了一击重击,她此刻才发现,眼前这个将阴谋与阴险不加掩饰的齐无知与囹圄深室当中的那个浑身散发着静谧内敛气息的齐无知有着天壤之别。深室中的齐无知是真实的,还是现在见到的是真实的?或者,两者都是他的伪装出来的?

“唔…”连渃抖了抖肩,她想今晚之事一定得赶紧通知齐小白,于是啃完最后一根鸡骨头,她对着黑暗当中喊了一声,“出来。”

咻,隐去的花溟在声音扩散前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连渃面前,她单膝跪地、长剑点地,道:“主人,有何吩咐。”

“花溟,你立即回一趟临淄,将我所说之话一字不落地告知小白。”连渃蹲到了花溟身边与其耳语了起来,言毕她拍拍她的肩膀,“快去快回。”

廿七回生辰礼(上)

冬去春来,转眼距离与齐无知达成交易以及将这些消息传递给齐小白都已经过去了三个月时间,在此期间,连渃成功利用自己的医术与某些药物让齐文姜每日都得躺在床上安胎静养而不得下床,爱人如斯作为伴侣的齐褚则化身为守护神日日夜夜陪伴在侧、一刻不敢离身,因此国事以及眼前的一切人事都被齐褚暂时抛至脑后了,所以齐无知表面上扮演着优哉游哉的琴师师若游、暗地里早就不知在禚与葵丘的军营活动了多少回了,但最为让连渃期待的来自临淄的齐小白方面的消息却依然只有当初花溟从都城回来时带来了一个“等”字。

黄昏已过,连渃背着个药篓子在一队前后紧跟的侍卫的盯梢下艰难地迈步在春雪未融的下山之路上。吱呀吱呀,踏一步就是一个及脚踝深的雪坑子,上山再下山,她的履已经完全湿透了,现在若不是双脚还在机械地迈步,她会觉得自己冻得几乎僵硬的脚其实差不多废掉了。

“哎,我怎么这么命苦呀,明明混到了太医署的医侍之位,明明混到了国君的后宫当夫人,怎么还要干这些为了养家糊口而去深山采摘草药去贩卖的民间小医者的苦力活呀。”在山上摘了一天草药的连渃在拖着疲累冻木了的身体回到离宫时,她忍不满面痛苦的仰天长叹与抱怨了起来,“我细滑白嫩的手冻得通红,看起来像淬了色的石头那么肿,我娇俏的脸蛋被寒风吹起了一道一道的褶子,虽然我不是靠脸面吃饭的家伙,但我也爱美的说,为了自己厌恶透顶的家伙们而如此失色,我幼小美丽的心灵受到了严重的摧残,我真是太可怜了,呜呜呜,小白,你什么时候才能来解救我…”

“哎呀,连夫人从山上回来了,真是辛苦了、辛苦了。”一回宫,连渃就看见一脸假慈祥的魏侍人在一堆宫女与侍卫的簇拥下候在了宫门处,仿似刻意再等她归来。

面对魏侍人假惺惺的关心,连渃一面笑脸相迎地脱下背上的背篓,一面在心中狂骂了起来,“你这个死太监倒是很会享受嘛,有人给撑着伞挡雪,还裹着毛茸茸的貂皮棉披风,甚至那手上还抱着暖壶取暖,不明事理的人一定以为你是主人,我是你家打杂的下人,你一定是故意的,故意的…”

“来来来,还不快点给连夫人接把手。”魏侍人抬抬下巴,示意身后没眼力劲的宫婢们赶紧下去接连渃取下的药篓子。

待宫婢将药篓子呈到魏侍人面前,他竟拈着兰花指嫌弃地一株一株将篓子里的草药挑起来看,“这些都是文姜夫人的药材?都采齐全了吗?”

连渃点点头,她嘴上实在不想与魏侍人多做交流,因为她心里已经将他骂烂了,“你刚刚不是一株一株检查吗?齐不齐全你不知道?噢,我忘了,你这死太监根本就是个药盲,既然是药盲,你装模作样的时候还能再恶心一点吗?”

“既然齐全了,那药膳一事还得麻烦连夫人您了。”检查完药篓子,魏侍人又斜斜眼,那捧着药篓子的宫婢又将其还给了连渃。

“不麻烦,我很乐意为文姜夫人为君上效劳的。”连渃抱过药篓子对魏侍人抿嘴灿笑,“嗯嗯嗯,你这个死太监在还能喘气还能嚣张的时候尽管麻烦我就尽情地麻烦我吧,等齐褚倒台的那一天,我会在烹杀你时在煮得咕嘟咕嘟冒泡的沸水里里面放满毒药的,让你在煮熟前再饱尝一回剧毒攻心的痛苦与煎熬,哼!”

“那等连夫人熬好了药膳就请尽快送来正宫吧,文姜夫人、君上还等着呢。”魏侍人打着齐褚、打着为齐文姜以及未来太子提供最优质服务的名号以主人之姿立在台阶之对连渃吩咐了起来。

“好。”无论魏侍人怎么苛刻对待她,连渃从来没有在明面上与魏侍人对着干过,甚至一丝一毫生气、不情愿不耐烦的表情都未露出来过,因为在她心目中,眼前这个狐假虎威的死太监根本比不上太医署那帮该死的死老头给她穿小鞋百般刁难她时的段数高。

托死老头子们的福,在离宫的几个月,连渃并未被魏侍人抓住小辫子,所以尽管日子过得憋屈了一些,但好歹过得平静与安稳。

打发了魏侍人、熬好药膳送去离宫伺候齐文姜、再到得齐褚允许退下去休息时,这夜已经彻底黑了。

“哈欠——”从温暖的离宫中到寒冷的宫前长廊,因为温度差,连渃连连打了几个哈欠,望着夜空皎洁透着寒光的星月,她哀叹地垂下了脑袋,咯吱咯吱咬着牙关,道:“人家也想睡温暖的屋子,也想抱着暖壶或者源源不断散发着热量又柔软的身体入睡,小白,你在哪里,快点出现让我抱一抱。要不,我现在就回临淄去找你吧…”

寂寥落寞地搓着双臂小跑在静得只有宫灯映衬的长廊之上,跑着跑着,脚底与身子渐渐有了热感,于是连渃被冻得险些断了弦的脑子也渐渐恢复了清醒,“不行,不能回临淄,不能去见小白,我要好好待在这里等小白,嗯嗯嗯…啊啊啊…好冷,还得再跑得快一点,不然回去又得在冷得像冰窖的屋子床榻中入睡了…呜啊呜啊,我跑步我不冷,我不冷我跑步…”她就这样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快跑着回自己的居所。

因为天冷,离宫除了极少按时巡逻的守卫,连渃几乎就没看见一个在外当值的宫人与宫婢;因为宫人宫婢要当值就在正宫附近,故其余地方的宫灯都不见点亮几盏,故连渃的居所附近自当是又黑又暗又阴冷。

“幸好我不迷路,嘿嘿嘿!幸好我不怕黑,啦啦啦!”连渃缩着颈搓着手嘴里哼着小调一脚踹开了居所的屋门,“嘿咻,安全到家。”双脚并拢蹦跳进门,啪,又是一个后飞腿,半开的门扉被踢关了上。

外面一片漆黑,里头亦是伸手不见五指,可连渃却没去点灯,她进屋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整个人往床榻上钻,在这没什么摆设又没有暖炉的屋子里,唯一能取暖的便是床榻上的被褥。

“哎呀喂,什么东西,吓死我了!”但当连渃缩手缩脚往床榻上倒时,她却发现自己的后背碰到了什么有气息会动的东西,吓得她身子一弹,“哎哟…”尖叫声起,她僵硬冰凉的身体在硬邦邦的地上也摔出了嘎啦嘎啦的声响。

“啊啊啊,我的腰、我的屁股呀…痛痛痛…哼,我这就起来点灯,待我看清你这半夜偷袭者,定叫你好看。”顾不得身体上的疼痛,连渃翻滚着爬至案几边点灯。

“呼——”掏出火折子一吹,橙色的光线迅速在黑暗的屋子中蔓延开来,灯点上,连渃的胆子也跟着壮了起来,她一手揉着腰一手举着灯台转身,“啊——”当她看清刚才自己撞上的有气息会动的东西是什么的时候,她整个人都陷入了惊恐与亢奋之中,双眼禁不住瞪大、紧闭的嘴巴忍不住张圆、激奋的情绪更是抑制不住地令其尖叫了起来。

“嘘——”不过尖叫声才一出嗓子,那有气息会动的东西就朝她扑了过来准确地捂住了她的嘴,“别出声,阿渃。”

温柔的不像话的制止声,温暖的不像话的捂住嘴的掌心,温纯的不像话的脸,温情的不像话的双眸,温煦的不像话的笑容…一切的一切听起来看起来感觉起来都那么不真实,可能全部拥有以上东西的人在连渃心目中只有那么唯一一个。

“小…白…”连渃黯哑低沉又不完整的音调从那双温暖的手的指缝间缓缓流泻而出。

“阿渃,是我,小白。”

得嗓音确认之后,连渃瞪圆了的眼睛又睁了睁,再看了无数眼之后,她长长的睫毛眨眨,豆大的泪珠就那么一滴接一滴的狂涌而出,“呜呜、呜呜…”眼泪掉落的一刹那,那些被强行吞回腹中的尖叫声便全部化作了感动与惊喜的呜咽啜泣之声。

“对不起阿渃,是我把你吓坏了。”见状,突袭的齐小白赶紧收回捂住连渃嘴的手并解释了起来,“因为这里耳目众多,我此行又是秘密行事的,所以只能一直在黑暗中等着你回来,我以为你进屋会先点灯,没想到你却…都是我不好,没出声,是我错了,你别哭了。”

她怎么能不哭,眼前出现的人可是齐小白呀,那个她朝思暮想、每晚做梦都会梦见可在现实中却不能见之人呀。

距离上次纪县分离已经过去了多久时间?

将近半年时间,他们从认识以来就未曾分开那么久过;但从分开之后,她也几乎没想过,会时隔这么些时间就能再次重逢与相见,还是他主动来见她的。

“呜呜呜…”眼泪止不住地掉,泪水已然将她整个视线都弄模糊了起来,她不断擦拭着泪水又不断捂住自己的嘴,她怕看不清面前久别不见的他,她更怕自己因为太激动太惊喜太亢奋而哭得太大声从而惊扰到了谁。

“阿渃,对不起,我还是忍不住来见你了。”齐小白双手捧着连渃的脸,心疼地帮她擦拭着汹涌而下的泪水。

“怎…么…来…了…你…”连渃已经哽咽的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想你了,所以就来了。”

“为…什…么…是…今…天…”

“今天是你生辰,你忘了吗?”

闻言,连渃一惊,后仔细算了算日子,她才恍然大悟,噢,今天是二月二,的确是自己的生辰,因为太忙碌,因为不像往年一样有所期待,所以她几乎忘记了这个日子,没想到齐小白却记得,而且还亲自来看她了。

“是忘了。”连渃抱紧双膝低着脑袋坐靠在案几旁,“在这样一个地方又没人记得,自己一个人记得还不如忘记。”

烛火摇曳,橙光倒映下的连渃的侧脸看起来是那么的寂寥与孤单,瞧得齐小白心里一阵心酸与不忍。

“小白记得,一辈子都记得。”齐小白将连渃圈抱进自己的怀中,“小白以前答应过你,每逢你生辰,都会陪伴在你身旁的。”

是的,十几年前,齐小白的确这么承诺过连渃,这十几年当中,齐小白亦无一例外的都兑现了诺言,这次他自然也不会失约。

“这里是离宫,齐褚的眼皮子底下,你这样贸贸然过来,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缩在齐小白怀中的连渃竟最先担忧起了他的安危来。

“发现不了的。”抱着瑟瑟发抖的她,齐小白安慰道。

“可是,你上次说,‘回临淄之后,我不会再见你了’的话吗?”

“这里不是临淄。”

“那…那…”

“我知道你担心我,可如今我已经来,不做完我想做的事,我是不会走的。”

“想做的事?”连渃傻傻地抬起头,泪眼摩挲地凝视着齐小白。

见连渃满眼惊诧、疑惑与期待,齐小白暖暖地一笑,“今天是你生辰,当然是来给你送礼物的呀。”

“送我生辰礼物?是什么呢?”连渃歪歪脑袋,过去的十几年当中,齐小白每年都送自己的礼物,从金银珠宝到珍贵药材,从马匹、烟火到各种新鲜玩意,每一年期待都能转换成惊喜,今年又会是什么呢?她试着开始想象。

“你猜猜看。”谁知,齐小白狡黠一笑反问道。

“接我离开这里吗?”连渃直接说出了此刻心中最大的愿望。

听罢,齐小白透亮的目光一下子就黯淡了下来,“对不起阿渃,现在的我还没办法接你离开这里。”

从一开始的惊愕到刚才齐小白露出失望与自责的神情为止,连渃因齐小白的突然出现而短暂失了方寸与方向的大脑总算找到了准心。

“呵呵,我开玩笑的呢。”连渃皱着脸冲齐小白灿烂一笑,“今天能见到小白,就是我收到的最好最棒最爱的生辰礼物。”说罢,她便展开双臂直扑齐小白怀中。

“是吗?”齐小白显然还未从先前那句话的氛围中走出来。

“当然。”连渃死死地搂住齐小白的脖子,带着泪的面颊不断摩挲着他的面颊,“还不快点告诉我礼物是什么呀。”

“礼物就是我呀。”齐小白回蹭连渃。

“你?”齐小白的言语再次让连渃大吃一惊,她速速从齐小白怀中退了出来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今年的生辰礼物,我要将自己送予你。”

“怎么个送法?来见我这样?”

“不止。”

“还有…什么?”

“还有…”齐小白握住连渃冻得通红又冷彻骨的手缓缓地放到了自己的胸膛上,“你身子冰冷冰冷的,我来了,正好就是现成的暖炉呀。”边说还边将她的手往自己衣襟里带。

当冰冷触上温暖时,冰冷其实一开始并没有太大的感触,但作为供暖一方的齐小白的表情就明显不那么好看了,他皱着眉头道:“这手是雪地里的熊掌吗?”

连渃听出来齐小白是在笑话她的手掌冷和肿,于是她噘着嘴不满道:“熊掌都是毛,我的手很滑嫩好不好。”

“是是是。”齐小白点头应声的同时他握住连渃手的手也伸进了她的袖子并沿着小臂一直向上抚摸,“但我你的身上的肌肤比你的手更加滑嫩与柔细呢。”

“那是当然…”连渃刚想得意就察觉了不妥,无论是齐小白的话还是齐小白此刻的动作都异于往常,“小白你这是在摸我?”

“不然是在摸狗熊吗?”齐小白的手已顺着连渃的臂弯一路摸至了肩头,“这是哪家的狗熊,胳膊肩膀居然如此瘦弱?”

“小白,你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齐小白的指腹在连渃的肌肤上留下点点细痒的触感,觉得有些发痒的她本能地缩了缩肩膀。

“我自然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呀。”

“这太奇怪了。”连渃一面忍受着齐小白无缘无故地爱抚一面疑惑了起来,齐小白没患隐疾之前的确都是他主动,但患了隐疾之后,主动方变成了自己,可每回他都不是逃就是巧妙地回避与拒绝,这会儿到底是怎么了?

“哪里奇怪了?”齐小白歪了歪脑袋,温柔如水的眸子斜斜地望着连渃,“想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做亲密的事,算奇怪吗?”

“是不奇怪,可是你…”说到关键点,连渃适时地止了声,齐小白那隐疾哪里能与她赤|裸相对干那些亲密之事呀。

齐小白故意将脸靠近了过来,“我什么?”

“你…你…”近距离面对齐小白扑闪不带一丝邪气的双眼,连渃的目光与言语都显得有些闪躲,“你那个…嗯…”她在思索,用什么词能委婉又能说清楚自己的意思。

齐小白见连渃为难,他也不着急,只是那么默默地看着她、等着她。

“呀——”虽然齐小白嘴上安分,可手却不知不觉间从肩膀滑落到连渃的胸前,当他的指尖游移到她花蕊之上时,她的身子忍不住一颤,那思索不成的话语也以最直接最易懂的字词脱口而出,“你到底行不行呀?”

“行不行,你自己判断啊。”语落,齐小白整个身子都往连渃身上靠来。

诱惑的言语、魅惑的眼神以及主动的行为,让连渃又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错觉,“喂,这该不会是我在发春|梦吧!?”

冥想间,连渃又看见自己的另一只手也被齐小白抬了起来,这次,他没有将自己的手伸进袖子也没有抚摸自己的肌肤,而是直接将宽大的袖子撸了起来,黛紫色的袖子一路滑过嫩白纤细的手腕,当一颗嫣红的守宫砂完全暴露在彼此的视线当中时,齐小白才停下挽袖的动作。

“阿渃,这个,今晚我要让它消失。”齐小白说这话时候,那些被他刻意隐藏与压制的欲望之火竟在他平和温粹的双眼中悄然复苏甚至燃烧了起来。

廿八回生辰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