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延抓住刀疤男的肩膀,不动声色地护到温茗身前:“黑子,今晚看到的一切,不许告诉任何人,尤其是…”
他说了一半,自己掐断了话音。
被称作是“黑子”的刀疤男不住地点头,一副非常理解且非常有义气的样子:“翰哥你放心,我今晚什么都没看到,我就是来上个厕所。”
秦延满意地点了点头,侧身拉住温茗的胳膊,附到黑子的耳边,轻声说“厕所让给你,我换个地方继续。”
黑子坏笑着,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后去了。
温茗忽然明白了他们对话里的深意,她连忙把自己的外套扶正。
“你…”
“好了。”秦延凑过来,啄了下温茗的唇,封闭了她的话音,“都说换个地方继续了,别着急,少不了你!”
温茗刹那失神。
秦延趁机攥起她的胳膊,往另一个车厢里拉。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一个健步如飞,一个跌跌撞撞。好不容易穿过车厢,到了另一个洗手间,秦延终于松开了她。
温茗喘着气,甩了甩被秦延拧得通红的胳膊,仰头看他:“秦延…”
“我不是秦延!”
男人冷冷地打断,虽轻声,但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气势。
温茗懵了。
她上前一步,借着光再次打量起眼前的男人。
男人穿着黑色的皮夹克,头发短短的,两边修得棱角分明,下巴冒了一圈胡渣,看起来匪气十足。
他明明长着和秦延一样的脸,但气质却和当年的秦延一点都不沾边。他那么像秦延,又那么不像秦延。
温茗想起来,刚才那个刀疤男似乎喊他“翰哥”。
翰哥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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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茗看着他,发不出声音。
男人神情冰冷,一双眼睛锐利如鹰。
“忘了今天晚上看到的一切,从哪来回哪去。”他故意放慢了说话速度,这样的慢速让他的每一个字听来都沾染了些许的警告意味。
温茗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拨到了窗户边。男人越过她的时候毫不留情地撞了下她的肩膀,这一下,加重了警告的意思。
狭长的走廊里,男人大步离去,背影就像窗外黑压压的大山。
温茗原地站了一会儿,想跟上他,又忽然想起,自己的车厢在反方向。
她若有所思地往回走,走完一节车厢,正好碰到董凌凌跑出来找她。
“大姐,你又一个人瞎跑什么?”董凌凌没好气地跑到她面前,“你不就是去洗手间刷牙洗脸吗?至于跑那么远的车厢吗?”
“对不起凌凌,刚才这个洗手间有人,我就去了下一个。”温茗好声好气地道歉,并没有把遇到“秦延”的事情告诉她。
董凌凌还是不太满意:“那你也去了太长时间了吧。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情呢,都担心死我了。”
“对不起对不起。”
“你少给我撒娇卖萌,我不吃你这套。”董凌凌压低了声调,“你又不是不知道,火车上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乱的很,你长得那么好看,可得当心点,免得被心怀不轨的人给盯上。”
“盯上怎样?”
“还能怎样?非礼呗!”
温茗苦笑,董凌凌显然是电视剧看多了,动不动就脑补出一系列的剧情。可转念一想,她又想到,刚才那个“秦延”亲了她。
他凭什么亲她?
这就是赤裸裸的非礼啊!
“想什么呢?都走过头了。”董凌凌一把扯住温茗的胳膊,指了指熟睡的霍一北和陈昊飞:“这两头猪在这儿呢。”
温茗扫了一眼睡在下铺的两个男人,冲着董凌凌轻声地说:“那我先上去睡了。”
董凌凌挥挥手,示意她赶紧上去睡觉。
温茗爬到上铺,把自己的围巾垫在枕头上,轻轻地躺下。尽管这一路过来她已经疲惫不堪,可是,她仅剩的睡意早在刚才就消失殆尽了。
她的脑海里又闪过秦延的面容,虽然已经两年未见,但是,秦延曾经的脸,他眼角眉梢上的每一条褶皱,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刚才那个男人,比秦延黑一点,比秦延瘦一点,比秦延凶横一点…这一点一点不断拉开温茗心上的口子。
难道,她真的认错人了?
温茗在狭小的床铺上辗转反侧,她有点后悔,刚才无论如何她都应该拉住那个男人,再确认得仔细些的。
列车还在不停地奔走,窗外忽明忽暗的亮光被车速拉扯成模糊的线。
温茗看着窗外,心想着,明天天一亮,就可以到北疆了。
如果,下车的时候还能再见到那个“秦延”,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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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茗直到凌晨才睡着了片刻,她睁开眼睛的时候,霍一北正站在她的床头,眯着一双桃花眼打量着她。
“你干什么?”温茗下意识地抓起自己枕边的半截围巾,遮住脸。
“不用挡。”霍一北的手伸过来,拨了一下围巾上的流苏,笑得郑重其事:“你刚睡醒的样子一点都不丑,真的。”
温茗从床上坐起来,整了整衣服,问:“几点了?”
“七点。”霍一北伸了个懒腰,“再过一个小时,就能到北疆了。”
温茗看向车窗外,经过了一夜,入目的景色已经彻底大变样了,天空湛蓝如洗,原本的平川变成了被白雪覆盖的巍峨高山,她放空了几秒,爬下床。
董凌凌和陈昊飞正好洗漱完了过来,看到温茗起了,指指洗手间的方向,说:“赶紧去,现在没人。刚才都排起了长队呢。”
温茗点点头,拿了洗漱袋和纸巾正要走,霍一北塞给她一个保温杯。
“我刚打的热水,带上这个。”霍一北冲温茗龇了下嘴,“洗手间的水冷的刺牙,你带点热水掺掺。”
“霍少你可真不够意思,我们刚才去刷牙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贴心呢?”董凌凌一边啃着苹果,一边抱怨。
一旁的陈昊飞不住地点头给女友撑腰。
霍一北轻哼了声:“你俩不是互相看一眼都能发光发热吗?还要什么热水?”
董凌凌和陈昊飞语塞。
温茗顺势接过了保温杯,说了声谢谢。
洗漱完,四人一起吃了点水果。
这一天一夜的火车让陈昊飞这个大少爷快绷不住了,他不停地嚷嚷着,一下火车就要去吃肉。董凌凌连声哄着,跟哄小孩似的。
霍一北倒是意外的能吃苦,一路安安静静的,没什么抱怨。这让温茗有点刮目相看。
火车快到站的时候,大家开始收拾桌上零零散散的小物件,能塞的都塞进了背包,不能塞的直接原地弃之。
温茗检查了一下行李,确定没什么落下的之后,换上了更保暖的雪地靴,戴上围巾。
十二月的北疆,刚刚下过一场漫天大雪,地上积雪很厚,一脚踩上去能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银装素裹的世界让四个很少见雪的南方人兴奋不已。
“快点,拍照拍照!”
董凌凌把手机往陈昊飞手里一塞,一路小跑,跑到北疆车站的站牌下摆起了夸张的pose。
路人纷纷侧目,还有人效仿。
霍一北要风度,穿得比较单薄,一下车就冻得闷哼不止,他抱着肘缩成了一团,看到董凌凌和陈昊飞磨磨唧唧要拍照,忍不住骂起来:“卧槽,晚点拍会变老吗?这么冷,要出人命了!”
温茗也抖得不行。
北疆的天虽然是晴的,可迎面而来的风却冷得好像能食人。
陈昊飞见霍一北有意见,草草拍了两张照片,便拉着董凌凌往回走。
三人边走边商量着,是先去酒店还是先找点热乎的东西吃。
温茗没有参与意见,她有点心不在焉地四下溜神。
忽然,她的脚步慢下来。
第三章 红尘道场3
出站口的栏杆后,停着一辆黑色的越野车,越野车驾驶座的门半开着,车里坐着一个戴墨镜的男人,男人正抽着雪茄,一缕一缕的碎烟被风从车门里卷出来。
越野车前围了五六个男人,那个长的极像秦延的男人和刀疤男也在。
温茗的目光定在“秦延”的身上。
他还是昨天那身衣服,黑色的皮衣,在风雪里冰冷地敞着,看起来完全不御寒,可他就那么笔直挺拔地站着,半点没有冻到的意思。
驾驶座边上,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抬肘搭在车门上,正俯身和车里的人说着什么。
“秦延”一边关注着他们的对话,一边看向四周,那双锐利的眸子,好似雷达,勘测着周围可疑的一切。
忽然,他的视线朝温茗的方向扫了过来。
温茗躲闪不及,两人就这样对上了目光。
远远的,他似乎眯了一下眼,可很快,他的目光略过她,看向了别处。
就那么一瞬间,温茗的心跳彻底跳乱了。
“茗!”董凌凌喊过来,“你发什么呆呢?还不快走,冻死了!”
温茗应了声,刚走两步,就听到人群里忽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她转眸,下意识地看向“秦延”他们,只见刀疤男跳过了栏杆,朝着一辆破旧的电瓶车飞跑过去。
越野车旁,原本正和乐融融聊天的微胖中年男人凛起了脸往后退了几步,“秦延”快速上前,越野车的车主试图关门,被“秦延”一掌给卡住了。
“秦延”伸手,猛地一把将驾驶座里的墨镜男拉了出来,摔在地上。
墨镜男脸着地,一时无法爬起。以中年男人为首的四五个男人一窝蜂围上去,对着墨镜男拳打脚踢。而“秦延”趁势利落地跳上了越野车。
越野车发出一声轰鸣,车站边的人都四散躲闪着,好像怕被撞到。但越野车里的人显然驾驶技术非常好,他在极小的空间里将车原地掉了个头,疾驰而去。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就像电影剪辑过的镜头。
温茗望着越野车消失在街口,五味陈杂。
“茗,走了啦!”董凌凌躲在陈昊飞的身后,不耐烦地朝她招着手。
霍一北跑过来,站到她面前,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问:“怎么?这么喜欢看人打架啊?”
“不是。”
“那是干嘛?喜欢看人飙车啊?”霍一北笑了笑,“如果你喜欢看人飙车,等回柏香,我带你去玩刺激的。”
“我才不喜欢看人飙车。”
“那你傻不溜秋地站着看什么呢?看情郎啊!”霍一北揽过来,揽住了温茗的肩膀,“快走吧,我九代单传,要是冻死在这里,陈昊飞回去没法交代。”
温茗被带着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回过头去。
那个被“秦延”摔在地上的男人还在挨打,他满身满脸都是血,惨不忍睹。
不远处,他的墨镜碎在雪地里,黑白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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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车就遇到这样一番血腥的打斗场面,四人的心情和胃口都有点受损。原本嚷嚷着下车就要吃肉的陈昊飞也放弃了吃肉的念头。他们决定先打车回酒店。
酒店是温茗来之前在网上预订的,她特地比对了好几家,最后选择的那家在车站和景点折中的位置,打车过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算近。
到了酒店,四人在前台登记,领了房卡。
董凌凌和陈昊飞一间房,霍一北和温茗各自一间。
房间在二楼,因为他们都有行李,尤其是董凌凌的大行李箱,塞了一堆有用没用的东西,重的像块铁,所以即便只有一层,他们还是选择了等电梯。
冬季是北疆的旅游旺季,酒店生意不错,一早入住不少客人,电梯口站得满满当当的,耳边充斥着不同地方的口音。
温茗静静地等着,不时看一眼电梯上的数字。
电梯过了很久才下到一层,门一打开,一轿厢的人“呼啦啦”涌出来,温茗拖着箱子往边上让了让,走在人群最前面的女人长得很好看,她昂着头,风情万种地扫了众人一眼,忽然脚一崴,朝着霍一北撞了过去。
霍一北躲闪不及,下意识地将人扶住。
“不好意思啊。”女人笑吟吟地开口,脸上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
霍一北没作声,只是松了手,侧身为她让路。
女人甩了甩头发,娉娉婷婷地离开。
“没事吧?”陈昊飞朝霍一北使了个眼色。
“没事。”
“霍少魅力可真大,女人瞧见了你都腿软。”董凌凌打趣。
“那当然,我是谁?不是我吹,想当年,拜倒在我西装裤下的女人数以千计。”
“是是是,那您现在怎么就怂了呢?”
“这不是怂,这叫收心,浪子回头懂不懂?”
霍一北说话的时候,看了温茗一眼
温茗笑了笑,随着众人走进电梯。
回到房间之后,温茗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倒头就睡。路上折腾了一天一夜,再加上“秦延”的事情让她有点措手不及,她觉得很累,急需睡一觉缓冲。
睡觉之前,温茗给董凌凌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要休息,等下不和他们一起出去吃午饭了。
这一觉睡到了下午三点,温茗醒来时,手机里都是董凌凌的微信,有文字,也有图。
温茗坐在床上,逐条看下去,照片都是他们中午出去吃饭的时候拍的,一半是雪景,一半是董凌凌的单人照,照片里的董凌凌笑得很漂亮,一看就是陈昊飞拍的。唯一遗憾,就是没有他们两个的情侣合照。
果然,末尾董凌凌补了一句抱怨,说:“霍少十个金手指,都不愿意伸出来给我和陈昊飞拍照。明天出去玩的时候,我们的情侣合照就交给你了。”
温茗回了个笑脸的表情,又补了个OK的手势。
董凌凌那头没有动静,估计也是在补觉。
温茗下床,拉开了窗帘。
窗外正在下雪,雪不大,细细的,绒绒的,像被剪碎了的羽毛,降落得轻盈又缓慢。
温茗从行李箱里找了一把伞,决定出去买点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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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位于西南边陲,地域辽阔,虽然经济并不算发达,但是神奇瑰丽的风景却一直为人称道。
温茗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北疆的一个小镇,名叫沁源。
沁源不是很大,但几乎算是北疆的代表小镇,镇上风情别致,且吃的玩的应有尽有。
温茗打着伞,绕着长街走了一圈,透明的伞面上,覆了一层白白的雪花,最后,她被一股浓郁的奶香吸引,停在了街尾的一家糕饼店门口。
店家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姑娘笑容温和,她招呼温茗进屋,指了指墙上的单子,示意温茗自己看。
油酥茶是店里的招牌茶,号称是咸里透香,甘中有甜,但是温茗一直不喜欢那种复杂的味道。所以,她直接点了一杯甜茶,又要了一叠酥酪糕。
酥酪糕很香,一口咬进去,甜而不腻,料又丰富,温茗就着甜茶,一下吃去半碟。
这个点店里客人不多,小姑娘坐在门口清洗着店里的茶壶,时不时抬头朝温茗看过来,若是视线对上,就扬唇微笑,但并不搭话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