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试上一试,便迅速叫栾丫备好了笔墨。
幸好她曾学过写毛笔字,虽然写得不太好,却也知道些基本功。来到这里后,也曾看过些书,只是写起来还是很艰难,其中有几个字写法记得不太清楚了,不过也顾不了那么多,迅速写完将纸条卷了起来塞进竹管,而后绑在鸽子腿上,提着鸽笼子兴冲冲地跑到外面,手忙脚乱地放飞了鸽子。
看着白鸽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她的心也跟着飞得很远很远。
栾丫这时道:“小姐,方才来者交代,小姐只需将笼子放在院中再放些粟米,鸽子自然会飞回来。”
“真的吗?”见栾丫点头,她更加开心起来,如此一来,她便可以和蓝枫说话了。
收到他传回来的字条时,夜已深了。从鸽子腿上解下竹管时,手微微在颤抖。
虽只传递了一个简单的问候之语,却忽然觉得蓝枫与她之间多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明知道天色已晚,可还是忍不住又写了一个字条传了出去,上写:黑夜好长,我睡不着。
白鸽飞回时,带来他的一句:我也没睡。
她又将鸽子飞出,告诉她明日受邀去狩猎,问他去不去。
不一会儿鸽子飞了回来,上附一句:明日我有公务在身。注:狩猎二字应如此写,非骑鸟狩鼠。
看着字条,再看自己写得分了家的“狩猎”繁体二字,顿时喷笑出声,留下一句:有空教我习字。
鸽子带回他的回答:好。
次日晨,天方亮,赫月便等在前厅。一身骑射装越发衬得他十分精神,顾盼间的神色,便是端茶递水的婢女看了也要脸红。但花舞一看到他便想到了昨晚的“骑鸟狩鼠”,想到他骑在鸟上射老鼠,实在没忍住,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赫月笑问:“在笑什么?”
花舞刚要向他施礼便被他扶起,道:“没什么,让贝勒爷久候了。”
二人说了会儿话,赫月眼见她没穿自己送的那套骑射装,却也不提,只领着她出门上了马车。
与他同坐在一辆马车中,抬头不见低头见,赫月看起来十分释然,而她却顺着车窗望向窗外怔怔发呆。
赫月剥了个橘子放在她手中,她笑着接过,道:“谢谢。”
赫月道:“你似乎有些意兴阑珊。”
花舞道:“没有,只是还有些恋床,这天气太适合睡觉了。”
赫月笑道:“倒是我考虑得不周了,这么大早将你叫起。”
花舞笑道:“贝勒爷叫得好,省得我继续睡下去,万一不小心成了周公,阿玛回来不认得我就不好了。”
赫月笑了笑,不再做声,却细细地打量起了她。她似对此番狩猎真的没什么兴致,不知发现了什么,唇边笑意浅浅,他看得真切,微微掀开车窗帘,亦顺着她的目光向外望去,恰看见一个男子买了三个刚出笼的热包子,一个递给了骑在他肩头上的儿子,另一个递给了身旁的妻子,还有一个留给了自己。一家三口笑着说着什么,相携离去。他看向花舞,发觉她仍在看着他们。
他轻声问:“在想什么?”
花舞闻言笑道:“没想什么。”
他道:“那为什么笑?”
花舞一怔,忽然想到他一直在看她,目光移开,道:“只是在想,幸福其实很简单,或许只是一个包子。”
赫月扑哧笑出声来,连坐在一旁的栾丫也笑了起来。
花舞不以为意地一笑,无所谓地道:“包子热乎乎的,吃下去不仅不饿了,还可以让身体暖了,或许连心……也暖了。”
栾丫一怔,赫月忽道:“停车!”
车夫忙停了车,坐在车头的小路子向内问道:“爷,什么事?”
赫月掀帘跳下了车,向回走去,小路子马上跟了上去,不一会儿,花舞便见赫月拿了两个包子回来,坐在车上与她一人一个。
花舞看着手中热气腾腾的包子,只觉得握在手里热乎乎的,微微怔了怔,抬眸看向赫月,发现他正看着自己,她垂眸将包子放在嘴里一咬,包子的菜汁便喷了出来,眨眼间便喷到对面他的脸上。
车内三人顿时一阵愕然。
一路颠簸出了城门,城门外早有几辆车马等着,花舞下车由赫月带着与众人一一打过招呼,这些人上次游香山时她便见过,上次花舞不怕死的那一幕令几人印象深刻,此刻见她被赫月亲扶下车,目光都若有似无地打量起了她。
一群人中,让花舞意外的是,她竟然又看到了徐娟。那个她用假老鼠吓晕在地的徐美女,那个极有可能将她推出桌下被刺客挟持的徐大美人。
徐娟对她亲热地笑了笑,花舞回了状似抽搐地一笑。
一群人在城外集结完毕,不再多话,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同向郊外林区赶去。
赫月未再与她同车,而是骑马与其他人同行,这让花舞自在了很多,刚才的菜包子事件着实令她尴尬,虽然他温文尔雅地说没关系,但见他一脸菜汁还能笑得出来,花舞嘴里那口包子便哽在了喉咙里。
他为什么要笑呢?她想不明白,如果他不笑,或许她还会觉得他这人没想象中那么虚伪。
曾经的自己,虽然不是个通透的人,却也知晓人情冷暖,也会在现实中,在某些人面前刻意伪装自己。如今穿越了,一时兴奋蒙蔽了自己原本的性情,探索未知世界和对未来的向往似乎让自己变得不像自己了,回想这些日子自己干了许多愚不可及幼稚好笑的事,可昨晚在与蓝枫鸿雁传书之后她久久难以入睡,她忽然想不明白,这究竟是一场梦还是真的是现实?……
为什么她会突然有种彷徨的感觉?是察觉到幸福太真实而难以抗拒,还是明知道给不起一个人一生一世?
如果上天只是让她来玩一次爱情游戏,而不是让她来与相爱的人厮守一生的,那么……她该怎么办?
她对情之一事并非丝毫不懂,亦知道,若然付出真心,却不能长相厮守会有多痛苦。
从昨夜与蓝枫鸿雁传书开始,她便有些心绪不宁,因为她意识到自己的心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去想一个人,这让她彷徨,让她害怕,直至此刻,她方才狠下心决定:穿回去!
爱情游戏玩起来太累,并不适合她,虽然她很渴望一份真感情,但若然不能长相厮守,还是趁早脱身不要的好。
想到就做,她狠劲地对天暗暗祈祷:老天爷,让我穿回去吧,我穿!我穿!我穿穿穿!
睁开眼,看到栾丫正奇怪地看着她,顿时泄气……
真是来时容易,去时难啊……
怎么办?死回去?
好主意。
可怎么死回去?上吊?花舞自己比了个上吊的样子,吐出舌头瞪起眼睛,摇了摇头。
撞车?被车轮子从身上压过去?花舞瞬间捂住自己凸起的胸部!
跳崖?死前摔得面目全非,或插在树枝上?一想到自己死前那副模样便浑身发抖。
剖腹自杀?自己动手?她下不去手,内心和身体都是一阵痛苦地纠结。
与她同车的栾丫见她双手成拳插在自己肚子上,那表情……栾丫小心地劝道:“小姐,马上到了,你稍微忍一忍。”
花舞闻言,疑惑地看向栾丫,便在栾丫异样的目光中看到了自己此刻便秘的表情……
第十五章
她马上恢复常态,轻声咳了咳,抚了抚袖子,端正坐好,方才一时想得太过入神,竟忘了车里不只她一个人。
或许心里有事,时间便过得很快,想了无数种死法,都没有胆量尝试,这才发觉,自杀也是需要胆量和勇气的,对她来说这两样都不太容易。要是像上次一样再来个刺客就好了。既能赚得身前身后名,又能不用自己动手,潇洒离去。
终于到了目的地,虽然坐了一个多时辰的马车,多亏胡思乱想,花舞竟未觉辛苦。
原本一路行来,共有六辆马车,加上随行侍卫、伺候的奴才左右也不过五、六十人,可到了狩猎的地方,一下车,花舞却看到四下搭起的帐篷,估摸一下此地侍卫少说也有个一、二百人,想必与上次被刺客行刺有关。
她一抬头便看到了正前方在和徐娟说话的赫月。
这要是在前几日看到这一幕,她铁定会觉帅哥靓女赏心悦目,而今却对徐娟心生不喜,连带着赫月也没了好感。
赫月与徐娟说了几句便走到了花舞身旁,笑问:“累吗?”
花舞摇摇头。
赫月道:“你等我一会儿,等他们进了林子去狩猎,我再来寻你,驾车带你在附近游玩一番。”
花舞笑道:“贝勒爷不必特意为我费心,贝勒爷自去狩猎,我自会去寻玩处。”
赫月摇头道:“外面冷,你先进帐等我,我一会儿就来。”
见他坚持,花舞不再推拒,目光流转,继而一笑,一本正经对赫月抱拳施礼,粗声粗气道:“在下愿听贝勒爷摆布。”
赫月知她在打趣,笑了一声。一招手,叫了个小太监过来,吩咐了几句,小太监便带着花舞与栾丫先行进帐去了。
进了帐篷,花舞有些意兴阑珊,支走了栾丫便又试了几次“我穿,我穿,我穿穿穿!”却都毫无反应,想到自己早先是用意念穿越过来的,而今再用同样的方法却回不去了,不禁有些害怕起来。
她原以为自己来得轻松,自然也可以回去得很轻松,可没想到,竟然回不去了。此刻想要回家的急切让她有些坐立不安,难不成真的只有寻死这条路?就在这时,忽听帐外一阵吵嚷。
栾丫这时还没回来。花舞便听帐外有人说抓了个在林中偷猎的人,好像是个女子,大家都偷偷跑去瞧。
花舞心中烦躁,便没等栾丫回来自顾走出营帐,举目便见不远处闹哄哄一片。
花舞走了过去,便看到林边一众侍卫围着一个布衣女子,侍卫强行将女子绑在一个木桩上,女子大声哭求,便听一人扬声道:“你若能受我三箭不死,我便做主放了你!”
花舞闻声望去,见一锦衣少年立于场中,神色飞扬带着几分傲气,却不认识。
侍卫将女子牢牢绑住,而距女子百步外,锦衣少年正张弓搭箭直指女子。
女子大声哀求,少年不理,目光越发兴奋,侍卫们亦高喊着为其呐喊助威。
这时,众人忽见一陌生女子冲入人群中,奔至女子面前,大声道:“慢着!我愿替她受此三箭!”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花舞。
“你是谁?”男子问。
“你又是谁?”花舞问。
少年上下打量花舞,花舞不耐烦道:“你别管我是谁,我只问你,我愿替她受此三箭,不管你射没射死我,都放了她,如何?”
少年扬眉冷哼,道:“你当真不怕?”
花舞微扬起头,挑衅道:“我怕你不敢射我!”
“哼!”少年一哼,道,“小爷倒要瞧瞧你有几分胆量!”
侍卫将那女子拖到了一边看守。
花舞站到了木桩前,将两个胳膊搭在两侧木桩上。那副等着受死却丝毫不惧的神色,令少年眸中闪过异彩。
少年一次自箭筒中拿出三根羽箭,同时弯弓搭上,抬起瞄向花舞。
四周众人屏息以待鸦雀无声,当下在场的都不认识花舞,少年见花舞穿着简单朴素,以为只是个婢女,亦没放在心上。当下只想炫耀自己的箭术。
当他的箭尖指向花舞时,只见花舞闭上了眼睛,面上虽紧绷着,但那微微扬起的下颚却似在挑衅他一般,少年眸中光彩更胜。
当下,众人只听蹭的一声,三支箭同时向花舞射去。而后只见花舞的头顶,左、右腋下分中了三箭,众人欢呼雷动,都被少年的箭术折服。
就在少年得意洋洋之时,忽听刚睁开眼睛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的花舞懊恼道:“怎么一箭都没射中?!你这人箭法怎么这么差啊!”
又穿不回去了……
少年闻言怔了怔,将手中长弓扔给身边奴才,唾道:“疯女人。”而后向看守那名偷猎女子的侍卫一挥手道,“放了她。”便大摇大摆地走了。
第十六章
待赫月回来,想是有人将此事说与他听了,他大踏步走向营帐一掀帘便看到花舞正对着他帐内挂着的一副字,很认真地看着,脑袋一会儿歪到左边然后又歪到了右边。
见她安然无恙,他一整面色,进了帐中,与她肩并肩站着,笑道:“在看什么?”
花舞转头看到他,笑道:“没看什么,你这么快就回来啦?”她根本不敢说墙上这副字她看了半天都没看懂写得什么。恐怕是所谓的什么行书草书,她完全辨别不出字体的原本摸样。正觉有些泄气,他便进来了。
他抬头看着那副字,道:“这是我写的一首词,你以为如何?”
“写得很好啊,虽然我看了半天也不知道你写得什么。”花舞笑道。
赫月闻言一怔,忽觉又好气又好笑,对她道:“快到午时了,用完午膳我再陪你出去,离这不远的山上风景不错,我下午带你去那里看看。”
“贝勒爷费心了。”花舞装模作样地小施一礼。
赫月忙扶起她,道:“原是我邀你来玩,却反而让你一人留在这等,却是我怠慢了。”
花舞笑笑,不再与他客气。
午膳时,众人在帐外同食,看着奴才们弄得几大锅肉汤,火上还烤着油滋滋的野猪肉,颇有些野炊的感觉,倒有几分情趣。
她不知自己应坐在哪里,便一直跟着赫月,赫月让她坐在他身边,她也没多想便坐了。可她刚坐下去,便觉暗地里瞄着她的目光无数,她抬头去看,却一个也看不见,仿佛只是自己的错觉。
上午向他射箭的少年此刻正在不远处击着鼓,击到兴起时竟高声唱起了歌,一群少女围着他,手拉手载歌载舞,场面倒十分热闹,只是花舞听了半天也没听到那群人在唱些什么,那歌声让花舞想到了青年歌手大赛的原生态歌曲,听不懂,但很好听。
只见少年激扬地击打着大鼓,时而还随着鼓点摆出各种pose,神采飞扬,颇有几分潇洒恣意。
花舞捅捅赫月,问道:“他是谁?”
赫月道:“他是蒙古察哈尔亲王四子舒什兰。”
哦,察哈尔,察哈尔在哪?不知道,反正在蒙古。蒙古……?没去过。
“看他穿着不像是蒙古人啊。”花舞问。
赫月说:“他说这是入乡随俗。”赫月顿了顿,又道,“此人虽年少却不可小觑。”
花舞点头没有说话。
膳食还在准备,香味却飘得很远,花舞已有些肚饿,只想着吃肉,可却在这时,只见四周人都站了起来,很多人手拉起了手,围着击鼓的少年跳起了舞。
赫月亦笑着对她伸出了手。
舞蹈很简单,就是大家手拉手围着圈,踢踢腿动动胳膊转转身,反复是那几个动作,简单易学,大家跳得兴起,歌声笑声飞扬,场面十分热闹。
花舞正开心地跟着赫月跳着,忽觉眼前一花,一人突然出现在他们中间,舒什兰!?
花舞吓了一跳,却见他突然出手揽住了自己的腰,一转身便将她带进了人群中央,而后不由自主被他甩了起来,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跳了什么,只觉一阵狂转,直转得她眼前金星乱冒,耳边听着他得意的大笑声,那么张扬而可恨,便知他是有心在报复!
心中恨意顿生,可她反抗不了,他力气实在太大,速度又太快,她已经被他转得快吐了,耳听赫月说了什么,舒什兰动作微微一顿,她顿时疯了一样突然靠近了他,紧紧抓住他的肩头,而后不管不顾神魂颠倒地狠狠咬了下去。
只听得四下里几百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而后除了柴火燃烧的劈啪声,再无旁音……
鸦雀无声中,众人只见场地中央二人正在当众亲热!
事实上是花舞狠狠咬着舒什兰的脸,而舒什兰双手双脚僵直眼睛瞪得极大,已经忘记了呼吸和挣扎……
事后,花舞躲在帐篷角落,声泪俱下地抱着栾丫寻求一丝温暖:“不要……不要拦着我……让我去死……”
栾丫被花舞紧紧抱着,死也挣扎不开。
到底谁想去死?
当时情景,花舞每每想起都十分悲愤。
话说她当时正狠狠咬着他的脸,当头晕目眩眼发黑过去后,她竟然发觉自己被他紧紧抱在怀里,虽然他忍痛忍到咬牙切齿,但那目光竟是那么地明亮。当她察觉自己咬住的竟然是他的脸,那一刻气血上涌,羞怒交加,她只想狠狠推开他,可被他抱得死紧,如何都推不开。只听他大笑着张狂地对她说:“你继续咬,我不怕疼!”
当时她只觉气怒攻心,发了狂似的拼命挣扎,对他又踢又打,他一一制住,她恶狠狠对他怒吼:“变态!放开我。”他偏不放,也不管在场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还把她高高举过头顶,在地上一圈又一圈地转了起来,一边转一边笑道:“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你放心,我舒什兰定不负你!”
她已经完全被他转晕了,而他说的那些话她都只当他在放屁。
直到赫月抓住了他的胳膊,笑道:“舒什兰,她是我请来的客人,给我一个薄面,放开吧。”
她清楚地感觉到赫月与舒什兰之间一股如针刺般的气流在二人手腕与胳膊之间流窜,她只觉一侧腰杆子隐隐作痛,便是连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片刻后,舒什兰终于放开了圈着她的手臂,她一朝脱困,想都没想,一脚便狠狠踩在舒什兰的脚面上。
舒什兰面色丕变,忍着脚痛忍到变形,也没有蹦跳揉捏。
她握紧拳头在他眼前一晃,恶狠狠地道:“你给我记着!”一拂袖,不再理会任何人,转身大步而去,只是实在头晕,走得不是很顺利,一路踉跄成曲线狼狈离开。
躲进帐内,她蹲在角落抱着头,越想越崩溃……
直到栾丫进来寻她,被她扑上去抱住。
经此一事,花舞更加坚定了回现代的决心。
事后,蓝枫来见她,她闭门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