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好消息?”温南栀觉得自己脑细胞大概阵亡了一大半,看着三人脸上都挂着笑容,尤其许慕橙藏都藏不住的喜悦,她突然反应过来:“你!你该不会!”
“猜中有奖!”许慕橙哈哈大笑着搂住冒娜,“多亏娜姐,她介绍我去她工作的那家公司面试,然后我顺利通过啦!从下周开始,我和冒娜每天都可以和你一块上下班!中午还能一起吃饭!简直不能更完美。”
温南栀的目光和小鹿触碰在一块,她咽了咽口水:“你和冒娜去同一间公司?”
许慕橙大概真的高兴坏了,完全没留意到另外两个人的异常:“对啊!不过我们俩不在同一个部门!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历史性的一步啊!”
就连一向情绪冷静的小鹿都忍不住咧着嘴笑道:“现在最嫉妒的人应该是我啊!每天你们三个同进同出,留我一个人继续在学校读书。”
“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连温南栀自己都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这一次,她没再犹豫,也没去看小鹿的眼睛,一股脑儿将憋在心里许久的话说出来:“冒娜,你还记得我实习前曾经陪你一起去三里屯逛街吗?那天你是去买衣服,我是想去试各种香水。那天我看到个人影就追了出去,后来我没再找到,但其实,当时我看到的人,是丁溶溶和郑朔。”
原本喜气洋洋热闹不已的寝室一瞬间安静下来,温南栀喘了口气,才发现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她不敢去看任何人的脸色,一口气说道:“上周,有一天我外出工作,回到公司已经是傍晚,进大楼时我看到丁溶溶和郑朔两个人凑得很近,姿态亲昵,我心里把这个事憋了很久,但左思右想都没敢说出来。我想,万一是他们两个谁单方面地在追谁呢,也不一定两个人就已经好了。更何况——”更何况,那天晚上她回到宿舍,冒娜就喜滋滋地告诉她,她已经让家人打点好一切,不日进入郑
父公司展开新生活。
“直到昨晚我临时有事出门,刚好撞见他们两个在一起,冒娜,他们两个在谈恋爱,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于是我告诉小鹿说,找个合适时间一定要告诉你……”
“一定要告诉我?”冒娜开口,却不是温南栀想象中的任何一种情绪,她的眼睛亮闪闪的,不知是泪水还是什么的东西倏然滑落,“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她没动温南栀,却狠狠扯了一把身旁的小鹿,“你既然都告诉过小鹿了,就和她学学乖,一块瞒我一辈子不是挺好的吗?”
南栀职场小札08:现实的情况是,十分耕耘能有一分收获,已是不易。
54 长大2
温南栀的目光和小鹿的撞在一块,后者看向她的眼神透着明显的不赞同,她的胳膊被冒娜拽得生疼,不得不努力抽出来,还想去拽住她:“冒娜,你先别冲动——”
“我先别什么啊?”冒娜的声音突然就拔高了,她后退了两步,抓起椅背上的羽绒衣和挎包,她的脚还伤着,也不知道一瘸一拐怎么走那么快,门在她身后“嘭”的一声撞上,还有她临走前甩下的那句话,“温南栀,这周五我和许慕橙要一起去报道,晚上我还约了郑朔一块吃饭的,你之前明明答应我晚上陪我一起去那个蒋先生的花店选花,我盼这一天不知盼了多久。全被你毁了。”
温南栀心里一片冰寒。
更让她觉得寒冷的是许慕橙的反应。温南栀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她推得一个趔趄:“你干嘛啊温南栀?你不知道娜姐盼这一天盼了多久?就许你每天抱着你的宋大神开心,你就见不得我们其他人好是吗?”
说完又跑掉了一个。
房间里只剩下温南栀和小鹿。
一时间,温南栀脑袋懵懵的,甚至不敢去看小鹿的眼睛。
她脑子里一片混沌,唯一的一点意识却逐渐在心头雪亮,她把一切都搞砸了。
明明犹豫了那么久,不确定了那么久,整件事在心里翻转了无数遍,甚至打点滴的时候还不忘把这件事拿出来和Sharon讨论了一番,当时她是怎么说的来着,噢对了,她当时就说过:这件事要怎么选,重要的不是她自己是什么性格的人,而是冒娜……
可她没听Sharon的话。又或者是她一直没懂冒娜的性格,她以为冒娜一直以来大大咧咧、坚强果敢,最是是非分明,她以为许慕橙敢爱敢恨,和小鹿一样,都不乐见冒娜和郑朔那个三心二意的毛头小子在一起……他甚至还比他们低一届呢!
看清他是怎么样一个人,以冒娜的模样脾气,一准儿能找个更好的。
恍然间她突然抓住了什么,紧接着就狠狠打了个寒颤。许慕橙走的时候没带上门,此时房门大敞,走廊的冷风与阳台窗子翘开的窗缝对流,风虽然不大却冷得直往人脖子里钻。
温南栀狠狠打了个喷嚏,她捂着鼻子,突然就懂了。
是她做错了。
她觉得郑朔配不上冒娜,觉得冒娜知道真相后能放下这段愚蠢的明恋,开启一段甜蜜的新恋情,但真正愚蠢的那个人是她。这明明是冒娜自己的事,为什么她做判断的标准却是“她以为”?
Sharon早就告诉过她的话,可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是什么意思。
以己度人,有时是最愚蠢、最伤人的。
因为泪水朦胧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团白色。
温南栀抬起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被眼泪泡发模糊的视线也随之清晰,这才发现面前的不是一团白,而是一张纸巾。
小鹿站在她面前,见她迟迟不接,干脆用纸巾抹了抹她脸颊,塞进她手里说:“你就别跟着哭了,哭一个还不够乱?”
大概是见温南栀迟迟不说话,小鹿叹了口气,推了推眼镜架,转身去关上门。又打开罐头瓶,剜了两勺从前几个女孩子一起坐的蜂蜜柠檬,冲了两杯热水,送一杯到温南栀手边,在她面前坐下,边暖手边徐徐开口:“南栀,其实在这件事上,你比我和许慕橙更无私。”
温南栀抬起眼看她,哭得红彤彤的兔子眼,看得小鹿忍俊不禁,想笑又顿住,她容貌是四个女孩子里面最斯文柔弱的,一向不爱掉眼泪,此时却忍不住用手指透过眼镜外沿揩了揩眼角:“不光是你看到,前两天有一天我洗澡回来,也在学校南门看到丁溶溶和郑朔了……还有那天晚上的舞会,只有你不在,我和慕橙都看得清清楚楚,丁溶溶一出现,郑朔眼里就没有别人了。冒娜的脚扭伤那么厉害,但凡他对冒娜有一点意思,那天晚上肯定也就过来帮着看一看,或者陪咱们一起去趟医院了。”
“可是我把这件事捅破,哪怕这是真相,是所谓的正确,却不是冒娜想要的。”
小鹿笑了,透过镜片的眼睛是水润的,透着温柔:“可如果是真正的朋友,不就应该说真话吗?为了让她高兴,明明看到了却装不知道,明明知道了却不说,就像我这样,就像慕橙那样,这样并不是为冒娜好。”
温南栀半晌没有说话。
小鹿伸出手,覆在温南栀冰凉的手指:“炮仗你点了,我没帮忙递火,总要留下来陪你一块分担。你也别担心他们俩,冒娜性格直,这么大的事一下子被你点破,总要给她点时间去消化。至于慕橙,你也得体谅她,她找了那么久工作,这回要不是冒娜帮忙……”
小鹿话没说完,可温南栀已经懂了慕橙曲折的心思。工作是托冒娜的关系才好不容易找到的,可冒娜之所以那么坚持去那间公司,是因为公司老总是郑朔的父亲,如今她将丁溶溶和郑朔的事捅到明处,冒娜接下来很可能不会再去那里工作,那么慕橙呢?
温南栀越想越后悔,可经小鹿刚刚那么一劝,此时心里再懊悔,已经哭不出来了。
这天晚上,温南栀很晚都未睡着。
55 长大3
大学四年,四个女孩子从未红过脸、闹过别扭,却在临近毕业前夕,因为一个郑朔,险些闹得分崩离析。直到宿舍熄灯,冒娜和许慕橙都没有回来。
温南栀侧躺着,看着对面空荡荡的床铺,小声说:“小鹿,你睡了吗?”
好一会儿,温南栀甚至都以为小鹿其实已经睡着了,才听到她的声音:“没有。”过了一会儿,有听到她说:“还是头一回呢,她们两个都不在,还不是因为寒暑假回家。”
温南栀说:“慕橙去追她了,应该是陪着冒娜回家了。冒娜家里房间多。”
“嗯。”小鹿模模糊糊应了一声,黑暗之中,小鹿的手机发出“滴滴”两声,随之小鹿说,“慕橙发微信了,说她在今晚在冒娜家睡,不用担心她。”
温南栀的手机却如同关机般死寂。
消息并没有发到四个人共同的群里,而是单独发给小鹿的。
道理都明白,芍药之前告诫过她,小鹿事后安慰过她,但心里还是特别难受。寝室里只有她和小鹿两个人,温南栀连哭都不敢出声,又觉得这一切都怪自己作。
如果今天她没有嘴快,本应该是她们815寝室四个人最开心的一天。
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自怨自艾着,温南栀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那天晚上的她,一整夜都在自责,连在梦里都没放过自己,却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做一个人所有人都挑不出毛病的人,就是对的吗?做一个大家都无可指摘的选择,就不叫错吗?
如果所有人都做许慕橙,都做小鹿,那么谁来做温南栀?
可是那个时候的南栀,还不够聪明,也远不够强大,所以她还不懂。
翌日,温南栀一大清早到社里打卡,挂着两只熊猫眼一样的黑眼圈,没吓到别人,倒是把受boss之托照顾人的Sharon吓得不轻。
她将事先买好的那份八宝粥递了过去:“这是怎么了?”温南栀不仅仅是黑眼圈,近看才发现,她上眼皮儿肿的厉害,眼睛里还遍布着红血丝。芍药看得啧啧称叹,“分手了?失恋了?”
温南栀路上稀里糊涂的,还真忘记买早餐,因此也没和芍药多客气,掀开盖子一勺接一勺,吃得倒也香甜:“不是……”
“那还能有什么事儿?”八宝粥给了南栀,芍药自己也不糊弄,冲一杯咖啡,又从小库存里找出吐司面包,涂了满满的鲜苹果酱,趁着时间尚早四下无人,狠狠咬了一大口,边嚼边说,“要我说,只要父母尚在,身体健康,就没啥过不起的坎儿。有什么值得哭成这样的?!”
温南栀摇摇头,她是真饿了,头一天晚上回宿舍本来也是奔着回去再吃晚饭的。结果不仅没吃上一口热食,还惹得一肚子眼泪。这会儿熬到早上,直到吃上这口热粥,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三两下将那一小碗粥吃个干净,她起身给自己冲了杯热水,塞块橙味泡腾片进去,伴着“哗”地一声,仿佛人也跟着活泛不少:“是前天在医院跟你说过那个事,我最后还是没忍住,告诉了我同学……”说到这儿,她甚至不敢去看芍药是个什么反应,连忙说道,“我现在也知道是我自己傻,捅了娄子,以后我不会这样了。”
芍药听得直愣神儿,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温南栀说的事什么事儿,忍不住“嗨”了一声:“我当是什么大事呢!小孩子家家的,真是沉不住气。”她饮一口热咖啡,涂成梅子色莹润润的唇嘟得圆圆的,玩儿似的吐出一口热气,说,“说了就说了呗!看你也不是那种能憋着坏的人!别人不说,那是别人有自己明哲保身的道理。你忍不住想说,自然也有你不想隐瞒朋友的诚意。反正换做是我,我愿意和你这样的人做朋友。”
温南栀抬起眼。原本懊悔苦涩了一整晚的小脑袋瓜,此刻就跟钝住了一般,傻愣愣看着眼前的芍药。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温南栀觉得这时候的芍药简直像是女神,闪闪发光。
芍药笑嘻嘻的,从温南栀的桌沿直起身子,吐出一句:“想想看,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欢的男人骗了我,只有我不知道,那我不仅挑男人的眼光有问题,做人的问题也很大好吗?不然怎么没一个朋友挺身而出,告知我真相?”
直到芍药走了好一会儿,温南栀才有点明白过来。她去洗手间漱口洗手的空当,又重新拾掇一番自己,眼底扑了点遮瑕,又吃过早餐,整个人看起来总算多了几分鲜活劲儿。
或许这就是芍药之前告诉过她的吧。自己的选择不同,每个人的性格也不一样。冒娜不喜欢直面真相,芍药却不喜欢被隐瞒。那么接下来,她该怎么做?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温南栀心底第一次生出一个念头:做自己。
不论怎么选择,都会有一部分人不满意。既如此,那不如就踏踏实实做好自己。
56 长大4
有人说闻了它便想起小时候手里把玩的檀香扇,也有人说她像奶奶家旧木头柜子的味道,其实檀香一味,最能抚慰人心,如果你想寻找一款觉得安心的香水,那不妨试试檀道吧!
——《南栀香评?木质香篇》
下午,消失近两天的冯月宴终于现身社里。临近傍晚,她人没出办公室,却给芍药挂了个电话,不一会儿,温南栀和芍药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
临近下班时间,社里的人大多按时下班,习惯性加班的一直是那几个人,从温南栀来这儿实习的第一天就没变过。若不是冯月宴临时找她来,她也会是他们中的一个。
推门进来,一股温醇厚实的香气飘至鼻端,温南栀忍不住抽了抽鼻子,这味道她不陌生,从前在家里,外公最喜欢燃的香就有这一味,是檀香。
冯月宴正往壶里添热水,跟着康乐颜久了,一些小习惯小癖好也越发像她。不过才过30岁的年纪,她也爱檀香味,爱用各色小丝巾做搭配,冬日爱饮红茶。她见到温南栀的小动作,不禁笑:“别找了,是我今天用的香水。”
温南栀惊讶:“香水还有这种味道的?”
“怎么没有?”冯月宴起身,抽出书桌最上一截抽屉,取出一只椭圆形的香水瓶递过去,“Diptyque的檀道,其他家也有做檀香味的,我嫌不够纯正,想这个味时,就用这款。”
温南栀又抽了抽鼻子,说:“很好闻。但感觉还是燃的那种檀香更正一些。”
冯月宴笑:“毕竟是工作场所,燃香这种举动太私人化了,到康总那一级别的可以随心所欲一点,我还不够格。不如用电自己喜欢的香水,更方便也更自在。”
温南栀接过瓶子,只觉瓶身质感敦厚,又见上面绘的图画细腻好看,只在手上把玩片刻,就还了回去,一边说:“我试用过他家的无花果和玫瑰之水,倒没留意过还有这款。”
“香水这门功课博大精深,你刚接触不久,我随口说一个牌子你就能接上话,已经很不错了。”冯月宴又说,“蒋先生花店的选题,你做的很好,我这两天抽空看过全部资料了,稿子下月见刊。因为这个专栏实时性很强,我们一般发掘有趣的新店,都紧着最近的一期刊物上。怎么样,才进杂志社没多久,就要看到自己的文字变铅字,是不是很开心?”
温南栀顺着她的手势在沙发坐下来,一边答:“很开心,还有点不真实感。”她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觉得自己也是投机取巧了。蒋先生是宋先生的好朋友,宋先生是您的老同学兼好友,其实这个选题如果我不报,早晚社里其他同事也会发现,也会去做。”
“可确实是你最早发现的。”冯月宴说,“我是认识宋京墨,可我不认识他那个姓蒋的朋友。你不过去一趟他的工作室,就认识了这么个了不起的人物,人家还乐意接受你的采访邀约,现在连康总都说想见一见他,这是你的本事,也是你的悟性。”
温南栀赧然,她手指尖悄悄攥住毛衣袖口,说:“刚好前两天我见过蒋先生,和他提过这件事。”
冯月宴对温南栀绽出一抹笑,她现在越看温南栀越是满意,当初对康乐颜极力推荐留下她,其实目的并不那么纯粹。一方面确实因为温南栀在一众笔试者中文笔最优,另一方面则有那么点扶持新人和杜若唱对台的意思。后来眼见宋京墨对合作事宜有所松动,她又忌惮在这个敏感时期将一个这么重要的选题拿给社里其他老人做,温南栀这么个无根基无背景的年轻女孩子,就成了她眼里的最佳选择。
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她自问也不是什么吃人不吐骨头的坏人,相处日子久了,对着温南栀也生出几分真心实意的喜欢来。
尤其最近这段时日,温南栀这丫头明显说话对答越来越上道,人也机灵许多,加上能力不俗、又肯吃苦,确实是个值得培养的好苗子。她对着温南栀浅笑说:“既然你和蒋先生提过,那最好不过,我稍后问一下康总,帮他们二位敲定一下见面的时间。”
温南栀点点头:“好的。”
冯月宴说:“那么,你手头的工作告一段落,从下周起,你每天有2到3天的时间要去到宋先生工作室帮忙,整理资料啊还有其他一些文书工作,具体的会由宋先生本人来布置安排,你没有问题吧?”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前两天蒋陵游也提到过,温南栀还是有点意外。
冯月宴观察她的神色,歪着头笑了笑:“怎么,你看起来好像有点紧张?”
温南栀说:“我……没想到这么快。”
冯月宴说:“确实是快了点,可时间不等人,我这边和宋先生这两天要签合同,我希望最终成果能在明年底之前与大众见面,而且——”她望着温南栀,笑了笑:“过不多久你该放寒假了吧?你家在春城,大学最后一个寒假,你怎么也要回家陪父母过年的。所以我们的时间并不充裕。”
温南栀没想到冯月宴这么细致,连她寒假的时
间都算进去了,她点点头,迟疑片刻又说:“如果工作需要,我可以早些返回——”
“不必。”冯月宴这点温情还是有的,她摆摆手:“学生时代最后一个寒假,又是过年,能多陪陪家人总是好的。以后想有这么长的假期也难了。”
“谢谢主编。”
芍药推门进来,见这两人约莫是聊完正事的架势,懒散地靠着沙发一侧瘫倒:“累死姐了。”
冯月宴忍不住笑:“大忙人,辛苦了。”
芍药也不和冯月宴客气:“宴儿,你说这一天天的,光顾着手头工作还不够,还得和‘那边’斗智斗勇,真是殚精竭虑,死而后已。”
冯月宴不语,端着茶默默喝了片刻,说:“不会持续太久的。”
芍药一手扶着脖颈拧了拧:“康总也不明确表个态,现在这么着,总让某些人心存幻想。我觉着杜若也真是心大,她一个做外联出身的,还真以为以后能当主编是怎么的?”
温南栀在一旁不敢插话,但就她实习这短短一个来月的光景,也已看清社里剑拔弩张的两分之势。康乐颜,娴雅杂志社社长并风尚公司股东大佬之一,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似乎一切尽在掌握,却又对诸多事件睁一眼闭一眼;张泽兰,总编,离异有一女,社里日常事务分配给各个部门,自己则有点片叶不沾身的姿态;冯月宴,杂志主编,与杂志内容有关的一切内容均归她总揽,可以说她的选择决定着杂志的风格走向,是娴雅杂志的灵魂人物;杜若,外联部一把手,每个杂志都有外联部,因为没有哪个杂志可以避开“钱”这个字眼,可杜若这个外联部的头头儿,似乎对冯月宴的主编位子兴趣浓厚。这也导致如今社里从上至下划分为两大阵营。
比如芍药和温南栀,如今就是冯派;而丁溶溶,明显是杜若那边的。有没有这两个人的队谁都没站的,也有,张亚楠就是个异类,哪一派都不站。不过这段时间旁观下来,温南栀也琢磨出点味道来,张亚楠看似谁都不站,但听说她一开始就张泽兰极力举荐,才留下的。再联想张泽兰不偏不倚不沾身的态度,张亚楠的中间立场也不足为奇了。
更何况,那么巧,这两人都姓张。听萧怡说,大家都猜,这个张亚楠正是张泽兰的外甥女。
温南栀这边想着心思,另一边,冯月宴已经开口:“她不一定要坐上主编这个位子,但她希望坐主编这个位子的人,一举一动都唯她马首是瞻。”
“怎么可能?!”芍药简直啼笑皆非,“那这主编不就是傀儡?”
冯月宴啜着红茶,眯了眯眸子:“她可不就是希望这样。而且我看,她已找到合适人选。”片刻,她又说:“下周起南栀每周都有几天要去宋先生工作室,我不一定每天都在社里,有什么事你们两个彼此多照应点儿。”
这天晚上,直到回到宿舍,温南栀还觉得脑袋晕乎乎的。
实习之后的这段时间,几乎每一天都会发生许多新鲜事。与从前纯粹却也充实的校园生活相比,如今这样的工作生活节奏明显更快、也更庞杂,温南栀隐隐觉得自己仿佛打开一扇大门,而那扇门之后等待她的,是一个无限精彩、也无限复杂危险的新世界。
她不知道的是,接下来的日子,才是她真正精彩人生的开始。
57 宋先生的工作室1
接下来的几天,冒娜和许慕橙都没有回宿舍。听小鹿说,冒娜倒也没有太任性到底,又或者有许慕橙在一旁劝着,到底新员工报道当天,两个人还是早早去了。实习生的工作都是又杂又辛苦,一忙起来,两个人也倒也顾不上其他许多。只不过两个人每天下班后仍回到冒娜家中。
其实冒娜的家距离两人工作地点并不近,反倒不如从学校出发一路搭乘地铁来得近便。
不过她心里别着一股劲儿,别人也没奈何。许慕橙因为这份新工作,每天心甘情愿和她牢牢绑定。
小鹿似乎在为保研的事忙碌,有时回来的时间比温南栀还晚。
温南栀也逐渐习惯每天回来面对着冷清的宿舍,周二她就要去宋京墨的工作室报道,这几天她临时抱佛脚,学习各种香水知识,宿舍安静倒为她提供了极好的学习氛围。
周二清早,天还黑漆漆的,温南栀就出了学校大门,搭乘最早一般地铁前往宋京墨的工作室。尽管走得很早,但路上还要倒地铁和公交车,等到了工作室大门,已经将近八点半。
她像上次那样摁响门铃,这一回,宋京墨倒是很快就有了应答:“门没锁,进来吧。”
温南栀答应一声,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特别暖和,考虑到来这边差不多一整天都是文书工作,温南栀戴了镜架,一进门镜片就蒙上厚厚的水雾。她一边带上门,一边摘下眼镜,从背包里掏出眼镜布,仔细地擦拭着。
“来得这么早啊!”
温南栀抬起头,她近视度数不算太高,但隔着这么远看远处二楼的人影,依稀只能看清对方穿一件黑色毛衫,下面是灰色长裤,面部轮廓一片模糊。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仰着脸傻乎乎地应:“早啊,宋先生。”
对方“噗嗤”一声就笑出了声:“这才几天不见,就不认人了?”
温南栀这才听出声音和语调都不对,宋京墨的声音明显要沉一些,而且他也没这么喜欢笑。温南栀戴上眼镜,同时心里也反应过来对方是谁:“对不起啊蒋先生,我没戴眼镜,看不清。”
蒋陵游说:“快上来吧,来这么早,肯定还没吃早饭吧。”
温南栀虚应了一声,随手解下围脖一边爬上楼梯。最近天气特别冷,她又要赶远路,就穿了一双里面带绒的雪地靴,走在路上确实暖和,但进到暖烘烘的房间里尤其还要爬楼梯,就显得有点笨拙了。好在蒋陵游人在二楼,且已转过身,看不到她步履蹒跚的模样如同一只刚出窝的小熊。
坐地铁和公交都不好吃东西,她也不好意思带着豆浆包子一类的食物跑到宋京墨工作的地方吃,就提前一天买好了牛奶面包。不过这一路过来,牛奶冷冰冰的,估计都能喝出冰碴儿了,面包干瘪冷硬,味道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一切模模糊糊的想法在走进厨房的那一瞬间,就彻底被温南栀抛到脑后了。房间里不知煮着什么,有一股酸甜的鲜味,水汽将玻璃窗蒙上一层雾气,这小小的四方天地,就如同一间被暖意和香气层层包裹的水晶果脯,只是站在门口,就令人整个儿都松弛下来。
“别傻站在那儿了,过来拿碗筷!”蒋陵游朝她招呼一声。
温南栀这才回过神,走上前帮忙。
热气腾腾的食物盛出三碗,桌子当中是堆成小山的牛角面包,芝士并几样果酱。温南栀尝了一口碗里的热汤:“蒋先生的手艺也很棒啊!”
汤汁酸甜浓稠,里面有切的细细小小的牛肉粒、胡萝卜丁并番茄,细细品尝,应当还有洋葱土豆等多样食材,是做得再正宗不过的一味“罗宋汤”。
“我哪有这本事啊!”蒋陵游“嗨”了一声,朝温南栀眨眨眼,“这可是宋大神的手艺,我这么多年也没尝着过几回,快趁热吃吧!”
温南栀惊愕得合不拢嘴巴,可这汤实在美味,她一路奔波,委实饿得厉害,也顾不上客套许多,学着蒋陵游,拿一块牛角面包,掰开裹上些芝士,沾一沾汤汁送入口中。牛角面包应该是新鲜烤制的,外皮酥脆,内里柔韧,搭配芝士和罗宋汤,热乎鲜美,半碗汤下去,温南栀觉得从脚趾到头发丝都暖和过来。
“光顾着吃,我的茶呢?”话说的挺不客气,可宋京墨推门坐下来的样子,哪里有半点生气的样子。看桌边两个人吃得头也不抬,他唇角弯出一抹弧度,说:“看来我的手艺还不错?”
“岂止是不错!那是相当的不错!上天入地!出神入化!”蒋陵游吃东西极快,温南栀刚吃完一个半,他却已经消灭了至少六七个,这么一会儿工夫,面前的牛角面包已经下去一多半。这厮浑然不知羞耻,笑着对宋京墨打马虎眼,“浓茶空腹喝不好,总要吃饱喝足,再优哉游哉来上那么一杯,才能品出味儿。咱先吃饭啊,先吃饭!”
温南栀觉察到桌对面的那道视线似乎有所偏移,即将落在自己身上,连忙抬头:“宋先生厨艺一流,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早餐!”说完这话,连温
南栀自己都觉得有点良心难安,只得在心里偷偷加上一句,除了我妈妈做的西红柿汤面。
宋京墨见她瓷白的皮肤染上两团浅浅的红,大约因为吃了热食,唇瓣也红红的,她是天生的笑唇,眼尾微微下垂,像此刻这样放松浅笑着的模样,看起来特别温软好欺负的模样。气色也比上次见面好多了,宋京墨在心里嘀咕,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端详温南栀的面庞时,左手拇指和食指轻轻拢在一处摩挲了片刻。这其实是他年少时常做的一个动作,思考问题特别入神以及紧张时,都习惯做。这么多年下来,已经极少有什么事能引起他的情绪波动,这个习惯动作也渐渐少有,甚至连他自己都忽略了。
他的目光落在温南栀唇边的面包屑,瞥开视线,拿起桌上的纸巾盒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