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瑶见状,忙收了身子回去,未叫齐王看得着。
齐王身边倒是没带什么家眷,只随意带了两个随从出来逛灯节。见赵王招呼,齐王略想了想,便转身走进了居一品来。
居一品老板见了齐王,忙力排万难冲破人群挤了过来,点头哈腰请安说:“什么风儿将齐王殿下您吹来了?”
齐王姿态优雅清冷,闻声只说:“赵王在这儿,我过来瞧瞧。”
那老板立即陪着笑脸殷勤道:“是啊是啊,赵王殿下一早便来了。赵王大度,本来是自己个儿订了一间的,只是可怜小民,便自愿腾出一间来,与霍伯府的伯爷夫人大小姐挤了一间。”
齐王才迈上楼梯的腿突然停住,转头问:“霍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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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107
“对啊。”老板颇为疑惑, 以为齐王是不知道哪个霍伯府呢, 忙说,“就是如今的外城都统霍大人霍伯爷。”
齐王自然知道霍伯府是哪家, 只是他万没有想到,会在这儿碰上他们。齐王只略迟疑一瞬, 继而重新抬腿往楼上去。那老板未察觉出什么异样来,只乐呵呵继续亲自送齐王上楼去。
托赵王殿下的福,那一嗓子吼的, 整个包厢的人都知道齐王殿下要来了。
而这里最坐立不安的, 便是苏棠。苏棠此刻焦躁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恨不能即刻挖个地洞钻进去。
近两个月来,为了避开这个齐王殿下的多番“骚扰”, 苏棠鲜少再出门去。就算不得已非得要去医馆里找她舅母程氏商量点事情, 也是以上回被护城兵刁难为由,身边多带了一倍的护卫。
前后七八个壮汉寸步不离跟着,这还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自也有霍令俨安排的暗哨跟踪。
所以,再面对齐王的人投来的小纸条的时候, 她便可以以各种理由不肯再见。倒没有明确拒绝,只是表现出为难的样子,每回逛街, 都刻意带着一群护卫走来晃去,好似故意晃给齐王的人看似的。
苏棠知道,齐王可不比这赵王这般单纯好骗。她一再拒绝再与其私下会面, 想来是早已惹了齐王怀疑了。
这会子若是见着了,指不定得出什么事儿呢。
“嫂子,你怎么了?”幸姑不明所以,见苏棠脸色煞白,不由得关心起来。
霍令俨也瞧见了,忙问:“可是不舒服?”
苏棠此刻手脚冰凉,却强装镇定说:“许是方才赶着要去看灯,吃饭吃得急了些。爷,既然咱们吃完了,不若就此道别去外头看灯猜灯谜?一会儿齐王殿下来,正好腾出位置。”
霍令俨点头,抱着早已经等不及的儿子来:“笙哥儿心早丢外头了,也好,一会儿见过礼,便走。”
苏棠心终于稍稍安了些,笑着说:“是。”
齐王很快便走了进来,苏棠混在人堆里请安。齐王清月之姿,雍容华贵,一袭明紫锦袍加身,金冠束发,犹如降落凡间的仙人。
负手迈着步子优雅走进来后,那若清霜般略带寒意的目光匆匆扫过,最后在垂着脑袋正随同大众一起请安的苏棠上略多停留片刻。
赵王已经大摇大摆走了过来,邀请齐王入座:“三哥可吃了饭出来的?”没等人回答呢,赵王又道,“三哥这一年年的,都不凑热闹的,怎么今年灯节倒是出门来了。”
“府上清静,不似四弟,如今娶了侧妃,到底热闹些。”齐王说着话的同时,也落座了,说完这几句,目光轻抬,看向孟四道,“弟妹入了赵王府也有月余,本王还未来得及道声喜,便在这里送个祝福。”
孟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听齐王这样说,她忙低着脑袋站起了身子来。
“多谢齐王殿下。”孟瑶轻言细语,似是怕极了齐王一般。
这孟侧妃方才还嚣张跋扈矫情得很,此番见着齐王,又是一副面孔,苏棠看着对面坐着的三人,不禁觉得好笑。但她这瞧热闹的闲心还没热腾起来,灾难就忽然朝她这边砸过来了。
“本王倒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霍伯爷与夫人。”齐王转头朝苏棠夫妻看去。
霍令俨道:“来吃饭的时候恰巧路上遇到赵王殿下,赵王盛情,便组了一桌。不过,我们这会儿也吃完了,便不打搅两位殿下雅兴,这便告辞。”
一听这话,苏棠立即就缩着脖子要跟着跑路,活似个鸵鸟。
可齐王殿下却没有放人的意思,齐王自是将苏棠那点小心思看在了眼里,他略扯了下唇,露出个瞧不出的冷笑来:“怎么本王才来,霍伯爷便要走?时间还早,也无需介意本王在,就跟方才一样即可。”
霍令俨总觉得齐王的语气不对,似是刻意在与谁较劲一般。凭他对齐王的了解,此刻他们一家走与不走,齐王根本不会在意。
这位殿下的性子与赵王不同,是两个极端。一个话极少,一个话特多。
感觉到反常,霍令俨自是本能心中揣测了一番缘由。最后给自己的解释是……或许是因为孟侧妃。
凭他的感觉,自然是知道这位齐王殿下也曾对孟侧妃有意。而他,更是孟侧妃的青梅竹马,打小的交情。只是他奇怪,若是因为孟侧妃,如今她已经是赵王侧妃,与他霍令俨再无半点瓜葛,又何必留他下来?
正都在迟疑尴尬之际,笙哥儿忽然朝齐王伸出双手,扑闪着黑漆漆的大眼睛笑得乐呵呵:“抱。”
齐王愣住。
霍令俨也不知怎的,对儿子这突如其来的举动颇有酸意,于是皱着眉心在儿子屁股上轻轻拍了下,低声斥责:“不许无礼。”
笙哥儿虽小,却是听懂了父亲的话,也看得明白父亲的脸色,他知道父亲是真的在斥责他。于是,笙哥儿委屈的瓢着小嘴,气呼呼的,一扭头看到母亲,就扭着身子要母亲抱不肯要父亲了。
苏棠手刚伸过去,齐王却说:“本王抱一抱也无妨。”
说罢,齐王伸出手去。霍令俨还将儿子抱在怀里,齐王抬眸看着他。
霍令俨抿了下唇,才说:“小孩子无礼,若是有得罪之处,还请殿下不要怪罪。”
齐王已经将笙哥儿抱了过来,动作颇为生疏,但好在臂膀有力,不至于抱不稳。
“本王何至于会与一个稚子计较。”齐王随意应付一句后,见怀里的男童盯着自己看,齐王便也垂眸细细打量。
模样自是与他父亲霍伯爷极为相似的,只是若细细看,眉眼神态,却是像极了他母亲。望着这样颇为熟悉的眉眼神情,齐王忽而想到几年前。
那个时候,那个女子垂着脑袋立在他面前,他甚至都没有细看过她一眼,便直接给她发了命令,让她去勾.引霍家三爷。他到现在对她当年唯有的印象便是……
卑微,顺从,听话。
当年她对自己言听计从的时候,他并没有注意,也未往心里去过。可如今她听了他的话,嫁给了旁人,他却忽然反应过来,其实她或许也是一个十分出色的人,只是他当时未肯花半点心思去了解她罢了,他当年的心思全在……齐王只觉得心中忽酸忽苦又忽而会莫名生出一股子辛辣之意来。
五味杂陈,万般不是滋味。
她长袖善舞聪明伶俐,她有倾城绝色之姿容,她被另外一个是她丈夫的男人捧在掌心宠爱。
齐王觉得自己不能再细想下去,若是再细想下去,他自己也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会做出什么意料之外的举动来。齐王竭力在克制,心内早已翻江倒海惊涛骇浪,但面上却依旧极为平静。
安安静静抱了会儿笙哥儿,便又递给了霍令俨。
“都无需站着了,坐。”齐王依旧没肯放人走。
霍令俨那双漆黑似是深不见底的眸子越发暗了暗,沉默一瞬,这才应是。而后,儿子递给奶娘,他则揽着妻子坐下。
苏棠沉默不吭声,只老老实实一旁呆着,气氛一时间尴尬到极致。
孟侧妃目光在几人面上来回流转一圈,忽又想到年前中秋宫宴上的情景,想到去年秋狩猎场上,霍家人御前状告自己而齐王并为替自己说半句话……想起这些来,孟侧妃原就并未熄灭过的妒火又熊熊燃烧起来。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相信这位齐王殿下定是起了觊觎臣妻的心思。
方才与霍家的一番纠缠,她知道,定是为了留下这位霍伯夫人。
这个苏氏,她到底有什么好?为什么一个两个曾经倾心于她的男人,结果最后都是转身朝她奔去。
她都已经嫁为人妇了,她以那样卑微的身份以那样下贱的手段嫁得好夫婿了,她为何还不知足?为何还不安安分分呆在后宅里,为何还要到处再招惹别人。
孟侧妃承认这位霍伯夫人确有几分姿色,但是她并不承认霍伯夫人比她好。
论出身地位,论才情品性,她哪一样不比她?为何霍三哥是这样,齐王也是这般?
是不是曾经喜欢过她的男人,将来都得抛弃她去喜欢苏氏?
孟瑶心内妒火熊熊燃烧,有些话不好明说,但既然是看得出来齐王殿下的意思,她大可以煽风点火。
于是,孟瑶举起杯子来,看向坐在对面的苏棠说:“三嫂,那日猎场秋狩,我的确不是故意的。当时被罚去清水庵跪经,未来得及好好向三嫂道个歉,在这里自罚一杯。”
赵王忙拉住她手:“瑶儿,做什么给她道歉。”赵王不乐意。
孟瑶就说:“王爷,此刻敬酒的只是孟府四小姐,而非赵王府孟侧妃。有些事情,我虽不是故意,但三嫂的确是因为我而失去了一个孩子,不管怎样,我理该赔礼道歉。”
说罢,眼尾余光朝一旁齐王那边扫去,果真见他听到自己说了这句“失去一个孩子”后,默默垂眸端起桌上酒盏独饮后,孟瑶更加坚信了自己的猜测,于是更加添柴加火:
“我知道,那是三嫂与霍三哥成亲后的第一个孩子。想必三哥是十分期待那个孩子的降临的,所以因为我的关系那个孩子没了,三哥不顾往日孟霍两家的情分,坚持御前告状冒着被陛下斥责的风险也要惩罚了我,我也是理解的。”孟瑶心中是又酸又涩又恨,但她忍着没失态,只是坚持说,“三嫂年轻体健,日后孩子还是会有的。”
孟瑶说完要仰头饮酒,酒杯却被一旁赵王夺了下来。
“你肚子里……”赵王险些说错话,好在及时收住了。
但他觉得心里生气,于是将那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放,只略严肃说:“总之,我不允许你这样。”
孟瑶便轻轻扯了扯赵王衣袖,示意他不要生气。赵王又怎么舍得对佳人生气,于是回过身子来,伸手重重握住孟侧妃手。
“坐下来。”赵王眼神暗示,“三哥还在,莫要叫三哥瞧了笑话去。”
108
孟侧妃目光却落在笙哥儿身上,她起身朝着笙哥儿走去。
“瑶儿。”赵王喊一声,见人不听,到底怕她会摔着碰着,于是跟了过去。
霍家人见状,自是都站起了身来,以示恭敬。但每个人的脸色,自然都十分不好看。
孟瑶一步一生姿走到笙哥儿跟前,霍令俨却本能将妻儿挡在身后,抬眸再对上孟瑶的眼睛的时候,男人一双目光深沉冷厉,似是不含丝毫温度般。
“三哥这是怎么了?我只是喜欢这个孩子,想抱一抱而已。”
霍令俨从容答说:“娘娘蒲柳之姿身纤体弱,犬子顽劣,怕是会惊扰到娘娘。”说罢,霍令俨索性也厌烦了这种场面,直接告别说,“臣实在不愿再留在此地惊扰两位殿下,臣告退。”
态度略强硬告了别后,霍令俨直接扶起妻子说:“走。”
那边孟瑶见状,便立即强行伸手要抱笙哥儿,霍令俨本能拂开她的手。这正是孟瑶的计谋,孟瑶趁机假装是被霍令俨推搡倒的样子,立即身子软软跌落下去。
好在,赵王就站在旁边,自是一把将人接住了。
“瑶儿。”赵王相信了,真以为自己的侧妃是被霍伯爷推开了,他怒气冲天双眼血红,瞪着霍令俨,一双拳头捏得“咯吱”响。
霍令俨知道她是装的,自己根本没有碰到她,所以他无动于衷。
苏棠一旁冷眼瞧着,自也是看穿了这位孟侧妃的戏码。在这种地方碰瓷,是想安霍家一个恃宠生骄不将皇家人放在眼里的罪名吗?
苏棠灵机一动,立即过来关心道:“侧妃娘娘,您如何?”
“疼!”孟瑶捂着肚子,她这回倒不是装的,是真的动了胎气。
苏棠忙执起她手腕来,纤纤玉指搭在脉搏处,而后说:“娘娘您这是动了点胎气,不过没什么事。”一边说,一边扶着人,见外头围过来的人渐渐多了些,苏棠故意看向赵王大声喊道,“赵王殿下,侧妃娘娘这才两个多月的身孕,您难道不知道吗?”
“放肆!”见一个小小伯爵夫人这般理直气壮与自己说话,赵王怒发冲冠。
苏棠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于是继续皱着眉心说:“我素来略懂些医理,方才只是关心孕妇,若是有得罪之处,还请赵王殿下莫要怪罪。”又说,“只是侧妃娘娘肚子里的胎儿已有两个多月大,想来府上医师诊平安脉的时候,早该诊断出来才是?赵王岂会不知娘娘早有身孕?”
“既是知道,又何必还让娘娘喝酒,还带娘娘出来人挤人吹冷风。”
“你闭嘴……”孟四自然察觉到苏棠的小心思,她不肯让她继续说,“不要你扶着。”
苏棠严肃道:“娘娘也实在任性了些,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替腹中胎儿着想。动气伤身,娘娘先坐下来。”
“平心静气,不要多想,尽量心态放平和一些。”
孟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干呕起来。苏棠倒了杯水,递了过去。孟瑶不领情,一把挥开,目光瞪了过来。
“我怕里面会有毒。”
闻言,苏棠仰头喝了。喝完将被子往下扣,证明她喝完了,这水并没有问题。
赵王见状,自己亲自倒了一杯递过去,关切问:“瑶儿,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孟瑶却泪眼婆娑起来:“王爷,妾身……呕~”
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干呕。
“孟侧妃这是孕症,其实很正常,不是什么大碍。”隔壁间一位妇人走了来,端了碟子酸梅来,“吃点酸的瞧瞧,看压不压得住。”
见状,苏棠则退去了一边。
渐渐围观而来的人越来越多,有人喊着说大夫请来了。
苏棠就知道,这边动静闹得大了,居一品的老板不可能不知道。一旦知道了,皇亲贵族若是在他酒楼里出了事儿,他得吃不了兜着走,不立即差人去请大夫才怪呢。
只要请了大夫来,这侧妃娘娘肚子里到底怀的几个月身孕,便一目了然。
到时候,那仅有的一层遮羞布,也会被扯下去。扯去了遮羞布,她是怎么进的赵王府大门,大家便都知道了。
虽说确实有赵王宠,但毕竟不光彩,日后再怎么能闹腾,想来有个把柄在,也不能闹得真压了幸姑一头,苏棠也是急中生智用心良苦。不过,若不是这孟侧妃自己作,非得闹天闹地,也没人会拿住她这个短处。
“我不看大夫。”孟瑶不肯,她此刻心里也是怕的。
但是赵王却管不得这些,他最先想到的不是丢人不丢人,而是母子平安为重。于是,不管孟瑶怎么拒绝排斥,赵王都哄着说:“瑶儿,让大夫瞧瞧,若是没事,本王也可安心。万一若是真有事儿,恰好霍伯爷还在,本王饶不得他。”
事的确是没什么事儿,方才苏棠也号了脉搏,不过就是孕吐症状罢了。再说,苏棠也看到了,分明是这位孟侧妃碰瓷,自己夫君可没碰到她一根手指头。
“本妃尚不足一月的身孕,你可仔细给本妃瞧着。”孟四伸出手去,言语威胁那位大夫。
那大夫满头大汗,此刻浑然脑子一片空白,只怕惹了这样的贵人砸了饭碗。所以孟瑶说什么他都连连点头,但却并未过心。
孕吐有一阵子了,但在家的时候,王府上有府医诊治。渐渐调理着,近日好些了。原以为不会再孕吐,可谁想到,今儿却在这里丢了人。
孟四实在难受,便伸出手去。
那大夫犹犹豫豫的,若不是怕自己侧妃出事,那赵王恨不能一脚踹过去。
赵王厉色道:“本王都没说什么,你在避讳什么?若是瑶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本王定治你的罪。还愣着,还不快点。”
“是是是。”那大夫颤着手,指腹搭在了孟瑶手腕上。
如是反复搭了几次,而后松了口气道:“娘娘无碍,还请王爷放心。这只是孕吐而已,每个孕妇因为体质不同,状况也会不一样。不过,侧妃娘娘到底才两个多月身孕,为了腹中胎儿着想,还是安安静静呆在家里为好。”
“你说什么?”孟瑶气得两只眼睛都红了,继而骂道,“庸医,你胆敢胡言乱语,本妃定要重罚于你。”
那大夫立即跪地求饶:“请娘娘开恩,小民上有老下有小,小民不能死啊。”
苏棠也帮腔道:“赵王殿下,侧妃娘娘不能再动气了。这里嘈杂人多,王爷还是请带着娘娘回府安养。”
此刻在赵王心中,孟瑶母子最大,旁的他都可以不在乎。
“瑶儿?”赵王显然是将苏棠的话听进去了,顾不得旁的许多,只半抱着人离开了,“本王带你回家去,这什么破地方,以后本王再也不来了。”
酒店老板抹着额上汗珠,忙跟着出去相送。
一场闹剧结束后,自然都散场了。
当着齐王殿下的面,不好议论。但散场各自回了各自包厢后,自是纷纷议论了起来。
霍令俨立在原处,这场嘈杂的闹剧中,他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只在人都散了后,这才垂眸看了眼齐王后,又望了眼妻子,还是没吭声。
齐王却起身说:“霍伯爷与夫人随意,本王先行离开一步。”
霍令俨缓缓抬手抱拳,情绪毫无波澜:“恭送王爷。”
齐王走了后,苏棠心中重重吐出口浊气来,似是心中卸下了千金重的石头般。她方才注意力都在如何防范齐王身上了,倒是未察觉到别的。
苏棠的表情,却叫霍令俨瞧在了眼中。
霍令俨低垂着目光,未说别的,只是对妻子妹妹道:“走,出去看看花灯。”
苏棠见不但逃过一劫,且还趁机摆了赵王侧妃一道,此刻心情万分美妙,所以,高高兴兴走了过去,亲热挽着男人臂膀说:“夫君,我们去为小妹求一盏花灯?然后许个愿望,点亮了放进河里。”
霍令俨虽话不多,但也依着了。
几人同行往外头最繁华热闹的灯市去,霍令俨怕人多太挤会出事,于是亲自抱着儿子。见妻子小妹携手看灯猜灯谜正兴奋,他倒是没上前去,只默默随后跟着。
霍令俨沉默驻足,只盯着不远处灯火阑珊下的妙人看,此刻心情竟是万般复杂。
苏棠却是没有察觉出什么,与幸姑一起猜对了几次灯谜,却栽在最后一题上,苏棠着急,忙火急火燎折身回来拉人:“爷站在这里做什么?快来,帮忙猜一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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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109
苏棠与幸姑姑嫂两个玩得开心, 霍令俨此刻心却明显不在这上面, 一时没跟得上节奏,也是情有可原的。方才在居一品内的那场闹剧, 他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妻子自以为聪明摆了赵王侧妃一道, 但她却顾前不顾后,行事前根本没有细细考虑过,匆忙之间露出很多破绽来, 可能她自己到现在都没有察觉。
齐王一进门, 他就觉得整个气氛不对劲。原以为是孟侧妃的原因, 后来细细一想,才知道不是。
齐王当时一反常态想留下他们霍家一家, 真正想留下的, 怕是只有她。起初没往这方面想,但是现在再回过头去,却越想越觉得胆寒。
孟侧妃胡闹耍心眼,她将计就计揭穿孟氏早在入王府前便怀有身孕一事,从而导致孟氏当着众多王侯勋贵的面出丑。虽则说这是孟氏咎由自取, 但毕竟是皇家的家丑,当时若是齐王想拦的话,怕是有一百种法子可以阻止这桩丑闻继续发酵下去。
但是他没有。
他看着她胡闹, 却并没有出言相阻,说明在他心里,早已是选择保护一个而抛弃另外一个。这齐王当初对孟氏的情, 霍令俨虽则不知多少,但偶尔几回身在此局中的时候,却也瞧得明白。再说,诸王选妃之前,京里也早有传言,说是孟国公府的四姑娘,怕是要去齐王府做正妃的。
很多传言既然能传开,想来并非空穴来风。
只是霍令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才让齐王竟然能选择放弃保孟氏而护着……护着他霍令俨的妻子。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去年秋狩猎场上?
他当时御前与孟家人对质的时候,就觉得奇怪,既然齐王心仪孟四已久,为何当时明明在场却不替孟四说话。
当时隐约觉得怪,如今想来,却是处处有理可寻。只是这样的理由,无一不让他胆寒心战。
他不愿相信,也不愿去猜忌、怀疑。但理智又告诉他,事实摆在眼前,逃避、甚至麻痹自己,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他相信,她是有苦衷的。他也相信,那些她对自己的好,那些温言软语,都不是欺骗。
“爷,您怎么了?为何这样看着我?”
霍令俨态度冷淡无动于衷,倒是吓到了苏棠。他明显情绪不对劲,他平时虽然话也少,但绝不是像现在这样的。
“没事,去猜灯谜。”
有些事情可以回了家后关起门来再说,他不想因为自己的这点猜忌,大街上便当着妹妹与一群奴仆的面扫了妻子的面子。
只要她肯向自己解释,凡事都过得去。
许是霍令俨觉得妻子察觉出了什么,好似不若方才玩闹得开心,于是搂过人的肩膀来,还如往常一样让她半靠在自己怀里,而后这样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搂着妻子,一家三口往猜灯谜的地方去。
幸姑早等不及了,蹙着眉心说:“三哥三嫂做什么呢,这般磨磨蹭蹭的。瞧,叫人家赢走了。”
苏棠的确察觉出了异样来,兴致不若方才高涨了,面对小姑的嬉笑玩闹,她有些心不在焉道:“左右还早着呢,今儿怎么着也得给咱们幸姑赢一盏漂亮的花灯回去。是不是,爷?”
苏棠突然仰头问身边的人,目光也猛地扎过去,就是想看看猝不及防的时候他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
苏棠猛然看过去的时候,霍令俨面含淡笑,闻声点头附和说:“有我在,幸姑会的。”
不过,苏棠还是始终环着男人的手,不肯松开。缩在他身边,黏在他怀里,在他面前,她愿意做一个小女人。
“幸姑你放心,有咱们三爷在,凡事都不是事儿。”苏棠附和着说。
霍令俨窝心的一暖,笑了笑。
幸姑却懒得理他们,只自己跑开了。苏棠原先是一直陪着小姑的,这会子见形势有些不对劲,自然是黏在自己丈夫身边寸步不离。
有些话她也想问,问他到底怎么了,可此时此刻,明显不是时候。
“嫂子,你来啊。”幸姑一个人先跑远了些,站在灯火下,冲苏棠喊,“你今儿明明是陪着我的,怎么总黏在三哥身边啊。你快来,帮我赢这盏灯。”
苏棠仰头问:“那我去啦?”
霍令俨原揽住她腰肢的手往上挪了挪,挠了挠她头发后,才说:“去玩。”
见他语气一如既往温柔,苏棠开心,于是又逗逗儿子说:“笙哥儿今天真乖,不哭不闹的。等着,娘去给你赢盏灯回来玩儿。”
说罢,垫脚凑在儿子脸上亲了一口,就跑开了。
笙哥儿今天的确很乖,许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热闹,所以一从酒楼出来,他就扭着脑袋四处张望,那双眼睛就没有歇息过。乖乖的看灯,看来来往往的人。
霍家一家逛街赏灯,画面温馨。而此刻立在高处正俯瞰街景的齐王,却是形单影只孤独寂寞的。
他目光追随霍家人,直到人影渐行渐远一点点缩小成一个点再看不到后,这才皱着眉心渐渐收回目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