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晓正在惴惴不安时,沈君逸缓了缓才道:“不是,陈叔的手艺越发进步了。”

这一定是安慰,一定是安慰。宋晓将手中被她反复蹂躏的筷子丢掉一边,丧气地低下头。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她大概算是摸清了沈君逸的性子。他若不喜欢嘴上也不会说不喜欢,因为他从不抚别人面子,这人表面为了冷淡,想必心思却是缜密的。但他会从别的话语中婉转地提到。就例如,觉得粥不好吃,所以下次不要上粥了。

“那为何…”

冬儿还未说完,宋晓烦躁地站了起来,淡淡道:“沈公子,我已经和母亲谈妥了,她不再会做昨日之事了,所以今晚我睡隔壁间。晚上若发生什么事就让去隔壁唤我吧。”也不等房内其他两人有何反应,宋晓似逃难般地出了门,心中不断地懊恼自己为何那么在意沈君逸的评价。

苏晓院一共有一个主卧,两个偏房。主卧自然是宋大小姐曾经的卧室,如今宋晓与沈君逸的新房,分里外俩间。如今他们用餐和沈君逸看书办公皆在外间,里间便是卧房,昨日,她和沈君逸便是被人锁在里间的。

偏房皆是下人们住的,一个偏房有四小间,可以住十人。宋晓的贴身侍女只有杏儿一人,普通婢女只有两人,小厮四人,而沈君逸的贴身小厮只有冬儿一人,所以其中一间偏房便空置了下来。

宋晓一直想不通,为何宋大小姐如此信任杏儿,竟只提拔她一个作为贴身侍女,像宋府的其他小姐,最少也有三位的,普通婢女和小厮更是无数。

望着宋晓离去的背影,冬儿只觉得大小姐真是太可怜了,他知道因为赌约自己绝不能多嘴,便扁了扁唇,将刚才被宋晓打断的问题吞吞吐吐了出来:“既然少君觉得不错,明日为何不喝粥了呢。”

沈君逸唔了一声,望着桌上的水晶蒸饺随口说道:“病都好了,还是吃菜吧。”随后,他站起身,向书桌走去。

“这饺子少君不吃吗?听说叫什么水晶蒸饺,是蒸出来的,我第一次听说。”

“放那吧,我等会饿了会吃,你下去吧。”

水晶蒸饺?沈君逸略微思索,这点心从未听过,若不错,或许能放进月星楼的菜谱。只是这陈叔何时能烧得如此新颖奇特了?

“大小姐,你…”杏儿被外面的声响吵着,奇怪地出门看了看,却见院里的其他婢女小厮竟搬运着被褥枕头等到隔壁一间,她连忙逮住一个绿衣婢女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家主给大小姐赏赐新婢女了?”话语急促,竟带着一丝暗藏的揣揣不安。

婢女按颜色分为三等,嫩黄色,黄色,绿色。小厮则是白色,粉色,青色。

“杏儿姐姐,你来啦。”绿衣婢女名为青梅,她抚了抚额头的虚汗,气喘吁吁道,“大小姐要住偏房,正派我们打理呢。”

“青梅,何必跟她多废话。”另一个绿衣婢女走进,她面若冰山,轻轻地睨了一眼杏儿,冷笑道,“杏儿,你莫非糊涂了,当年大小姐不是和家主说了,苏晓院不增加新婢女,你莫非忘了?当年的事,需要我提醒吗?”

“当年?”杏儿一转在宋晓面前怯怯的摸样,挺了挺象征身份的衣服,横眉冷对道,“当年是你们自己犯了错事被大小姐抓个正着,人证物证俱在,还想抵赖?之后,连贬三级,你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青烟脸一白。当年青瞳犯错,最后以死向大小姐证明清白,可即使死了,大小姐仍然无动于衷,甚至连最后一面也不肯相见,宁愿露宿于川香缘中。

她们从小侍奉大小姐,感情尤其深厚,可那次,因为她与青梅的求情,竟然遭到了贬级。她的心一下子冷了。青梅尚小,看事物不清,不知道人心险恶,但她却发现,大小姐变了,早就变得面目全非了。那个心善的大小姐或许随着苏正君一起死了,又或者因为面前的这个女人变了!

后来,她和青梅做起了三等杂役,两人从小未受过苦,第一天不免累得腰酸背痛,瘫倒在地,这个代替她们的杏儿便做着监督的工作。整个苏晓院就她们两人打理,每日每夜地忙活,一年也见不到大小姐几次面,也说不上几次话。曾经的质问,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放弃了。

她能问什么?又能做什么…青瞳,已经死了…曾经最钦慕大小姐的青瞳死了。

“烟姐姐,别…”青梅拉扯着她的衣袖,小声道,“大小姐还唤我们过去呢,我们走吧。”今日也不知道为何,她在院子里扫落叶时,大小姐冷不伶仃从背后出现,突然吩咐她收拾偏院,她不免有些受宠若惊。上次与大小姐说话还是在一年半前,她修补房瓦时从上面摔下来呢。

杏儿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气得牙痒痒,心中又担心得很。

这三年,她使计挑拨陷害三年前侍奉宋晓左右的三名贴身婢女,将她们贬为三等婢女,成为做杂役丫鬟,更用尽心思挤进宋晓的身边做了唯一的贴身侍女,得到她的信任。宋晓信她,万事都会征求她的意见,万事几乎都是由她亲手代劳,所以她认为自己比任何人更了解宋晓,甚至比宋鑫更了解。这三年,宋晓为何变成那样,她比谁都清楚。宋家为何变成如今的摸样,她也知道个七七八八。

可是现在,宋晓要住偏房,她竟然事先不知道?!她不是之前还说今晚要与沈君逸同房吗?!

而且…杏儿目光一寒。宋晓竟然又见了青烟和青梅,她们有没有和她说些什么。这一个意识令她大惊,一股不安的心思从脚底升起,凉透了她的心间。

她连忙快步走去,远远瞧见宋晓皱着眉,冷着脸听着青烟说着什么,期间还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杏儿脸色一白,连忙大喊一声:“大小姐,莫听她胡说。”

熏香

“胡说,我怎有胡说,我说得句句属实!”青烟一听,寒下了眸,反驳道,“大小姐,这…”

“青烟。”宋晓淡淡地打断她的话,望着杏儿道,“杏儿,你说,她哪句话胡说了。”

那双眼睛清冷透彻,仿佛一望就能望进她的心尖。杏儿的心一沉,大小姐第一次给她如此大的压迫,那双往日浑浊不清的眼瞳如今竟然清晰地倒映着她惊慌失措的神情。

但杏儿是谁,她被派来此处,怎不会洞察别人的心思。若说的是那件事,青烟青梅的表情不对,大小姐的表情更不对。

刚才心思混乱竟忘了这事,更何况那事已过三年,三年过去了,她们如何翻得了身,曾经害怕她们指着证据状告,如今证据早随着时光的流逝灰飞烟灭了。她有何所惧!

杏儿勾了勾嘴角,神色从容地笑道:“大小姐,是杏儿唐突了。不知青烟所讲什么。”

“烟姐姐说偏房多年不住人,因为空着也空着,便摆放了杂物,此时霉气太重,又太过脏乱,要大小姐多等一段时间,让奴婢们打理。”青梅心思浅,不知宋晓和杏儿心中都思量着别的,已经咕噜咕噜地将事实倒了出来。

杏儿微皱眉,面上恭敬道:“大小姐怎不唤杏儿?”

宋晓脸色一沉,刚才杏儿明明一脸心虚,所以她才会借着青烟的话试探下去。然而此时她对答如流,想必问不出什么了,她连忙转了笑脸,道:“杏儿一日陪伴我身边,我怕你累着了,刚好出门见到了青梅,便唤她们做事了。”

杏儿听闻松了一口气,娇俏道:“杏儿虽是大小姐的贴身婢女,不做杂货,但苏晓院人手原本就少,奴婢自然愿意分担。”说着,很主动地进屋指挥起了在房中搬运东西的小厮。

青烟看了一眼宋晓,冷哼了一声,也进了屋。

“烟姐姐以前不是这样的,大小姐,请不要责怪她的无礼。”青梅面色愧疚,望着宋晓的神情闪过几丝胆怯和担忧。

“没事,你累了吧,休息休息,杏儿来了就让杏儿做吧。”宋晓望了望屋子,杏儿趾高气昂地命令着,说愿意分担,却连手也没抬。她不由得皱了一下眉。

若不是她之前从沈君逸房中出来时遇见了青梅,她还真以为整个苏晓院只有杏儿一个婢女呢。会吩咐青梅做事的确是故意的,她不想杏儿在苏晓院一人独大,想等着和青梅、青烟两人混熟后,借机将两人提拔,将杏儿贬下。

然后…宋晓回头望着青梅,她的脸因劳累显得红扑扑的,她不由地捏了捏她的脸,会心一笑。

她喜欢青烟、青梅,这是从心底深处传来的亲近之情。

然而,她的脸突然一沉。

嫩黄衣服的少女跪在地上,拼命地磕着头,额头血迹斑斑,满脸的泪水血迹让人看不清她的面容。

“大小姐,这件事情真的不是奴婢做的,真的不是。大小姐,你要如何才信奴婢呢。你待奴婢有救命之恩,奴婢怎么会如此忘恩负义的事呢。”她爬上前抱住青衣少女的腿,却被她冷冷地踢开。

“大小姐,求你绕过青瞳姐姐吧。”少女跪倒在地,恳求着。

“烟姐姐,青瞳姐姐死了!青瞳姐姐为什么要做傻事呢,我要去川香缘见大小姐!”

“为什么大小姐不见我…在她眼里,青瞳姐姐的死不重要吗?”

“烟姐姐,大小姐竟然将我们贬级,大小姐竟然不信我们!”

“大小姐,青瞳上吊自杀了,肯定是畏罪自杀…奴婢认为,青烟青梅二人…”

“大小姐,大小姐…”青梅的几声呼唤让宋晓恍惚了回来。青瞳是谁?谁死了?宋大小姐又害死了一条人命吗?

她见自己的手仍掐着青梅的脸,连忙松开了手,后退了一大步,望着她脸上的几个爪印,笑得有些心虚。

“青梅,发什么呆,还不快进来。”瞧见青梅和宋晓之间诡异的气氛,青烟连忙担心地唤道,她望了宋晓一眼,淡淡的,瞧不见任何情感的起伏,唯有警惕。

宋晓望着两人的背影连连苦笑,她想让她们成为她的人,但是,似乎宋大小姐曾经做过什么,害死了一条人命,惹来了两人的怨怼,她对她们却是有亲近之请,这个感情也是来自宋大小姐的。

她想不通啊…究竟是什么事情竟让原本情同姐妹的四人成了现在这样…

偏房折腾了两个时辰算是折腾好了,杏儿将窗门打开,让房里的霉气尽快散去。她转身瞧见宋晓坐在椅上发呆,连忙走进,却听宋晓冷不伶仃道:“扶我到床上。”

杏儿一呆,依言扶起了宋晓,却见她的眉越皱越紧,嘴也抿成了一条线,在她揣测之际,宋晓突然将她的手摔了开,力量之大害她跌倒在地,有些狼狈。

头发一松,凌乱地披散在她的面上,将她那双突然锋利的双眸尽数遮掩了过去。

幸好婢女小厮早早退去,否则依往日杏儿趾高气昂的样子,此时的面子一定挂不住。

自她成为宋晓的贴身婢女以来,宋晓的脾气虽越来越差,时常打骂她,但宋晓的心情她总是能事先预料的。这种喜怒形于色的人最好把握。

她心中发怔,脸色惨白,不知道自己该跪下求情,还是不动声色。

“杏儿。”宋晓冷冷道,“将熏香撤下,闻着难受。”

杏儿心一松。原来是熏香的缘故。她眼中一闪,低头怯怯道:“大小姐以前不是最喜欢这个味道了吗?”

“现在不喜欢了。”

宋晓心中冷笑。熏香里那丝气息的确很淡很淡。她自知自己是自控能力不错的人,再加之敌我不明,就算刚才接受到有关杏儿的那部分记忆时过于气愤,她也不会此时露了马脚,将杏儿推到在地。

她想冷静下来便深吸了几口,然后她越想冷静,那股烦躁之气越发涌起,宋晓立马发现了其中的不对,熏香里面肯定有什么!

“奴婢这就撤下。”杏儿送了一口气。是她太过着急了,自从宋晓与沈君逸成亲,在饭菜中就很难下药了。最近宋晓的举止越发怪异,杏儿未免出现差错便想从熏香入手,加重了曾经的药量。因为熏香的缘故,大小姐的脾气变得如此,她也略微释然了。

如今,宋晓和沈君逸分房睡,虽说和原本设定的剧本千差万别,但或许…这样下手更为便利。至于青烟和青梅,呆在宋晓身边她实在不放心,当初就应该一起除掉的。她的目光闪过一丝杀意。

“本小姐要安寝了,你不必回来了。”仔细紧盯着杏儿的宋晓怎会察觉不出她眼中暗露的凶光呢。

见杏儿一走,宋晓拿着枕头狠狠地砸了一下床。

“大小姐,青瞳一人怎可能做如此胆大的事,她身边一定有同伙。”

“大小姐要怎么处罚她们?”

“大小姐轻罚她们,她们竟然还要咒骂大小姐,不理解大小姐的苦心,这种忘恩负义之人大小姐莫要理会了。”

这个该死的杏儿竟然在熏香里下药。她身边的人,她千防万防总有疏忽的时候,一定要今早将她换下。否则,有一日,杏儿对她下毒怎么办!

等等,毒?!莫非毒就是她下的?

宋晓脸色一白,跌坐在床上,眉头更是拧成了川字。

只是,她想不明白,宋大小姐究竟为何如此听信于杏儿!她眼睛瞎了吗?!谁对她好,谁真正有异心,难道这都分不清?

整个晚上,宋晓翻来覆去地想着刚才得到的记忆碎片,她已经抓住了杏儿的一条小尾巴,她想顺藤摸瓜下去,然而光凭青梅和杏儿的记忆根本还原不了事实的真相,若能碰到青烟,或许…

她暗自摇头,青烟不同青梅,对她似乎十分仇视,恐怕没有很好的理由,接触也会不通畅,她就像一只带刺的玫瑰,用冰冷的外表阻隔着一切。

宋晓心中打着小九九。看样子,要和她们恢复从前的关系,似乎只能从青梅处下手了。

“咕噜噜噜…”宋晓捂着抗议的肚子在床上寂寞难耐地翻滚着。饿得睡不着啊…

“饿死了,饿死了,饿死了!”她原本就大胃,晚上却只吃了一小碗粥,怎么能熬得过漫漫长夜呢。

这么晚了,厨房的人都走了,哪里还有吃的呢。

对了,那碗水晶蒸饺!沈君逸对吃的一向兴致缺缺,那碗蒸饺应该还没吃吧,或许还在他房里放着。

一想至此,宋晓迅速从床上跳起,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偷偷地过去,偷偷地吃掉,再偷偷地回来。

她想得如此美好,可事实却往往没有那么顺利。

偷吃

已经丑时了,沈君逸一定睡觉了吧。

宋晓轻轻地推开主卧的门,远远瞧见桌上果然有那碗水晶蒸饺,她狠狠地闻了闻,好香啊。

她蹑手蹑脚地走进,一挑眉,蒸饺果然原封不动。

她抓起一个恶狠狠地咬了一口,真好吃,随即向里屋床的方向瞪了一眼,嘴边的动作一僵。

沈君逸不在床上?!宋晓瞬间打了一个寒颤,莫非他还未睡下,此时正醒着嘲讽地看着她偷吃的举动?

宋晓又塞了几个蒸饺在嘴里,随即转了一个身,果真瞧见沈君逸坐在桌前,长长的墨发垂荡着,在微风下轻轻地摇动。月白的衣服在昏暗的月光下散发着淡淡蓝光,朦胧而飘渺。

此时,因为青丝遮掩面容的原因,宋晓看不清他此时的神情,只能瞧见他一手撑着头,一手拿着笔,长长的睫毛轻垂着,目光似乎望着桌上的账本,而他的身边还堆着一叠。

偷吃被抓包!没有什么比这个更丢人了。宋晓红着脸将食物吞下,轻声道:“你…这么晚还没睡啊。我,这就出去,不打扰了…”他真用功,宋晓有些自惭形秽,自己简直是女尊社会混吃混喝的小白脸。

她刚跨出一步,那边的人儿已经动了,他的手微微一松,脸向下沉了几分。

敢情睡着了啊。

宋晓轻舒一口气,刚想默默离去,但看着半开的窗户,又别扭地转身走了回来,轻轻地将吹着冷风的窗户阖上。

然后她抿了抿嘴,轻轻地接住了沈君逸那个不断下垂,即将于桌子做亲密接触俊美无比的脸。

他的脸就靠在她的胸口处,整个身子因为惯性的滑落不得不倚靠在她的身上,如蝶翼般的纤长睫毛扑闪扑闪着。纤细白皙的身子,单薄衣衫下隐隐约约展露着性感的锁骨。

宋晓的脸腾地红了,胸口扑通扑通地跳着。她的手环着沈君逸的腰,她的眼睛不知道该看哪里,这样的动作暧昧无比,可她却不忍放手。

她在心中默念一百遍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可不知为何美男在怀,清香扑鼻,心中似有一只小虫在不断地啃噬,它边瘙痒地啃着,边道:“他是你夫君,为何碰不得?其实你想和他…”

宋晓被这个想法大惊,她恍然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已经摸到了对方的胸口。她的自控能力何时那么差了,还是因为这是女尊世界所以女人的**比较强?

那种欲念越发强烈,宋晓的眼睛也染了微红。她惊吓地后退了一步,望着沈君逸缓缓垂下了头,趴在桌上睡了起来。

也不知沈君逸是太过劳累还是怎么回事,竟完全没有醒来。宋晓轻抚一口气,安抚着自己那颗受惊的心脏。

见他如此劳累,宋晓的心中划过怜惜。这厚厚的十几叠账簿,他一晚上怎么可能看得完。宋晓仍记得,自己在公司里做会计时,每逢月底都忙得要命,为了赶工作,那段时间一直熬夜,每天都顶着一张熊猫脸。

可如今是月初啊,为何沈君逸在月初也要看账本?

翻着账本的手一顿,宋晓眉心直跳,忍不住无语。上次只看了一本账本,她几乎看不明白,如今看了连续几本,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宋家在东沐国的产业极多,特别是江南一带,总共加起来几乎有上百本账本。这里面包含了宋家的各种产业,其中有四项最为鼎盛,饭店,布业,药业,粮食。

每个掌柜呈上来的账簿各不相同,都有自己的记账方式。你想,几百本账本,要统一归纳整理,盘算盈亏,这要看到什么时候,也只有沈君逸这种非人类才会消化得那么快。

此时,宋晓对沈君逸万分佩服加膜拜,他每天打理那么多生意,核算那么多的账目,竟然还能将所有有疑问的地方都圈了出来,做了标注。

宋晓自从学会计以来,一直遵循着借贷守则,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而古代的记账方式原本就落后,借贷方不写清楚就算了,竟连账目一条一条出入也没有分类。若有人作假,查账的人也不一定有精力将他们一一揪出。

所以,沈君逸即使查出了一丝诡异之处,若不将整本账从头到尾核算一遍,也是看不清究竟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这样又费时又费力,还容易让人钻空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职业病犯了,一想到此,宋晓只觉得一阵怒火涌上。那些掌管掌柜轻松了,随意记记,倒是苦了看帐的人。如果是她,一定把账本甩回去,让他们重做。

还有这本!宋晓抽出一本,记下了它的名字——益州粮庄。这上面数字涂涂改改,一看就有问题。果不其然,结尾竟然赤字,竟然还希望宋家住宅拨款。

林如烟和林如言便是从益州来的,近月时常水患,粮食的收成虽然受到了不小的波及,但毕竟秋月收割,现下还影响不到。此时买的粮食都是春季遗留的,如今粮食价格飞涨,几乎比往年翻了十倍。粮庄竟然没获利,说出去谁信!

想着账本的怪异,宋晓不死心地又翻了几本。难道就没有做账做的好的吗?

亏损四千两。

亏损三千两。

亏损一千五百两。

亏损三百两。

这个…

手一顿,她才发现旁侧一叠的竟然全是月星楼的,整整十二本,竟然没有一本盈利的。

——我听母亲说这次宋老夫人对沈君逸的第一个考验是一直亏损的月星楼,我猜他是没能力…

月星楼竟然亏那么多?而且越亏越多!虽然她有信心将月星楼重振,但她们竟然拿亏损这么多的月星楼当考题来欺负沈君逸,她越发觉得不公平,这简直欺人太甚!

宋晓怒气冲冲,恨不得把桌上的账本全部撕烂,这时耳边传来一道轻喃声。她低头瞧见,沈君逸趴在桌上,睡相极不安稳,眉头轻蹙着,身子渐渐地向她倾斜着,似乎想要吸取她的暖意。

鬼使神差的,宋晓一把将他从椅子上抱起,心中对他又是愧又是疚。这是女尊世界,男子不该如此辛苦的。

他的身子很轻,或许是最近吃得太少的缘故。她自己也纳闷着,她何时如此大力水手了,最近没吃菠菜啊。

可真相就是,她很轻松的,甚至极其轻松地将沈君逸抱进了里屋,整个过程脸不红,气不喘,除了心跳不断不断地加速似要跳出她的胸口一般。

她小心地弯下身子,将他轻轻地放至在床上,甚至体贴地为他盖上了被子。

“谁?!”寒目猛然一睁,从中散发的杀气与威压将宋晓定在了原处,身子轻颤了一下。她清楚明晰地看到沈君逸的手摸到了枕头底下,那迅速麻利的自卫动作让宋晓不由地猜想莫非他把他那把宝贝的银剑放在枕头低下了?

“是你?”沈君逸的手一缩,眉头皱成了一条线,脑袋空空的,整个人都处于混沌的状态,似乎还没想明白宋晓这么晚为何在他房里,她不是睡到隔壁间了吗?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他怎么睡在床上?

“你没事吧。”沈君逸的神情很奇怪,脸色泛着苍白,额头竟有汗渍滑落。他莫非又做噩梦了?刚才的杀气是对着谁的?这样的杀气让她很惊慌,心头萦绕着一丝不安和惶恐。

“我没事。”沈君逸用手揉了揉眉间,整理完了情绪,他疲惫地垂下了眼睑,“这么晚,大小姐找我有何事?”

“我…”宋晓上前一步,手微抬,刚想再说一些关怀的话,谁知胸口的某样东西竟顺着袖子滚落了出来。那长长的玉柱,坑坑洼洼的形状就这样大刺刺地展露在两人的面前。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