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说完我便迅速冲向坛子,匍匐于地去掏钥匙,果然有一物甚是坚硬,紧紧握在手中。
不是吗?先触碰者为胜,显然占了一条先机;制定规则者决定胜负,他又没说没喊开始就不能去抢,即便抢到不算数,重新开始好了,我又不吃亏。这个世界本没有规则,所谓规则都是由人制定的,故人就是规则,人性多变,保不齐哪次不走康庄大道反而能收获宝藏。
剩下的两人愣了愣,似乎瞬间恍然大悟起来,我的命运就比较可悲了,短兵相接一向不是我的强项,动起拳脚又怎是两个大人的对手,这俩牛人一个猛踩我握拳的手,一个狠掐我脖子,都他妈无比致命啊,巨痛中我松开手掌,眼前金星一片。
二人打得难分难解,看来还有一番较量,我又是最怕痛的,自知不敌便随他们抢夺厮打,两败俱伤更好,索性倒地不起等待疼痛过去。现在才知道为什么饿肚子比吃饱饭要好,如果可以选择,你是选满地喷饭还是秀气地呕出一口清水?
神人和牛人各展神威,最终神人力道稍差被一拳砸中鼻梁,和我一样作仰卧抽搐状。
同样伤痕累累的小胡子牛人无疑摘得桂冠。
“精彩绝伦。”白初初含笑鼓掌:“目不暇接,老实说诸位是我见过最有看头的一次甄选。”
我们应该站成一排脱帽鞠躬表示感谢么?
这是哪里,这些人在做什么,为了什么,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曾经认为相比被官府追得满街乱跑这里幸福得多,显然判断有误,不快点离开恐怕死的更快。
“你是我们需要的人,从这里走,外边有人带领你去适合你的地方。”
牛人喜形于色,用袖子擦擦脸上的血,目不旁视地走了。
“至于二位,请随我来。”
我们原路返回,攀上幽深的台阶,从箱子钻出,回到来时的小屋。穿过画廊与荷塘,回到那汪碧水旁。垂柳依依,万籁俱静,这地方仿佛从始至终未曾沾染人世的喧嚣。老者依然默默站立,观山望水,气魄淡然。
从前家居无聊,我和哥哥们讨论过如何使自己拥有超凡脱俗的气质,得出如下结论:
须发皆要长而飘逸,随风而动;其次身穿长袍,白色为佳,衣袂微扬,手持折扇或书卷;站姿需格外注重,东倒西歪肯定不行,直如木桩又显呆笨,必然是挺拔中带着劲秀,空灵中带着沧桑;然而最为重要的是眼神,目光呆滞首先排除,眼珠乱转显然有病,平视前方,专注于注视什么又其实什么都没看,深邃不乏悠远,坚定中透出一丝悲悯,一看便是宁静淡泊却又隐隐有着忧国忧民之情怀的智者贤达。
我二哥为此苦练月余,忽于某日听到爹娘的耳语,崩溃之:“这孩子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手脚活动不开似的,眼珠也不甚灵光,听说患痴呆之症的孩子都是这般。”
无疑这老者亦很符合我们的总结,但他是大人,摆起造型就显得自然的多,所以装酷这种事儿,越是上了年纪有些身份阅历的人越容易上手。
“我没通过。”小神人垂头丧气:“看来我没有这个资格——”
“所以你来告别?”
“我想,至少需要亲口道谢。”
老者笑了笑:“据说通过的那个家伙很厉害?”
我们同时抖了下,小神人捂鼻子,我摸脖子,不约而同想起那拳头和铁指神功的滋味。只听小神人毫不犹豫地道:“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手段强硬,下手毫不留情,我们自认不敌。”
“是不敌,还是不愿拼上性命?”
一语戳中痛处,诚然我根本没想去拼命,我觉得这辈子我都不会为了亲人以外的什么去拼命,无论名誉、信仰、财物、或是其他貌似重要却又可有可无的东西。小神人与我表情类似,明明有些尴尬却又不好意思不掩饰:“总之我们不是他对手,至少在勇气上。”
“他很有勇气,所以去了该去的地方。”老者缓缓道:“如果你懦弱,根本不会参与争夺,较量之后自知力不从心主动退出,这叫自知之明,人最可贵便是自知之明。勇气由实力而来,而实力是可以培养的。有勇无谋才是最大的悲哀,不可救药。”
不对吧,我大哥也是这样的人,什么事儿都冲在最前,一鼓作气努力完成,往往比遇事掂量着办的我更容易达到目标获得成功。他的目的永远那么明确,手法干净利落,效率奇高而无需旁人相助,一直以来都被我们认作优秀的典范。这么说,大哥也是有勇无谋的典型?
他虽凡事神速,却也栽过不少跟头,颇吃过些亏,比如幼时一起嬉戏,抓知了的总是他,因为他总能得手,而从树上摔下来最多的也是他,又比如掏鸟窝被鸟妈妈啄伤啊马蜂窝被蛰得满头包等等。我和二哥总是站在安全处,同情并幸灾乐祸地望着他,他却好了伤疤忘了疼,每每身先士卒,连爹都说他就不晓得什么叫智谋,所谓有时瞻前顾后不是坏处云云。
“你很容易走神。”老者忽道。
骤地惊醒,发现神人已经走远:“他其实是你要的那种人,对吗?”
“你们都是。”
“我是天生胆小,虽然知道谋字怎么写,但真的什么是谋都不知道。”
“其实你清楚自己的能力,只是不愿在不明不白的地方做不明不白的事,你考虑的比他们多。”
我支支吾吾地,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脸色,半晌鼓起勇气:“其实——我是女的。”
他毫不动容:“我知道啊。”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还以为那天破衣烂衫脏得不似人的样子足够糊弄过去呢:“他们,我是说你府里的人都知道吗?”
“想必除了你,其他人都知道罢。”他的笑容甚是和蔼。
“我只是个小孩子,什么都没了,像死过一次…我还要努力活下来。”
无奈祭出王牌改走伤感路线,想想也确实可怜,前天还一家五口无忧无虑,现在孤身一人,至亲至爱们生死未卜,瞬间觉得一切都是浮云。
“你的家人现在押送刑部的途中,此案牵扯甚多,算来定案还须些时日,所以眼下只怕会受些皮肉之苦,不会危及性命。”
心中似被什么撞了一下,骤得一紧一沉:“你说什么?”
“杜家被抄,官场一时人尽皆知。救你时我已猜到你的身份,案子涉及太多本不想插手,但见一群官差把一个孩子逼到自尽,未免过分。”老者似叹非叹,淡淡地道:“杜寻,你不记得我了?”
我认识你吗??
“三年前你差点儿拜一人为师,可那似乎是你父亲的意思,你很无辜而又坚定地表示不需要师父这个东西,上蹿下跳地走了正如你活蹦乱跳地来。”
“好像有那么回事儿,记不清了。”快乐的事儿我倒是印象深刻,无聊的嘛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原来和您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年幼无知,失礼得很。”
“我和你父亲只有数面之缘,连泛泛之交也算不上,他开口收徒,本来属于不大情愿又不大好意思拒绝的范畴,没想到你很懂事,帮了我一个忙。”
天哪。
我爹原来干过这种事儿,真是有眼无珠啊不是交友不慎啊也不是慧眼不识人啊,此人有何能耐值得我磕头叫一声师父?打死我也看不出,幸好拜师不成,不然当真被误了…
原本想问那你能救我爹吗?又希望渺茫,人家话都说在前头,跟我们家连泛泛之交都算不上,怎会出手相助?明摆着救我都嫌多余。
“你想去京城?”
“去的路上我就会被格杀,或者入狱,那么杜家最后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虽然不被抓捕杜家也无甚希望,有些事到了一定程度人力已不能左右,得看天意。
他微微颔首,目光中有些赞许:“倘若你认为在这里不安全,随时离开;倘若信得过,我可以让你会一些东西,至少将来去京城解救家人的时候,不会被逼得非自尽不可。”
“当然信得过,你想害我,我此时已不在这里了罢。”
第5章 第 5 章 几为愁多翻自笑
这个叫做石琰的人正在自我介绍,他含蓄而恭谨,内敛而深沉的表情是那样招人待见:“初次见面就无意中伤了姑娘的手,实感万分抱歉,敝人活了十八年,从未见过姑娘这般英明神武又通情达理的人物,真是老天开眼,得以一睹芳容呐。”
我木然听着。
“今后便同室操戈,同甘共苦,还不知姑娘芳名?”
我说你叫我小杜就行。
“小杜,请多关照。”
狠狠踩伤我手的人缓缓伸出他的手,真是双修长有力的白皙爪子啊,不能在上头重重的印下我的足印真是人生一大遗憾,可有什么办法,如我般豁达的人物怎能斤斤计较。
象征性的握了一下,我道:“你没有什么不好的预感么?仅仅考试就这么折腾人,真要教我们些什么还不送了命?”
“听说前天有人受不了训练,翻墙逃跑时被一支冷箭射下来,也不知是死是活,这不缺人了才补招的我们。”
“难道墙根下的不是鸡血?”
“…你很可爱。”
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谢谢。”
他静默一会儿:“我不知道他们将来让我们做什么,为什么需要如此避人耳目,但我知道我们所学一定值得受常人受不了的苦难,最终达到我们自己也无法想象的境界,你相信吗?”
我也随之沉默片刻,看着他甚是养眼的侧脸:“你从哪里来,你想要什么?”
“我从来处来…呵,这么说是不是很欠扁?就像你不会告诉我你的来历。”他顿了顿:“我想无论什么身份做着什么样的事,都出类拔萃无人能及。”
“我比你逊色多了,通常我只想让自己觉得舒服、过得去、豪无愧疚。”
“不欺心,这很好。”他低下头与我对视:“骗人易,骗己难,可骗自己时最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他的话我总是模模糊糊懂了一半,另一半只好拿去喂狗啦,我大声笑着,忽然觉得一点都不好笑:“欺人更可恶些吧,尤其利用感情达到和感情无关的目的以获取利益。”
“你很较真啊。”
“我也发现了。”
废话的好处是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化解若有若无的陌生与敌意。一轮浪费口水下来,我们离无话不谈的探讨理想和人生的好朋友已经不远。我想这也不错,来日方长又是同一处境,多一个朋友便是少一个敌人,尽管我并不喜欢这位好朋友偶尔的油腔滑调。
不过我很快发现如果他不油腔滑调,生活会变得无比乏味。
比如无聊的武学基本功已经把我折腾得精疲力尽,思维都要基本丧失之时,身旁的他幽怨地开口了:“小杜,要坚持,当年我初学乍练也是这般觉得无聊枯燥,学之渐深,才越发觉得以往的苦功必不可少。”
虽已累得说不出话,对他的鼓励我还是深表感谢呐…
“很负责任地提醒你们,多说一句,意味着多加一个时辰。”虽身着男装再也不见当日那副女孩打扮,白初初的语调仍不阴不阳。
“身为监官您真是十分尽职尽责。”石琰清清嗓子,弱弱地道:“其实我只是想从侧面表达一下我学武业已十二年这一事实。”
“我知道。”
“所以…”
“倘若你认为自己十二年的武学生涯所向披靡,也便无需在此了不是么。”
被呛得更弱了,他那纹丝不动的马步也有些摇晃:“可是我身边这位小姑娘完全没有根基,她略有小成我也垂垂老矣。”
“她何时过得了基本功这一关,取决于你。你何时开始你的学艺,取决于她。”
我怎么觉得这是个阴谋?
如此一来我们就变成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谁也别想挣脱绳子单蹦,大蚂蚱为了吃到更美味的食物拼命地往前冲,顺带拖拽着腿脚不利落的小蚂蚱,最终两只蚂蚱同时到达终点。石琰就算为了自己也会日夜监督我早日过关,而我终将无论白天黑夜沉睡与清醒都没有好日子过,而白初初反倒落个清闲,今后只需闲来观望一下,就算不观望也完全无碍,因为石琰不会傻到拿自己的前途不当回事儿啊。
噩梦即将到来,噩梦已经到来,噩梦无休无止。
“其实你有没有发现这儿的人没有一个不浑身散发一股阴谋味儿?”
“你是说偷奸耍滑外加推卸责任的白先生?”
“如果是我,也会这么欺负新人罢。”不由得咧嘴,劈叉太疼了。
他望天长叹:“别怪我啊,算了你还是怪我吧…很疼吗?”
正午的骄阳似火下,我很严肃认真地总结一番,十分慎重地下了结论:“疼得灵魂都诈尸了!”
“是灵魂离我远去吧?”
“不,灵魂…它死了。”倒抽一口冷气,这丫嫌我舒展得不够彻底,猛地往下施压:“又疼活了,然后死来死去的!”
他手一抖,显然被死来死去吓到。
千古艰难唯一死,这来回艰难个没完的境界委实太过强大。
眼下唯一欣慰的就是回到屋里躺到床上的一刹那,浑身骨头痛得我清醒意识到自己活着,不禁颤声道:“习惯了也没什么,不过人间地狱而已。”
他终于被整得有些不好意思,愧疚地把脸扭到一边。
阴谋的效果格外显著,我用了一年达到据说需要三年才有的成效。代价是无论睡眠或任何不用练功的时刻都成为难得的奢侈,想想过去发发呆都能混过一下午的情景,不由得连感慨都觉得浪费时间。
如果按度日如年推算,我显然已经老死若干次,有时梦中惊醒,直疑自己已经在这里待了十年甚至更久,半夜起身照镜,长发披散形销骨立的面孔真的属于一个叫杜寻的人?从前的下巴圆润而富有光泽,头再低一点儿还能看见双下巴,如今变作瓜子型,倒衬得眼睛大了起来,原本肉肉的鼻头挺立,居然多了几分英气。
这幅摸样去见家人,他们也该认不出了罢。
第6章 第 6 章 昨夜浓香分外宜
说来案子拖了一年,好容易等到宣判,等到的却是全家老少无论男女全部发配边塞,先时我很受打击,觉得无论如何女眷是可以遣返回乡从轻发落的,然后被石琰批评天真,轰动一时的大案不以极刑处理已是奇迹,还不够暗自侥幸的,于是我又感激上苍整天诚惶诚恐生怕皇帝变卦。
练成何种程度,我就能出入杜家发配之地,从训练有素的军营中抢回我的家人呢?我虚心求教,他沉思一会说那怎么的也得武林名宿,飞花摘叶即可伤人的境界吧,就像陆晟之。我问陆晟之很厉害?不就一老头么。他便用城里人看乡下人的目光瞪视我一番:“你还没出世他便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前辈,早年弃商学武,中年弃剑求官,名动一时,啧啧,没想到你丝毫不知。”
想他若是浪得虚名,我爹也不会巴巴儿地求他收徒。可他彪悍与否与我何干呢。
“啊——”窗外一声见鬼的惊叫,石琰身穿长可及地的白衣,双手捂脸眼睛瞪得铜铃大:“大半夜不睡觉一声不响地照镜子,嫌生活太平淡啊?!”
我回过头,面无表情地:“你也好不到哪去,正照着呢就看你的脸一下子出现在镜子里头,披头散发宽袍大袖的,装鬼呐?”
一阵凉风袭来,吹起了我的衣带和他的衣角,如此一来不变成魂啊魄的还真对不起这飘逸的夜晚。
“小解呀?”
“嗯。”
“那你继续。”收起镜子,关窗睡觉。
“哎——要不聊聊?”
有觉不睡不符合我的风格,不知为何,我点了点头:“行呐。”
于是他提议去屋顶,夜风习习视野开阔,头顶圆月相伴,方不辜负这悠闲的子夜,对此吃饱撑的行为我居然又一次颇为赞同。此人轻功甚佳,一个轻盈的纵身便端坐于屋脊之上,好整以暇地看着疑是地上霜。当我以丑陋的姿势缓慢地攀爬上去时,只听他的笑声堪比这凉爽的夏夜:“…明天该教你轻功了。”
月光像一层糯米纸,柔柔地包裹世间众生。难怪古人喜爱登高望远,高度一变,心境亦变得宽广开阔。深吸口气,丹田间瞬时充满清新的气息,如同饮下一碗甘露。
“好久没这么轻松了,虽然天还是会亮,非人的日子还是要一天天度过。”
“记得刚来的时候么,将要面对什么光怪陆离也不甚清楚。”
“至少有期待。”我苦笑:“现在的我脑子里只剩一个目标,就是练好功夫救出家人,你试过活着只为一个目标吗?就好比…有一天真的实现了,却不知道接下来做什么。”
他投来同情的目光。
“一辆马车忽然失控,车夫总想把它拉回原路,可怎么也回不去,这叫失控。无论它行驶在多么平坦繁华的路上,车夫始终认为自己走了错误的道路,无论到达什么样的目标,永远不是终点。”
“这不是你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子该想的。”
“我也想没事去花园溜溜弯儿,采撷盛开的花朵插进漂亮的花瓶,哼着小调装点闺房,闲来弹琴作画,下棋品茶,这原本是我的生活,可它已经不属于我。”无比纠结痛苦地长叹一声:“生活他妈的就像一个忽然变心的恋人背叛了老娘!”
他愣了愣,嗤的一声笑出来,破坏了原本严肃的讨论氛围。
然后都各自沉默了,举头望明月。
望了好一会儿,脖子发酸,低头的刹那发现他并不在看月亮:“嘻,你专注的眼神如此多情,仿佛我的脸上长出一粒粒金子。”
“小杜,你长大了。”他微笑着拍了拍我的头:“变漂亮啦。”
“屁精。”
他冲天打了个哈哈,突然又兀自摇了摇头,神神秘秘神经兮兮,最后背过身把脸埋在膝弯里不知想什么去了。我仰倒在瓦片上,闭了会儿眼睛,又睁开看会儿月亮,再闭上,几番折腾困意袭来,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那个亮啊,微风已无夜晚的凉意,吹在脸上干干的,阳光下的影子在漆黑的瓦片上伸得老长。石琰已经走了,身上盖着他的长衣。
白初初在屋檐下向我招手。
“石琰呢?”
“有人想见你。”她笑容和蔼:“跟我来。”
其实我该下去,可从他过分热情的神情中觉出一丝异样,又有些迟疑:“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见了这个人,你就明白了。”
“告诉我。”
“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只能说这么多。”
那么石琰呢,他会去吗?一年中我们几乎形影不离,我都快要不习惯独自一切未知。
长久的不语,我和白初初有点儿像是对峙了。
“我今天特别有人性,所以你走运了。说实话你自从来到这里运气一直不错。”他撇撇嘴,足尖一点,轻飘飘地掠到身旁,骤地抓起我的手腕,一股酥麻蔓延整个肩膀,邪门了,竟这样被他拖着飞檐走壁,跟牵个狗似的。
直到被带到一间静室的内堂,也没有石琰的半只影子。
这里最多的是书。三面墙壁都是长可及顶的书架,上面被厚薄不一的书册塞得密密麻麻,环顾一周有被书砸死的错觉。花梨木书案,打磨得光滑可鉴,案上唯有一只细瓷杯和半旧的文房四宝,砚上余墨未干,散发淡淡残香。
“这是你的书房?”兀自出了会儿神,我回身问。
陆晟之颇为意外地停下脚步,喃喃道:“真没意思。”
我不解地望着他。
“你没绍子洛有意思。”
还是不懂。
“他第一次来我的书房,唔,大概也像你这么大,我从后头不声不响的出现,他完全没有察觉,然后——”
这下彻底明白,恶寒地:“吓小孩是不对的!”
“你有一点儿小孩的样子么?”
“你有一点儿长者的样子么?”
他俯视而我仰视,此时此刻的目光倒是出奇一致,统统都是不屑与我不甘示弱。传说中的前辈高人竟是这幅摸样么,完全颠覆之前对他的好奇与敬畏。在无耻这一点上,私以为我们有得一拼。
“石琰走了。”
“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