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乐峰一手扶着屏幕,头微微垂着,双肩绷成一条直线,衣服下的肌肉全鼓了起来。沙发上的四人都不敢吱声,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好一会儿,他的身子才松懈下来,看也不看大家一眼,低着头走进自己房间,“砰”一声巨大的关门声,震得厅里的空气嗡嗡作响。石宁犹疑着追了上去,一推,房门是锁死的。她满心担忧地在门前站了片刻,却又不敢敲门,无奈地退回客厅沙发坐下。
厅里的气氛很古怪,朱沁蓝、于重元、陶颜三人小心翼翼地交换着眼色。最后是朱沁蓝先开的口,声音压的很低:“这倒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峰少的以前女朋友会出现在碟片里呢?而且碟片的内容还这么可怕。”问的自然是与林乐峰一块儿玩到大的于重元。这问题也是石宁十分关心的,她抬起眼皮盯住于重元。石宁与林乐峰是两年前结识的,当时只知道他家境不错,有些富家公子的坏脾气,为人比较贪玩。有不少女人自称是他女友,但他却从来没有承认过一个。这次乍听到林乐峰前女友,也是大感吃惊。
于重元略作沉吟,按话不语。陶颜察颜观色,知道他怕林乐峰怪罪他,说他四处张扬他的旧事,连忙劝说:“苏克失踪,唐绍失踪,可能接下去就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你还犹豫什么呢?瞧不出来现在情况不太妙吗?”
于重元又不迟钝,当然发现事件的离奇古怪,目光微闪,已有所动。陶颜继续攻心:“石宁昨晚被海鬼扼脖子,苏克昨晚被鬼拉走,还有我也遇到了鬼,于重元,你还没有看出来?大家的性命都悬乎着呢。”
于重元终于被她说动了,说:“峰少以前的女朋友叫沈菡,跟他是大学同学,两人当时的感情真叫一个好呀。而且他们的兴趣出奇的相似,都喜欢户外运动,都喜欢潜水。我认识峰少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他对女孩子好过,两人当时都商量着要举行海底婚礼…”石宁听到这里,眼神一黯。
“五年前,沈菡忽然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峰少当时几乎急疯了,上天入地地找她呀。”
“她在哪里失踪的?是不是白亭岛呀?”陶颜的脑海里浮起海底峭壁洞穴里的那丛黑发。
“不是,当时峰少在白亭岛祭祖,沈菡因为工作忙走不开,所以就没有来。她是在深圳失踪的。”于重元十分肯定地说。陶颜松了一口气,看来沈菡是与海底头发无关了。在深圳,失踪的事时有发生,要知道这个移民城市,有着数不清楚脑揣着金钱梦想、怀揣尖刀的盲流,他们的凶残屡有见报。
“那就是她应该与海鬼没有关系,可是为什么这张碟片有她呢?难道她还活着,失去了记忆力,然后变成了演员。”说完后,陶颜立刻发觉自己电视看多了,TVB的经典桥断全用上了。幸好石宁、朱沁蓝、于重元都怀有心事,没有笑话她。
于重元想了想,走到DVD前取出碟片看了看,说:“你们听过第七夜这部片子吗?”三人齐齐摇头。他又说:“我向来喜欢看恐怖片,但这片我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如果没有估错,这根本不是一部片子,而是…”灯光忽的熄灭了,于重元收口,抬头看着走廊里闪烁的煤油灯,那浅黄色的一团,象个幸灾乐祸的笑容。
“而是什么?”
于重元转过脸来,他背光而立,大半个脸落在阴影里,衬得目光特别地亮,往外溢出各种复杂的情绪。“或者是别人特意刻录的一张合成碟,也有可能是…有鬼借碟现身。”象是伴奏,外面的风声忽然地大了,近乎歇斯底里地咆哮。陶颜害怕地呻吟了一声,与朱沁蓝挨的更近。石宁独自一人坐着,只好将身子缩了缩,挨紧沙发。“如果有人刻录,那出于什么目的呢?还有,如果…如果是鬼,那又是什么目的?为什么要跟我们过不去?”
“也许她找的并不是我们。”朱沁蓝瞟了一眼低头不语的石宁,又瞟了一眼房门紧闭的林乐峰房门。于重元与陶颜皆明白她的意思,一时间不好接话,只是心头漾着异样的感觉。
“对了,也许她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想告诉我们她是怎么死的呢?”陶颜又忍不住摆出恐怖小说的经典片断,鬼魂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重演着自己死亡的经过,等待着有人为它申怨报仇。
“那苏克为什么失踪?”于重元驳斥她。
提到苏克,陶颜顿时无话可说了,昨晚他可是在自己眼皮底下被鬼拖走,而且留下两只血淋淋的胳膊。忽然想起方才碟片里,那女子先是尖叫着晕倒,随即醒过来翻窗去了墓园,将胳膊扔了进去。难道这是在暗示自己,昨晚自己晕倒后,也立刻醒了过来,然后翻窗出了别墅,去了就近的墓地。这个想法令她气喘心虚,额头冷汗如雨。这并非没有可能,她曾经被盅惑过,很有可能晕过去后,去干了一些自己也不知道的事情,比如说扔掉胳膊。唯有这样才能合理解释,昨晚两只血淋淋的胳膊为何凭空消失了。
陶颜越想越是心慌,几乎将自己等同于碟片里沈菡了。因为做贼心虚,她变得神魂不守,没听到朱沁蓝在同自己说话:“陶颜,苏克昨晚到底怎么回事?”朱沁蓝说了半天,不见陶颜有反应。细看她,两眼游离,目露恐怖之色,额头一排细细密密的汗珠。赶紧推了一下,说:“陶颜,你咋了?”
陶颜被推得一悚,自然而然地抬起眼皮,视眼就落在对面的窗上。“啊”她发出一声尖叫,将头埋进朱沁蓝怀里。朱沁蓝吓了大跳,嘴里咕哝着:“怎么了?怎么了?”偏头看着窗外,一片森森然的黑暗,风雨泼辣。
“鬼,鬼,海鬼,海鬼…”陶颜抱着自己的脑袋一个劲地往朱沁蓝怀里钻,朱沁蓝被她拱得几乎从沙发上掉下来,哭笑不得地说:“陶颜,你别吓人呀,是不是将树当成人了?”恰在此时,房间里又同时响起了两声骤然的抽气声,石宁与于重元也变了脸,呆呆地看着窗外。朱沁莉顺着视线,偏头看着窗前,正好天空划过一道闪电,电石火光间将屋外照得透亮,有一条影子立在窗前,黑兮兮的。电光熄灭,那条黑影又重新归于黑暗。它在黑暗中看着我们!朱沁蓝头皮麻麻地炸开了。
“咚咚咚…”“咚咚咚…”敲门声不紧不慢地从前门传来,厅里的四人顿时僵成了冰雕。风雨如晦夜,有客上门造访?是祸还是福?是鬼还是人?
风强雨大,却遮不住敲门声的笃定,透过厚实的木板门,一声声落在厅内众人的心脏上。四人眼色递来送去,脸灰如土。半晌,那敲门声丝毫没有停歇的打算,于重元回过神来,想起了自己是在场的唯一男人,理应出头作个表率。而且他也想到其他可能,比如说万一敲门的是苏克呢?
不料他脚步刚动,换了朱沁蓝的一声尖叫:“你想去开门?你疯了?”于重元停住脚步,顿时又茫然了。
敲门声终于停止了。与此同时,风声雨声也骤然停了,天上地间闷闷沉沉地没有一丝声响,林家别墅仿佛被整个宇宙遗弃了。有一种很可怕的燥热在逼近,搅得大家心虚汗出。
“嘭”的巨响,跟着是玻璃破碎时发出的哗啦啦声音。厅里四人竖直耳朵寻找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朱沁蓝沉吟着说:“好象…”又是一声重物坠地声,这下其他三人也听清楚了,目光齐齐射向唐绍的房间。房门闭着,但声音分明是从里面传来的。
“难道…”陶颜嘴唇颤动,后面的字再也吐不出来。
“去看看吧。”于重元拿起桌几上摆着的电筒,用征询的目光看着三个女人。朱沁蓝也抓起一个电筒,说:“不怕,在屋里呢,有防盗窗。”石宁与陶颜一想也对,同时点了点头,站直身努力装出一副勇敢的样子。
于重元与朱沁蓝打着电筒走在前面,石宁与陶颜躲在后面,缩着身子,刚刚那一瞬间的勇敢又荡然无存。小心翼翼地拧开房门。风从破碎的窗口奔了进来,满屋乱跑,乍遇缺口,呜的一声蹿入厅里。大家只觉得迎面一寒,几乎睁不开眼,睡衣全鼓起来了。
两只电筒都指着玻璃窗的大窟窿,雨气被狂风切成一片一片送进来。
电筒继续往后移动。“啊…”于重元跳了起来,朱沁蓝也跟着啊了一声跳了起来。石宁与陶颜也跳,却只是追随着于重元与朱沁蓝,并不知道发生何事,因此嘴里嚷嚷着:“怎么了?怎么了?”
两束灯光从不同的位置射着地面的一个东西,这下子陶颜与石宁也看清楚,是一个白森森的头颅。两人异口同声发出“啊”,往门口方向连退了几步,却不料撞到一人身上。石宁抬头见是林乐峰,忙不迭地抓住他的胳膊,用吓怕了声音说:“好可怕呀,阿峰。”
林乐峰并不理她,径直抽出胳膊,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头颅走了过去,弯腰捡起,小心翼翼又充满爱怜的样子。这举动让其他四人大是不解,怔然地看着林乐峰将头颅抱在怀里,拂去附在上面的一丝海草,然后一言不发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峰少他…”陶颜实在找不着合适的词。可是其他三人都好象明白了,脸上露出明了的神色。
“从现在开始,我们要事事小心。”朱沁蓝一脸严肃,“还有大家不要再分开了。”陶颜连忙点了点头。但于重元与石宁都在犹豫,朱沁蓝的意思十分明显,要与林乐峰保持距离。于重元与他是从小玩到大的老朋友,石宁是他的未婚妻,即使真的觉得他不妥,要在行动上疏离他,内心也是大为难受的。
“峰少为什么对这头颅很爱惜的样子呢?”陶颜依然不能忘记他刚才拂开那丝海草的温柔姿式,“这头颅会是谁扔进来的呢?”
“是呀。”朱沁蓝附和,“于重元,你跟峰少一块儿长大的,我们当中也只有你对他的事情最熟悉了。你快说说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于重元露出了为难神色,想了想,说:“他的为人就跟他平时在大家面前表现出来一样的,爽快,豪气,不拘小节…”
“咚咚咚…”敲门声再度响起,打断了于重元的话。四人相视一眼。神秘的头颅和刚才林乐峰的反常举动,令大家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内外都不安全,心境也就发生了变化。依然害怕,却想着要如何自救。朱沁蓝晃着电筒,用询问的口气说:“我们去看看吧?是人是鬼,都要将它揪出来。”陶颜小小地啊了一声,一看于重元与石宁都是默认的表情,立刻用手捂出自己的嘴巴。
四人刚走到唐绍房间门口,只见林乐峰从自己房间里出来,大踏步地走到大门前,打开了大门。风咆哮着,犹如千军万马奔腾入屋,刮得陶颜等四人站立不稳,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厅里的一阵呯嘭响声,瓶瓶罐罐倒了不少,书本哗啦啦大作,纸张飞上天花。
大门口并没有人。黑森森的夜色止步于大门口,跳跃扑腾一副随时要吞噬一切。树植摇首晃尾,发出沙沙沙的暴响,好似在为夜魔摇旗呐喊。只是并没有敲门人或是鬼。
说不清楚是什么的感觉,大家忽的都将目光投到客厅的窗前,在玻璃上紧紧地贴着一张变形的脸,就象一颗烂掉的茄子。那脸上惟一成形的只有眼睛,如此地杀气腾腾,带着来自地狱的冥冽色气息。
那张脸在咧嘴,不成嘴巴的嘴张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目光落在林乐峰身上,说不清楚是什么表情,除了杀气,还有悲伤,还有愤怒…他伸出一只手指指着林乐峰。林乐峰与他默默对视着,全身的肌肉绷紧,目光凌厉如隼鹰。
陶颜轻轻地推了朱沁蓝一下,战战兢兢地说:“你看他身上穿的。”朱沁蓝点了点头,她也早看到了。窗外那人几乎是体无完肤,皮肉外绽,象一张张嘴巴。原本穿着的衣服也成了破条子,但分明是潜水衣。
又一阵狂风大作,逼得大家拼命地眨着眼睛,定睛再看时,窗外那人消失了,玻璃上还惨留些许压痕。
玻璃上的压痕顷刻消失无痕了,不断地有雨水冲刷着玻璃。林乐峰重重地关上门,将狂风暴雨尽数挡在门外。房间里激荡的风转了几圈,不情不愿地散掉了气焰。幡幡舞动的窗帘归了原位,飞在半空的纸张如一片片雪花飘落。
四人心情复杂地站着,目光盯着林乐峰。他看起来很憔悴,胡渣横生,眼圈青青,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连一向挺得很直的背也松懈了。林乐峰扫了大家一眼,眼神奇怪,说:“记住,不要随便离开这房子。”
他的话和不正常的神色又给了大家的心脏一记闷拳,朱沁蓝终于忍无可忍,说:“峰少,请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以为关于海鬼的故事只是个传说,现在看来是真的了。”林乐峰双眉间拧成川字。
石宁焦急地说:“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现在有台风,暂时又走不了。大家只能自己小心了,没事不要离开房子。”
“峰少,唐绍他怎么了?”陶颜问。
林乐峰神色微滞,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说:“我们到达他潜水的地方,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他,这样的浪,他是凶多…唉,真他妈的。”
“刚才那人,我看他穿的衣服就是潜水衣。”朱沁蓝肯定地说。陶颜附和地点点头,想起刚才那人体无完肤的模样,只觉得一股气堵着胸口,犹其那张脸,跟被大象踩烂了一样。
“会不会是唐绍呢?”于重元问出大家心头都怀疑的问题,问者和听者都是心头烦闷。
“那么刚才是他敲门了?”陶颜心有内疚地补了一句,“我们没有开门。”
林乐峰眉毛一扬,提高声调说:“即使是他,也已经不再是原来的他。”陶颜忍不住啊了一声,吃惊地说:“峰少你这是什么意思?”其他三人都默然地垂下了眼睑,他们明白林乐峰话中之话:唐绍已经死了,回来的人不是他。如果方才那人真的是唐绍,那也只有这个理由能解释他的异常行为。如果不是他,那又会是谁呢?
苏克的失踪,唐绍的死亡,这一趟白亭岛之行散发着浓重的死亡气息。大家年轻飞扬的心沉入了无底沉渊,打捞不起。
林乐峰说:“大家别再想了,休息一下吧。”他说完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咯噻一声传来反锁的声音。于重元等三人都忍不住瞟了石宁一眼,他们都感觉到了峰少对石宁的冷淡。石宁有些尴尬地别转头,方才那反锁的咯噻声,实在是比白亭岛有鬼更让她心寒。
朱沁蓝打了个哈欠说:“我也困了,回房休息了。”她拉着陶颜往房间里走,陶颜不动,正想说大家聚在一块儿比较安全,却见朱沁蓝抛出一个眼色。陶颜赶紧改成其他话:“我也困了,大家晚安。”
两人一同回了房间,锁好门。朱沁蓝又小心地检查着防盗网是否结实,窗户是否关拢。陶颜被她的一系列动作整得心又缩紧了,说:“怎么了?怎么了?”
朱沁蓝拉好窗帘,烛火里,小小的房间溢出一点温暖。她转过身来,面容严肃地说:“除了你,这屋里我不会相信任何人了。”
陶颜的心咚的一声巨跳,追问:“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我们都有危险,也许是海鬼,也许是人。”朱沁蓝脸色越发地沉重了。陶颜低低地呻吟了一声,说:“蓝蓝,求求你说清楚一点点,你到底明白了什么?”
“我就是没有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所以才担心呀。陶颜,你想一下,我们到岛上发生了多少离奇古怪的事情呀?你梦游,苏克失踪,唐绍遇险…”
陶颜虽然胆小,脑袋却不笨,蹙眉打断了她:“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梦游?”细想一下,最早告诉自己梦游的人是苏克,然后是唐绍,最后其他两个男人也知道。但石宁与朱沁蓝却提都不曾提及的。“为什么你知道我梦游,也不告诉我一声呢?”
朱沁蓝说:“第一天晚上,你梦游时我发现了,当时你象个僵尸一样地走出房门,我吓坏了,都不敢跟你说。我想着要离开白亭岛再告诉你。”朱沁蓝的话并没有消去陶颜的疑心,如果当时自己梦游的姿态吓坏了她,一般女子的心理,即使不说出来,不可能第二夜还有胆量跟自己睡在一起的。随即陶颜又想起了昨天晚上,朱沁蓝不知所踪,回来后只字不提。当时自己还认为她有梦游的可能,现在看来,也许并不是。
朱沁蓝小心地打量了陶颜一眼,说:“怎么了?”陶颜摇头说:“没事,昨晚你去…”话还没有说完,听到一阵敲门声,两人相视一眼,将房门打开。石宁站在门口,脸色不太好看,看着陶颜说:“颜丫头,你能不能出来一下呀?”
陶颜犹豫着走到门口,石宁一把拉住她走到一边,低低地说:“颜丫头,我们两个呆在一起吧,现在除了你,我谁也不信。”
陶颜看了一眼厅里满腹心事坐着的于重元和房门口张望的朱沁蓝,也低低地回了一句话:“那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骗我说你怀孕了?”
“这…”石宁松开了拉着陶颜的手,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火光忽忽跳动,落在石宁脸上的阴影也跟着忽忽跳动,那种复杂表情好似活了过来,在她的脸上流转不定。陶颜不无失望,她与石宁要好,自己对她没有藏过心事。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她会在这种小事上欺骗自己。她看着石宁,深深的,一直看到她幽幽的瞳孔深处。石宁别转了视线,脸上换了一种神色,似无奈似愧疚。“颜丫头,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
要是换在平日,这种谎话是不值得慎重对待的,陶颜的性格也没有如此细琐。只是如今身陷孤岛,风雨肆虐,海鬼在暗处窥视,这已足够叫人胆战心惊。不料身边的伙伴又一个个露出了陌生的面貌,这比海鬼更叫人害怕。陶颜不敢大意,即使面对的是好友石宁。
石宁见自己的话并没有打动她,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声音仍然压的极低,说:“颜丫头,反正我只相信你一人。”她说完,回沙发上坐着,低眉敛目,隐有凄苦之色。陶颜心中一动,心想也许自己真的错怪了她。她也到沙发上坐下,离着石宁一个位置的距离。
朱沁蓝从屋里抱了床薄被,挨着于重元坐下,说:“我看今天晚上大家都是睡不着的,不如坐在一起聊聊天了。”大家默默地交换了赞同的眼色。于重元说:“是呀,我觉得大家呆在一起相互有个照料。”说到照料,大家同时想到了将自己锁在房间里的峰少,他在想什么呢?
朱沁蓝轻咳了一声,说:“重元,你来岛上好几次,肯定听过海鬼的事情吧?”她边说边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窗外。
于重元摇摇头说:“我是来过白亭岛三次,对这里也比较熟悉,可是没有跟岛上居民们打过交道,关于岛上的事情都是峰少告诉我的。他是说过岛上有古怪传闻,不过山有山鬼,水有水鬼,凡是有人的地方都有鬼的传说,没什么稀奇的,我听了也没当回事。”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它会缠上我们呢?”石宁蹙眉说,“为什么它不去找岛上的其他人呢?”于重元说:“这些事情我就不懂了,应该有些因果吧,只是我们现在不知道。”
陶颜小声地说:“我看过很多鬼故事,鬼之所以不肯离开去投胎,是因为有仇恨未了。”这个小小的朋友圈里数她最胆小,但数她最爱看鬼故事,平常里大家时常拿此来笑话她。不过今天是不会被笑话。于重元、石宁、朱沁蓝俱是心头一凛,脑海里浮现那张不断放大的惨白的脸——沈菡。难道是她的魂魄在作祟?如果是她,那么她是来找谁呢?
屋外停了雨,风声呜啦啦地卷过枝头、屋檐,犹如一个受伤的灵魂在哭泣。陶颜坐在沙发上,渐渐地觉得的冷,却又不愿意回屋去拿取暖的东西,往沙发深处靠了靠,将背后的靠垫拿到胸前抱着。忽然,她起了方才碟片里看到一个镜头,问:“重元,你知道这岛上的墓地在哪里吗?”于重元一怔,凝视着她,问:“我知道,可是你为什么问这个呢?”
“我…只是随便问问。”陶颜讪讪地说。苏克失踪的细节,她只告诉了林乐峰一个人。因为那两条血淋淋的胳膊凭空失踪,令她怀疑那一段不过是自己后来发的梦。可是刚才看碟片,前半部分是昨晚事情的再现,细节上一模一样。看到最后那女子将胳膊扔进了墓地,她就一直在怀疑自己是否也曾去将胳膊扔进了墓地。
“墓地离别墅并不远,在西面那个山脚下,可能走个十来分钟就到了。陶颜…”于重元欲言又止,脸上的神色有点古怪。陶颜怔然,轻声问:“什么?”
于重元沉吟片刻,说:“刚才我一直在回想着三天来发生的事情,越想越觉得的蹊跷,为什么那么多事情都是你发现的呢?”陶颜浑身一震,之前她并没有留意这方面的事情,经于重元一提醒,才发现巧的不能再巧了。可是为什么呢?陶颜细想半日,依然没有头绪。
第四章第四天●第四夜
这一夜在似睡非睡中挨到天亮,幸好除了风雨再无其他。醒来后,陶颜发现雨停了风也小了,天色异常的清亮。她甚是欢欣,以为台风已经过境。然而看林乐峰,脸上忧容更盛了,呆呆地瞅着天空。“怎么了?峰少。”林乐峰成年前的大半暑期都是在白亭岛度过,对台风天气见得多了,渐渐地摸清了它的规律。他苦笑着说:“这可能是个很强的台风。”
陶颜一呆:“什么?”林乐峰说:“台风高速移动需要很多能量,它现在多半经过暖洋停了下来,吸收热能,蓄势待发。”陶颜没听明白,直楞楞地看着他。林乐峰又说:“就象股市里上涨到一定程度,大盘需要调整,积聚能量才能再大幅拉升呀。”
这会儿陶颜终于明白了,喃喃地说:“有没有这么吓人呀?”林乐峰说:“也许比这更吓人,我得去找福伯问问,你们呆在房间里别乱跑了。”林乐峰说完就走了。
厅里四人本来还有的朦胧睡意,也全被他的话吓跑了,悉数趴到窗前研究起天色。天色确实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青澹澹的散发着荧光,象个久病的人。天光照着四张疲倦的脸,连着两日少睡多惊,大家的脸色极为惨淡,眼珠骨碌碌转动,草木皆兵的样子。
看了半响,朱沁蓝伸着懒腰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它去吧,我去补个觉再说。”其他三人一听,深以为然,反正如今困死孤岛,只有挨宰割的份,再操心来操心去也是白搭。当下四人散开,洗漱的洗漱,吃饭的吃饭,补觉的补觉。
石宁拖着疲倦的身子往自己的房间走去,现在天亮了,可以放心大胆地睡一觉了吧。房间里有些乱,床头柜的烟灰缸里挤挤攘攘的烟头,烟灰也散得四处都是。她掀起被子钻了进去,床温暖而柔软,她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转了身。视线迎上一物,她浑身僵住了。
片刻,她用颤抖的手掀起被角,露出那物的完全面貌。一对黑洞洞的眼眶对着她,虽然它已经没有眼珠、没有眼神经…但她感觉到它在看她,森然白骨泛着冷光。石宁心寒不已。林乐峰将头颅安在床上!昨晚他与头颅同床共枕!
受多了惊吓人就会变得麻木,石宁怔怔地瞪着头颅半刻,头颅也似乎在回瞪着她。然后她爬下床,将被子重新收拾好,就象她从未掀开过一样。换好衣服,石宁走出房门,陶颜在餐厅里吃早餐,费力地啃着一个包子。她递了一个包子给石宁,石宁摇头:“我不想吃。”摸摸肚子,空空扁扁,但就是没有胃口。
“我也不想吃,可是不能不吃。”陶颜将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巴里。
“我们出去走走吧,陶颜。”石宁恳切地看着她,经过昨晚,两人生分了不少。陶颜略作沉吟,点了点头,缩在这座石头别墅里,成天整夜地聆听暴风雨,会闷会病来的。
外面的空气很清爽,风不徐不慢,有初秋的几分味道。两人慢慢走到沙滩,穿过本地居民的住宅区,穿过他们交织的眼神,这种眼神细细地分析,就是在看异类。细想一下,陶颜等人对他们来说,确实是异类。
海边的风稍大,海浪迭迭,海水比昨日更混浊了,都变成了暗灰色。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陶颜觉得精神大振,几日的愁郁也消了一些。她看石宁,在风中不胜单薄的样子,衣裾飘飞,几乎就要随风化去。陶颜心中蓦然升出一股怜惜之心,拉住她的手,轻声说:“阿宁,别担心,我们一定会安全地离开的。”人有一样奇怪的习性,当碰到比自己更弱小的人,便自然而然地坚强起来了。
只是这句话并没消却石宁的忧虑,她依然蹙着眉,说:“陶颜,那天那句话并不是说给你听的。”这句话她昨晚也说过,不过此时与彼时不同,陶颜敏锐地感觉到石宁倾诉的欲望,她追问了一句:“那是说给谁听的呢?”
石宁嘴唇蠕动半刻,终于挤出两字:“唐绍。”陶颜大是不解,皱着眉头说:“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让唐绍以为你怀孕了?难道这孩子是你跟他的?”
“不,不是,只是…”石宁沉吟不决,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又似乎就此打住。陶颜凝神相待。骤然的一阵狂风将浪尖的水珠甩到两人身上,两人狼狈地后退,前襟已湿了大片,印出胸衣的样子。两人擦拭着脸上的水珠,相视一笑,昨晚刚生的隔阂顿然烟消云散了。
“到底为什么要说给唐绍听呀?阿宁你快说呀。”陶颜恢复了平日跟石宁说话的口气。石宁脸上的微笑顿时没了,叹了口气,说:“颜丫头,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呀。说起来,这事也很不光彩,而且我知道你的反应肯定…”石宁忽的收声,愣愣地看着陶颜的身上。
“肯定什么?”陶颜追问,半刻没等到她的回答,才察觉她神色的异常。她回过身来,顺着宁的视线看过去。在她的身后五十米外的灌木丛里,幢幢重重地暗影里有两点亮光,陶颜与石宁都非常熟悉,那是人的眼珠。有人站在暗处窥视她们。
陶颜喃喃地说:“好象是…”石宁抢先说:“阿田。”话音未落,灌木丛里那人一幌没了踪影。陶颜并没有看清楚,问:“是阿田吗?”
“是她。”石宁肯定地说,“可是她为什么要跟踪我们呢?”陶颜依然半信半疑:“走吧,我们回别墅看看她在不在,就知道是谁了。”按以往的习惯,这个时点阿田已经从家里过到别墅收拾房间和做饭菜了。
陶颜就此将刚才石宁的话题忘了。两个人快步走回别墅。朱沁蓝已经起床了,精神不错,坐在沙发上看碟片。陶颜问:“阿田呢?”朱沁蓝一怔,显得很奇怪陶颜为何这么问。她向后院努了努嘴,说:“应该在后院干活吧?”
别墅的后门开着,阿田确实在,坐在小板凳上,一手拎着一只鸡,一手飞快地用剪刀剪断它的脖子。一股热血喷了出来,母鸡咯咯哀叫着,扑打着翅膀,痛苦地甩着脖子。有一滴血飞到阿田嘴角,她不以为然地伸出舌头舔了舔。
陶颜与石宁只觉得不寒而栗!
中午的油焖板栗鸡,陶颜一口未尝,眼前总浮现母鸡临死的挣扎,咯咯的哀叫在耳膜里振荡。甚至阿田好意要帮她盛饭,她也拒绝了。她觉得阿田那双蜜棕色的手沾着血腥和不洁的羽毛,还有阿田的嘴角,虽然那点血早就不见了,可她觉得一直在,阿田一笑一说话,那点血就在跳动。
不过令陶颜食难下咽的根本原因,还是林乐峰带回的坏消息,这一次肯定是强台风,而且因为走走停停,经过白亭岛的时间会延及一天,也就是原本会在明天到达,变成了后天到达。那意味着一干人还要在岛上呆多一天,陶颜一听心都凉了。林乐峰误会她担心安全,随即又用轻松的口气安慰大家,别墅处在岛屿中心的较高位置,而且当年设计时充分考虑了各种潜在危险,安全系数非常高。这十几内年光临白亭岛的台风少说也有个四五十次,别墅一直巍然不动,就是个明证。
吃完饭,林乐峰、于重元跟福伯趁着天气还好,继续去寻找苏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究竟苏克到哪里去了,连土生土长的福伯也全无头绪。说起来白亭岛不过是个弹丸小岛,环绕小岛走一圈大约需要七八个小时,岛屿的中间大半是丛林,丛林里生活着有毒的晰蜴,所以连本地人都不常去。
究竟苏克的人或是尸首在哪里呢?陶颜的脑海里不时滑过《第七夜》碟片里的场景:那位酷似沈菡的白衣女子双手一挥,将一对鲜血淋漓的胳膊扔进了墓园。现在《第七夜》的碟片静静地撂在桌几上,看起来平常之极。这碟片分明是有心放进去的,它是在暗示或是揭示什么吗?
外面的风势变强了,云层开始快速地移动,过不了多久,又有狂风暴雨了。陶颜毅然地拉起石宁:“阿宁,你陪我出去走走。”石宁来不及有所反应,已被她拉到了别墅外。
墓园在别墅西边的山脚下,走路约十来分钟,这是于重元昨晚告诉陶颜的,她拉着石宁,走的飞快,风声呼呼,陶颜的黑色长发在风中乱舞,象一面招魂的旗帜。“这要去哪里?”石宁问。
“墓地。”
石宁脚下一顿:“什么?”陶颜用力地拉她:“快走吧,等会儿就来不及了。”又走了几分钟,眼前现在一堆石丘,就是墓园了。墓园后面就是山了,两侧是深深浅浅的灌木,一直绵延,连着丛林。坟墓东一堆西一堆,乱七八糟的。坟墓的上面都堆了密密麻麻的小碎石,经过风吹雨打变得洁净光滑,在黯淡天色衬托下白的出奇。几百年来,岛上居民过身后都葬在此地,所以坟墓不少。
陶颜迈步要走过去,却被石宁一拉,紧张地低喝:“颜丫头,你要干吗?”
“阿宁,我们过去看看吧。”
“你疯了。”石宁紧张地环顾四周,天青山黑,风呜呜地绕着她周身行转,让她极不舒服。陶颜柔言哀求:“就看一眼,一会儿就好。”石宁心软,经不得她的哀求,被陶颜拉着又往前走了几步。墓园里的有些坟墓已经残破不堪,露出里面的棺木,被风雨侵蚀成灰白色,甚至露出里面的白色骸骨。石宁别转视线,停下脚步,坚决地说:“颜丫头,我不想进去了,要去你一个人去。我在这里等你。”
陶颜看她表情坚决,只得松开她的手,咽着口水,她继续往里面走。大多数的坟墓碑文字迹脱落,有些连石碑也不知所踪了。墓园里散发着死亡的气息。陶颜走到里面后,才发现墓园并不是胡乱堆成,事实上它还是有迹可循,大概是一族人埋到一块儿,后人尚存的碑文完好,已无后人的自然是败落不堪。
在墓园的西北角有一群坟墓看起来是后来修缮过的,石碑上的红字簇新。其中有两座坟墓堆的很高,看起肃穆庄严,与其他那些坟墓一比,有点鹤立鸡群的味道。陶颜马上判断出这是林乐峰的祖坟所在,她小心翼翼地穿过坟场小径,路上两旁边诸多半截白骨也不知道是兽骨或是人骨。
走近林乐峰祖父祖母的坟墓,陶颜情不自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两坟之间,落着一对断臂,已被雨水泡的发白发胀。“阿宁,你快过来。”她连退数步,回过身来。身后哪里有石宁?风掠过绿色的树、白色的坟墓,空空荡荡的游窜。在墓园的入口,刚才石宁所站的地方,空无一人。
陶颜心跳如舂,跌跌撞撞地跑出墓园,站在入口四处张望,灰色的天空,绿色的丛林,从四面八方向她挤压过来。“阿宁…”风声将她的呼叫声打乱打碎,送上半空又摔了下来。
“石宁你在哪里?快出来,不要吓我。”陶颜冷汗涔涔,腿脚发软。一阵狂风冲过,捎走最后那句“不要吓我”,撞在山体上,又折了回来,变成了喋喋不休的“要吓我…吓我…我…”。
云层急剧地聚拢,大片墨云旋转,堆成臃肿耸高的云层。一下子天黑了,墓园里的座座坟墓折射着仅有的天光,散着清泠冷的荧光,这一幕跟昨晚《第七夜》碟片里的场景何其相似,陶颜骇然,仿佛看到沈菡站在墓园前转过身来,惨白的脸上青色的血管犹如蚯蚓在爬。假如她有镜子,她会发现此刻的自己也是一样的,青色的血管缓缓地蠕动着。
眼前似乎有白影子飘过,可是等她定晴时,却又什么也没有。有细雨如霰,也可能是平行疾飞的风带来的水汽。陶颜怔了半刻,终于发足往别墅方向狂奔。她只希望推开大门的刹那,看到石宁盈盈地从沙发站起来。
然而没有,站起来的是朱沁蓝,被陶颜吓了一大跳,瞪圆了眼睛。“你干吗?有东西在追你?”陶颜趴在鞋柜上喘了半天粗气,才能说话:“石宁呢?”
“她不是跟你一块儿出去的吗?”
“啊,她没有回来。”陶颜双腿一软,顺着鞋柜坐在地上。朱沁蓝快步走了过来,高声说:“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阿宁她不见了。”
“谁不见了?”一声低喝响起在门口,跟着现出了林乐峰的胡渣青青的脸。石宁扯住他衣角,急的眼泪盈盈:“峰少,阿宁她不见了,你快想想办法。”林乐峰脸色一白,将陶颜从地上一把攥起:“怎么回事?阿宁怎么又不见了?”
陶颜连忙将去墓园的事情说了一遍,因为心情激荡,她说的颠三倒四、缠七夹八,林乐峰听的直皱眉,好一会儿才理清事情脉络。他的脸色一沉,提高声音:“靠,不是叫你们呆在屋里,不要乱跑嘛。”
陶颜终于忍不住落泪了,呜咽着说:“对不起,峰少,我只是好奇…”林乐峰看她眼泪涟涟的样子,不得不按捺住火气:“好奇心会害死人的,陶颜你知不知道?”陶颜连迭地点头。
“别哭了,快带我去看看。”林乐峰拉起陶颜,于重元跟着,三人一起住墓园走去。外面开始下牛毛细雨,借了风势刮到人身上,唆唆唆地钻进了毛孔,一直游到心脏。陶颜觉得手脚冰冷,心脏也似乎停止了跳动。天色阴郁,林乐峰的脸色很冷峻。
墓园跟一个小时前看起来完全不一样了。那时候有种荒凉的孤寂感觉,死亡气息并不浓厚。现在却散发着强烈的死亡气息,一座座墓碑后仿佛都有绿油油的眼睛在窥视。那些敞开的墓穴缺口好象有枯骨在爬动,尖尖的白骨手指探出地面蠢蠢欲动。
陶颜紧紧地抓着林乐峰的胳膊。站在墓园入口四望,黑色从四面八方赶集似地涌了过来,狂风下起伏的丛林象沉睡千年刚刚苏醒的巨兽,沙沙地干笑着。林乐峰举手到嘴边,大喊:“石宁…”刚脱口就被风卷走了,一路逶迤,滑过树梢,攀上峰顶,卷进高速旋转的云层里。
行走在白色墓穴之间,那种诡异的感觉越加强烈了,陶颜甚至觉得自己的背后有几十对眼睛灼灼地盯着,她不得不一路小跑,才能追上林乐峰的大步流星。他们穿过大半个墓园,来到了西北角的林家祖坟,刚才陶颜发现林乐峰祖父祖母的坟墓之间有苏克的断臂。只是当时太仓促了,没来得及看清楚,就发现石宁失踪了。
靠近林乐峰祖父母的坟墓时,三个人都有些紧张,及待看清楚,却又同时愣了。并没有断臂,两穴之间横卧着一个人,正是失踪的石宁。她全身已湿透,头发蒙住半个脸,露出的半个脸苍白如纸,眼睛紧闭。“阿宁。”林乐峰叫了一声,抢上前去推她,石宁的身子随着推力动了一下,又恢复成原状,眼睛依然闭的紧紧。
林乐峰心里格登一声,犹豫着伸出手按住她的颈动脉,脉跳缓慢但有力,看来石宁只是晕过去了。他呼了一口气,抱起石宁。想起陶颜所说的断臂,转了一圈,目视范围内只有白骨没有断臂。他转过身疑惑地看着陶颜,后者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喃喃地说:“刚才我真的看到了…”只是这话刚出口也被风打散了。
林乐峰深深地看了陶颜一眼,然后将头往别墅方向摆了摆,率先离开墓园。陶颜再三张望,还是不见断臂。于重元推了推她,示意她回去,她救助地看着他,重复了一句:“刚才我真的看到了呀。”于重元虽然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什么,但大概也想到了,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相信她的话。
但陶颜依然无法释然,林乐峰方才那一眼,分明藏着不信任。她跟在于重元身边,看着前面林乐峰的背影,越想越是不安,于重元昨晚的话在脑海里闪过:为什么这么多事情都是你一个人发现的呢?
回到别墅后,石宁还没有醒来,林乐峰将她小心地安置在床上,瞥了一眼亦步亦趋的陶颜。“没事了,你快去换掉湿衣服。”
“我真的看到了手臂。”陶颜委曲地说。林乐峰微微一笑,说:“好了,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我要帮石宁换衣服了。”或许是陶颜先入为主的缘故,总觉得他的笑容与口气都与平时不一样。她怔了一会儿,无奈地走了林乐峰的房门。
朱沁蓝在厅里正小声地追问于重元:“发生什么事?石宁怎么了?”于重元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陶颜。陶颜折回房间,缓缓用浴巾擦拭着身体,一边想:石宁遭遇了什么呢?为什么会昏迷不醒?峰少现在开始怀疑自己,怎么办呢?她叹了口气,希望石宁快些醒来,这样子自己才能摆脱嫌疑。
可是天不遂人愿,石宁一直昏迷不醒,尽管她的身体并无大碍,呼吸均匀,瞳孔正常,可是她就是不醒。陶颜隔三岔五地跑到她床前察看,倒惹来林乐峰更多的注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