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玦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异光,但是马上就恢复了正常,他庆幸没有人察觉。他看了看别人,发现其实大家都无意揭破陈昊的谎言。
老教授的眼神暗淡下去,他喃喃道:“哎,她是一个人才,阿昊啊,这事虽然不该由我老头儿说,但是茹兰这事太怪了。你干不了,还是找警察吧,实在不行,我出面替你去说说,再做最后的努力,也许茹兰还有希望。”
陈昊本来因为确认茹兰死亡而非常痛苦,老教授这些话虽然出于善意,但是提及陈茹兰,陈昊的脸色明显有了变化。他低头不语,不想在这事上做解释。
老教授见陈昊不再出声,知道自己可能提起了他的伤心事:“这事先放下,我看你们先稍微休息一下,我有一个重要的会议要开,结束后晚上我在饭店订一桌,略尽地主之谊。然后,你再和我好好地说,要我怎么帮。”
说完,四眼金睛就扶着老头儿钻进了破金杯,他也坐进驾驶座发动汽车开走了。
火辣美女见老头儿终于走了,这才放下手机笑着说:“哎,你看李放那委屈的样子,肯定被老头儿给骂惨了。好了,我先去给你们准备房间,跟我来吧。”
于是,众人提着行李跟着美女来到大学边上的一家小宾馆。陈昊和周玦一间房,胖三理所当然找瘦猴,于是两个最诡异的人物被硬塞在了一起。没想到,冯老九居然表示,如果没有办法和其他人合住,他就单独住一间,比起当初周玦几人提防他这个活死人的时候还要排斥叶炜。叶炜只是对此冷笑一声,便自顾自地走进客房整理行李。
瘦猴见叶炜离开之后,问冯老九说:“为什么你对他有那么大的敌意?”
冯老九皱眉说:“他的身上有一股很阴冷的气息。”
瘦猴点头道:“这倒是,这个人给人一种非常阴森的感觉。”
冯老九眉头皱得更深:“但那只猫的气息更加阴。”
瘦猴不解地看着冯老九,冯老九说:“我也不清楚,只是他的参与太可疑了,为什么他会有那块泥板?他和陈昊有什么关系?”
瘦猴说:“不太清楚,不过你其实是不相信陈昊吧?”
冯老九看着瘦猴的眼睛:“我爷爷遗书里的东西虽然没法和乞儿相比,但是他说到最关键的一件事就是,在这件事上其实有一个很大的骗局!”
瘦猴问:“那么谁背叛了你爷爷?”
冯老九摇头道:“不知道,我爷爷没有说明到底是谁,好像他很惧怕说出这个人的名字,这个人也许是一个鬼。总之,爷爷说他们出了那个避难的坟之后就有人不是人了,但是没有说到底是谁。我想,这本书的力量残留至今,那个人或者说那个东西肯定还在。你懂了吗?”
瘦猴听到这句话,连发丝都透着寒气。他咬着牙说:“你又是怎么弄到那固魂珀的?”
冯老九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马上放下手,他呆呆地站在那里说:“我爷爷活着回来之后,他知道总有一天会有人想起固魂珀,而这个东西至关重要,于是他最后选择把那个东西又放回当年他们避难时的那座坟墓。我按照爷爷的笔记,去的那里。”
瘦猴说:“那是什么坟墓?”
冯老九说:“应该是一座古代贵族的坟墓,我不是研究这方面的。”
瘦猴说:“这得交给陈昊研究,咱们都是外行。”
冯老九没有搭话,瘦猴知道冯老九的心思,说:“你看,说不定在起点也能够找到有价值的东西。我不是周玦,不会说话。但我觉得你没得选择。”
冯老九看着瘦猴,瘦猴坚定地看着他,他只是在陈述事实。从瘦猴的眼中,冯老九依然看到或多或少的忌讳,冯老九知道这没办法,毕竟他应该是一个死人。
最后,冯老九一个人住在宾馆最里面的那个房间。等安排妥当之后他收到陈昊的群发短信息:晚饭后,看书。
冯老九手里握着固魂珀,最后他像做了最后的决定一般闭上了眼睛。此时,他周围开始弥漫起浓烈的血气,在苍白的墙壁上倒映出一个人影,这个人影充满了血气,像要把冯老九给包住似的。那种气息冯老九每天晚上都会感受到,就像在感受一个仪式。腐败的血气充斥着他的身体,他感觉自己浑身都散发着这股臭气,但是又闻不出,就像一个吸毒的人会感觉浑身被蚂蚁啃噬,但是身上没有虫子。这一切都是他大脑的反应,在他的大脑深处充斥着这股血气。房间的门突然被人推开,周玦看着冯老九说:“老九…”
冯老九猛地抬头,慌张地把固魂珀放入口袋说:“什么事?”
周玦没有动,他戒备地凝视着那面墙壁,冯老九在身后重复了一遍:“什么事?”
周玦回过神来说:“去吃晚饭了。”
冯老九站起来向他走过去,周玦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但很快停住脚步,他伸手拍了拍冯老九的肩膀:“走吧,大家都等着呢。”
第十七章 金石学
周玦关上房门,出乎冯老九意料的是,周玦没有追问他。他知道这是周玦表达的善意,无论是真心还是有意为之,这都符合周玦的作风。冯老九苦涩地微微一笑,跟着他走出宾馆。
到了饭店,没有想到老教授已经入座,四眼金刚在边上,美女妖娆地跑过去叫服务员点菜。周玦的不二定律又一次被打破了,在他的印象中,教授都是含蓄的、儒雅的,都是埋头耕耘的学者,但是这老头儿的作风完全类似于一个土得掉渣的乡镇承包商。
马老头儿拉着陈昊的手让他挨边坐,陈昊快速地在周玦耳边问道:“你酒量好吗?”
周玦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陈昊拉着一起坐到了马老头儿的边上。接着大家挨个儿坐。
老头儿开口道:“孩子们,你们是陈昊的学生,论辈分你们是我的徒孙啊。好,好,你们中如果有谁对金石学有兴趣,可以来找我。这门学问需要后继有人啊!”
大家缩着肩膀看着老头儿侃侃而谈,在酒菜都上完之后,服务员认真地替大家打开啤酒。马老头儿终于不再像传销人员似的游说众人,而是不满地对着服务员说:“啤酒?那不是漱口水吗,上白的。”
周玦脸色一白,恐慌地看着陈昊,陈昊狡黠地微微一笑。此时壮汉开口道:“老师,陈昊晚上还要找您研究问题,您看…”
马老头儿盯着那“双沟大曲”四个字看了半天之后不舍地说:“来黄的吧,小姐,开五瓶‘金色年华’。嗯,有要事,先悠着点儿,这漱口水给我撤了,这怎么能喝得下去。”
听到此言,胖三刚喝到一半的茶直接喷了出来,不过马老头儿没看到,他赶紧擦着嘴,给坐在马老头儿边上的周玦递了一个眼色。
而周玦的手心已经开始冒汗了,他酒量只停留在啤酒阶段,现在直接跳入黄酒,那真的有可能直接喝趴下。
马老头儿仿佛已经进入最佳状态,他抹了把嘴先给自己的满上,一饮而尽后,清了清嗓子来了句:“我干杯,诸位随意,但是陈昊必须喝。”
陈昊倒是豪迈,举起酒就要一口闷,突然他像想起什么来,对马老头儿说:“马老师,我突然想给你看一个铭文,这个文字我从来没接触过,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忙看看。”
马老爷子感兴趣地哦了一声,随后陈昊递上一张A4纸,他说:“就是这几个字。”
马老爷子放下酒杯,陈昊马上便把杯子给推开。周玦此时瞪着大眼看着陈昊的表现,才明白什么叫作浑然天成的狡猾,老头儿马上被这几个字吸引了过去。周玦看了一眼,发现陈昊并没有把所有泥板中的内容给写出来,有些地方是断裂的。所以,周玦估计其他的字,他已或多或少从陈茹兰和自己日常积累的知识中得出了结论,而这些是他无法确定的,他需要一个权威帮他确认,又不能把所有的东西给他,更不能把原件拿出来。但是周玦没想到,他居然用那么重要的东西当挡酒的借口,这也不得不说这老头儿酒劲猛于虎。
马老头儿也不自觉地推开酒杯,他表情肃穆地说:“这东西…你从哪里弄到的?”
陈昊面不改色地说:“一个老人的手里,原件已经不在了,人也死了,就留下这个东西,是一个文物贩子想要做仿品来套我话的,我自然不会给他,也就没有联系了。但是,我对这几个字非常好奇,才想要请教老师。”
周玦惊奇地看着陈昊编谎话,他觉得这个借口非常完美。但是马老头儿说:“不要骗我了,这几个字茹兰给我看过,我至今也只能解读出一个字来。”说完,他指着其中一个看上去像钩子的字说,“这个字无法真正准确地翻译成现代语言,因为古代的意义和现代的已经差别太多了。按照我的经验,我只能说它大概读螀,是一种虫子。古代认为寒螀可以吸收阴气,是一种黑色的小虫子。在古代,有一段时间它被代为蝉的别称,实际上它是一种鬼虫,死而不僵。它在历史文献中若隐若现,但是只要这个字一出现,马上就会有灾难,而后就会把它给隐藏起来,直到下一次出现,简直就像一个幽灵。”
众人一听,各个不由得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只要陈昊一直很安静地听着。此时,周玦才明白陈昊是在套马老头儿的话,他根本不在乎谎言是否会被揭穿,他要的只是确认。
马老头儿把纸张放在边上说:“因为茹兰的失踪,我便开始对这个字集中归类,只要出现过这种字的年代我都会标类。在我已知的文献记载内,发现这个字最早出现在楚汉之时,也就是秦朝末期,而最活跃的时期是东汉末年黄巾起义的时候。接下去便无法看见,但是不能说没有出现,只能说被极端地隐藏了。而能做到这一点的…”
陈昊托着下巴说:“只有中央集权,也就是皇帝把这个字掩藏了。”
马老头儿敲了下桌子说:“没错,这个字只有皇帝才能拥有,现在我基本上可以断定这个东西源自秦末,盛于东汉,自晋代后没落。但这只是一个狭义的断定这个字被运用的时间,而它之前延伸的意义会更加长。”
马老爷子合上A4纸,推给陈昊说:“小陈,你老实告诉我,你和茹兰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当年茹兰死活不肯告诉我,最后一声不吭地走了,现在你也是这样。到底是什么把你们姐弟和这些危险联系起来?你可别走茹兰的老路啊,实在不行就放弃吧,没什么东西比自己的命重要啊。”
陈昊说:“您放心,我不会冒险的,我只是对姐姐留下来的东西感到好奇而已。您能再多说一些关于螀的事情吗?”
马老爷子见陈昊如此决绝,和当年的陈茹兰一模一样,即使心急也没有办法,只能继续说道:“螀单单作为一只虫子其实意义不大,最多就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秋蝉。但是螀还有一个意思,就是在过去有一族人,或者用现在的话来说称为组织更加确切,那就是螀族。那就是非常…危险了。”
马老爷子终于说到了关键,陈昊问道:“方士?”
马老爷子说:“没错,他们传说是一群被秦始皇逼着炼丹的方士,但是天下哪儿有什么长生不死药,所以他们必须做出起死回生的假象,即使…只有短暂的几秒。至少要让皇帝亲眼看到已经死去的东西又活了…于是螀族早期的那些方士以研究死而复生之法为主,现在很多诈尸和降头术都是从那个时期开始延续的。”
陈昊继续问道:“马老师,这些方士和螀族有什么关系?”
马老爷子拿起筷子,若有所思地说:“有啊,那些方士中有一些是苗疆过来的。他们精通蛊术,他们需要有足够的‘奇迹’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于是这些方士找到了一种虫子,可以让死物在短时间内复活。按照现在的科学解释,也许就是极端地激活细胞再生。但是时间非常短,最多只能持续一个时辰。”
胖三插话道:“这不是和老谋子那个《古今大战秦俑情》的剧情很相似吗?把死掉的东西调包,皇帝智商普遍不高,还真的就认为这是长生不老药。”
马老爷子笑着摇头道:“怎么可能调包,那是欺君之罪。要知道,这种事情只要被秦始皇发现一次,那么他们的族人就会被全灭,所以在秦始皇面前耍这种迟早要穿帮的伎俩,那是找死。我看,秦始皇是知道的,但他认为这只是半成品,至少没有失败。”
陈昊说:“所以秦始皇便让这一批方士继续研究,而这些方士使用的方式就是利用那些虫子?而这就是螀族的原型?”
马老爷子笑着说:“没错,螀族就是在那个时期登上历史舞台的,但是他们只在角落里阴暗地研究着这种类似僵尸复活的行为。关键在于,在整个螀族的变迁过程中,有过许多次浩劫和变更。在最后一次浩劫中,仅存下来的螀族人被诛杀殆尽。而能把这些神秘得像鬼魅般的方士剿灭,也只有一种人可以办到。”
陈昊说:“依然是最高统治者,皇帝。”
马老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陈昊的眼睛中却闪着让人发寒的冰冷,沉默了很久之后,他才舒出一口气说:“谢谢老师,接下去就交给我们处理吧,还请你把装备借我,算是看在茹兰的情面上。”
马老爷子叹着气说:“哎,我能说什么,这些东西其实也不是我的。如果我出面借你装备,那么必定要和学校联系,这些东西是茹兰留给你的。当年她以性命相逼,非要我替你们保存这套装备,你说怎么有那么倔的丫头呢?算了,但我还是要再多说一次,这个肯定不简单,如果不行就撤,千万不要冒险啊。”
陈昊默默地喝了一口酒,他点着头说:“我知道。”
郭梅觉得气氛太过压抑,她笑着说:“先吃饭吧,吃完就早点儿休息,大家都累了。”
马老头儿也许因为陈茹兰的关系,没有了先前的兴高采烈,他只是默默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这样的饭局令人非常不快,不过周玦等人并不在乎这些,周玦努力地催促着自己消化陈昊与马老头儿的对话,以便从中得到一些有利的推理。他隐约地觉得,这个螀族可能就是一系列事件的源头,但是正如马老爷子所说的,螀族在整个变迁中变数太多,但那种组织是任何一个皇帝都想要保留下来的长生不老术研究者。他们为什么最后反而会被最大的靠山给灭了呢?皇帝在里面起了什么作用,而那个坟的墓主人又是什么样的角色?
最主要的是,这一切又和小说有什么关系?
周玦端起酒杯,他一边喝着酒一边思考,突然他的酒杯被碰了一下,他抬头看着陈昊,陈昊拿起酒杯在他面前晃了一下,随后喝了一口。周玦这才意识到,陈昊是在敬他酒,他拿起酒杯也象征性地喝了一口,这是他第一次与陈昊喝酒。其实严格来说,他和陈昊的接触并不深,如果不是因为《七人环》这本书,或许他会想尽一切办法躲开这个臭流氓。但是现在周玦忽然发现,他对陈昊的戒心已经放下了很多,至少他不太会去考虑陈昊所说的话是否会对自己构成威胁。
而这一点就连周玦自己都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也许信任这种东西,是建立在感情的联系之中。
这顿饭在这样复杂的气氛下结束了,马老头儿甚至喝着喝着眼泪也流了出来,他说他没拦住茹兰,也没帮上什么忙。他其实可以帮的,但是他怕事。他知道,这有危险又违反纪律,而现在他依然没法帮上忙。
说到最后老头儿语无伦次,就连一些不该说的学术内幕都抖了出来,听得胖三一愣一愣的,连周玦都觉得学人之间的相处原来那么复杂。
之后四眼金刚送已经烂醉的马老头儿回家,郭梅留下来结账收发票。而陈昊几个人便起身回宾馆,他们需要继续汇总,并且决定接下去的路到底怎么走。
他们刚刚走出饭店,郭梅突然拦住了几人。
郭梅说:“这事真的不能捎我一个?”
陈昊决绝地道:“不能。这事真不是什么能不能再带一个人的问题,如果你不想让你茹兰姐的心血白费就不要管我们,谢谢你替我们打点一切,但是我们真的不能让你插手。”
郭梅嘟着嘴看着边上,显然用陈茹兰压还真的压得住这辣妹。她终于说:“唉,好吧。”
说完陈昊众人就离开了,胖三在边上小声对周玦说:“你说这丫头真的会死心?”
周玦说:“不知道,但是的确不能张扬,而且说出去也没人会信。我敢说,那老头儿如果真的知道我们的全部事情,说不定他会让我们全部去做精神鉴定,他现在最多怀疑我们是冒险接触什么古墓之类的。如果告诉他是超自然,他估计还会再喝两瓶二锅头‘醒醒酒’。”
胖三继续说:“那么,他说的对我们有多大帮助?”
周玦摇着头说:“不好说,他说的只是其中的一个字,而且还是他后来的解释。”
此时瘦猴和冯老九也凑了过来,周玦说:“这事估计和皇帝脱不了干系,所以说不定我们接下去就搞大了。”
胖三听出了话里的含义,他兴奋道:“难道接下去,我们要秘探皇陵?”
周玦还没开口,走在前头的陈昊已经抢先说:“不是我打击你们,你们要去哪座皇陵?这里基本上叫得上名字的贵胄陵寝都发掘了,还密探皇陵呢。”
几个人马上闭嘴,但是陈昊话锋一转说:“我们估计得先去林旭他们过去避难的那个坟墓。”
说完众人的眼神齐刷刷地看向冯老九,冯老九被他们瞪得吓了一跳,不过他冷冷地说:“没用的,那个坟已经毁了。”
陈昊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连周玦都觉得老九这话说得有些没谱。当年用来当避难防空洞的,怎么会说毁就毁呢?又不是豆腐渣工程。
冯老九指着自己的伤口说:“里面现在装满了油,再进去哪怕只要一丝微弱的火光,都会爆炸,到时候里面的人一个也逃不出来。你们连进都进不去。信不信随便你。”
此时瘦猴忽然拍了拍冯老九的肩膀,然后指着身后。原来,已经付了钱的郭梅并没有离开,而是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也不知道听到多少。老九马上不再说下去了。
陈昊皱着眉头看着郭梅,郭梅见所有人的眼神都充满了嫌弃和警惕,实在待不下去,哼了一声,越过陈昊身边就往前走了。
陈昊无奈地摇头,周玦看着手机说:“回宾馆再说,这里人多眼杂。”
回到宾馆,周玦插上门。胖三泡了一壶袋泡茶给大伙儿解酒,一帮男人像搞什么非法聚赌似的围着一张床,床的中间摆放着所有与《七人环》有关的一切,有些被布包得严严实实的,有些只是一些A4复印纸。而那本黄色封面的老书则是最扎眼的存在,一切都是因这本书而起。
冯老九坐在角落里,他没有将固魂珀放在这些东西里面,从这点上来说,他依然选择对陈昊有所保留。
陈昊点上一支烟,他说:“现在有很多东西大家都已经知道了,但这并不是谜底。而我们手头的这些差不多已经可以勾勒出一个大概,等待我们的只是选择。到底后面的路怎么走,有两个墓给咱选,一个就是最开始那避难的坟,另一个就是最后翠娘带我们进入的神秘墓穴。这两个坟都是凶险万分,说不定进去一次之后就没机会再出来了。”
他说完话,没有人接话,就连周玦也只是沉默地低着头,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思考和谨慎的表情。毕竟,命这东西不是脑门儿一发热就可以豁出去的,他们还年轻,都怕死。
只有一个人除外,老九看着众人说:“为什么你们不继续看书?看林旭他们当时的情况,也许会有关于那座古墓的细节。”
众人顿了顿,好像都没有想过这件事一样,陈昊说:“现在故事已经看得差不多了,而且现在茹兰给予的提示和帮助已经结束了。如果要看书,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胖三明白陈昊的意思,他别扭地说:“这倒也是,看这书等于是和鬼在交流,现在咱们的外挂没了,就现今这装备,是不是会全灭啊。”
冯老九用鼻音哼了一声说:“现在考虑这些还有什么意义?被牵扯进来就没有退路。来了就别想脱身。”
周玦看情况又僵了,他连忙说道:“的确,没退路了。还是继续看吧,但是我在看之前,想要知道几个关键的地方,至少不能稀里糊涂地跟着看。别忘了,我们从一开始就试图改变书内所引导的结局。”
胖三和瘦猴跟着点头,陈昊斜眼看了一下一直都在逗猫的叶炜,他说:“你想要知道什么?”
周玦握着拳头说:“好吧,那么我就把我对这件事的想法和大家说说。大家不要受我影响,因为这些只是我个人的看法,猜测多于推理。”
胖三打断周玦的话说:“老二,别婆妈了,你就说下去。”
周玦见胖三这样说,舒缓了表情,他发现就连陈昊也对他笑了笑,他说道:“首先是关于这本书,在书中翠娘的两次变脸让人觉得很蹊跷。 此外就是她提示的死亡恐惧信号,这代表着什么?马老头儿对螀族的解释,让我觉得他们就是一群研究死尸的怪人,说直接一点儿就是专门研究死人的,这些和他们有什么关系,难道当年翠娘他们进入坟墓启动了螀族的秘密,现在的这一切包括《七人环》这本书,都是螀族的后遗症?也就是说,在虎子他们进入古墓之前并没有《七人环》这本书,这一切都要从虎子和翠娘进入之后,才有这本书。也就是说,作者应该是活下来的那些人中的一个,而林旭可能性最大。冯禄喜我们已经知道了,他就是冯老九的爷爷,而乞儿则是陈家人。那么进入的还有魁六爷和刘飞,他们两个人到底怎么了?还有一点就是所谓‘七人相互代替’的事,如果说他们必须保持七人的话,那么势必还有一个人进来了。他又是谁?如果不是的话,又怎么解释?所以,他们最后要进入的那个神秘墓穴仿佛更加令人值得深探,到底哪一个才是我们要的答案,还是两个都是或者两个都不是?而关于在故事中的七人,我总觉得他们自身就非常怪异,他们一开始对林旭的刻意隐瞒是为了什么,而我们前面所见的翠娘坟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问题,我觉得都是我们必须搞明白的。”
冯老九点头道:“没错,我爷爷也说,当初的七个人中有人已经不是人了。”
陈昊依然没有表示什么,他只是盯着那本书闷头抽烟。
周玦继续说:“如果是这样的话,翠娘就是最大的问题所在,但是翠娘最后到底怎么了?是死是活?原本是翠娘的坟墓最后成了陈茹兰埋骨之地,而又是谁给翠娘弄了这古怪的坟墓呢?这都说不过去啊。”
大家都没有接话,实际上,大家都等着陈昊能够解释这些。陈昊掐灭了烟头,看着周玦说:“翠娘最后肯定是死了,因为出来的人只有林旭、乞儿和冯禄喜,其他两个人也没了消息。如果他们还在,那么他们肯定也有信息留下来,但是显然没有。而最后翠娘死在哪里我不知道,这个真的不好说。至于为什么茹兰最后会死在阴兵村里,我虽然不知道细节,但是依照她的个性,只要有一丝希望她就会努力不放弃。一定有什么事情让她彻底绝望。但是…是什么呢?最后为什么会失败?”
周玦突然明白了陈昊隐藏在话中的含意,他说:“她选错了?所以离成功只差一步,A和B中,她选择了错误的那个。”
冯老九突然站起来说:“我知道了,陈茹兰进了那个坟!她进了我去的那个!所以失败了。”
陈昊弄没有冯老九那么吃惊,他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又点了一支:“我知道,那个坟的信息我们也收到了。但是为什么说进入那个坟墓会失败?”陈昊抬头看着周玦说,“你还记得茹兰在日记中写到的那个墓穴吧?她当时看到的就是虎子和翠娘刚刚逃出来的情景。”
周玦点点头,陈昊继续说:“她去了那个坟墓…再也没有回来过…”
冯老九的眼中闪烁着什么,他说道:“的确,那个坟墓有人进去过的痕迹,但是很奇怪,他们没有走到最后…”
陈昊愣了一下,他问:“什么意思?”
冯老九说:“在我之前有一批人进去过,因为在墓道内有现代食物的包装纸,但是往前走,就没有他们的痕迹了,仿佛他们忽然消失了一样。”
陈昊看着冯老九说:“你能详细说一下那个坟墓吗?”
冯老九盯着陈昊,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眼睛内的自己,最后冯老九低下头颓废地说:“我进去是为了拿那个东西…”
冯老九顿了一下,接着才缓缓地说:“当时我得到了有关琥珀的文献,发现爷爷留给我的线索指的就是这个东西,而这个东西在文献中一直若隐若现。最后我在档案室的机密文件中,发现了一份关于清末义和团运动时期的秘史,刑部上奏朝廷的奏折中提到过它,也就是说,这鬼珀在清代最后出现过一次,并且引起了很大的风波,惊动了当时的慈禧太后。庚子事变爆发期间,义和团首领之一林黑儿宣称找到了可以抵挡洋人火炮枪械的神药,令人刀枪不入。本是要劝阻义和团纠集民兵的刑部主事刚毅,看到真有身中洋枪却依然不死的拳团异士,所以便‘力言拳民可恃’。但是,在这整个风波之后,一个叫乔三七的人得到了固魂珀。而他得到这个东西之后便消失踪影,最后一次出现是在鸡笼山,鸡笼山就是今天的南京城境内,所以我猜测,林旭他们遇到的那具怪尸就是乔三七。”
瘦猴问道:“乔三七是什么人?那么神通广大?”
陈昊说:“乔三七虽然名不见经传,但他的师父是大名鼎鼎的南派盗墓祖师焦思。其能力可真是不可小觑。”
冯老九继续说:“这个我不知道,我只是认为这个文献提到过让死人复活的线索,我联系到自己的情况,觉得陈昊口中的固魂珀也许是我爷爷留下的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希望。我必须拿到它,于是我按照爷爷留下的线索找到了那座坟墓。那座坟墓非常隐蔽,又没有立碑。外观看上去只是一个普通的山丘,四周非常荒芜。我并没有什么考古挖掘的经验,我只能按照爷爷几十年前的印象摸索。古怪的是我居然一挖就挖到了墓门,连我自己都觉得太巧了…”
此时,叶炜怀里的黑猫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这声音简直就像打磨金属似的,听得令人牙都发酸。老九眯着眼睛盯着那只猫,那只猫像有灵性似的盯着他看。周玦打破了这种僵持,问道:“那么…你最好进去了,里面是什么样子?你又是怎么弄到固魂珀的?”
冯老九收回目光继续说:“我觉得一切都简单得出乎我的意料。我很顺利地就找到了盗洞,沿着洞穴的路径,我爬到了一间墓室。虽然我不是考古系的学生,但是这个墓室里面并没有棺椁,所以我断定这只是一个耳室。我四下打量着,发现这间耳室内的东西非常单一,只有少数的陪葬器皿,没什么值钱的随葬品。但是壁画非常精美,而且壁画中出现了很多凤凰的图案,以及许多古怪的文字图案。经过马教授的解释,我觉得这些文字应该是螀族方士使用的符篆。”
陈昊点头说:“在古代,只有皇室女性才能享用凤凰这样的纹饰图腾。这座墓的主人或许是一位公主或者皇后,而且与螀族的关系肯定非常密切。”
冯老九说:“如果是公主,她的随葬品又显得太少了,这很矛盾。墓道内非常安静,我几乎可以听到自己 的心跳声。墓道的入口按照北斗七星分别立了七根铜柱,这些柱子非常牢固,上面没有任何纹饰,但是每根铜柱都有一块手掌大小的凹槽…”
陈昊抽烟的动作停了下来,就连一直在逗猫的叶炜也眯起了眼睛,众人仿佛都想到了一样东西,就是那书中神秘的泥板。难道这些泥板原本就是在这七根铜柱内的?他们拿走了泥板后,开启了这座神秘古墓的诅咒?
冯老九明白他们的想法,继续说:“后来我的手电筒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暗了,在黑暗的墓道里面,眼睛起不了什么作用,我只能感觉到一阵阵风吹过。这风太蹊跷了,随后我在风里闻到了一股血腥味,虽然很淡,但是那股味道我很熟悉…”说完他抬头看了一眼周玦,周玦明白,他指的是在房间内他看到的那个人影。
周玦只是朝他点着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他相信他说的话。
冯老九说:“此时我闻到这股气味,只有两种感觉:一种是本能的害怕,另外一种则是无法言语的感觉,我只能说我想要融入这种气味中去…我朝着那股古怪的味道走,走在没有一丝光亮的甬道,而这样的气味成了我唯一的牵引。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居然觉得非常踏实。在我的记忆中,我是一直前行,没有转弯。虽然我不懂考古,但是走那么久居然还没有走到头,实在有些怪了,这座墓从构造上来说应该不是很大,但是我感觉我笔直走了很久。石壁和石壁之间毫无凹凸,简直就像一块完整的石头。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摸到一个凸起,那是一个类似门把手的东西,是一个手拉换,然而上面有许多凹凸的齿轮。我下意识地去拉,结果那东西像自动的一样,只那么轻轻一拉,它就往外弹了出来,我的胳膊就是在这个时候被石门给撞伤的,当时我半条胳膊一下子就没了知觉。随后我只感觉耳边吹过一阵风,门又瞬间合上了。应该说,我是幸运的,因为当时我只是伸手那么轻轻一拉,如果我整个人贴着站在石门前,也许那一瞬间我就已经被那石门的反冲击力给撞死了。我忍着疼痛继续试探,原来这是一道暗门。石门的设计非常巧妙,只要门环机关上的力道一消失,这道石门便自动又‘弹’回去,简直就像橡皮筋原理一样。我第二次非常小心地拉开石环,奇怪的是里面空间非常狭小,人根本无法钻进去,只允许我伸进去一只手。于是我只能伸手进去摸,突然感觉摸到了一个类似铃铛的东西,我听到有铃铛的响声。”
陈昊倒吸一口气:“你摸到的是棺椁!”
冯老九说:“你怎么知道?”
陈昊说:“还记得茹兰在日记中写到在那个墓穴内听到铃铛的声音吗?我一直奇怪为什么是铃铛,后来我才意识到,那是一具棺材!在古代贵族的坟墓中,在棺椁的各个角落分别挂铃铛,据说可以召回墓主人的灵魂,铃铛有招魂的作用。而每当铃铛响动,就表示灵魂离开了尸体。”
周玦说:“如果这样,那么就表示陈茹兰看到的那一幕…那个墓主人的灵魂已经…”
冯老九没有让周玦把话说下去,他说道:“没那么简单,我发现里面根本没有主墓室,棺椁停放在一个非常深的通道内。手根本无法伸进去,只能摸到最外头的棺椁。没有主墓室,棺材被镶嵌在墓道内,外头的石头坚固得像铁一样,还有那种会瞬间弹开的石门。”
瘦猴说:“你爷爷不是又进去过一次吗?难道没有在信里提起墓主棺椁的详情?”
冯老九说:“不,没有说…所以当我摸到棺椁的时候也吓了一跳,我只能顺着我能够摸到的地方,寻找爷爷留下的固魂珀。”
陈昊说:“这样的设计的确很厉害,它的防盗方式很巧妙。首先是石门如果开启不得法,有可能会撞死盗墓者,其次是即使破解了石门的奥秘,你也只能够摸到棺椁的外围,根本无法接触到棺材。这样的技法是东晋之后,南北朝时期的防盗手段。通道内的暗室实际上是整个墓穴的龙穴所在。而在所谓的主墓室内葬的只是衣冠而已,很多人因此就把这种误认为是衣冠冢,实际上墓主和我们后人玩了一个意识转化的把戏。”
周玦感叹道:“不但用尽奇淫巧术,在心理上也在和后人博弈,这个坟墓的规格可见不一般。”
冯老九摸着手臂说:“本来以为毫无希望,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从那暗道的深处传来了石头滚落的声音,非常清脆。就在我漫无目的的乱摸一通的时候,我居然摸到了固魂珀,它从棺椁暗道的深处滚出来了。可是只允许我一只手伸入的空间里怎么会有那么深的通道,棺材到底是什么样的,我都无法知道。”
胖三听得不禁额头冒出了冷汗,众人的脸上无不是惊恐与匪夷所思。冯老九面部极其扭曲地叙述下去:“我当时吓得差点儿把那道石门机关给放开,但我还是把固魂珀拿了出来,而我万万没有想到,在我拿起那东西的时候,有一只手覆盖在我的手上!那是一个女人的手!”
陈昊说:“你怎么知道是女人的手?”
冯老九的脸上出现了不好意思的表情,他尴尬地说:“因为那只手非常光滑柔软,虽然冷得像冰块,但我想应该是女人的手。”
胖三嗯哼了一声,冯老九假声咳嗽着继续说:“我当时可没有什么邪念,只是吓得赶紧抽回手,让弹门瞬间合上。我蹲在甬道里,手里捏着固魂珀,吓得迈不开步子,但是…”
陈昊的脸色和冯老九一样惨白,他说:“你是不是感觉到那个女的也在甬道里?”
冯老九点头说:“没错…手的方向是一样的,就像同样有一个人和我一样蹲在甬道里,她也在探手去摸里面的棺椁,于是我的手碰到了她的手。但是我没有感觉有第二个人在甬道里,我顿时觉得这座墓处处都透着鬼气,这里的墓主人仿佛本身就是一个幽灵,而这所谓的陵寝只是为了镇守她而已。我想东西到手,还是赶快退出来。可我手上没有照明的工具,只能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可是没退几步我就滑倒了,地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渗出了许多油,根本没有办法走。我试图撑起来又滑倒。我感觉墙壁上通道里都是油,整个甬道里充斥着一股非常恶心油腻的味道。我不知道是我触动了什么机关,还是因为那只手的缘故…总之,我没有办法走动了,只能在那堆油里挣扎。此时在甬道里响起了铃铛声,非常多的铃铛一起响动,风也越来越大。就在这时,我突然听到轰隆一声,随后从甬道的深处猛地蹿出了火舌,整个甬道被点着了。”
胖三忍不住插话道:“那你是怎么出来的?”
冯老九叹口气说:“我…我怎么出来的…”说着,他拉开自己衣服领子说:“我当时直接晕过去了,再醒时,发现自己在盗洞入口的地方,我身上都是伤口,狼狈至极,但是没有死。不过或者对我来说,死和没死没有什么区别。我发现固魂珀就牢牢地攥在我手里,此时我再回头…那里已经烧了起来,油被点燃了。整个墓室的温度非常高,而在墓道的深处我隐约听到铃铛的声音,但又像是女人的尖叫声。”
冯老九顿了一下,继续说:“我想陈茹兰应该没有进入这个密室,就像我前面所说的,最后我只在墓道里看到有现代的消耗品,再进去就没有发现了。此外,如果五年前陈茹兰进入甬道并引起大火,那么至少会有尸骸,但是进入主墓穴的甬道非常狭小,我并没有发现类似的尸骨。所以,我觉得陈茹兰没有进入甬道。”
周玦托着下巴问:“那么她既然没有进入,又怎么会死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