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唉,我很不开心。”
“怎么了嘛,你怎么不开心?”
庞然一张俏脸讨好地伸过来,才过了25岁的生日,她的眉眼一如既往地精致无缺,骗得过大多数男人为她前仆后继。
但在桃花场中打滚的久了,孟觉这些年颇生倦意,没以前有耐心,哄住沈西西那样的花痴小女生,还能被拒绝了之后念着他的好;对庞然这样浅薄到一览无余的女人,真想一掌推开她那张写满欲望的脸。
我不开心薛小傻,才出虎穴,又入狼窝;我不开心最近总是遇到烂桃花。献殷勤的女生质素一直这样跌跌跌,到你这里简直跌停板。
是你以为格陵的好女人都死光了,还是我看起来一副二世祖很好钓的样子?
再恶毒点的话他也是说的出来的;他从未这样攻讦异性,况且以前庞然并不令人憎恶。
但她今天显然是太嚣张,居然肆意踩低他的密友,不知这种精神上的优越感从何而来?
“你怎么回来了?”
“你们要带mary去哪里?”
罗宋宋站在前院门口,微微倾着身和小男孩交谈,他身边还跟着几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眼巴巴地看着庞然怀抱mary风姿绰约地从他们面前经过,一脸的排斥。
“小朋友,如果你想它,可以到格陵来玩……”
小男孩一把撕掉皇帝的新衣。
“我看你也不一定能比我养得好!呸!”
直到他们上了车,那帮小孩子仍然聚集一处,对着车上的孟觉,罗宋宋和庞然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听,他在对他的女朋友们说,那些格陵来的坏人抢走了我们的mary。我的超人内裤找不到了,否则一定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停了停,孟觉又尖声尖气地模仿小女孩的声音。
“没关系,我们还可以养小猫,给它做个暖暖的窝。”
无论如何,薛小傻有了着落,罗宋宋也变得心情大好,压低声音模仿小男孩的口吻。
“还可以养麻雀,养蚯蚓,养小蘑菇,好一条食物链。”
“罗圈圈!有你的。”
“呀!”庞然惊叫了一声,“这狗不声不响的,居然咬人!”
罗宋宋赶紧把薛小傻接过来抱住,它烦躁不安,轻轻地用爪子挠着罗宋宋的手背,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庞然顿觉危险,站起来朝前座躲;当中巴要驶出大门时,它从不断安抚它的罗宋宋的颈边一跃而过,从开着的窗户跳了出去。
“薛小傻!”
薛小傻,哦不,应该是mary,它一落地就折了腿,还连滚带爬地朝它那没良心的前主人跑去。
“mary!”
小男孩也感动了一把,迎上去一把抱起就撒腿狂奔。小女孩们也四下分散逃开,隐约听见他们在约定去谁家碰头。
“我去拿药水和纱布!”
“怎么了?要不要下车去追?”
司机赶紧停了车,罗宋宋急忙下去想把小狗追回来。
“算了,罗宋宋。”
孟觉用力捉住了罗宋宋的手腕。
我们就是追到他家里,它也不一定愿意和我们走。它宁可做mary也不做薛小傻。是不是叫玛丽的都这么蠢?”
他想起了苏玛丽。苏玛丽去了北京之后一直没有主动和他联系过,倒是孟金刚经常提到苏玛丽给他打电话,甚是不耐女儿对他抱怨北京天气恶劣——这怎能叫孟觉不心伤。
罗宋宋沉默不语。
中巴行驶在国道上,太阳在防护林的后面渐渐西移,大家都倦了,呆呆地望着窗外不做声。
快到格陵市区了,马上他们就要分道扬镳了。
“太阳下山啦。”罗宋宋轻轻地说,脸贴着玻璃窗,余晖透过手指洒在她身上。
你不知道那种看见太阳落下就会黯淡的心情。太阳落下意味着练琴结束了,要说再见了。
孟觉坐在她身边,冲锋衣摩擦着她的T恤,发出沙沙的声音。
他也对夕阳行着注目礼,轻轻地发出一声叹息。
他把她的手指从玻璃上一根根地剥下来,一个个地去捏她的手指肚。
他们都曾经因为不正确的指法而指肚发硬长茧,然后涂上瑰柏翠一点点软化掉——一双时时刻刻准备弹出美妙旋律的手不能长茧,那会影响乐感和速度。
她这两个月到底受了多少苦,以至于十指全是裂口和茧?
“罗圈圈,你的手机给我看看。”
孟觉老实不客气地夺过她的手机往里面输号码,罗宋宋拦了一下。
“我记得你的电话号码。我会给你发短信。”
他的眼睛又大又圆,抿着嘴的时候酒窝更深,越生气越可爱。
“我们两个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学琴在一起,又一起读小学,中学,大学,多少人盼也盼不到的缘分,你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就想摆脱我?想都别想。你要还是嫉妒我,就尽管来吧,我不怕!”
罗宋宋一双小眼睛瞪起来也十分认真专注。
“我真的会给你发短信。我的新号码办了短信包月,很便宜。打电话能免则免。平时上班也不好接。”
孟觉瞪着她,她也瞪着孟觉,标准的大眼瞪小眼,算是用眼神打过勾勾了;庞然在旁边看得眼睛冒火,不知道罗宋宋的演技从何而来,怎能装得如此真诚无欺?
“我给你智晓亮的。”孟觉埋头输入数字,“这是他在格陵用的号码。”
第十七章
“乐姐,放假还来所里?”庇护所值班的社工同挽着菜篮子的乐芸打招呼,“我正准备下班。”
“嗯。买了菜,顺便过来转转。”乐芸放下菜篮,随意地翻阅着案头的文件,“这是你今天整理出来的离所人员名单?”
“嗯。所里规矩,每个人的最长暂住期是三个月嘛,床铺一向紧张,”值班社工认真道,“对了,乐姐,我正有件事要问你。我这里有份罗宋宋的情况登记表,里面没有照片,资料不全,我问了一下同事,她已经在这里住了两个多月了,调解进度还是一片空白,福利救济倒是次次都领……”
“就知道你做事最细心。”乐芸接过那份登记表,“我就是过来和你说一声,罗宋宋的社会关系一向是我负责追踪的。我们这儿常有些情况特殊的个案,你新来,慢慢学吧。”
“行,我知道了。”
乐芸把罗宋宋的登记表随意地往菜篮里一塞。她菜篮里尽是些平价菜,但有一小盒包装精美的新鲜蓝莓,一粒粒很小颗,挂着霜,才从超市雪柜里拿出来。
“蓝莓,好东西哦。”
“听说这东西对眼睛好,就是贵!”
“是呀,我长这么大还没尝过呢。”
值班社工一双眼睛光往蓝莓上瞟,乐芸顿了一顿,打开包装给她拿了五六颗。
“尝尝,别客气,拿着。我先走了,拜拜。”
一出庇护所的大门,乐芸立刻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孟先生。”
电话那头的中年男子简单地嗯了一声。
“怎么样。”
“她的资料我会单独保管。不会有人查到她在这里住过。”
“她工作如何?”
“一直都勤力得很。”
孟先生并不满意这个答案。
“你上次说她在工业园附近一家小超市做收银员,我去看过,环境很不好,不要做了。”
“孟先生,她现在是逃难还是体验生活?收银员只需要坐着数数钱,已经很照顾她。”
“我知道你做事很尽力。不过,”电话那头的孟先生客客气气,“若她的手指长了茧,我保证,你再没心情这样阴阳怪气地说话。”
乐芸无奈,缓声道。
“孟先生,现在工作不好找得很!您神通广大,给她想想办法,以后也不必住在这个龙蛇混杂的地方……”
“乐妈妈。”
孟觉送罗宋宋回来,虽然已有准备,但猛见她住在这种地方心里实难承受。
二十多岁的韶华女性,受过良好教育,何至于潦倒至此?
“走走走,我宁可你回去睡薛小傻的窝。”
在门口乘凉的几个人用眼睛猛吃孟觉豆腐,耳朵尖尖地立刻跑过来,围着他们笑嘻嘻地打趣。
“噢噢,小罗的男人来接她了啊!”
“两个月没相处,想了吧!”
“小罗,赶紧生一个,他要再打你,你就打他儿子,看他心疼不心疼!”
“我先打你们!”
乐芸手里拿着电话,作势一个个往头上敲打,她们才一哄而散。
“怎么不在姬水多玩两天再回来?这位是?”
“我是路人甲,”孟觉摊手,“罗宋宋宁可浪费社会资源也不和我联系,不是路人甲是什么。”
罗宋宋拍了路人甲一下,叫他不要再埋怨。
“我晚上要加班。”
乐芸摩挲着罗宋宋的手背,笑中带谄。这是孟先生千叮万嘱要保护好的一双手,不敢怠慢。
“超市的工作你不用去了,”她声音大得出奇,似乎特登说给旁人听见她是如何关爱罗宋宋,“我另外再安排工作给你。假期就该好好休息。”
她关爱完了,孟觉又认认真真,诚诚恳恳地说了一番话,让罗宋宋的幸福之杯几乎满溢。
“罗圈圈,我有句话要和你说清楚:当你七八十岁,无儿无女,我败光所有财产,而且死在你前面,你才可以来申请社会援助,知不知道?否则别人还以为我孟觉冷血,竟然任由老朋友漂泊在外,孤苦无依。”
罗宋宋满心感动,一口答应。
“好。当我七八十岁,无儿无女,你败光所有财产,而且死在我前面,我才会来申请社会援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