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指着苏静姗的鼻子在骂,但到底还是顾忌着那一巴掌,没有指名道姓地把她和刘士衡联系起来。
苏静姗哼了一声,将她推向门外,道:“你们当宝,我不一定就稀罕,倒贴钱送我我都不要,又怎会和他有甚么,所以你莫要在我这里胡言乱语,小心送你去告官。我之所以不许你拿那把扇子,猪都猜得出来意思——生意人店里供奉的招财进宝的东西,也是能轻易让给你的?若是因此破了财运,谁来赔我?”
“你你说我是猪?”碧螺再一次气急败坏,死抵在门口就是不走,非要和苏静姗说个明白。
苏静姗朝外一看,只见刚才那位小姐,碧螺的主子和一众从人都已经不见了,怪不得不见他们进来为碧螺撑腰,于是便把碧螺一拉,笑着道:“你刚才还胡说八道地诽谤我,我看分明是你偷恋主人家的心上人,所以才背着你家小姐来和我讨扇子。”
碧螺气得直跺脚:“你胡说,我,我——”
“我甚么?”苏静姗见她语塞,笑得愈发灿烂,“不然怎么你家小姐都走了,你却还赖在这里缠着我要扇子?你不是留下来替你家小姐付钱的么?而今钱也付了,水田衣也拿了,怎么还不走?哎呀呀,你心里揣着你家小姐的心上人就直说嘛,也许我心一软,就真把扇子给你了呢?”
碧螺又气又急,连声分辩,大骂苏静姗胡说八道。
苏静姗瞪她一眼,冷笑道:“还不滚?再不走,难听的话还在后头呢”
碧螺哪里肯就此罢休,但却又无奈苏静姗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刚犹豫了一会儿的功夫,就见她又说开了,还听见她说要把自己惦记刘士衡的事告诉她家小姐去。
碧螺一听就慌了,她讨扇子是想献给小姐不假,但却还没来得及禀告小姐,若是小姐真由此怀疑上她,那她可就惨了。因此再也顾不上同苏静姗一争高下,抱着水田衣一溜烟地跑了。
苏静姗见她走了,终于舒了口气,拍拍手,准备进店,就在这时,却见刘士衡自门外绕了进来,望着她阴阳怪气,似笑非笑:“倒贴钱送你你都不要?”
第五十九章新裳
苏静姗没有理他,径直走回店内,自立柜中间摘下洒金扇儿,丢到刘士衡怀里,道:“赶紧把你这惹事的扇子拿走。”又道:“看你做的这事儿,既是定情信物,却拿出来挂在店里作甚,换我也得生气。”
刘士衡却把扇子又丢还给她,还道:“她要,你给她就是了,还给我作甚。”
他的语气中,不难听出有些许抱怨,苏静姗一听就生气了:“就为了你这破扇子,我千方百计为你说好话,你倒还怪上我了?”
刘士衡正要接话,却见计氏进来,便只得住了嘴,跟她打了个招呼,然后抬腿朝外走,一面走,一面叮嘱苏静姗:“扇子你留着,下回若是她再来讨,就还给她,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苏静姗闻言一愣,敢情她刚才是做错了?若是把扇子给了碧螺,她不但不会挨训,还会得到刘士衡的重谢?
她正想着,却见计氏满面愁容,因猜想与更改定帖的事有关,连忙相问。果不其然,计氏愁的,正是与王秀才结亲的事,刚才她先是找到当初替王秀才提亲的那个媒人,与她商量更改定帖的事,岂料那媒人却说,婚期都已是定了,还改定帖作甚么,麻烦得很——这时计氏才知道苏留鑫早已同王秀才约定了婚期,不免又是一阵气闷。计氏执意让那媒人去隔壁同王秀才商议,那王秀才却是与媒人一个意思,认为婚期已定,定帖不必再改。
计氏愁容满面,道:“媒婆和王秀才都问为甚么要改定帖,你爹他们预谋的龌龊事,我怎么讲得出口,就是因为没有好的理由,所以他们才都说不必改。”
苏静姗问道:“婚期定在几时?”
计氏一听见这个就倍觉烦恼,皱着眉头道:“你万万想不到的,你爹居然定在今年八月,只比你二哥成亲的日子晚两个月。”
事到如今,说甚么也没用了,苏静姗只得安慰计氏道:“罢了,双喜临门,他们自己闹出来的事,就由她们自己收场去罢,爹造的孽,也轮不到我们来帮他收场。”
计氏愁的却不是这个,而是——按着一般的规矩,姊妹出嫁,都得按着顺序,不然有的人就会猜测,为甚么这家人还没嫁姐姐,就把妹妹先给嫁了,是不是姐姐有甚么毛病?也就是说,要想顺顺利利地把苏静姗给嫁出去,她的婚期就不能迟于苏静瑶成亲的日子,也就是八月。这样一来,时间就更显紧迫了
计氏越想越心焦,拔腿就朝外走:“不行,我得去王秀才那里催催,叫他赶紧去帮我打听打听徐秀才的为人品性。”
苏静姗大窘,连忙一把拉住她,道:“娘,你也别太性急,至少别挂在脸上,不然别人还怎么以为我嫁不出呢。”
计氏一想也是,便只得暂时将焦急心情按下,回家找苏留鑫和乔姨娘等人“算账”去了。
计氏刚走,刘士衡就从门外转了进来,一双眼睛好奇地朝苏静姗身上上下打量,口中诧异地道:“咦,原来你是嫁不出去呀,怪不得说甚么倒贴钱送你你都不要,那是因为自己难嫁,心里嫉妒我才这样说的罢?”
“你有甚么好值得我羡慕的?”苏静姗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走去柜台取出一件新衣裳,递给他道,“这是请绣娘绣出来的新款式,本来刚才就要拿出来给你看的,被你那把破扇子给混忘了。”
刘士衡一手接衣裳,一手指柜台上搁着的洒金扇儿,再一次地提醒苏静姗:“下回周小姐若是再来,记得把扇子还她。”
原来那位小姐姓周,苏静姗看了看洒金扇儿,决定不在这种无谓的事情上与刘士衡再作争论,转而问他:“这件新款式的衣裳可还入你的眼?”
刘士衡展开衣裳,抖了抖,仔细打量,这是一件看似普通的春衫,但却因袖子设计成了宽大的荷叶边,而显得格外与众不同,而且本朝的衣裳,多半没有纽扣,只在腰间束带,就算有纽扣,也只是在颈间钉一两粒作点缀而已,但这件荷叶边袖子的春衫,却上下全无一根腰带,通身全用了纽扣,而且那纽扣,一粒一粒,全是上好的羊脂玉所雕成的莲花,一朵一朵,盛开怒放。刘士衡不得不承认,饶是他历来注重衣着,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款式的衣裳。他心内啧啧赞叹苏静姗巧思,但开口时讲的内容,却是和衣裳风马牛不相及:“徐秀才是哪个?你母亲打听他作甚么?”
苏静姗没料到他冷不丁地问这个,反应就慢了一拍:“甚么?”待回过神来,又有些愠恼:“叫你看衣裳,你问这个作甚么,跟你又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刘士衡拉起荷叶边的袖子细看,状似漫不经心,口气里却又有着些不满,“若是你嫁人,这铺子自会带去夫家,那到时我是同谁合伙做生意?同你?还是同你相公?”
“自然还是同我,这铺子就算带去夫家,也是我的嫁妆…”苏静姗毫不犹豫地答道。
刘士衡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打断了她的话:“到底是养在深闺的大姑娘,再怎么精明,也还是不谙世事。”
“我怎么不谙世事了?”苏静姗不服气。
刘士衡嗤道:“你以为你自娘家带过去的嫁妆,就真是你自己的了?夫家要用,要管,你还能拦着不成?多少因嫁妆而打官司的妇人家,真能赢的又有几个?别跟我说甚么本朝有律法,律法那是为有权有势的人准备的,娘家无钱无势,衙门的大门就不是为你开的”
“我…这不是有你吗…”苏静姗说这话时,已经有些心虚了。她不得不承认,刘士衡说的都是实情,她果然还是太天真,的确不谙世事。
刘士衡再次嗤笑:“我?我不过是你的生意合伙人而已,难不成还管得着你的家务事?如果到时候你相公只是想插手你的生意,并不是要你的铺子,那就算告他上公堂,县老爷也管不着,而我就算有心帮你,又能从何帮起?”
“不过一个成衣店,能怎么插手…”苏静姗说着说着,突然想起刘士衡洗钱的事,马上不吭声了。
过了一会儿,她盯着刘士衡道:“你是担心自己的那些破事儿罢,我说怎么突然关心起我的终身大事来了?”
刘士衡满脸的理所当然,道,“我不担心我自己,那不是傻吗?”
“那我该怎么办?难不成不嫁人了?”苏静姗嘀咕道,“你以为我很愿意急着嫁人,还不是因为我爹闹的,不赶紧嫁了,谁晓得他甚么时候就把我给卖了…”
“这个你尽管放心”刘士衡再次提了荷叶边的袖子细看,道,“他要是敢再打你的主意,我就先把他给卖了。”
“既然你连我爹都制得住,又怎会怕我未来的相公插手我店里的事?”苏静姗很疑惑。
“我为甚么要去管你未来相公的事,万一别人误会我们有私情,怎办?”刘士衡有些不耐烦起来,把衣裳朝苏静姗一扔,转身欲走。
苏静姗连忙打住了话头,叫住他道:“别忙着走,你还没看出这衣裳的玄妙之处呢。”
刘士衡只得驻足。苏静姗将那春衫的荷叶边袖子迎光举起,叫他来看,刘士衡凑过去一瞧,原来这袖子上另有玄机,竟是密密麻麻地绣满了**,只不过要迎着亮才影影绰绰地显现出来;背着阴时,却是莲纹式样;若是在半明半暗之处,则又是另一番光景,那大段大段的**,隐在丛丛莲纹之中,引得人伸长了颈子想看个清楚。
“妙”刘士衡终于称赞出声,“你这人虽说又笨又不谙世事,但还是有几分巧思的。”
“我笨?”苏静姗又不服气了。
刘士衡没有理她,径直唤进松烟,把衣裳递给他叠起包好,扬长而去。临走前称,要赶紧去苏州,把这件春衫献给席夫人,免得去迟了,错过了她每月一度的佛寺进香。
一直在外等候的田悦江,此时才现出身来,趁着回头等他,朝店内瞄了一眼,但很快就被刘士衡搂住肩膀,把头扳了回去。刘士衡一面加快了脚步,一面小声警告他:“既是木已成舟,就不许你辜负我十三妹,不然叫你好看”
“甚么叫木已成舟?你自己不也一样在筹划着退亲么?”田悦江不满地道。
刘士衡侧过头,上下打量他:“怎么?你想和我家退亲?休想”
官宦人家,最终脸面,若是田悦江退亲,那刘士衡的十三妹也就别想再嫁个好人家了,也难怪他这般威胁田悦江。但田悦江却道:“你放心,我让你家主动退亲就是了。”
刘士衡看着他,似笑非笑:“怎么,你也想学我去七宝街口调戏民女?”
田悦江马上皱眉:“此非君子所为。”
“那你做君子罢。”刘士衡不屑地扭过头去。
田悦江知道自己向来没有刘士衡鬼主意多,见他这样,便只得放软了语气,央他道:“刘兄,再帮我一回。”
刘士衡看似心内有事,很没有耐心,一叠声地叫他自己想办法,竟抬腿先走了。田悦江注意到,他去的乃是肉市街的方向,不禁纳闷,难道贵为户部尚书家的嫡孙,也需要自己亲自买菜了?他想跟去瞧瞧,又恐此亦非君子所为,正犹豫间,有周家小厮来请,说是碧螺有事相求。一个丫鬟,怎能劳动小厮来请他,多半是周小姐找他有事,又不好明说,所以假托了身边丫鬟的名义。周小姐而今就借住在衙门,算是田家的贵客,田悦江不敢怠慢,连忙丢开刘士衡那边,跟着周家小厮去了。。.。
第六十章难嫁
自己得了慢性病也就算了,孩子病了好长时间总不见好也就算了,妈妈支气管炎总反复也就算了,可连看病归来坐个的士都能遇上车祸,还以受害人的身份被交警大队从中午折腾到下午四点,连中饭都没吃,这还能不叫倒霉么,真是霉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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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小姐见了田悦江,没有说别的,只问他认不认得苏三成衣店的掌柜的,待听他说认得,便央他帮忙将扇子取回。关于这把扇子的来历,田悦江也略知一二,至于刘士衡的态度,他就更清楚不过了,因此当下便应承下来。
而且,本来周小姐是托他明日再去,但因为好容易得来个正大光明见苏静姗的机会,便有些按捺不住,在书房围着书桌转了几圈之后,当即就朝着苏三成衣店去了。
因有刘士衡打招呼在前,所以苏静姗在听他讲明来意后,二话不说就把洒金扇儿交给了他。这让原本打算趁机和苏静姗多讲几句话的田悦江倍感失望,他想另寻个话题来讲,却又比不得刘士衡油嘴滑舌甚么都能拿来讲,因而憋了半晌之后,只得又老生常谈,规劝苏静姗开店还是以坐镇幕后为上,莫要总在店里抛头露面。苏静姗听腻了他的这番言谈,若不是看在他是恩人的份上,简直就要抬脚走人了。
好容易等到田悦江讲完,苏静姗生怕他还有后话,连忙转移话题,留他吃饭,田悦江不知不觉地红透了半边脸,连连推辞,转身去了,苏静姗这才舒了口气,重回柜台里坐着,等着顾客上门。
田悦江回到家中,让丫鬟把洒金扇儿交给住在内院客房的周小姐,然后独自一人在书房闷坐了半日。晚间刘士衡登门,听他说了洒金扇儿的事,欣喜若狂,直说要连夜赶回苏州,到席夫人耳边吹吹风,趁着这股子劲儿,哄着周家把亲给退了。
田悦江听他说起退亲,自己心思也有所活动,便不顾刘士衡的白眼,虚心向他讨教。他想要退亲的对象,乃是刘士衡亲妹,刘士衡自然不情不愿,但到底经不住他再三央求,于是只得替他出了个主意,这主意却也不甚新颖,就是学他的样儿,到七宝街口去调戏民女。
这主意照说还是不错,因为刘士衡就是靠着这法子,使得周小姐把定情信物硬讨了回去,生出了退亲的心思,但田悦江听后却连连摇头,直称这方法太过败坏他的名声,他好歹也是个生员,若是做出这种事来,叫别人怎么看他;再说他父亲又是本县县尊,若是他去七宝街口调戏民女,就该有人说他父亲仗着官职,纵容儿子胡来了。
因碍着田知县的名声,刘士衡便只得把这法子弃之一旁,另替他出了个主意,这主意也不甚奇妙,不过是让他装病,也许刘家听说他病重,担心自家女孩儿嫁过去守寡,就找借口把这门亲事给退了也不定。
田悦江还是觉得此法不佳,称自己装病,会惹得父母尊长忧心,实在有违孝道。
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刘士衡就不耐烦起来,道:“我只有这个本事,你再嫌东嫌西,就找别人去罢。”
田悦江对苏静姗的心思,也就只有刘士衡晓得,他哪里还敢去找别人,因此思虑再三,决定采纳刘士衡“装病”的建议,从今天起开始“病”起来。
刘士衡好人做到底,答应田悦江,等他一回苏州,就把他重病的消息告诉席夫人和自家母亲,怂恿他们和田家退亲。言罢,便回宅子吩咐下人打点行装,准备第二日一早便启程。
第二日,田悦江拖着“病体”来看他,千叮万嘱,刘士衡一一都应了,末了仰天长叹:“难不成我是上辈子欠了你的钱没还,所以这辈子来还账了?那可是我亲妹子,我竟帮着你拆散这桩亲事。”
田悦江多少有些讪讪的,只得道:“强扭的瓜不甜,若我和你妹成亲,心里却惦记着别人,也总是不美。”
他这样的呆子,竟能讲出这样的话来,刘士衡深感欣慰,觉得这也算得上是近朱者赤了,于是不再叹气,拍拍他的肩,登船去了。
田悦江看着船远去,也便扶了小厮的肩回家,继续装病去了。
刘士衡走后的第二天,有他留在东亭宅中的下人来知会苏静姗,让她把绣娘裁缝都先准备好,等刘士衡哄得席夫人开心穿了那荷叶边的衣裳,她这边就开工批量生产。
这是正事,苏静姗不敢耽误,便把店中生意暂托乔姨娘照管,自己忙活绣娘和裁缝的事情去了。
乔姨娘很乐意帮苏静姗的忙,一来可以借此讨得计氏的欢心,好为她两名亲女多争嫁妆;二来苏静姗请她帮忙看店,是给了工钱的,这正合了她想挣些私房给亲女添妆的心愿,从这一点上来说,她还是打心底感激苏静姗的。
苏静姗忙,计氏也忙,因为王秀才已帮她把徐秀才的人品打听清楚了,说是他为人品性端正,学问又好,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计氏听后大喜,觉着自己寻着一位佳婿,没多等就遣了媒婆到徐屠夫家去探口风,但结果却让她又是失望又是气愤,盖因那徐屠夫说苏静姗太过优秀,他家儿子匹配不上,还是请她另觅良缘罢。
计氏不是那没经过事的大姑娘,哪里不晓得这“匹配不上”就是看不上苏静姗的委婉说法,气得她躲在屋里发了好一通脾气。她想来想去,觉得自家闺女这也好,那也好,徐家不可能看不上她,苏静姗唯一值得让人诟病的,就只有她的出身,只是个商户家的女儿,可这也怨不得她。她想着,既然徐秀才她们高攀不上,那就另寻户别的人家好了,反正她们也不是非读书人家不嫁,嫁个同样是商户的人家也不错,于是计氏在消沉了两天之后,又开始跑东跑西地为苏静姗探佳婿去了。
有了上回的经验,这回她效率奇高,几乎每日都会请媒婆去她看中的人家探口风,但令人奇怪的是,这些人家都和徐屠夫家一样,无一例外地表示他们家的儿子配不上苏静姗。难道真的是因为苏静姗太过优秀,所以让人“望而却步”?计氏懊恼之余,不免又有些疑惑。
但苏静初在私下里却同苏静瑶嘀咕,说苏静姗的亲事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碰壁,都是因为她太过泼辣,试问一个和兄长动过刀子,又怂恿娘亲把亲爹告上过公堂的女孩儿家,谁人敢娶回去做媳妇?
这世上的事,向来都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转眼功夫,关于苏家三姑娘因为太过于泼辣而嫁不出的流言,就传得满天飞了。计氏也听到了些流言蜚语,气愤非常,却又无可奈何,欲同那些长舌妇理论,却又怕被人讹传为是因为她泼辣,才教得苏静姗泼辣。亲事处处碰壁,又凭空得来一口闷气憋在心里,计氏好不难过,却又不想在苏静姗面前露出一点风声。好在这些日子苏州有消息传来,称席夫人很是喜爱那件荷叶边的春衫,所以苏静姗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无心理会自己的亲事。
不过计氏成日里的满脸愁容,苏静姗还是看在了眼里,其实有关她亲事艰难的事,她也曾听过一些风言风语,只不过没空去理会而已,此时见到计氏这般模样,便拿了刘士衡之前说过的话去劝她,称有刘士衡在,苏留鑫不敢卖她,所以她的亲事也不必那样着急,先把店开好钱赚够是正理,这世道,只要嫁妆足够,哪里找不着男人嫁?劝罢又称,既然她的亲事不着急,计氏不如为自己打算打算,同苏留鑫和离,另嫁户好人家。
这是计氏早就打算好的事,但而今提起来,她却又犹豫,一来是担心苏静姗嫁不出去,二来是很想亲自送苏静姗上花轿,毕竟她这辈子就只有这一个闺女而已,苏静姗就是她的命根子。
这种事情,苏静姗作为儿女,劝一次可以,再劝就有些不像样子,因此见计氏犹豫,也只能随她自己去打算,不好再多说甚么。
相比苏静姗亲事的不顺当,苏静初就要顺利多了,许多人家有意同她结亲,但她却挑挑拣拣,总也定不下来,当初计氏给她推荐的邹员外,她嫌人家年纪太大,除此之外,不是嫌人嫡妻留下的孩子多,就是嫌人不够富裕。本来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想法也没错,可这般挑挑拣拣,何时是个头?计氏看在眼里,也懒怠理会,随她去折腾;最后连乔姨娘都看不下去,来求计氏为她定一家,计氏却以怕不遂她的意,以后招她怨恨为由,拒绝了。乔姨娘只得日日去苏静初房里苦劝,但也不见甚么效果,直到东亭县的两款水田衣都过了时,荷叶边的春衫大行其道的时候,她的亲事也还没有定下来。
春末之时,东亭县满大街小巷各式各样的春衫无一例外的都做成了荷叶边,只不过那袖子上遇亮则显的绣花,不是谁人都用得起,所以有的袖上有,有的袖上无,而这一区别,恰成为了有钱人和没钱人的区分,从而受到无数真富豪和打肿脸充胖子之流的追捧。
就在这荷叶边满街翻飞的时候,刘士衡再次来到了东亭,这回的他,不再去七宝街口调戏民女,而是骑着一匹不掺一根杂毛的白马,直奔苏三成衣店,以一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姿态,在店门口冲苏静姗道:“大喜事,我终于退亲了你呢,可曾有人愿娶?”。.。
第六十一章烦恼
店内半天也不见有回应,刘士衡好生奇怪,只得翻身下马,拎着一根手柄处镶满宝石华丽招摇无比的马鞭走进店去,只见苏静姗就立在柜台前,后背朝外,正在整理货品。既然在店里,怎么不作声?刘士衡登时不满了,拿那马鞭一敲柜台,拔高了声量道:“我关心你的婚姻大事,你却怎么不搭理人?”
“我的婚姻大事关你甚么事?”苏静姗没好气地回答。
刘士衡一听就笑开了:“一准儿是还没嫁出去怎么,要不要我帮帮忙?”
苏静姗把一摞衣裳重重摔到柜台上,拿眼瞪他道:“你自己尚且没人要呢,倒来替**心”
刘士衡哈哈大笑,也不顾此时正好有顾客进门,张口就道:“那是我不愿结这门亲,哪里是我没人要,你不晓得,我为了能把这桩亲事退掉,花了多少心思…”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他这般在店里一讲,那些顾客就连衣裳也不挑了,个个支起了耳朵来听。刘士衡想退亲的心思,苏静姗本来是不知道,但自上回周小姐来店里讨过洒金扇儿,她就从中猜出几分了,只不过没想到此事真让刘士衡得逞了,更没有想到,刘士衡总在七宝街口调戏民女自毁形象,只是为了退掉一门自己不满意的亲事。从他这份勇气和胆量来说,苏静姗还是挺佩服他的。
佩服归佩服,但眼看着那些顾客只顾着听八卦,无心买衣裳,苏静姗还是来气。
眼见得苏静姗的眉头越皱越高,甚至有上来赶人的趋势,刘士衡审时度势,连忙打住了话题,转而将些最近店里生意如何的话来讲,几位顾客听见这话,都没了兴趣,专心挑选衣裳去了。苏静姗的脸这才有阴转晴,准备上前向顾客介绍店内服饰,但刘士衡却上前一步,拦住她的去路,小声问道:“你可曾派人去探过田悦江的病?”
“他病了?甚么时候的事?”苏静姗很是惊讶。虽说因为身份悬殊,田悦江的病还轮不到她去探望,但若他真是病了,无论如何也得想法子表达一下关心的,毕竟他曾经帮过她那么多次。
“你不知道?东亭还没有传开么?”刘士衡更显惊讶。
苏静姗摇了摇头,道:“店里每天人来人往的,可并不曾听说知县大人家的公子病了。”
田悦江的装病,和刘士衡的调戏民女一样,要的就是穿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若是大家都不晓得,还有甚么意义?刘士衡感觉到这其中必定是出了甚么问题,因此无心再作停留,出店上马去了,连苏静姗在后面追问田悦江到底是得了甚么病也无暇作答。
刘士衡一路策马到了衙门后堂,却没见着田悦江,他家看门的小厮一口咬定他出门游玩,短期内不会归家。田悦江而今最着急的就是想法子退亲,怎会突然出门游玩?就算出门,也一定会留个口信的,所以刘士衡根本不信田家小厮的说辞。可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哪怕他再怎么胆大不羁,也作不出硬闯后堂一探究竟的事来,因此只得给那小厮塞了两块银子,叫他告诉田悦江自己曾经来过。
刘士衡猜得不错,此时的田悦江的确未曾远游,而是就在家中按着计划装病,只是他一不留神把病装得太重,田知县生怕传出去刘家会退亲,所以不但迅速封锁了消息,而且拿出强硬的态度把田悦江软禁了起来。
田悦江要的就是刘家主动退亲,田知县这般做,可真是一块拦路的大石,所幸刘士衡塞给看门小厮的那两块银子起了点作用,把刘士衡来过的消息带给了他,但当他要求小厮给刘士衡传个口信时,却遭到了拒绝。田悦江也晓得自家的知县父亲在这衙门后堂就是只手遮天,他根本翻不起甚么浪来,不禁很是绝望。
不过刘士衡自有他的办法,派了个小厮日夜守在衙门附近,不出三天就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衙门时常有郎中出没,而且有下人趁黑出门抓药。除非田悦江装病,田知县怎会这般谨慎,还要趁天黑才出门抓药?刘士衡心中有了计较,马上动身又回了苏州,向席夫人讲了田悦江病情加重,田知县封锁消息的事,并撺掇席夫人派人前往东亭,一探虚实。
由于刘尚书远在京城为官,苏州刘府便是由席夫人全权打理的,而今出了这档子事,本着为孙女负责的原则,她再三思虑过后,还是采纳了刘士衡的建议,派出在她身边伺候的两名妈妈,带了刘府自家庄子上产的几样土产,到东亭去送去给田知县。
妈妈们领了席夫人的吩咐,打着苏州刘府的旗号到了东亭,求见田知县。按理她们是该求见知县夫人的,但因田夫人一直在老家侍奉公婆,并未随田知县到任上,所以便只能求见田知县了。
田知县得知两名妈妈都是席夫人身边伺候的老人,不敢怠慢,一忙完公务就在偏厅见了她们。两名妈妈奉上土产之后,便提出想见一见田悦江的要求。田悦江这会儿正卧病在床呢,田知县不想此事让刘家知晓,自然称他出门游玩,近期不在家中。可哪晓得这两名妈**性子十分执拗,非要见田悦江一面不可,说是席夫人有话,命她们要带给田悦江;若是田悦江短时间内无法抵家,那她们就先去刘士衡在东亭的宅子里住着,直到田悦江回来为止。
面对这样的两个妈妈,田知县的额上直冒冷汗,不得已,只能好茶好饭地招待,并保证马上通知田悦江赶回家。
两名妈妈一走,田知县就直奔田悦江卧房,问他三天后能否撑一撑爬起来,到刘家妈妈们面前装个无事人儿。田悦江口中称是,但却挣扎了好几下也没能起来给田知县行礼,田知县的一颗心马上就沉了下去,既是愁刘家那边只怕瞒不住,又是担心田悦江的身体,毕竟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可不能出甚么闪失。
思来想去,田知县还是觉得自家独子的身体要紧,至于和刘家的亲事,实在不行就算了罢。他这样一想,便把牙一咬,亲自到刘宅,把情况说与两名妈妈知晓。那两名妈妈因有刘士衡招呼在前,倒也不怎么觉得惊讶,只劝慰田知县放宽心,抓紧给田悦江治病;至于田知县所说的请刘家退亲,别带累了刘家小姐的事,两名妈妈可做不了主,只能带话给席夫人,请席夫人定夺。
两名妈妈随田知县去探望过田悦江后,便带着田悦江确实病重的消息,登船回苏州去了。
刘家的十三小姐既是刘士衡的胞妹,便是席夫人的嫡亲孙女,对她的亲事,席夫人很是上心,等两名妈妈一回到刘府,便叫了她们来问,当得知刘士衡先前所言非虚后,在家大发雷霆,气恼田知县隐瞒病情,居心不良;并通知了媒人,打算退掉这门亲事。
眼看着田悦江的心愿即将达成,刘士衡的心情却十分复杂,甚至有些闷闷不乐,其实刘家人得知此事,都是心里不痛快,所以倒也没觉得他这样有甚么不对。刘士衡的一腔烦恼得不到纾解,干脆再次离家,奔赴东亭,到苏三成衣店嫌东嫌西地闹腾了一个上午,害得店里根本没法做生意。
苏静姗很是无奈,干脆把店托给计氏看管,自己则躲进后院,可哪晓得刘士衡竟跟了进来,先是隔着窗户见了苏留鑫,叫他安心养伤,莫要出来乱晃,吓得苏留鑫唯唯诺诺,不敢则声;后是把苏远光拉来练了一番拳脚,直打得苏远光求爹告娘无法招架,抱头鼠窜躲出门去了。
苏静姗虽然挺高兴这两个讨厌的人吃亏,但心下仍是讶然,问刘士衡道:“你今儿是发的甚么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