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策无力地闭上眼睛,低低叹息:“谁…又为她着想了?”
他终于知道,他终究是比不过那个人的,因为只有他,只有他会全心全意,一门心思为她着想。
罗衍闻言身形一震,心中微微一痛,当时传来消息明明自己察觉白虎和朱雀有异,大致也猜了个七七八八,他却装作视而不见,想到在王府之中满心绝望的女子说的话。
楚策敛去眼底的异样,回复一向的冷沉,扫了一眼跪着的四人:“你们跟了我这么多年,我重用你们,亦相信你们,可也不会任你们胡作非为,即便是为我好,朕…不会姑息养奸。”
“皇上!”罗衍闻声面色顿时一变,一撩衣袍跪下道:“当时我发现情况不对,却视而不见,臣一样有罪,如今东齐一场大战,西楚大有折损,青龙他们四个虽有错,但亦是为大局着想。”
楚策面目冷然:“你们走吧!”
青龙几人抬头望了望玄衣帝王,齐齐深深磕头:“臣等,告退!”
他们有他们的理由,但是伤害了皇上最在意的人,没有要取他们的性命已经是天大的恩德,只是他们在天下间除了神策营,除了皇宫,他们还有何处可去…
青龙四人离去,偌大的皇极大殿只剩下楚策与罗衍两人,两人相对站着,却谁也没有说话,夜风吹入大殿拂起绣着金龙纹的锦帷,哗哗作响。
“你知道她当年是怎么走进这里,又是怎么从这里走出去的吗?”楚策怔怔地望着那空旷的大殿,喃喃道。
罗衍闻言沉吟不语,他知道他说的是她,辗转六年,曾经最亲秘的三个人,如今可还能站在一起,小烟怕是这一生都难原谅他们吧!
楚策缓缓坐在那龙椅之上,手握着龙绮的扶手,冰凉而坚硬:“我记得,永远都记得,每当我坐在这里的每一天,我都会看到那一幕。”他深深吸了口气,缓缓说道“当时,她怎么都不肯相信所发生的一切,她想从我身上看到一丝丝足以让她坚信的证据,可是我亲手…将她这最后一丝希望毁灭了。”
他缓缓抬眸望去,恍然又看到怀胎九月的女子冲着他艰难跪地伏首,仿佛听到她泪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看到她绝然而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殿门…
情殇4
中州王府,烟落从在王府正厅吐血昏迷已经整整三天三夜了,她一直醒着,只是疲惫地睁不开眼,有人在屋里来来去去,有人在床边一声声叫着她,有人在悲切哭泣…
她一直昏昏沉沉睡着,分不清白天和黑夜,一颗心仿佛都已经被掏得空空的,她不想想任何事,亦无力去想,甚至不敢睁开眼面对现实的一切,软弱的任自己闭着眼沉沦在一个又一个的梦中,梦中丰神隽永的男子来了又去,他总是眉眼含笑地望着她,那样的感觉就像是三月的春风吹拂着的感觉。
萧清越红着眼睛走进房内,望了望侍候在旁的边池,连池轻轻摇了摇头:“还是不吃。”微微叹了叹气“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本来这一路好不容有些好转了,她现在不吃东西,不吃药,连水都不喝,这样下去就连肚子里的孩子也撑不住了。”
萧清越望着榻上面色苍白得无一丝血色的女子,心头撕扯般的疼痛,眼底泪光蒙动,喉间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真的太累了,这么多年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困境,她都能冷静的支撑下来,然而越来越多的东西压在她的心头,连番的巨变,她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整颗心为之崩溃了…
“连池,你想想办法,总不能看着他们一尸两命。”他们盼了那么久才盼到这个孩子,如今却…
连池无奈摇了摇头,望了望床榻上毫无生气的人,轻轻叹息:“她自己心里过不去那个坎,谁也帮不上忙。”
师傅啊师傅!
你当真是要逼死了她才甘心吗?
“这里你先照看着,今天…是出殡的日子…”萧清越低声说道。
话音一落,床榻上面色苍白的女子突地睁开了眼睛,快速下了床出了门,连外衫和鞋都没穿,萧清越赶紧拿了外袍和鞋追了出去:“小烟,鞋…”
前面的人恍若未闻,快速跑过了走廊,转到了正厅,正厅之内的皇棺已经不见了,她快步追出了府门,朝着墓园的方向追去,萧清越抱着衣服和鞋子在后面跟着,一把抱住她,声音带着哭腔:“回去吧,回去吧…”
她张了张嘴望向萧清越,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清越不忍她再跟去墓园,直接点了她的穴,吩咐跟出来的下人们把她带回了王府,自己更是寸步不离地守着,直到晚上祁月安顿完所有事回到府里,祁连也从祁恒的住府回来了。
“祁恒的伤势如何了?”萧清越漫不经心问了句。
“好些了。”祁林轻轻点了点头,思量片刻,望了望祁月和萧清越:“西楚的事,就这么算了吗?”
祁月深深叹了口气:“这事不是西楚皇帝做的,再追究下去,只会让皇后娘娘更为难,我想…皇上也不会想看到那一幕。”
“就算不是他做的,也是他的人做的,与西楚脱不了干系,咱们就这么算了…”祁连忿然出声道。
“那能如何?跟西楚开战,现在吗?然而再让东齐趁虚而入?”祁月望向对面的人沉声反问道,如今的局面对大夏是多么不利,群龙无首,岌岌可危。
祁连垂头站在那里:“要是当天,我没有去上阳关,留在那里,也许就不会…”
“我不相信人就这么死了!”萧清越出声说道。
祁月和祁连怔怔望向一脸坚毅的女子,人是他们亲自找到,亲自带回来的,纵然他们也难相信,可是那个人分明就是皇上。
“我就是觉得死得太容易了?”萧清越拧眉说道。
“为什么?”祁月问道,他们与皇上相识数年,了解再清楚不过,为何她中认定那个人不是。
“没有为什么,根据穿越常规,重要的大人物总是不容易死的,再说他好不容易才跟小烟在一起,也不会舍得死,找到的那个人脸上面目全非,周身还被火油烧过,除了那块松石和那身衣服,没有一样能证明他的身份。”萧清越直言说道。
祁月和祁连都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望着她。
萧清越深深吸了口气,低头说道:“小烟已经三天滴水未尽,若不是连池强行给她灌了药,只怕都撑不到现在了,虽然那个人很像是修聿,但是我就是觉得那不是,我们应该再去岐州找一找,也许有其它发现。”
“东齐的探子有消息回报,华淳太后连下密令要百里行素除掉皇上,这不会有假。二十万大军围攻两千人马,会是什么结果,你不知道吗?”祁月直直望向萧清越说道。
“我知道,可是我相信楚修聿他不会就这么丢着小烟和无忧不管。”萧清越望向祁月直言说道,那家伙那么在意这一大一小,明知道会有危险,他不会就那么让自己死,让他们伤心绝望。
“在那样的情况下,即便有通知彻地的本事,也根本逃不出去。如今事已至此,萧清越你到底想干什么?”祁月沉声质问道,没有人希望发生那样的事,可是发生了,他们就必须接受,如今大夏不稳,东齐和西楚都虎视眈眈,他们要怎么走下去都不知道。
“我只是想…起码给小烟个念头,让她还有信念活下去,难道真的要看到她就这么消沉下去,到最后一尸两命?”萧清越抬头望了望两人,沉声说道。
祁月和祁连不再说话,过了许久,祁月说道:“我再派人到岐州去查擦,希望…真的会有奇迹吧!”
萧清越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深深吸了口气举步出门望着松涛阁明亮的灯火,她相信这世上总有一个奇迹会因为那个女子而出现!
大夏太子无忧
中州王府虽然人来人往,却显得格外的冷清起来,再没有了以往的嬉笑吵闹之声。
一身明黄绣金龙纹的小少年从书房下学回来,看到松涛阁里人来人往,眼眶微微泛红,却生生忍出眼泪,悄然走了过去,进到屋中望了望萧清越:“清姨,娘还是没醒吗?”
萧清越闻言轻轻点了点头,看到站在边上一直很安静的无忧顿觉心酸,这个孩子似乎在一夜间长大了,再不是以前那个会跟人撒娇的稚气孩子,他每天定时去书房学习,而后跟着飞云骑的人学习骑马射箭,然后每天回到松涛阁看望母亲。
虽然母亲一直未醒,很多时候他就在床边坐着,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让人瞧着都觉心酸难过,他不哭也不闹,俨然一个大人般冷静淡然,仿佛看到了几分那个人的影子。
无忧轻步走近床边,接过侍女们手中的巾帕,轻轻擦拭着母亲苍白而瘦削的面庞,做完了所有的事,他一如往日安静地床边的在椅子上坐下,轻声道:“娘,累了,就多睡一会吧!”
床榻之上了无生气的女子,眼底缓缓滑落出泪水的痕迹,无忧从椅子上下来,伸着小手擦去那冰凉的痕迹,小小的脸扬起笑:“娘亲,无忧会听话的,你不用担心。”
站在边上的两个丫环瞧见,眼泪顿时涌出眼眶,一把捂住嘴别开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萧清越紧紧抿着唇,无奈又心疼地望着母子二人。
祁月刚走过来,瞧见屋内的人不由停下了脚步,萧清越轻步到外室:“有事吗?”
“东齐趁势而起,频频滋扰大夏边境,一些曾经北燕的降臣也趁着大夏无主开始生事,再这样下去,大夏真的要乱起来了。”祁月低声叹道,
萧清越闻言拳头狠狠握起,重重地捶在桌上:“百里行素是真要把大夏逼上绝路啊!”
“如今大夏无主,人心涣散,迟早要起乱子。”祁月愁容满面,这么多年即便面对再艰难的困境,也未有过如此无力的感觉。
“谁说大夏无主了,不是还有我。”清亮而略带稚气的声音传来,一身明黄龙袍的无忧从里面走出来,隐约透出几分难以置信的君王气度。
祁月和萧清越两人望着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祁月叔叔,我是大夏的太子,爹爹现在不在,我就要替他守住大夏,替他保护娘亲,保护中州。”无忧扬起脸望向祁月,一脸的坚定决绝。
爹爹说过,一生之中唯有两样不可失去,一是母亲,那是他一生最爱的女人,二是中州,那是他们的家。
现在,他一定要替爹爹守住他一生最在意的所在,等着他回来。
“无忧,你还小,这些事…”祁月声音有些微微哽咽,皇上一直不想这个孩子与任何权谋争斗扯上关系,虽立他为大夏太子,却从未想过要让他与权力阴谋扯上关系。
“祁月叔叔,爹爹不在,我是这个家唯一的男儿,男子汉大丈夫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家人。”无忧一脸坚定地说道,扭头望了望内室:“我要代替爹爹保护这个家,保护娘亲,我不相信爹爹会那样走了,他一定会回来的。”
萧清越和祁月望着站在他们面前的孩子,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他还那么小,他连七岁都还不到,怎么可以负起这么多沉重的担子?
过了许久,祁月点了点头:“好,有你祁月叔叔一天,就有我们大夏一天,绝不会再让百里行素那家伙欺负了咱们。”
“还有我。”萧清越站上前道。
“还有我们。”祁连和祁恒齐齐进门道,门外聚集着飞云骑的十将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个小小的孩子身上,不愧是中州王一手抚养大的孩子。
祁月与祁连方即召集众臣到拙政园议事,萧清越依旧留在了松涛阁帮助连池照料烟落,待到所有人离去,她一个人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自顾自地说道:“小烟,这么多年走得很辛苦吧,那么多委屈却不敢跟任何人说。真没想到,你会是洛烟,或许上天有意让我们两个都重生的人做了姐妹吧!”
她伸手握住烟落冰凉的手,低语道:“小烟,这样逃避不是办法,也许楚修聿他并没有死,只是因为暂时在某个地方回不来而已,你不是答应过他会好好活着吗?现在你不吃东西,不吃药,不说话,你肚子的孩子怎么办?无忧现在很听话,听话得让人心疼,他一个孩子,连七岁都不到,他要支撑整个大夏,他要保护中州,保护你。仿佛一夜之夜,他长大了,越来越像楚修聿…”
床榻上的人指尖微微动了动,却没有睁眼,萧清深深吸了口气,继续道:“小烟,起来吧,如今大夏不稳,东齐频频来犯,漠北各部亦是蠢蠢欲动,无忧他始终还是一个孩子,怎么能够负起这么多沉重的担子,死是很容易的人,活着才是最难的,要是楚修聿回来看到大夏崩塌,中州不在,你也不在了,他怎么办呢?小烟,你不是说一直都是他在等你,这一次,去把他找回来吧!”
她知道那些只是自己毫无根据的推测,她只是觉得楚修聿不会就那么轻易扔下他们不管不顾,他把小烟和无忧看得比什么都重,怎么会就那么让自己死了,不管是真是假,人总是要有希望才能活下来,有这么一个念头起码还能支撑她活下来,无论是真是假,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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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十年初秋,大夏太子登基为帝,尊其母为慧敬皇太后,漠北及漠南正式并入大夏版图。
情切如斯!
暮霭沉沉,秋雨萧萧,中州王府更是显得清冷了几分,瘦削的女子一身水蓝的绫裙一手撑着伞,一手牵着无忧缓步穿行在府中,雨打在伞面发出细碎的声响,很安静。
萧清越站在拙政园的门口,望着雨中缓步走来的两人心头惆怅,蓦然忆起以前看到他们三个一起在雨中同行的画面,虽然是冰凉的雨天却让人感觉到无比的温馨,再看到眼前的一幕,心头不免酸涩。
从那日她说了很多话,她慢慢醒来了,只是一句话也不说,安静地吃饭,吃药,整个人仿佛都已经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小烟。”看到走近的人,萧清越出声唤道。
烟落默然望向她,目光一如往昔的清澈,却空洞毫无焦距,丝毫感觉不到她的视线,她似乎是在看着她,却更像是已经穿透了他,看向了很远的地方…
“娘,我们进去吧。”无忧仰头望了望她,拉着她朝园子里走。
她木然地跟着走了进去,萧清越深深吸了口气跟在了她身后,看着前面单薄的背影,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哀莫大于心死,这样的她,和一个抽离了灵魂的木偶有什么区别,有好几个晚上,她不放心去她房里看她,她都是躺在那里,睁着眼睛直到天明。
有时候,她会一个人一句话也不说走遍以前楚修聿带她走过的每一个地方,或是以前他们吃过东西的地方,在那里一站就是一天,整个人都瘦得脱了形,却唯有肚子微微隆起着…
进到拙政园的大书房,祁月,祁连,还有从漠北调度过来的任重远都早已候着,看到进来的人愣了愣,行了礼便也各忙各的,烟落坐在修聿以前常坐的地方,祁月上前将桌上的东西整理了一番,以前本来是要交给修聿处理事情,这些日子他也便自己作主处理了,只留了几封信还在桌上。
“这几封是皇上去了沧都,送去过,没找上人,信就拿回来了。”祁月解释道。
烟落一句话也没有说,拿着手中沉甸甸的信封,她微微愣了愣,这封信…
她小心翼翼拆开一看,手不自觉地颤抖开来,这是她写给他说明所有事的信,他没有看到吗?没有看到怎么还会去东齐找她,干涩的眼底涌出泪来,萧清越见状顿时慌了手脚,快步走了过来,不想她再看着伤心,想要拿走那封信,她却死死抓着不放。
萧清越不疑难问题瞥了眼信上的内容,面色顿时一变,道:“祁月!”
祁月闻声快步走了过去,望了眼信上的内容,目光落在面色苍白的女子身上,原来她早就说了,只是这封信兜兜转转却没有送到他的手中…
他转身朝祁恒望了望,祁恒带着无忧和任重远到了偏殿,屋内就只剩下了祁月祁连和萧清越站在那里,她一字一句将这封自己曾一夜书写下的信看完,而后望向祁月几人,似乎是想问什么?
祁月取过她手中的信,快速看了一遍,而后道:“娘娘是想问皇上怎么会去东齐是吗?”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最后轻轻点了点头。
祁月抿了抿唇,将信重到桌上,望向她直言道:“关于此事,我也是到了上阳关才知道。”说话间朝祁连望了望,这些事情一直是由他陪伴在皇上身边的,他再了解不过了。
祁连站在一旁,望了望祁月和萧清越,沉声道:“大婚那日楚帝来过,皇上拾到了楚策的玉佩,玉佩上坠着一模一样的同心结,皇上暗中让我送还给了楚策,大致也猜想到了领主在漠北会有什么动作,虽然心有怀疑但一直未能确定,说可能当年的事并不是世人所说的那样,就暗中让我去了沧都,查探洛家,萧家,楚帝,大将军王,一丝一毫都不能放过。”说着,他抬头望向坐在桌案后的女子,道“娘娘不要以为皇上是不信你,是皇上担心事情的真相不是我们所看到那样,若是你的计划成功,楚帝丧命上阳关,你这一辈子都无法安心,他…他不想你做错事,最后追悔莫及。”
屋内所有人都沉默着,望着桌案后的女子,一句话也不说。
“娘娘每次面对楚帝的异常反应,当初在九曲深谷的转变,对太子殿下的宠爱,皇上早就看出来了,只是娘娘不说自是有自己的苦衷,若不是出了这样事,皇上也不会前去沧都查探真相阻止你。”祁连沉吟片刻,缓缓道:“我们暗中在沧都逗留数日才查到些线索,最后我们见到了一个人,才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皇上这才传令中州发兵上阳关援助西楚,与我一道潜入东齐境内寻找楚帝,再设法通知事情真相,在岐州城看到了流星,皇上知道你定然也到了东齐,也许已经了解了事情真相,同时也想到极有可能是会去上阳关,便设法牵制百里行素,让你们有脱身的时间,再后来摆脱了百里行素赶到岐州见到了楚帝,派人前去天阳寻你没找到人,只知道你是从东南门走了,才与楚帝计划让他从东南门走沿路寻找你,他带人留在岐州引开百里行素,只是…”说到这里,祁连再也说不下去了。
萧清越默然站了许久,望着她出声道:“无忧…真的是楚帝的儿子?”
烟落抬头,又轻轻点了点头。
“这么多年帮他把儿子养得好好的,现在倒好,他们…”祁月无奈地叹了叹气,把一个所有大夫都认定会早夭的孩子养育得这般优秀,其中艰难又在多少人知道。
若是要让楚帝知道了无忧是他的孩子,定然更会不惜一切把母子两个都抢回去,儿子是人家的,媳妇也是人家的,这叫什么事?
且行且珍惜!
拙政园内,一片凝重,几人默然望着坐在桌案后面色沉静的女子,这天下之间这样的女子有几个,放眼天下,三个处于权势顶峰的帝王都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被三个帝王所倾心,这是她的幸运,还是不幸?
萧清越抿唇沉默了许久,喃喃道:“不是都说当年那个孩子一起死了吗?怎么会…”
烟落默然不语,朝祁月望了望,示意他向萧清越说出来,毕竟这么多的事她瞒了姐姐那么久,现在也该让她知道一切了。
“中州虽然甚少去沧都,但与先帝和洛家交情一直很好,当年洛家出事的时候皇上接到消息也去了沧都,从大火里求了洛皇贵妃,洛皇贵妃身中剧毒,却在最后把孩子生了出来,只是这孩子也因为中毒的关系一直孱弱不堪,就连百里行素都说是救不活了,皇上想尽办法帮他续命,这些年走南闯北寻找灵药医治无忧,这才让他活了下来,只是当年宫里的事皇上怕无忧的身世被人知道会对孩子不利,所以做了些手脚隐瞒下来,这些年一直视如亲生抚养,只怕到如今西楚上下也不知道这个孩子还活着。”祁月缓缓说道,望了望那瘦削苍白的女子。
也许她和皇上之间,真的是上辈子就结了缘吧,这辈子才走到了一起,只是这天意弄人…
“所以当年他也是因为怕无忧的身世败露,才会追杀你。”萧清越喃喃低语道,怪不得一夕之间她竟然会有那么大的转变,想来是知道了无忧的身世,辗转重生再见到自己的亲生骨肉,却不能相信,该有多心痛。
可是这个孩子,却也让她与西楚扯出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个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楚帝总有一天会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那时候又该怎么办?
要说起来,皇上早些年就该是与洛皇贵妃相识了的,只是他不喜沧都朝堂那些尔虞我诈,权谋争斗,当年若真要争,今日皇极大殿上的也就不会是那个人了。
烟落默然不语,提笔写下几字:我要去岐州。
萧清越一见立马变了脸色,她只是那么一说,她还真要去找吗?
“小烟,我们会派人去岐州再打探消息的,实在不行姐姐亲自替你走一趟,如今你身体刚刚有了些起色,肚子里的孩子也经不起你这折腾啊。”萧清越连忙出声劝道。
连池一再告诉她说小烟身体不好,这孩子怀着危险,如今修聿已经不在,若这孩子再有个什么意外,她真的就万念俱灰了。
她没有理会,垂眸继续写:“无忧和中州就交给你们了。
她是在岐州一次次跟他擦肩而过,一定可以再把他找回来,一定可以的。
“还是我去岐州吧。”祁月上前劝道,他们都知道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再出个差错,真的会闹成个一尸两命来,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都是皇上极为重视的人,他们怎敢让她们有任何差池。
烟落木然摇了摇头,起身出门,外面雨已经停了,她举步出了王府,雨后的风很凉,城中的人望着她纷纷点了点头招呼,这座曾经欢乐无比的城,染了无尽的悲伤。
她径自出了城到了大觉寺的山下,今日下雨,前来寺里的人很少,暮鼓之声庄严肃穆,她缓步走进大殿,仰头望着那高坐莲台之上拈花而笑的佛祖,过了许久许久屈膝跪于那蒲团之上,一如往昔那般虔诚祈愿。
佛祖啊,你若有灵,让我找到他吧!
她敛目一下一下深深拜了下去,而后取过旁边的签筒,求出一签,起身便看到不知何时已经进到殿中的方丈,双手合十点颔首行礼。方丈望着面前的女子微微愣了一愣,这几日听着城中来往的香客说起城中之事,如今这个人女子依旧是那样沉静淡然,却淡得感觉不到她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喜怒哀乐。
她将手中的签递给方丈,对方接过看了一眼,伸手道:“施主这边请!”
烟落轻轻点了点头,跟着她一道进了偏殿,在一方简单的桌案边坐下,方丈将签放到桌上,望向她问道:“施主想问什么?”
她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看到桌上的笔墨,提笔写下:吉凶。
方丈取过字看了看,道:“施主还是赐一字,老衲一测。”
她低眉提笔,写下一字:修。
方丈取过看了看,平静言道:“修字,佛语阐释世间缘份言,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人与人相遇相识,便修得是缘,修缘,亦是修心,一切随心意,且行且珍惜,上天自有庇佑,缘份是留给懂得珍惜的人的。”
她闻言轻轻点了点头,起身出了偏殿,外面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冷凉的风吹来有些微微的寒意,她拉了拉身上的披风刚走出山门便看到山下策马而来的萧清越拿着厚厚的大裘,翻身上马披到她身上:“看看你,出来也不穿厚点,不为自己想,也为这孩子多想想,要是将来让楚修聿知道你这么虐待他孩子,看他不跟你急。”
烟落拉了拉身上的皮裘,跟着萧清越一路缓步慢行,回到王府里,夜已经很深了,回到松涛阁无忧已经睡下了,她轻步进了房,看到已经熟睡的孩子在床边站了很久,替他拉了拉被子,轻轻抚过孩子俊秀的眉眼,温柔而怜惜,当初在冷宫之中一身是血的婴儿,他已经长得这么大了,这么懂事了。
无忧,我的孩子,保重。
且行且珍惜!2
天色还未亮,女子悄然从中州王府出了门,连池和祁连早早候在了府外,她没有拒绝,转头望了望还笼罩在夜色中的王府,还会回来的,总有一天他们可以一起回来的。
松涛阁内听到响动的孩子连鞋都顾不上穿追了出去,却只躲在柱子后没有出来,望着母子悄然出了府门,上了马车,他只是悄悄地看着,一句话也没说,甚至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萧清越和祁月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马车,怔怔地站在王府门口,夜风吹来,这个秋天的风,格外的冷冽,像刀子一样的刮在人的身上,生生地疼啊!
“这样真的好吗?”祁月喃喃出声道,就这样让他们几个人去岐州,若是再出了什么事,该如何是好。
萧清越闻言深深吸了口气,声音有些微微的哽咽:“就让她去吧,总好过让她一直在中州天天这么像行尸走肉的活着。”
这中州城里的每一个人,每一样东西,每一眼所见到的都在告诉她修聿已经走了,让她留在这个满是楚修聿影子的中州,总有一天会把她逼疯的,不管怎样让她去找吧,找不找得到都不重要,只要能让她好受一点。
“是啊。”祁月不由叹道,这样每天在他们面前的娘娘,跟死了有什么两样“现在就当是让她出去散散心吧,等差不多孩子临产再接回来。”
“就那么放着连池留在她身边吗?他毕竟还是百里行素那边的人。”萧清越担忧地出声道。
祁月闻言微微叹息,侧头望了望她:“能有什么办法,这天下这宰医术除了他们师徒三人再无他人,娘娘现在自己那样,怎么可能照顾好自己,还是让连池留在那里吧,祁连会小心的。”
萧清越闻言点了点头,转身朝府内走去,看到远处一闪而过的小小人影,面色微变,喃喃道:“无忧?”
“什么?”祁月皱了皱眉,跟前上前来朝她望的方向望了望,连个人影都没有。
“我刚才好像看到无忧在那里。”萧清越喃喃说道,这个孩子现在真的是镇定得让人心疼。
祁月闻言叹息,而后深深吸了口气:“无忧这孩子,以前是那么天真可爱的孩子,突然之间一下变成这样,不过好,有担当,不愧是咱们中州养出来的孩子。”虽不是皇上的血脉,但这些年皇上视如亲生,他们更是看着他长大的,若不是他们知晓来龙去脉,只怕怎样也无法相信这个孩子会是西楚皇帝的儿子。
“西楚总有一天会知道无忧,楚策要来要他儿子怎么办?”萧清越一边朝拙政园走,一边朝祁月问道,这世上的事,不可以有永远的秘密,楚帝至今膝下无子,若是知道这个孩子,定然会要回去。
“要回去?他想得美?咱们中州王府上下救这个孩子,养这个孩子花了多少心血,他想要就要回去,当初这孩子出生带回来,差一点命都没了,他们干什么去了,现在给他养好了,养这么大了,想要回去,门儿都没有!”祁月火大的哼道,飞云骑上下哪个不是把他当亲儿子似的疼,敢来跟他们抢?
萧清越甚是无语地瞪了眼祁月:“我就打个比喻而已,你用得着这么较真儿吗?说到底那也是楚策的儿子,难不成亲老子不认,跟着你们这一群假的?”
“萧清越,你这什么意思?”祁月不悦地插腰,瞪着她“我们哪亏着那小子了,把他养得白白胖胖的,还怎么着?瞧瞧西楚那帮人,天天板着个脸,活像谁欠了他们八百两银子似的,要跟着他们长大,还不知是个什么可怜样呢?”
萧清越瞥了他一眼,懒得再甩他,大步朝着拙政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