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大雾笼罩着山林,连路都识辩不清,一个背着药篓的青衣少年在山林里走着,肩膀上趴着一只雪白的小兽,懒洋洋的。
“大师兄,你说你不好好跟着师傅,跟着我干什么?”青衣少年声音有些郁闷,别头望了望肩上的小兽。
这一人一兽,正是从百里流烟宫来的连池和连美人。小兽眼皮都没抬,轻轻吱吱了两声反示抗议。
“就因为今年师傅没带你来金蛇岭抓蛇吃,你就气成这样?”连池瞥了一眼肩上的东西哼道“反正你自己上去抓,我可不管。”想到以前百里行素带着他们来金蛇岭还踏青,赏蛇,想起来就打了个寒战。
小兽突然从他肩上一跃而起,飞快地朝雾里窜起,连池赶紧往前追:“大师兄,你跑什么,慢点”
小兽听到林间异样的响动飞快地追了过去,最主要的还是闻到了有蛇的味道,顿时胃口大开,还是上好的大餐,它怎么能错过呢。
带着烟落正从林中奔行的几名侍卫,还没看清什么东西,就见一团白色的东西扑到了领队的队长背得包袱上,飞快地钻进包袱内,叼着东西就准备跑,突然小眼睛瞥到后面被两人抬在木制担架上的人,一下跳了过去,落在她身上,将叼来的东西放了下来。
“吱吱!”小兽跳到她头边,伸着爪子碰了碰她的脸,也没见她醒过来。
领队的队长看到赶紧将一边的乌乾收起,这可是他们拼了性命才拿到的。雪白的小兽飞快的窜走了,不一会带着一个青衣的少年,又追了过来。
“大师兄,你跑什么?”连池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看到几人愣了愣。
小兽跳到担架上,冲着他吱吱直叫,连池顺着望过去,看到苍白瘦削的女子惊呼出声:“小师妹!”
孩子危险!2
小师妹?!
随行的几名侍卫相互望了望,领队的队长上前,在这荒山野岭的遇上个人就说认识领主,再怎么也有些难以置信,立即吩咐人赶紧走。
“吱吱!”小兽在她身上蹦了两下,也没见她有什么反应,望向连池低低呜呜了两声。
连池追着上去一帮她把了脉,面色一变:“怎么病得这么重?”
“你是大夫?!”领队的队长一听连池说话,赶紧出声问道。
这一路领主一直病着,他们又没有人会医术,在这山里走了一路连个人影都没有,要等到了岐山城,不知道会不会耽误病情。
连池点了点头,赶紧找出自己随身携带的药丸塞进她嘴里,捏着她的下巴让她咽了下去:“小师妹的医术多半都是跟我学的呢!”
领队的队长闻言有些喜出望外,连忙朝连池道:“领主一直高烧,人也晕迷不醒,你是大夫就快想想办法。”
“先放她下来。”连池一边取银针一边说道。
几人小心地将人放了下去,领队的队长望了望连池,小心翼翼地问道:“领主的孩子…怎么样?”
连池再度把了把脉,胎儿的脉息微弱的几近虚无,微微皱了皱眉,道:“有麻烦,不过也不是没救,明明知道有了孩子,还跑到这深山野岭来干什么?”一走就是好几年,师傅走了,大哥走了,她也走了,一个个都不回百里流烟宫,让他一个人在那里守着。
小兽趴回连池肩头,伸着头,嗅着空气里蛇肉的味道,身形一闪又窜到了那个包袱去,把乌乾蛇叼出来,吓得领队的队长赶紧去抢:“你不能吃,这是领主好不容易才抓到的。”
小兽似乎听懂了人话,叼着蛇望向那昏迷不醒的女子,连池赶紧将东西抢了过来,低眉一看果然是乌乾,她还真是胆大,那个金蛇岭,即便是师傅去得时候也是小心了再小心,她就这么跑了去,还抓了乌乾。
“这不是给你吃的。”连池望向小兽低斥道“你要吃,自己抓去。”
小兽眼见美食落空,委屈地爬回他肩头。
连池轻轻笑了笑,道:“那我们先治好小师妹再走好不好?”小兽闻言吱了一声表示同意。
边上的几个侍卫看着这般灵性的小兽不由摇头失笑,领队的队长面色却微微沉了下去,他曾听说百里行素身边也有这样一只雪色小兽,极通灵性,而眼前的人说是领主的师兄,想来这只小兽也是百里行素的,如今漠北与东齐处敌对之势,这一人一兽是巧遇,还是故意来的尚且不明。
“快走吧,这里药不全没法给她治,早点进城再说吧。”连池背起药篓说道。
一行紧赶慢赶,到午后终于出了山林,先行进城的侍卫赶着马车疾行赶来,祁恒骑着马跟在边上,马车一停车内的人掀帘而出,几人不由一愣,那不是在岐州的西楚大帝吗?怎么会在岐山城呢?
祁恒翻身下马,看到被两人抬在担架上的女子,面色一沉:“怎么回事?”
“发烧了,而且胎息不稳,有些小产的迹象。”连池在边上直言回道。
“什么胎息?小产?”祁恒不可置信地望向连池,这是…
连池抬头望了望祁恒:“你们不知道她有身孕吗?”
祁恒闻言望向担架之上面色苍白失血的女子,她离开中州一个多月了,兜兜转转这么久才找到她,又怎会知道她怀孕的事,若是让皇上知道她现在的状况,还不知要急成什么样?
“病得很重吗?”祁恒紧张地问道,他们派人跑去天阳关找,谁又知道她还在岐州境内,就在岐山。
“以前就身体不好,好不容易才治好,如今有了孩子还不知道注意,过度劳累,又闻了雄黄对胎儿有影响,现在感染了风寒,一时还难醒。”连池平静地回话道。
楚策跳下马车,望了望昏迷不醒的女子,面色冷沉,目光落在一旁的连池和他肩上的小兽,这是百里流烟宫的人。
“百里行素派你来的?”楚策沉声问道。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再不进城给她医治,小心一尸两命。”连池一边收回扎在她身上的银针一边说道“师傅不知道我来,即便是他叫我来的,就算他害任何人,也不会害小师妹,我只是恰好去金蛇岭,路上遇到了而已。”
金蛇岭?!
楚策和祁恒闻言面色顿时一变,她去了金蛇岭?!
“先回城。”楚策说话间步上前去,倾身将她小心抱起,上了马车。
祁恒抿了抿唇,也没再多说什么,朝领队的队长望了望,示意他多看着连池,他毕竟是百里流烟宫的人,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
一行人赶到城里,到了冬青安排好的客栈,连池立即着手医治,连美人就趴在一边桌子上看着他忙来忙去,不时帮他叼些东西帮忙,楚策和祁恒两人面色沉重在边上瞧着,过了许久祁恒转身出了内室,看到随行的那几名护卫,沉声问道:“不是说去天阳关,怎么会在岐山?”
领队的队长闻言上前拱手问道:“这是领主的密令,从上阳关回来,领主就传消息要我们暗中打探岐山金蛇岭,并差人绘制入山的地图,此事除了随行几人,是不得外传的。”
祁恒闻言面色顿时一凌:“你们…,要是娘娘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该当何罪?”
领队的队长解下自己身上的包袱,交到一边的青龙手中:“这是楚帝治病的药引,百年乌乾的蛇胆,以其入药,可治楚帝内伤。”
正从里面出来的楚策顿时脚步一顿,望向青龙手上之物,扶着门框的手缓缓收紧,只觉万千思绪哽在喉间…
他竭力缓缓转过头去望向床榻之上的女子,心是那么的痛。
这个女子是在最孤独寂寞的少年岁月与他一路相伴的人,是伴着他一步一步登上帝位的女子,他曾经发誓要守护她一辈子,给予她最幸福安乐的生活…
一念之间
夜色深沉,月凉如水。
一身墨衣的男子静然坐在沉寂的房中,仿然已经凝成一座雕塑,一动也不动,也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他就那么坐着,整个人淹没在黑暗中,清冷的月光从窗户照进来,显得格外的寂寥。
他不是发誓要保护她一辈子吗?
为什么他给予她的保护总是在不断让她受伤,他所做的一切都成了她穿心过肺的利刃,让她遍体鳞伤。
她爱他时,他让她痛心,心伤,绝望。
她不爱他了,他依旧让她痛苦,受伤。
青龙端着药进到院内,看到屋内一片暗沉,微微皱了皱眉,推门而入,点了灯火,将煎好的药放到他旁边的案几上:“皇上,药好了。”
楚策回过神来,怔怔望着那仍旧冒着热气的药,仿佛看到了她穿行山林爬上金蛇岭的种种画面,不声不响的离去,就是为了去金蛇岭,取乌乾蛇胆,为他治伤。
烟儿,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要你这般不顾性命,我想要你活着,幸福地活着,即便站在你身边的那个人不是我。
过了许久,青龙见他依旧未动,便出声道:“皇上,该用药了。”
楚策闻言轻轻点了点头,伸手端起药碗,只觉每一口都是满满地苦涩却又带着莫名的暖意,蔓延到他身体的四肢百骸,每一个角落。
这碗药,他似喝得很慢,过了许久才把药碗放回桌上,望向青龙道:“黄泉铁卫是否已经靠近岐州了。”
“是。”青龙坦然回道。
楚策闻言轻轻点了点头,看来一切都照着他所想的发展,跟百里行素交手,到底还是他更胜一筹,深深吸了口气,道:“传信上阳关,三天之内赶赴岐州。”
青龙闻言没有回话,只是默然站在那里。
“怎么了?”楚策见他不出声,眉梢一扬望向青龙问道。
青龙低头站在那里,闻言抬起头来望着他,过了许久,开口道:“属下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楚策沉声道。
“皇上可想皇贵妃娘娘回到西楚,再回到驻心宫?”青龙抬头直直望向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
楚策没有说话,薄唇紧紧抿起,有些事不是想就能实现,即便他是九五之尊。青龙默然望着他的眼睛,似是想从那似海深沉的眸子寻找到答案,而这个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他不是不想,而是无法做到而已,而如今正有一个绝好的机会摆在眼前。
“皇贵妃娘娘肯为皇上冒险前去金蛇岭取乌乾蛇胆,相信也不是对皇上完全冷漠的,只是如今身不由己而已。”青龙沉声说道,任谁也不会相信十三年情份就那样说断就断的,他相信只要有机会,有时间,所有的一切还是可以回到从前。
楚策沉默不语,薄唇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这是偿还他所做的一切,还是情丝未断,他看得明白。
“如今正有一个绝好的机会解决皇上和娘娘之间的所有阻隔。”青龙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沉声道“只要…”
“住口!”楚策拍案而起,厉声喝道。
聪明如他,青龙接下来要说的话,他又岂会不明白。
青龙没有住口,反而急声说道:“这是绝好的机会,只要咱们不传令上阳关,中州王就在岐州永远也出不来,只要没有了他在中间,皇贵妃娘总有一天会回到沧都,回到你身边,这么多年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那一天吗?”
楚策面色铁青,望着青龙的目光凌厉如刃:“不要再说了!”
“如今皇贵妃娘娘昏迷不醒,只要小心行事,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做得天衣无缝,借百里行素的手杀了中州王,中州王一死大夏必然乱,皇上自可插手其中,要不了多久大夏就可纳入我西楚,岐州一战百里行素定然也会重创,咱们就更有机会对付大昱。”青龙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字字铿锵。
“青龙,住口!”楚策声音冷沉如冰。
他是想让她回来,他也想早日完成一统天下的大业,可是那个人送他离开岐州,以性命交付,他在这个时候背后一刀,他做不出来,杀了他,对她是何其残忍的事。
“皇上要想完成大业,大夏将来必是大敌,如今既可以除掉大夏皇帝巩固西楚,又可以让皇贵妃娘娘回到西楚,还可以对付了大昱,于公于私这都是一举多得的机会,皇上…”青龙上前劝道。
楚策目光阴沉,只见身影一闪,只听一声铮鸣,长剑出鞘指着青龙咽喉:“别再说了,念在你跟朕多年,此事朕当没有听过,你也休得再提,朕的江山还不需要耍这些手段来夺。”
“帝王皇权,谁不是不择手段,当年布下局对付百里行素,因为大夏和漠北相阻,你放过了百里行素,如今有这样绝好的机会,为什么还要放过,只要中州王一死,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做个了解,西楚拥有了大夏和漠北,征伐大昱,指日可待,皇上!”青龙一撩衣袍跪地,目光铮然望着那一脸冷峻的帝王。
楚策一语不发,手中三尺青锋,寒光冽冽。
“中州王一死,纵然娘娘心中伤心,但伤心总有一天会过去,他可以陪在她身边三年让她放下你,你可以有三年,十年,甚至三十年陪在她身边,让娘娘放下中州王。”青龙抬头直直望着他们追随一生帝王,沉声说道“江山,挚爱,只在你一念之间。”
一念之间2
江山,挚爱,一念之间,他苦苦追寻一生的唾手可得。
这是多么强烈的诱惑力啊!
只要借百里行素之手除掉楚修聿,大夏倾塌,西楚趁势而起,大昱落败,而这世上能陪在她身边的,也只有他一个,他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守在她身边。
可是,他做得到吗?
过了许久许久,他收剑拂袖转身,沉声道:“向上阳关传令,不得有误。”
“皇上!”青龙急声唤道。
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么可以放过,只要一个小小的决定,就可以改变如今的一切,江山美人唾手可得,为什么,为什么要放弃。
楚策回身望着跪在地上的青龙,眸光冷锐逼人:“此事,敢再提半个字,休怪朕不念君臣情义。”
青龙站起身,暗自深深叹息,放过这样的机会,西楚要多花多少年才会打败东齐,才能完成统一天下的大业?
他望向灯影下冷绝孤傲的帝王,那个女子果然是他不可触碰的软肋,而她已经成了别人的皇后,只要他一点头,所有的一切都将是另一番局面。
他不怕被万人唾骂,不怕被世人诅咒,却唯独…怕会她恨他!
青龙深深吸了口气,低头拱手道:“属下记下了,这就传令上阳关。”说罢便朝门外走去。
“慢着!”楚策突然出声叫住他。
“皇上还有什么吩咐?”青龙回身,低头拱手问道。
楚策望着他许久,一句话也不说,转身将手中的剑放到桌上,沉声道:“此事不用你办了,帮朕叫祁恒过来吧!”
青龙存了这样的心思,还是交给大夏自己的人去办比较放心。
青龙闻言霍然抬头望向他的背影,沉吟半晌,拱手道:“是。”转身退出屋外。
为免耽误大事,祁恒见了西楚皇帝,便亲身骑着流星赶往上阳关传令,以流星的脚力完全可以提早赶到上阳关,他这里晚一天,岐州就危险一天。
次日清晨,一行人就启程离开岐山城,从水路离开,楚策没有反对让连池随行,这天下能医好的除了百里行素,怕也只有眼前的人,才让帮她保住腹中胎儿。
“看来乌乾是好东西,你的伤势大有好转了吧!”连池替烟落针灸完,抬头望向默然坐在一旁的楚策,相比前几日的苍白失血,他脸上已经渐渐有了血色。
楚策默然不语,只是望了望床榻之上的女子:“她什么时候能醒?”
“难说。”连池低眉收拾着药箱,微微叹息说道“本来体质就不好,吸了雄黄,又中了蛇毒,加上怀孕,身体就更弱了,孩子是保住了,不过这次母体受损严重,搞不好将来会难产。”
楚策闻言拧了拧眉,薄唇紧抿,一句话也没有说。
“现在已经退烧了,不过最近太过劳累,孕妇初期三个月是最不能劳累的,她倒好…”连池望了望床榻上的人,无奈叹了叹气:“让她多睡些日子也好,对大人和孩子都有好处。”
楚策闻言轻轻点了点头,瞥了连池,又望了望趴在床边上的一身雪白的小兽,淡声道:“你们在百里流烟宫似乎感情很好。”
如果不是因为百里行素是大昱的皇帝,他们还是一如朋友般吧,百里行素在漠北之时,看得出来她对百里行素在朔州是极纵容的。
“嗯。”连池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点头,漫不经心说道:“小师妹最厉害了,学会一学就会,看书都过目不忘,师傅最偏心了,什么都向着小师妹…”说了两句顿觉失言,便没再说下去了。
如今这些过往岁月,不过都已成为万丈红尘中的过眼云烟。
楚策面色冷沉,对于百里行素,他一向痛恨之极。
连池望了望他铁青的面色,倒是一点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我确实看不惯师傅的所作所为,但他有他的身不由已。他利用了小师妹,他自己知道,所以小师妹在他身边六年,他也从来不奢望什么。”他微微笑了笑,有些失落“百里流烟宫真的很漂亮,如果都没有走出来,如果都只在那里守着过一辈子多好,有师傅,有我,有小师妹,有美人…”
然而这世上的如果,终究只是虚幻的梦罢了。
楚策望向连池的目光倏地冷锐起来,这个看起来单纯无知的少年,似乎并不是那么简单。
“你不用那么看着我。”连池瞥了他一眼淡声道“我就说说而已,师傅走了,小师妹也走了,都再也不回去了。”
“那是他自己做的,心怀不轨,必有所报。”楚策冷声哼道,百里行素这个人与他,永为仇敌。
连池闻言撇了撇嘴,望向楚策哼道:“他是心怀不轨,可是做上帝位的没几个手上是干净的,楚帝你敢说你没有用过阴谋诡计?你敢说你没害过无辜人命?”
楚策沉吟不语,帝王皇权,能站在最高处的有几个不是踩着他人的鲜血和白骨走上去的。
连池自顾自的说道:“江山和美人永远都是天下男子必然会争夺的两样,如果这两样放在如今的三个皇帝面前,师傅没得说,不得不远江山,而大夏皇帝嘛是个情痴,定然是选美人了,楚帝你呢?你会选什么?你会为了美人放弃江山,还是为了江山负尽红颜,抑或是你两样都要?”
楚策拧着眉望着他,一句话都不说。
连池望了半晌也不见他回答,耸了耸肩:“这是前些日子在茶楼里听说书的在讲,刚好遇上你了,就问一问喽,不过看来你也没得选了,人家孩子都有了,大夏皇帝不是傻子,总不至于让自己的孩子认别人做爹。”
一念之错
江风猎猎,一身黑色锦袍的男子步出船舱,立于甲板之下,宽大的袍袖在风中飞卷着,望着暮色中的江面眉眼深沉,离开岐山城已经好几日了,为了隐匿行踪他们也不敢派人打探岐州的战况如何。
“皇上还担心岐州的事?”青龙悄然从船舱出来,低声问道。
楚策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微微叹息:“总有些不放心。”以两千人马对抗二十万大军,这其中艰险他征战多年,岂会不知。
“皇上还信不过中州王的实力吗?”青龙淡声言道,在那个人名动天下之时,他们都还是默默无闻之辈,那个不争权夺利,不代表他不会。
楚策微微摇了摇头,沉声说道:“不是信不过他,而是百里行素实在难以对付,步步杀机,一步错就是万劫不复。”
百里行素心机过人,加上人多势重,他们能想到联和天阳关,百里行素就一定想得到,一定会千方百计阻挠,一旦耽误了时机,若上阳关的兵马再不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青龙闻言望着波涛滚滚的江面,沉吟片刻道:“担心也没用,如今还是设法早日离开东齐,很快就是进到明州地界了,出了明州就到大夏境内了。”
楚策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漫不经心问了声:“玄武呢?”
青龙闻言微愣,沉声回道:“让他在上个码头下船了,从陆路先去明州探查情况,为咱们离开做些准备。”
船舱内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连池快步冲出船舱,冲着甲板上的两人道:“她醒了。”
楚策闻言一愣,眉眼间瞬间蔓延起无边的喜悦,拂袖转身快步进了船舱,几乎一阵风一般卷进了船舱的房间中。
烟落正撑着坐起身,看到快步冲到床边的人瞬间怔愣在那里,目光正撞上那双如墨的眸子,那眼底翻涌的担忧与复杂让她心头顿觉哽咽,一如很多年前的熟悉画面,在她病倒之时他一阵风似的卷至面前,也是这样的一身黑衣,也是这样担忧的神情。
有些东西以为忘记了,其实还是深藏心底。
她慌乱地别开眼,楚策瞬间回过神来,薄唇抿了抿唇,伸手扶着她坐起身,而后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句话也没有说。
“这是到哪了?”烟落淡淡出声。
“已经在阳明江上了,明日就到明州了。”楚策沉声回道。
似乎他们之间见面的谈话,永远都是这种公式化的语气,明明很熟悉,却又好似陌生的从未相识,即使刹那相望,却是恍如隔世。
烟落闻言轻轻点了点头,神色依旧疲倦不堪:“在岐州…没出什么事吧!”
楚策微怔,思量着要不要这个时候跟她说起楚修聿在岐州的事,可是看到她如今虚弱的样子却又难以出口,说了只怕前脚出了东齐,后脚她又会跑回去,一切还是等回到中州再说吧!
“没事,因为郡主府的帮忙,躲开了百里行素。”楚策淡声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