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越一见赶紧也随后跟了出来,任重远道:“最近病情一直反复,今天严重了,大夫说估计是撑不过去了。”
“城里的事,你先处理,我过去看看。”说罢吩咐侍从备马,大步朝着庄外走去。
萧清越快步跟了过来:“我跟你去。”
两人一道快马出庄,到了村庄,远远看到院中灯火通明,翻身下马,进到院中便听到燕初云的痛哭之声,心头顿时一紧,快步进到屋内看到燕初云正跪在床边失声痛哭。
她连忙上前诊脉,探息,最后无力地闭了闭眼叹息,终究来晚了一步。
“初云。”她蹲下身扶她起来。
初云跪在地上,任她怎么拉也不愿起身,泣不成声:“母妃,你也要走吗?你也跟父皇一样丢下初云一个人吗?”
烟落默然,这样的状况,她能说什么,能做什么?
过了许久,才安抚下初云,为仪贵太妃准备丧世,送信回朔州在这里要停留几日,一切事宜交由任重远先行处理,直到次日天明,好不容易才让燕初云休息下来。
望着满院飘舞的白,心情也不由沉重了起来,原来世界上有很多事是他们所改变不了的,譬如生死,蓦然之间有点想念中州了。
“怎么了?”萧清越看到她异样的面色不由出声问道。
她抬头望了望渺远的天际,低声叹道:“只是觉得有些世事无常。”六年来跌宕生活,让她一次次经历权谋,争斗,流血,看到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逝去,感觉自己的心就在这一天一天中变得苍老了。
“是啊,世上有太多人力所改变不了的,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在活着的时候好好生活,好好珍惜。”萧清越叹息言道,侧头望了望她“皇上让我一定要再三再三告诫你小心行事,一定要平安把你带回去。”
不知是被这里的悲伤所感染还是太过想念中州的生活,只觉心头无比酸涩,垂头低声道:“我挺对不起他的,他一直体谅我,包容我,我却一直都未能答应他的话,陪他过平静的生活,反而一再让他等待。”她深深吸了口气,望向她道“突然间有些害怕了,每次分开都会发生好多的事,我怕这一次真的再也回不去。”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来?”萧清越拧眉望着她,既然向往那样的生活,为什么就不能放下一切,安心过活。
她埋头苦笑,微微叹息:“我知道自己不该来,可是有些事不做,即便我留在中州,一辈子也不会安宁,东齐不除,我这一生都不会得以安宁,我不能坐以待毙。”有时候,明知道不该那样做,但是自己却不得不走上那条路。
萧清越默然望着她,过了许久,扬唇一笑道:“姐姐一定会把你活着带回去,等你回去好好过日子了,姐姐也就放心了。”
放心?!
烟落闻言眉梢微动,试探着出声:“姐姐你…”
“等你真正安定下来,姐姐就该去我自己该去的地方了。”萧清越淡笑,坦然言道。
烟落抿了抿唇,追问:“姐姐要去哪里?你不留在中州跟我们一起吗?”
“我不属于这个地方,我要去找到回家的路。”她仰头望着浩瀚夜空,深深呼了口气“不知道是我倒霉还是幸运,竟然也狗血地穿越了一把,虽然这个地方混得风生水起,但是感觉心里空空的,没有归属感,还是想办法回我该去的地方吧!”
烟落闻言微微皱了皱眉,默然思量着她所说的话:“那姐姐怎么才能回得去!”
“这些年一直在找,不过这个答案,也许在东齐能够找到。”萧清越淡然一笑道,侧头望着她说道:“大昱在很久以前为苍月王朝,是由原本的九章亲王传位于其弟萧天痕,在苍月王朝初期,是苍月与苍砻两国并立,我在《苍月本纪》中看到曾经苍砻王利用镇魂珠召唤异世的魂魄,想要复活元清皇后,而那个女子就成了大昱之前的苍月皇后,此事除了苍月皇族的人外面甚少人知道。传说后来这个女子又回来了她原来的世界,但此事外面的野史记载甚少,真正的答案只有大昱皇族的人才知道。”多年来,她处心积虑查探其中之事,却只得到蛛丝马迹。
烟落闻言默然不语,紧紧抿着唇,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曾经潜入东齐调查过,大昱还出现过一个异世而来的魂魄,就是从大昱叛逃出来的曾经西楚相国夫人华容,不过她已经过世了,本来曾想找洛皇贵妃一查究竟,但是皇贵妃也仙逝了,所有线索都断了。”萧清越叹息言道。
烟落垂眸不语,以前一直觉得萧清越与母亲有太多相似之处,只是自己已经不再是洛烟,便一直放在心中未出口相问。
“所以我只能再从东齐那里找到回去的路。”萧清越叹息言道,只是这件事的成功率,几乎是让人穿越一样的渺茫。
“你肯定洛夫人华容真的是跟你一个世界来的吗?”烟落小心翼翼问道,这个疑问已经在她心中很久了。
“虽然不能百分百肯定,但八九不离十了。大昱原本是想将华容和华淳两人,送给西楚先帝,成为他们的内应,可是没想到华容和当时的相国相爱了,西楚先帝虽对华容有情,但成全面洛相与华容两人,大昱的计划就落空了,不然西楚早就亡国了。”萧清越直言说道,唇角一勾道:“穿越人哪能就那么被人摆布。”
若如萧清越所说,华淳太后曾经还是西楚的皇妃,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华淳太后那么恨母亲,恨她们一家,这个答案真的要她踏进夷都的那一天才会真正揭晓吗?
相思
三日后,她帮着燕初云为仪贵太妃举行了简单的丧礼,将其安葬在朔州一处风水较好的墓园,燕初云整整三天没有开口说一句话,整个人就像是抽离了灵魂一般,连眼神都是空洞无神的。
朔州的奏折一道接一道地送来,她却又放心不下燕初云如今的状况,这个曾经的刁蛮公主,在这几年经历了太多,亲人一个一个离去,她能够过得了这个坎吗?
“初云,你有什么打算?”两人站在仪贵太妃墓前,她忍不住出声问道。
燕初云依旧默然不语,不活何时这个曾经天真任性的少女已经褪尽了已经的纯真,她的神色是那样的沉静,过了许久,她终于出声:“离开朔州。”
烟落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其实你不用走,这里…”
燕初云淡然一笑,侧头望着她:“皇姐,你能保护我一时,能保护我一世吗?父皇走了,母妃也走了,我不能一辈子都在他人的保护下生活。”
“可是现在正逢乱世,各国交战不断,你一个人离开朔州能去哪里?”烟落担忧出声,她当初费尽心血将她们救出,是想尽自己所能给燕氏皇族的人一份安宁的生活,不是让她再如曾经的自己在世间流离挣扎。
燕初云对着墓地,深深磕了三个头,站起身,平静地望向她:“我和母妃,甚至很多皇兄都曾害过你,你为我们做的已经够多了,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性的燕初云,我知道自己该走什么路,该去做什么?”
烟落抿了抿唇,深深吸了口气,叹息道:“初云,你真的变了。”
“我没有变,只是长大了而已。”燕初云平静地说道,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事还不能让她成长起来,她就不配为燕氏的子孙。
烟落闻言点了点头,默然不语,曾经萧清越跟她说过,一个人的成长意味着很多,或是拥有或是失去,从燕初云身上,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曾经天真的少女一点点褪去骄傲,纯真,挣扎求生,与天争命,可是…她争得过天,争得过命吗?
“听他们说,皇姐有打算攻打东齐,是吗?”燕初云问道。
“嗯。”她轻轻点了点头,伸手从袖中取出一枚令箭,递到燕初云手中:“最近军中事务太忙,我不一定能送你,这令箭你带着,在关外和大夏境内出了任何事,都可以找官府帮忙,要是走得不想走了,就回朔州来。”
“皇姐,这个…”燕初云微微皱了皱眉,怎么也不愿接下,如果收下了和留在朔州受她的保护有什么区别。
“收着吧,也许有用得着的时候。”她淡然一笑说道。
燕初云默然收了下来,转身朝山下走去:“皇姐,你在这里已经陪了我好几天了,早点回朔州忙你的事吧!”朔州的斥候一个接一个的来,她都没有回城,大战在即定然很多事要她忙的。
烟落抿唇点了点头,确实已经耽误很久了,道:“要是有时间的话,去中州看看,也许…你会喜欢那个地方。”她希望她将来也是有个安定的地方可以,可以平静地生活下去,也许中州也会带给她不一样的安宁。
“有机会的话,我会去的。”燕初云淡笑回道,远远看到快马驰来的萧清越,便道:“快些回去吧,我会在这里这为母妃守完头七。”
烟落闻言扭头望了望不远勒马停下的萧清越,翻身上马,燕初云追出几步,呼道:“皇姐,保重。”
烟落回头一望:“你也是。”说罢策马与萧清越会合,赶往朔州城。
“中州来了消息,说皇上离开中州去了沧都。”萧清越坦然言道。
“沧都?”烟落骤然振臂勒马,不解地望向萧清越:“他去沧都干什么?”
“不知道,前段他和补连就神秘兮兮地不知在搞什么,我们刚一走,他就起程去了沧都,看来事情很急,他竟然都亲自出马了。”萧清越直言说道。
烟落闻言皱了皱眉,这个时候,他怎么会去沧都,而且去得那么急?
“放心吧,他那么聪明,还没有是他对手,你顾好自己这边就是了。”萧清越扬唇一笑言道,这世上有些人天生就是非人类,像楚策,百里行素,楚修聿,他们就是属于非人类的品种,武艺高强,心思深沉,权势滔天,世上的好事都让他们占尽了去,哪还是人。
烟落点头,深深吸了口气,道:“只是觉得每次都是他出手帮我,他有事从来不会跟我说,要我帮忙。”从离开中州,她的心就渐渐不安,而且这种不安在一天一天地压在她的心头。
但愿一切都能安然过去,他们都要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回到朔州城,听完任重远说了西楚与东齐近日的状况,及各军的的备战状况,与萧清越两人做了些分析推测,已经又一天过去了。
明月高悬,星空满天。一身黑衣武士服的女子站在院中,望着星空,虔诚祈愿。
爹爹,母亲,大哥,你们若在天有灵,请你们保佑我和他都能够安然度过这一关,我不想再与他错过了…
“怎么?又在想他了?”萧清越从屋内走出来,看着她的样子不由取笑道。
她也没反驳,轻轻点了点头:“嗯。”
是的,她想他了,繁忙过后,她就会忍不住地想,想念在中州的一切,想念他霸道不讲理却又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想念他怀抱的温暖,想念关于他所有的一切…
“小烟,一辈子找到这么一个对自己执着不弃的人不容易,你一定要好好珍惜,有些东西不及时抓住,是会后悔的。”萧清越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闻言点了点头,唇角微微勾起:“那姐姐呢?姐姐想找谁?”
“我找什么找?”萧清越微恼地瞪她一眼“本姑娘文武全才,谁配得上?”自己终究不属于这个世界,这里不是她的归宿。
“嗯?”烟落拉着她朝寝居走去,调侃道:“姐姐想找谁呢?是不是祁月?你们不是欢喜冤家吗?”两人常常斗嘴,还动不动就打起来,但一遇大事,两人却又是出奇的默契合拍。
“切!”萧清越不屑地翻翻白眼:“那样差劲的男人谁要,贪财好色,又小气,我怎么会看得上他。”她就看上那死人妖的家产,可是丰厚的很哪!
烟落扬唇一笑,眸中一闪而过的狡黠:“那是…西楚大将军王罗衍?”
萧清越狠狠瞪了她一眼:“跟他有什么关系?”
“可是我觉得你们的关系非同一般呢?”烟落笑眯眯地说道,罗衍对萧清越可不是一般的纵容,而萧清越对罗衍虽然不说,但有时候的眼神,还是极有深意的。
“我跟神策营和飞云骑很多人都关系非同一般。”萧清越一脸认真地回答她。
“是吗?”烟落一脸不信她的神情,姐姐这个人对什么都可以豁达,怎么对感情的事就这么小心翼翼了,若依得她的性子,喜欢早就风风火火说出来了。
“放心吧,在遇到真心对我的人之前,我的心会好生收藏的。”萧清越扬唇一笑道。
“可是如果你不去试着接受,也许…就错过了。”烟落侧头望了望她,认真说道,姐姐一直为她操心着,她也希望她能够拥有幸福的生活。
萧清越淡笑不语,拉着她坐下,从随手的荷包掏出前几日在祁月那里敲诈来的一些宝石珍珠,将一颗圆润的珍珠放在她手心里,扬眉一笑道:“我们不过茫茫红尘渺小沙砾,但如果遇到一只合适自己的蚌,他的包容与浸润,就会让沙砾成为世上最柔美无暇的珍珠。”
她闻言抿了抿唇,默然不语。
萧清越继续说道:“小烟,你找到了。可是蚌在将沙砾变成珍珠的过程是很痛的,而珍珠并不知道自己在伤害着它。这么些年修聿对你的好,姐姐是看在眼里的,回去以后你以后要再不知道珍惜眼前,我这个做姐姐都没法站你这边了啊!”这几年看着某个大夏皇帝每回一接到信都傻傻地瞧好几天,天天费尽心思,把他能想到,她能用到的东西都想尽办法送到她身边。
她微微一笑,摩挲着手里圆润的珍珠,她和无忧所亏欠他的又岂止是这些呢!只是真到了揭开她身份的那一天,他又会怎么做,她不敢去想…
在经历了那么多的变故之后,即便面对真爱,她如何敢再那样义无反顾,如何敢再相信爱情,如何敢再相信自己的心,然而那个人终究还是一点点浸入了她的生命,让她重新学会相信…
“以前吧,我一定会说嫁谁不要嫁帝王家,不过遇到楚修聿这样的怪胎,还真是千载难逢,帝王家的爱情太过危险,一旦爱情与皇权冲突的时候,他们通常是会选择后者,皇帝都免不了三宫六院,那是我最鄙视的。”萧清越朝着她说道,沉吟片刻,道:“我想这就是当年华容选择洛相国,而没有爱上西楚先帝的原因吧!我们那个世界的女人最接受不了男人有其它的女人,,爱就是唯一,它是不允许和他人分享的。”
烟落闻言淡笑,在她嫁入皇宫前,父亲母亲也一再与自己说,只是那时候根本不懂那些话为何意,当真正体会最无情是帝王家这句话,她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萧清越无奈叹了叹气:“不过好可惜,没有亲眼见到同乡。”如果见到华容,她也许就知道大昱关于回到现代的方法。
“那要是一直找不到回去的方法呢,姐姐你要怎么办?”烟落问道,曾经听母亲说过,自己也找过回去的方法,只是为父亲还是放弃了,选择了留下。
“要是三十岁之前还找不到,我就只有留在这里终老喽,到时你要做我的靠山,要管吃管住,我就赖上你了。”萧清越扬唇一笑,搂了搂她的肩膀。
“好。”她笑语言道,思量片刻不由出声问道:“你说当年华容和华淳都被送给西楚为妃,那个华淳,可是如今的东齐华淳太后?”
“当然是她了。”萧清越点了点头“不过我问过西楚皇宫的一些老太监和嬷嬷,当年的华淳并不是这样的,不过造成她这样的人,不过因为当年大昱和西楚的一场动乱,她就整个人都变了,不过具体情况如何,我也不知道,毕竟那是大昱皇族内部的事,我也很难查到。”
烟落默然不语,扶着栏杆的手不由紧了紧:“是吗?”
萧清越起身打了个呵欠,转身回房睡了,她起身回房在桌案边坐下,将那颗圆润的珍珠端详了半晌,默然一笑,一颗沙砾被人宠爱,竟然会变得这样珍贵。她就是那颗沙砾,因为他的包容与浸润,千疮百孔的心才慢慢活了过来。
烛光摇曳,她独座良久,终于下定决心提笔写了一封信,一封道尽她前世今生的信,当夜便送出了朔州城。
只是她没想到,这封信几经辗转,也未送达到他的手中。
诛杀夏皇!
东齐夷都,凌霄大殿,外面骄阳似火,殿内却感觉到无边的寒意。
百官垂首而立,高座之上的帝王一身锦白龙袍,纤尘不染,灿烂得有些刺眼,一手支着头凤眸暗敛漫不经心听着下面官员的进言。
“西楚大军逼近上阳关,上阳乃东齐国门,一旦失守,西楚大军势必长驱直入,直逼夷都而来,微臣恳求陛下立即发兵增援上阳关。”兵部尚书高声启奏道。
殿内静默,没有一点声响,龙椅之上的帝王一动也没动,过了许久,都没见昱帝出声,兵部尚书抬眸望了望高座之上的帝王,那张完美得近乎仙神的面容不由让人有些失神,此刻他低敛着眉眼,面容沉静得像个孩子一般,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人,会是一手就将这天下翻云覆雨的人呢?
新任相国萧赫精锐的眸子扫了眼高座这上的昱帝,上前道:“皇上,可有决定了。”
龙椅之上的人霍然睁开眼,那样冷冽锐利的眸子吓得兵部尚书不由一震,低低垂下头去,不敢再说一句话。
“相国大人有何高见?”百里行素淡淡扫了眼萧赫,出声问道。
萧赫愣了愣,回话:“臣以为,上阳关要守,更要提防漠南和漠北的那一伙,漠北领主心思狡诈,定然也会趁机对东齐出手。”已经接到消息,萧清越和燕绮凰已经联手,他可从来不敢小瞧他们两个,一个叱咤战场的第一女将,一个驰骋大漠的传奇领主,已经不再是当初萧府的两个黄毛丫头了。
“哦?”百里行素凤眸微眯,漫不经心应了一声。
萧赫望了望座上的帝王一眼,面色沉静,那个人什么事都了若指掌,什么都算计好了,还需要问他吗?
“大夏大将军萧清越与漠北领主同归漠北,想必陛下已有耳闻,他们想要做什么显而易见。”萧赫平静地说道。
“相国大人教了一个好女儿,也教了一个好敌人。”百里行素死死地望着他,目光冷寒,下面的好几个大臣被吓得险些失态跪了下去。
“微臣与萧清越已经断绝父女关系。”萧赫沉声回道,大昱,只有复国大业,没有亲人,没有父女“如今漠北领主已经是大夏的皇后,漠北一动,大夏定不会坐视不理,如今且还有西楚几十万大军带近上阳关,集三国之力征伐东齐,此战,非同小可。”
“以相国大人之意,是要出兵上阳关吗?”百里行素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沉声问道,萧家是大昱安排在西楚多年的棋,如今这棋收回来,他却怎么用也不顺手。
“是。”萧赫垂首回话道,他只是代表百官的立场,至于这场仗该怎么打,该怎么退敌,座上的那个人已经早有计划,何需要他来指手画脚,在官场沉浮这么些年,这些道理还是自知的。
百里行素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淡声道:“既然各位大人都有此意,就出兵吧!”说罢拂袖起身,朝诸葛清望了一眼,转身离去。
诸葛清心领神会,待到朝臣散去,进了偏殿,躬身行礼:“微臣…”
“罢了,不用见礼。”百里行素扬了扬手,淡声道,举步出了偏殿,站在凌霄大殿外,微风飒飒,一身银丝龙袍在阳光下光华耀眼,透着让人难以逼视的尊贵。
“上阳关的事,陛下有何准备?”诸葛清忍不住问道,上阳关的情况愈来愈危急,他却丝毫没有理会的意思,几近是想将上阳关拱手让给西楚一般。
“出兵不出兵,都是一样的结果,何需要准备呢?”百里行素淡声言道,沿着长长的走廊,朝着紫阳殿而去。
“陛下是说…”诸葛清微微皱了皱眉,试探着出声问道。
“上阳关必破。”百里行素望了望他,淡声说道。
诸葛清面色顿时一变,上阳关一破,西楚就等于是打开了东齐的大门,长驱直入就会逼下夷都,他竟然丝毫都不关心吗?
“上阳关一破,太后和太爷那里定然怪罪,陛下真的就放任不管?”诸葛清担忧地出声,那里的怪罪,可不是几句训斥就能了结的。
百里行素朝漠北的方向望了望,淡声说道:“如果朕所料不差,漠北定然会不惜一切帮助西楚攻破上阳关。”
“陛下是…下不去手?”诸葛清低声问道,那个女子对他影响真如此之大?
百里行素默然,扶着有些被晒得烫手的白玉栏,眸中透出薄冰般的寒意,笑意浅淡:“以退为进而已,如果失去一个上阳关,能换取更多的城池,又何尝不可。”
诸葛清闻言长长松了口气,他怎么就忘了,这个人可是从来不会做亏本的生意,不管在任何情况下,总是会为东齐争取更大的利益,他从来不是不顾大局的人。
紫阳殿内一片沉寂,没有侍卫,没有侍从,丝毫不似是一国之君所居的寝殿,一身雪衣龙袍的帝王刚踏入殿,便看到站在殿内一身紫衣的俏丽女子,不是锦瑟又是谁?
“夏皇已经离开了中州,独身前沧都,漠北领主一战出战,他不会坐视不理,定会前去相救,太后有令,诛杀夏皇。”女子的声音冷厉无情。
洛烟,你注定一辈子都悲惨度日,马上你就会再一次失去所爱,再一次跌入无边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百里行素眉头微微皱了皱,然而这细微的动作被锦瑟看在眼里:“陛下若是下不去手,太后自会亲自动手,不过下手的对象就不会是夏皇了。”
“朕会去办。”百里行素沉声道。
锦瑟闻言冷然一笑,瞥了他一眼:“陛下那么怕太后对她下手吗?”
“滚!”百里行素冷声喝道。
锦瑟举步,与他擦肩而过时顿下脚步,冷哼:“可惜,即便你就是为她死了,她也不会看你一眼!”一个把她推入地狱的凶手,他做再多,她也不会感激半分,只会恨,恨不得他死。
诛杀夏皇!2
紫阳殿,很静,死一般的静。
诸葛清怔怔地站在那里,怔怔地望着站在原地已经一个多时辰的背影,他看不到他的脸色,从锦瑟传完太后旨意,他就一直站在那里,仿佛已经成了一座雕塑一般。
诛杀夏皇!
于他而言,真正难得不是这件事,难得是这件事会让那个女子陷入什么样的境地?
“陛下!”诸葛清出声,打破了这份沉寂。
百里行素深深吸了口气,木然地走进内殿,坐下,倒了杯茶,茶是凉的,入口冰凉而苦涩。
他…要杀了那个人吗?
那个人给了一切他也不能给予的,所以他甘愿放弃,甘愿看着他们恩爱相守。可是如今她所拥有的这一切,要被他亲手扼杀。
诸葛清默然跟了进去,没有说一句话,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响,静静地等待着百里行素出声下令,如今其它三方,楚帝身边有数十万大军,漠北领主有萧清越也有大军在侧,只有夏皇只身在外,容易下手。
过了许久,他终于忍不住出声:“陛下是怕杀了夏皇,公主她会恨你吗?”
百里行素闻言,唇角勾起一抹自嘲:“她恨我的还少吗?”北朔平原上指而立誓,与他誓不两立的女子历历在目,他又怎会忘。
天下恨他的人那么多,想他死的人也那么,他怎么会怕呢。
楚修聿死了,还会有谁像他那样不顾一切的保护她,还会有谁会让她笑得那样舒心,还会有谁再陪她走接下来的路。
“陛下,可曾想过…脱离大昱?”诸葛清小心翼翼打量着他的神色,这句话已经放在他心头很多年。
百里行素闻言抬眸望着他,眸底一抹清光掠过:“你说什么?”
诸葛清伏首跪地:“臣失言了。”昱帝自己便是大昱人,如何脱离得出来?
可是这些年来,大昱的长老会们对他们颐指气使,从来不露面的一班人,却要他们为其出生入死,华淳太后将亲生骨肉更是恨之入骨,他所效忠地眼前这个人,而不是大昱。
百里行素凤目微敛,沉声道:“这话,以后不得再说,小心翼翼落到他人口中,朕也保不得你。”
“是。”诸葛清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