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而有些恼那个带给她烦恼的人,于是挥开脑中时隐时现的人影,吹了烛火,带着莫名的怒气睡下了。

也许她本来就心事重重,是以睡得不是很沉,半夜的时候听闻外面有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很不寻常。她神色一敛,镇定的起身,披上了外袍,然后取下一直挂在床边的佩剑,紧紧的握在手上。

这时,门蓦地敞开了。她机敏的辩声听位,宝剑出鞘,对着来人就是当头一劈,剑气犀利,功力可见一斑。不过那人也不弱,快速的用双指捻紧剑尖,沉稳的声音在黑暗中悠悠传来,“是我。”

晴初松了口气,这才缓缓的把剑放下来,不过转念又想,这打斗才开始,他就来得这般快,难道他一直都没有离开过?

君平岳快步走近她身边,握着她的手紧张的问道,“你,有没有事?”

漆黑中,晴初只能看见他黑亮的瞳眸,怔怔的僵住身子,感受着被他包覆的小手上传来的阵阵温热,过了一会才喃喃的说道,“我,我没事。外头是怎么了?”

君平岳见她毫发无伤,也暗暗的放了心,继而冷笑道,“没什么,你别担心,不过是些不自量力的狂徒来滋事捣乱,我能应付的。你没事就好,记住千万别出去,刀剑无眼,我怕伤了你,好好的在屋里待着,我先到外头去看看。”

见他转身要走,晴初就急急的拉着他,让他有些讶异。晴初本想反驳他自己也可以帮忙的,可是话到嘴边,却是有着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关心,“你小心些。”

“嗯,我知道了。”那一刻君平岳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愉悦,竟已不把外头的骚乱放在眼里。

刀光剑影,厮杀声铺天盖地而来,来人起码有二三十人,皆是蒙面黑衣,武功甚高。不过,因为这里是皇子皇妃住的院落,布防森严,他们一时间也难以冲破藩篱,双方一直僵持不下。

领头的黑衣人功夫十分厉害,与君平岳过招亦是打成平手,不过他的目标似乎不是他,于是向其他的人使了眼色,几个人转而一起围攻君平岳,然后他则趁机想潜入内室。

君平岳本就担心晴初的安危,无时无刻都在注意着后方的情况,于是就分了心,竟被砍了一剑,却也不管不顾鲜血直流的伤口,疾掠而过,往那黑衣人冲去,互相厮打起来,硬是不让他靠近晴初一步。他们两人的武功在伯仲之间,一时难分高下。不过,因刘荆刘恒在第一时间传信给王府的护军,等援军到达时,两方势力已很悬殊。

那黑衣人觉得时机不对,也就放弃了原本的目的,趁着人多混杂,掷了一个烟雾弹,和几个负伤的手下消失在茫茫黑夜里。

君平岳双眼犀利的盯着他们逃匿的方向,绽射出摄人的光芒,肃杀之气遍布周遭,就连手臂上鲜血直留也不浑然不觉。

见手下要追上去,他只低声吩咐了句,“穷寇莫追,搜他们的身,看看有无线索。”

“可是……”刘荆有些不明主子的意图,夜袭王府是重罪,为什么不追?

“嗯?”君平岳微眯起眼,不悦的盯着他看。

“是,属下遵命。”刘荆点头,然后见到他手上的剑上,惊喊道,“殿下,你的伤……我即刻去传御医来!”

“不用了,我自会处理。你去搜他们的身,有什么发现即刻告知我,还有,吩咐下去,加强周围的防护,千万不可再有这样的事发生!让人以为我堂堂王府是个可自出自入的地方!”

“是!”刘荆两兄弟立即领命而去,今日一事,他们有不可懈怠的责任,于是一直绷着神经,不敢再有差池。

这期间,晴初一直都紧贴在门边,本想着如果有需要,可以帮上一帮,不过如今看来,王府的人保护周到,根本不需要她出马。直到听见打斗声停止了,她才慢慢的从门后走出园子来。

才刚一现身,就从昏暗的月光下见他受了伤,捂着伤口的手已经爬满了狰狞的血痕,她掩不住眼底的惊讶,快步的走过去,出声问,“怎么受伤了?”

君平岳敛去心思,勉强的扬起笑意说,“不碍事的,不过是被剑刮了一下,你别担心。”

“都流那么多的血,怎么会没事?来,你先进房里坐下,我替你包扎一下。”她推着他进屋里,然后朝另一头早被夜袭惊得魂飞魄散的丫鬟说道,“青儿,你快去取个药箱来!”

惊魂未定的青儿得了吩咐,愣了下,也知马虎不得,回道,“是,夫人。”

房里就只有他们两人。昏黄的烛火在飘忽的跃动,照出两人似同非同的心思。

君平岳怔怔的看着与他近在咫尺的晴初,心里涌上一股暖意。此刻,她正低着头,专心致志的为她清洗伤口,见她包扎的手法很是娴熟,于是问,“看你的样子,似乎还学过一些医术?”

越深入了解,越发现她有很多让人惊奇的地方,在南陵,莫说懂医的女子是少数,就是识字的也寥寥无几,而她却是别一般的男子都要厉害许多,怎不叫人惊叹?他原最不喜这等出风头的女人,觉得她们不顾女戒,违背礼教。可是,却教这样一个她,让他折服不已。

晴初还是低着头细心的为他治理伤口,边回答说,“我曾有段时日难以成寐,于是拜了一名医为师,学过一些 ,也不算上乘,不过普通的医治还是会的。”由于那名医沈邡只在烨华逗留了一年,她也只是尽己所能多学一点,以备不时只需。不过医学博大精深,其实学个一年半载就能精通的?没有平日的修为是断断不行的。

“为何难以成寐?是得了什么棘手的病?”君平岳忍不住好奇的问。

可是,这次,他没有得到回答,他不知他的问题触及了晴初的心伤,以至于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说清楚。

她将包扎的布条打好结,扬起头对上他探寻的目光,不答反说,“幸亏伤得不深,伤口不要碰水,两天换一次药,很快就能好了。”

君平岳心倏地收紧,泛着酸气,觉得她,又把自己收起来了。

第二日,是南陵帝大宴群臣,庆欣阳公主归宁,宫里宫外都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不过,只有君平岳一直寒着俊脸,步履匆匆的走到东宫。

“五弟?怎么这个时候来?马上要开宴了……”太子正要去大殿赴会,看见这个弟弟来了,掩去心里的讶异,笑着问道。

可是面容冷峻的君平岳只是冷冷的喊了声“皇兄”,直直的看着他。

太子察觉有异,便把他拉到内室坐了下来。忽而忆起今日属下来报,昨夜有刺客夜袭王府,也沉了脸,问道,“对了,听说昨夜你在府里遇袭,你有没有受伤?”

“臣弟无碍。”言简意赅的回答,可见说话人的心情不是很好。

太子的颜色深了几分,可还是耐心的问,“那抓到主谋了没有?这谋害皇子,可是杀头大罪,是何许人有这等胆子,就不怕抄家灭族?”

“哦,难道皇兄希望我追查下去?”君平岳挑挑眉,意有所指的反问着他嫡亲的哥哥。

太子惊讶的说,“怎么不希望?你是我弟弟,要害你的人难道我还会放过不成?”他这才觉得事态不对劲,这个弟弟好像话里有话,是想说什么?

“那些人难道不是皇兄派来的?若臣弟再追查下去,岂不是会伤了皇兄的脸面?”终于,他道出了来意。

太子一鄂,大声的驳斥着,“笑话!我做什么要派人行刺你?五弟何出此言?”

“皇兄不是想要我的命,是想要杀她。”他清清楚楚的记得,他早两日就跟他说过,不准他把真感情放在一个棋子身上,容易误了大事。可是当时他没在意,只是敷衍几句,并未放在心上,然而昨日他又重新提出了要自己纳正妃,对方是前王妃家里头的族妹,亦被他借口推辞了。

谢晴初和他的事,知得最清楚的就是他这个太子哥哥,他藉此笼络了苏家和骆家,也是为他夺位赢得多一份的筹码。毕竟,六弟和六弟的母妃瑜贵妃圣宠正浓,如果太子一败,母后,还有他们,都绝对不会好过的。可是他这个哥哥比自己更冷情冷性,是容不得儿女情长的事发生的,要说想除去晴初的,除了他还有谁?

“你竟然是为了她,跑来这里质疑我?”太子冷冷的看着君平岳,难以置信他为了一个女人而怀疑自己,厉声说道,“五弟,也许为兄总是不讲情面,可是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叫你离她远些,是不想你越陷越深,不然,将来要付出的代价更大。可是,尽管你不听,我也不会派人偷偷摸摸的去你府上取她的性命,平添我们兄弟间的嫌隙。你知道,如果我要做,就会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们一母同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绝无这种私自加害之理。”

“皇兄……”君平岳怔怔的看着一脸坦荡的太子,知他说的是实话,心里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的神情即刻寒了下来,不是太子的话那会又是谁?知道她的身份,还有留在他王府的人屈指可数,不是皇兄,也不可能是一鸣,究竟是何人?

他有些难以面对这个从小就护他爱他的皇兄,自己竟一时昏了脑子,没有查清楚就来质问他,真的是大意妄为了!

太子已经面无表情,冷眼瞅着他说,“你今日这么一问,可真是伤了为兄的心呢!看来……那个女人不简单,我开始怀疑,当初这个决定是不是对的,她不但不像是棋子,反而反将一军,让你成了他裙下之臣了。”太子眼中的杀气隐现,连周遭的空气都冷凝起来。眯起的眼让人不寒而栗。

见太子已起杀意,君平岳怕自己的鲁莽给她带来杀身之祸,于是急忙回道,“皇兄,不是这样的,今日是臣弟莽撞了,在此给你赔个不是。她哪里有这么重要,不过是个妾室而已,我不会把她放在心上的。我不过是以为皇兄要做什么事要先知会我一番,我才好做打算。”

“哦?真是这样么?”太子一瞬不瞬的看着他,似乎想瞧出他话里有几分真意,最后才缓缓的道,“你真这么想就好。不过,这偷袭之人还真的要好好查查,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两兄弟讨论完后,就一起同赴宴会。

大殿上,丝竹袅袅,歌舞升平,一派繁华。

欣阳公主与夫婿楚惊云坐得离南陵帝最近的上座,时不时的还朝皇帝撒娇,巧笑倩兮,时而博得皇帝一笑。而她身旁的楚惊云只是心不在焉的抿着酒,目光却投向坐在对面的君平岳。

昨夜是他与他第一次交手,没想到,他的武功竟然那么好。这么多年,他已经很难遇到对手了,他的实力,真是不容小觑。今日他还是只有一个人来,因为依照南陵国规矩,妾室都是不能出面的。可惜了,那日就差一点,就能知道是不是她了!他也不知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好像希望她还没死,却又不希望她投入其他男人的怀里。她本来就该是他的才对!!

而那头的君平岳也没把心思放在宴上,一直在忖度着到底是谁伤害晴初。一个一个的人选在脑中盘旋而过,难道是老六?应该也无可能,他与她未曾接触过,无仇无怨的,杀她做甚?

各怀心思,宴已不成宴。

随后几日,君平岳加强了王府的守卫,而且一直在追查那件事。可惜的是因为他的武断,在当时就断了线索,再查就显得为时已晚,连南宫一鸣的‘飞踪’都查不出那些人的来由,而从死去的刺客身上也翻不出任何的异象,这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摸不着边际。

欣阳公主归宁半个月后,又重新踏上了回西楚的路途。楚惊云至始至终的查不出君平岳身边的人究竟是不是谢晴初,就被他皇兄的一封密函召回了西楚,说有大事商议。使他不得不放弃留下来一探究竟的念头,正事要紧,只要人还在一日,跑不掉的。

尤其……他想起了南陵太子与他说的话,他们,还有很多往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