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她们女眷是不是在学针黹?这丫头昨日可怜兮兮的跟我说,她为的学这个,十个手指头都肿了,就是为了给我绣个荷包,还把两手摊开给我看,红红肿肿的,你说我能不帮她么?”

“她帮你做了个荷包?”他怔了怔,手不自觉的拉起她的手,果然看见上面有些细细的针扎的痕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知为的是什么。

谢风笑睨着他,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语中的,“怎么,你吃味了?要不要……我把荷包给你?反正那荷花绣得扭扭歪歪的,也不是很好看,卉儿和青若的比她的好看多了。”话虽如此,他可丝毫没有把荷包让出来的意思,显然还是很中意的。

“我才不稀罕,她若有心自会送我,不用你假好心!好了,我来接手写,你去歇息吧!”

“你可以么?我记得你喜欢草书的,你真的放弃了你那手漂亮的狂草?”谢风抬眼凝视着他,仿佛想看出他真切的心意。

“习字可以让一个人的心安静下来,更加隐忍,更有耐力,更为沉着。因此,我不介意多学一样字体。”

“哈哈,怎么不见你练习楷书?因为我小妹写隶书吧?不过我也不能说你,我们谢家,谁不会写隶书?就连行踪不定的三弟也有一手漂亮的隶书,管家福伯也会,还不是为的这个小妹,大伙儿从小帮她罚抄,连我都快忘了自己以前写的是什么字了……”

“但是你们都乐意不是?”陈天翼笑睇着他。

“彼此彼此吧?我先去休息一下,这里就交给你了,由你写更好,爹发现了是你的字迹,也只会唠叨几句,不会发作。不然啊不扒了我们的皮……啧啧……”谢风说着说着,人就已经出了书房,留下一大一小两人在里面。

陈天翼先帮晴初盖好毯子,这才走到案头,看到那些抄书,笑得很温柔,他一眼就能看出来,那些字正框圆的,一丝不苟的字是谢风的,带着一丝丝柔意的,自然是谢青若的,而剩下来的,就是谢晴初的杰作,在众多篇中,不过寥寥两页,可见她有多懒。

他研好磨,开始帮她抄写,期间总是写写笑笑,笑笑写写,似乎总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应该和谢晴初脱不了干系。晃晃眼,很快就过去了两个时辰,小心的吹干纸上的墨迹,把它安放在案头,完成了这一次的抄书,而且是四个人的杰作。

被罚的人此刻适时的醒了过来,揉揉眼睛,才睁开朦胧的眸子,不小心碰到了脸上的红疹,咋呼出声。转眼看到坐在书桌上的人,才不好意思的下来,还带着鼻音问,“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醒我?哎呀!对了,我的罚抄!糟了糟了,我才写了两遍呢!”她急得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

“放心,你瞧瞧这些是什么,靠你?明天也不一定写完!”他指指桌上厚厚的一沓抄书,有些无奈的说。

“咦?真的耶!都好了?太好了,今晚不用罚跪了!”她看了看,忘形的抱了抱陈天翼,随即又抱着那沓字转圈,高兴得不行。

“你也不照照镜子,好好的脸成了什么样儿?让你吃了蜂蜜糕就去捣蜂窝,下次吃了熊掌不就去找大熊干架?你呀你呀,我真不知该说你什么才好!”陈天翼点了点她的额头,沉声的数落着她。

“嘿嘿!”晴初干笑两声,不好反驳。

“帮了你大忙,没什么报答我的?我还带了点心来呢!”虽然表面上没什么,可实际他心里其实还是惦记着她送了谢风荷包,自己却什么也没有。

“啊,对了!这个本来今天要给你的,可是我的脸被蛰了,又被爹爹罚,没有去上书房,你瞧,我为了这个十个指头都破了,是不是很可怜?”她摊开自己的手心,以同样的方式向陈天翼邀功,水漾眸子闪闪发亮。陈天翼接过了她递来的绣品,仔细瞧,那是一个绣着他喜欢的兰花荷包,还有着兰花的熏香,虽然不算出色,却也可以见人。

见陈天翼没反应,谢晴初心有不甘,继续装可怜的说,“你怎么不感动啊?这个可是在桂嬷嬷的压迫下的辛苦之物,你至少该表示出些欣喜若狂,感激涕零……呵……”就差没把五体投地说出来了。

陈天翼紧攒着荷包,黑眸幽深如潭,见着她滔滔不绝在说话的样子,忍不住的亲了亲她的额头,他知道真的有些不一样了,因为得过不少的礼物,什么珍奇名品,却抵不上她的一个笑容,一个小荷包让他欣喜。他想……自己越来越喜欢这个丫头了,。

不意外的,谢晴初止住了话,有点反应不过来,呆呆的看着他,似乎还不知发生何事。

陈天翼有些尴尬的红了脸,心里暗骂自己太莽撞了,怎么一时不察就做了这糊涂的事?于是他匆匆的说了句,“我回宫了!”只留下晴初一个人傻傻的站在原地。

谢晴初明白那个亲吻的意思么?明白情窦初开是什么感觉么?显然,她的聪慧都没有用在此途,而她也没到知晓情愁的年纪。陈天翼应该不要走那么快的,不然他就不会以为他心中的初初是在害羞,还怕她恼自己而一连几天躲着不见人。

至于那天谢晴初在陈天翼走了以后说什么?

其实,她只是不解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望着陈天翼离去的方向娇嗔道,“做什么这么用力的撞我的头,都红了!亏我还送你荷包!真是的,要不是看在你带了桂花糕来,明天就有你好看的!”

瞧瞧,十岁和十四岁,终究有四年之差,代沟总是存在的,更别提还有男女之分。谢晴初首次学会刺绣,一共做了七个荷包,她爹,仙逝的娘,大哥,二姐,三哥,陈天翼,还有上官玲珑各存一个,谁的都一样,差别只在各人喜欢的花卉不一样,自然图案也不一样。而那时陈天翼在谢晴初的心里,还只是很要好的朋友而已。

初识民愁

待寒冷的隆冬过去了,又是新的一年。三月,是春暖花开的季节,谢晴初迎来了她的十一岁生辰,这天,谢侍郎特别恩准她不用去上书房,还送给她一只玲珑剔透的小玉兔作生辰礼,因为兔是晴初的生肖,所以乐得小晴初四处宣扬,很快侍郎府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知道了她得了个精致的玉兔,可见其渲染的成效。

这天,陈天翼和上官玲珑也特地从宫里出来帮她庆生,玲珑送的是亲手绣的手帕,而陈天翼呢,暂时没有表示。这可让小晴初嘟了好久的嘴,不过,朋友都在身边,家人又都这么的暖心,她很快就开怀了,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春日,天气宜人,微风和煦,游人如织。大家的脸上都是和和乐乐的,一同享受这个好日子。他们几个人走在街上,这里瞧瞧那里看看,特别是很少出宫的玲珑,更是比晴初还要兴奋,这时已经十二岁的她出落得标致美丽,在配上亮丽的妆容,更是俏媚可人。

而比晴初要大两岁的蝶舞,总是提心吊胆的跟在他们身后,提醒着哪些该注意的,什么又是不能碰的,就怕这几位娇贵的主有什么闪失。不过若她知道在暗处还有几个大内侍卫在暗中保护的话,估计也不会这么紧张,可以安心的和他们一起游玩了。

蝶舞是在市井里被谢侍郎捡回来的,是个孤儿,差点被牙婆骗来贩卖,好心的谢侍郎便把她带回府里,让她跟在谢晴初身边。从小蝶舞就很是懂事,也阻止过晴初很多荒唐的行为,而且很会精打细算,俨然一个合格的小丫鬟。出来市集玩耍,她自然比他们要懂的多,一路上担当解语花,满足他们的好奇心。

而后,谢晴初一行人在皇都最出名的聚仙斋里饱餐一顿,闲聊一番以后,才慢悠悠的走出门口,打算来一次春日游湖。

只是,他们在路过一家脂粉味浓重的阁楼时,看见里三层外三层的很多人在瞧热闹,生性好动的谢晴初自然是不肯放过了,硬是拼了命的想挤进去看看,弄得小脸已泛出薄汗。玲珑早被晴初带得皮了,也同样嚷着要进去看看。

蝶舞死命的拉着她们两位矜贵的小姐不让她们进去,还用眼神向陈天翼求救,嘴里说着,“我的姑奶奶,两位请别去凑这个热闹吧,这里不是小姐们该来的地方,不是要去游湖么?大少爷都已经备好船了,正等着咱们呢!”

而这厢陈天翼刚要插话,晴初已经先行一步答道,“有什么地方我们不能去的?不,我偏要去,今日是我生辰,我最大,你们别拦着我哦,我会不高兴的!”说着就往人堆里钻,玲珑紧跟其后,陈天翼怕她们有危险,自然是步步相随,蝶舞朝天叹了一口气,认命的跟着挤进去,她早就认定,因为这个小姐,自己这生是个劳碌命了。

其实,展现在谢晴初眼前的这一幕十分的平常,不过是姑娘要被卖入青楼。那些围观的人皆是图个热闹,却没有人想去帮忙。

“臭丫头,你这两年吃我的用我的,现在叫你帮下忙,还敢反抗?”一个粗鄙的男人想拉一个姑娘进那家阁楼里,可人家姑娘不愿意,死活不想进去,气氛胶着在那里。

“我也有帮忙干活,你又不是我爹娘,凭什么要我卖身替你还赌债?”怪不得这个男人连个姑娘都拉不动,因为常年的赌博,身形消瘦,自然抵不上一个健康的姑娘了。而且看得出来这个姑娘也不是容易折服的人,现在正和那个男人僵持着。

“凭我是你表叔!谁叫你爹娘饿死了,你来投靠我施舍你片瓦遮头?我叫你去东就去东!”男人气红脸的反驳,丝毫不顾周围人的指指点点。

其实这事很平常,从古至今,父债子还,这人不过也是用自己的外甥来顶债罢了。可是,在凤羽,他这么做却是犯法的。很多人则是仗着天高皇帝远,这种事才屡禁不止。

“蝶舞,你说这是怎么回事?”谢晴初有些转不过弯来,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一幕,感到很惊讶,“还有自己的亲人卖了自己的?”

而身旁的玲珑也不解,自己也是个孤女,却从没有遇到过这种待遇。

“他要卖了这位姑娘……”蝶舞小声的回答。

“我知道,我没瞎眼!我是说他怎么可以把自己的亲人卖了,这太不厚道了!”

“小姐,你以为我,蝶衣,无歌是怎么进的府?不是所有人都有我们好运,能遇上老爷这么好的人。有些人为了家里的生计而卖身入大户人家做丫鬟,更有的为了多一些银子而卖身青楼,出卖声色,这些就是穷苦人家的悲哀。”蝶舞无奈的说着。

“你们……跟在我身边也是不自由的吧?是不是也一样的感到被迫,不开心?我可以……”可以叫爹爹让你们离开。可她的话没说出来,就被蝶舞打住了。

“小姐,能跟在你身边,是我们几生修来的福分,怎么会委屈?”蝶舞可不乐意她的小姐难过,也不愿她误会了她们效忠的真心。

……

在她们说话的当下,那姑娘已经快要被拉进去了,那地方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的,晴初冲动的跑出去,大声的说,“慢着!你怎么可以这样?她是你的亲人!”亲人就应该相亲相爱,互相扶持的,怎么可以将其推入火坑了,这花楼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

“哟,小姑娘,我劝你快回家吧,这里是大人的事情,还轮不上你插嘴!”那男人见晴初小小的个头,不啻的□道。

“你要怎么样才肯放了她?”

“放了她?老鸨答应给我一百两,你有一百两么?”

“我!”她使劲的掏掏身上,袖袋,没有银子,全部都在蝶舞哪里,回头问,“蝶舞,你有没有一百两?快拿来!”

蝶舞知道这些苦命人的感受,自己当初也是这么过来的,小姐好心,当然看不过去,连忙拿钱袋出来数数,可惜她今日也没有带那么多的银子,困难的摇了摇头。

谢晴初急了,忽然摸到脖子上带的玉兔,想也没想就拿出来,正想开口,可陈天翼已经先一步摁下她的手,对她摇摇头说,“那是你爹的心意,怎么可以给这种人糟蹋?”

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沉默的他,此时才缓缓的对那男人说道,“区区一百两,还怕出不起?倒是……这位姑娘并不是自愿卖身,你可有询问过她的意思?”他的目光森冷地紧盯着那人,使他感觉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身体。

“这、这是我家的事情,与你们何干?”那男人见不过是一个少年,年纪也不大,胆儿也大起来,高喊着。

“嗯……的确是与我无关,但是总会找到有关的人,步青!”他赞同的点头,可脸色依旧冰寒,然后步青却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显身了。

“公子,有何吩咐?”步青冷冷酷酷的现身,面无表情的请示。

“你去把京兆尹叫来,这强买强卖,该是他管的事情,人到哪里去了?”陈天翼冷声的吩咐道。这些年里,凤羽帝也开始让陈天翼接手一些政务,让他熟悉朝政,所以他下起命令来也绝不含糊,再加上皇子浑然天成的霸气,自然很容易就把人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