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终于开了口,声音同他的眸色一样寒冷,一字一顿,似是从喉咙深处挤出。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竟然骗他。让她的婢女碧玉来骗他,将他骗出府。

调虎离山,然后李代桃僵,自己来会他的洋儿。

是谁给了她这样的心计?

是谁给了她这样的胆子?

“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在找死?”

他再一次嘶吼出声,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暴怒,还是因为其他什么,他的声音竟是说不出的沙哑破碎,带着一丝颤抖,也带着嗜血的杀气。

苏月自嘲地弯了弯唇。

在男人和洋儿的注视下,她双手撑在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刚直起腰身,脚下一软,差点没有站住,她后退了两步,强行稳住了自己的身子。

男人眸色越发沉邃,广袖下刚刚发力的大掌不禁紧紧一攥。

“怎么?四爷是要杀人灭口吗?”

苏月依旧是浅浅笑着,唇角的那一抹殷红,因着她的动作,也弯出一泓弧度,妖娆刺目。

她又知道了他的一个秘密。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进来!”

男人咬牙,冷色昭然的凤眸中浮起几根血丝,他一步一步,走向刚刚站起、摇摇欲坠的苏月。

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冰冷肃杀到了极致。

洋儿一惊,远处的张安亦是一骇。

苏月却不以为俱,她只看着他,看着他俨然杀神一般,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依旧轻轻笑。

“我可不就是地狱无门偏要闯进来…”

爱上这样一个男人,可不就是永堕地狱!

其实,她不是一个做事不计后果的人,从来不是!

她也知道,假冒成他来会阳儿,被他知道后,会是多么严重的后果!

但是,她终是没有忍住!

或许是因为职业的习惯,任何事情都必须搞清楚,又或许是因为她真的很想知道,被这样的一个男人深埋在内心深处的女子到底是谁,又亦或是出于其他别的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原因。

反正她来了。

不计后果地来了。

将生死置之度外地来了。

昨日上午,苏阳跟她说,商慕寒以前从未唤过她阳儿,是现在才这样唤她,当时,她没有在意。

直到昨日黄昏,她在书房的门口,听到张安说,爷是不是想见姑娘了?

她一震,没有忽略掉那句话里的两个信息。

一个想见,一个姑娘。

很明显不会指的是苏阳,如果是苏阳,不用想见二字,天天在王府,时时都可见,而且张安也不会称其姑娘,他叫苏阳王妃。

这时,她才陡然想起早晨苏阳的话来,商慕寒以前从未叫过她阳儿。

而且婚后,这个男人从未碰过她。

种种迹象表明,阳儿另有其人。

她很难受,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搅得很难受,接着又听到男人和张安关于给她避子药的谈话,她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却也更加肯定了,这个男人心头所爱另有其人!

与众多被夺了所爱的女人一样,她也疯狂地想要知道那个女人是谁?长得怎样?是怎样的一个女人?

她想到,既然张安跟商慕寒那样说,说明,对于这个人,张安是很清楚的,而且商慕寒在他面前也并不避讳。

于是,她才想到了利用张安。

她带着碧玉琳琅出门,说是回宰相府,然后,让碧玉回去跟他急报说自己忽然肚子痛、下身出血,在医馆里面。

意在调虎离山。

她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在这个男人心中的分量,说其他的原因,这个男人不一定会理会,只有这原因,她知道,他一定会去。

因为,肚子痛、下身血,会牵涉到闺房之事、会牵涉到避子之药,他不想让人知道这些的,不是吗?

果然,他风风火火地出门了。

第一步成功!

接着,她便易容成商慕寒的样子回了府。

跟着瞎婆婆,她有两项本领早已学得炉火纯青,一项是易容,一项是口技,这也是这么多年,她一会儿男师爷苏桑,一会儿女儿身苏月,游刃有余的原因。

只是商慕寒身材高大魁梧,而她身子娇小清瘦,所以,为了不出现漏洞,她在自己的身上绑了布条棉花,甚至还用木头做了高跷,其实也不算高跷,就是类似清朝的那种盆底鞋,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高大壮实起来。

所幸,她会武功,会轻功,带上这些累赘,也并未影响她什么。

她回书房,张安并未发现她的异样。

她故意说,“本王想今夜还是…”,话说了一半,顿住,因为鉴于她在书房外听到的他和商慕寒的对话,她想,张安懂的,而且绝对会朝那方面去想。

果然,张安就问她是不是想见姑娘?

她故意不吭声,就是想利用人的心里去赌,利用张安以为他犹豫、疲惫、懒得动的心里,果然,张安说,是他通知,还是…

她等的就是这句!

她说让他去通知!

第二步成功!

接着就是第三步,在哪里见?

所以,她故意丢了一句,有没有通知她见面的地点?

张安就懵了,轻而易举地就给了她她想要的信息。

一切顺山顺水。

她来了。

其实,她也给自己想好了退路。

她让琳琅跟医馆的人说,等商慕寒找过去的时候,就说她回了宰相府。

她算好了,从四王府到向好医馆,快得一个半时辰的脚程,往返就得三个时辰,而她去七里坡只需一个时辰不到,往返两个时辰不到,她时间足够充裕。

而且,她还有香,一种可以让人失掉半个时辰之内记忆的香。

她想,等她见完阳儿,会用香让她失去这半个时辰的记忆。

这件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

至于张安,她回去再想办法,她想过了,退一万步说,即使张安知道了是人假冒,也不知道是她苏月,而且,阳儿这边也没有什么不妥的记忆,不是吗?

可是,她唯一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男人竟然这么早就回来了。

还赶了过来!

是没有去医馆是吗?不然,没有那么快!

看来,她就连这一点都高估了自己的分量。

他不在意的。

也是,她的生死他都不在意,哪还会去在意那些东西?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她就要揭掉女子的面纱了。女子的声音似曾相识。

她想,应该是她认识的人!

这个认知,让她更加想知道是谁。

可是,她终究是没能如愿!

这个男人来了!

而且,此时此刻,还要杀了她,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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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1】好让自己的心死透

更新时间:2013-5-2 20:40:37 本章字数:5317

可是,她终究是没能如愿!

这个男人来了!

而且,此时此刻,还要杀了她,是吗?

男人一直走到距离她还有一步远的地方站定。

他身材高大,她本就娇小,又加上胸口受创,她微微佝偻了身子,披头散发、脸色苍白,越发显得是那般单薄孱弱,就好似只要他伸手一拍,就能将她拍飞一般嫱。

他看着她,确切的说,是俯瞰着她,黑眸中尽是怒意,深漩。

她咬牙,让自己挺直了脊梁,亦是回望着他,微微仰着脸。

“说!为何要这样做?你的目的是什么?镝”

男人的声音不大,却冷得渗人,如同腊月飞霜,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目的?

苏月长长的眼睫颤了又颤,她很想说,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每走一步路,都带着目的,每迈一次脚,都深思熟虑。

这世上就有很多事没有理由,没有原因。

譬如爱,譬如恨。

如果非要说目的,不过是她想看看藏在这个男人心尖上的那个女人是谁而已。

仅此而已!

如今想想还真是悲哀!

那个女人是谁跟她有什么关系,反正是别人,反正不是她,不是吗?

她竟然如此煞费苦心、如此处心积虑、甚至冒着生死,也要前来一见。

值得吗?苏月?

她问自己。

不值!

真他妈不值!

“说!你到底要做什么?”

见她不响,男人再一次嘶声冷问,气息渐重,显然已是失了耐心。

看着他暴怒的样子、失控的样子,苏月反而弯起了唇角。

想做什么?

他以为她想做什么?

当她是谁的细作吗?

他果然不懂她,从来都不懂她!

“我不想做什么,只想看看爷的阳儿,然后,好让自己的心死透!”

她迎着他的视线,口气清冷笃定,特别是最后一句,她几乎一字一顿,字字清晰,字字坚定。

不远处的洋儿微微一怔,转眸看向商慕寒。

商慕寒眼波微动,似是也没有想到她这样说,片刻,却又轻轻撩起唇角,冷冷地笑,“那现在你已经看到了,心死了吗?”

“心如死灰!”

苏月微微笑着,心在裂开。

其实,她也没有看到!

不过,看与不看,都是他心尖上的那人!

看着她唇角扬起的笑意,不知为何,洋儿的心莫名一沉,却看到商慕寒眉心微微一拢,冷哼,“你以为你这样说,本王就会饶你一命?”

“不!”苏月摇头,“我从未这样以为过,从未!而当我知道,苏阳的孩子是四爷设计堕掉的那一刻,我也更加确定,今夜,我必死,是吗?”

试想,一个连自己亲生骨肉都能狠心扼杀的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孩子何其无辜?他都能痛下黑手!

何况是她,他毫不在乎的她,知道他那么多隐晦秘密的她?

可笑她还一直心疼他,心疼他承受丧子之痛,原来,他,才是那个残忍的幕后之人!

枉她还一直以为是景帝。

太可笑了!

唇在抖,心在一瓣一瓣支离破碎,可偏生却还能低低笑出了声。

看,她就是这样!

到底是有多没心没肺,死到临头,还能笑得如此不知所谓。

透过男人的肩头,她笑看向洋儿,她看到洋儿清丽的水眸中露出微愕的表情,她忽然大声开口,“阳儿,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我身边的谁?”

就像每一个将死之人,想要撩平心中最后一丝遗憾一样,她不甘地大声相问。

她清晰地看到洋儿身子重重一震,有慌乱从眸底掠过,可还没有等她深究,脖子上蓦地一热,有人已经出手掐上她的咽喉。

“她是谁跟你有什么关系?”

男人沉怒的声音从牙缝里迸出,咬牙切齿,带着蚀骨的寒意。

苏月艰难地抬眸望去。

只见其眸色如火如暴,根根血丝毕现,那红黑交错的深瞳中,满满的都是风暴,直欲摧城。

她不是没有见过他暴怒的样子,可是像此刻这样,她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头一回,她感觉到了害怕,手足冰冷,她却强自让自己镇定,吃力地扬起眼。

到底是怎样的秘密,让这个女人如此见不得光?

到底是怎样的保护,让一个沉稳的男人嗜血如魔?

她凝着他,紧紧地凝着他,一瞬不瞬。

或许是将她的倔强当成了对他的挑衅,男人寒冷森然地笑,“怎么?是不是以为本王上过你,就舍不得杀你?”

苏月张着嘴喘息,水袖下的小手颤抖得攥了又攥,心底的伤也一点一点变成了屈辱,她却还能笑,眉眼弯弯。

却只是笑,再也发不出一言。

胸腔里的空气一点一点被抽走,窒息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密集,她的身子在他的钳制下摇摇欲坠,她却也不做一丝一毫地挣扎,只淡淡垂眸,目光落在男人掐放在她颈脖上的大手上。

他的掌依旧干燥温热,只是那一抹温度如今落在她的身上,却是为了要她的命。

她依旧笑着。

竟然还能笑着。

很奇怪,心绪竟是平静的。

从未有过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