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如今的确宫权在握,可照顾有孕的慧妃的任务理所当然便落在她头上,而且无可推卸,若是慧妃有个什么不妥,她第一个少不得要吃挂落。眼下皇后大约是觉得嫔妃之间势力平衡,倒是不管她何等得宠了。
如此,便到了乾隆三年腊月三十的年夜,少不得嫔妃齐聚一畅音阁,这个素日里不懂用的听戏地儿,如今也热闹地唱起了婉转的昆曲来。
据说要唱一晚上呢,嘤鸣只觉得头疼,这咿咿呀呀的有什么好听的,还不如回去窝在暖被窝里,舒舒服服睡个饱觉呢。
除夕夜宴,少不得连太后都亲自驾临了,仍旧是娴妃搀扶着精神不怎么好的太后,太后之前染了风寒,如今才刚刚好,只是面色仍旧不佳。
后妃跪了一地迎接,太后倒是比往日里和气了几分,也对,大年夜哪怕是太后也不能绷着脸。
叫了免礼,太后入座点戏,便对皇后富察氏道:“这些日子,皇后独自处理六宫事物,倒是辛苦你了。”
听得这话,皇后面色一紧,急忙道:“这是儿媳的本分,不敢言辛苦!”——皇后自是生怕太后又想分割她的权力。
果然,太后眼底滑过一丝不快之色,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又冷眼看了一眼慧妃。
这也是慧妃回宫后第一次出现在公众场所,着实是年节夜宴不能缺席,今日嫔妃都按品着装,嫔位以上均着了朝服、头戴品级不一的薰貂朝冠,一眼看上去倒是蔚然壮观。皇后是明黄色朝服、二妃为金黄色,嘤鸣这个嫔位则是香色朝服(即淡黄色),而嫔位以下的就不配备朝服,那些贵人、常在、答应们也都则了鲜艳喜庆的衣裳穿戴得十分体面。
因此慧妃所穿的自然是金黄色的妃子朝服,头上的薰貂朝冠比嘤鸣的朝冠高了一层,是足足三层的翟凤朝冠,所饰东珠也比嘤鸣朝冠上多出不少。数月未见,慧妃倒是清减了许多,唯独肚子格外凸出,她脸上擦了厚厚粉、脸颊上扑了重重的胭脂,虽能遮掩气色,但嘤鸣分明瞧见她脚下虚浮、眼角也生了细微,可见是这一胎怀得十分辛苦。
太后语气有些不善:“慧妃既然怀着身孕,就该好好养胎,不要整日缠着皇帝!”
太后威严之下,慧妃亦不得不伏低做小,她艰难地蹲身行万福礼:“是,谨遵太后教诲。”
太后淡淡哼了一声,不过也没有继续理会这个叫她鄙夷的包衣,倒是转脸又看了嘤鸣一眼,“哀家瞧着,舒嫔似乎长高了些?”
嘤鸣一愣,不仅露出惶恐敬畏之色,忙躬身道:“回、回太后的话,是长高些。”——她说话也可以颤了一下,做足了畏惧之态。心里就骂了声狗屁,配朝服穿的花盆底鞋比平日里的高,自然看上去要高一些。
做出畏惧之态,也是不想让太后怀疑那日她从台阶上摔下是刻意而为。更何况,她愈是胆怯,太后只会愈发放心。
果然,太后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语气和蔼地嘱咐道:“好生伺候皇帝,将来若能生个皇子,哀家可以做主,晋你妃位。”
嘤鸣暗自气得磨牙,当着皇后和这么多嫔妃的面儿,居然还不忘给她仇恨值!她的得宠,本身已经够叫六宫嫔妃妒忌的,若是真生了皇子,只怕日子要更加不好过了!
嘤鸣只得急忙道:“嫔妾哪里比不得上慧妃娘娘福泽深厚,蒙皇上宠爱与皇后娘娘庇护,可一直未能有孕,可见是嫔妾福薄。”
太后唇边浮起一抹不屑的冷笑,“跟一个包衣出身的嫔妃比,你也不怕轻贱了自己!”
这话一出,慧妃不有身子一颤,险些摔倒在地,她眼里满是屈辱的泪花,可偏偏那些侮辱的话出自太后之口,她自然是半句也不敢置喙的。
太后这话是再讽刺慧妃,可是连带着连三阿哥永璋的生母以及伺候皇帝多年的金贵人也给骂了进去,一时间纯贵人与金贵人的脸色也十分难堪。
嘤鸣不敢多言,只得深深低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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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上添香》十六花,简介:重生归来,虐渣男,斗继母,跟白莲花说再见!!
第99章、祭奠雍正
畅音阁,咿咿呀呀唱了起来。
夜至一更,皇帝也终于驾临了。一众后妃少不得再度跪拜迎接,皇帝上前请了太后安好,才免了嫔妃之礼,笑呵呵道:“今儿是除夕,该好生乐呵一番才是,都起来,各自入座听戏吧!“
“是!”一众莺莺燕燕这才各自起身、各回各位。
这畅音阁的座次,自然是按照身份高低排列的,最前头最正中的空位的席位自然是留给皇帝的,太后在左、皇后再右,后头便是二妃与嘤鸣,再往后便是三位阿哥与大公主,皇后嫡出的二公主还太小,自然不能列席位。皇子公主之后,才是贵人、常在、答应们。因为只有上了嫔位,才算是皇子公主的母嫔、母妃,而贵人以下就只能再往后排列了。只是三个永璋还小,所以特许她与纯贵人苏氏一席。
皇帝才刚坐下,便瞅见慧妃的眼圈发红,暗自偷偷看了一眼太后,也颇有无奈之色。只是戏唱到子时,皇帝便发话说:“慧妃胎像不稳,便回承乾宫歇息吧。”
慧妃一听,立刻眼中满是柔情,柔柔看着皇帝,便起身谢恩。太后却不禁眉头一簇,甚是有些不悦,可她正要开口阻拦,皇帝拿话堵了上去:“皇额娘素来佛心仁厚,想来也不介意吧?”
太后老脸瞬间透出几分绛紫色来。
皇帝趁机,立刻给了慧妃一个眼神。慧妃也是心领神会,急忙行礼道:“多谢皇上、多谢太后,臣妾告退了。”
素来合宫守岁,需守到明日天明。然慧妃有孕再身,若破例,的确也不无不可。此刻,昆曲还在一场接着一场地唱着喜庆的曲子,几个昆曲班子轮番上台,上演着各自的拿手好戏,只可惜太后自打慧妃走后便没有露出过半分笑意。一张老脸足足绷到了翌日天蒙蒙。
这一晚,可把嘤鸣给困惨了。提神的浓茶一杯接着一杯地喝,可仍旧险些失了仪态,后半夜的时候。更是眼皮都打架了,她只得狠狠朝自己大腿上掐两把,这才勉强撑到天明时分。
天可怜见,上辈子她没有守岁到天明的习惯,这辈子在纳兰府年年只守岁到子时既可。可是连年老体弱的太后都坚持守岁。她一个嫔妃,又没有身孕,如何敢不守?且看太后对慧妃离去的不快,就可见一斑了。何况,今日唯独慧妃被皇帝开了特例,如此一来皇后的警惕与心思只怕会更多地放在慧妃身上。也未尝不是好事。
待到东方微白,残羹冷炙被撤下,热腾腾的煮饽饽奉了上来。
煮饽饽其实就是饺子,不过是满人的叫法。坐了一晚上,浑身的骨头都要坐僵了。虽说畅音阁地龙烧得暖和,不觉得冷,可也不是什么好享受。哪怕是爱听戏的嫔妃,坐到如今也各自疲惫不堪。这个时候,上一碗热腾腾的高汤水饺,当真是好极了。
新年饺子,这点宫里和宫外倒是没有太大区别,据说也被包了小金元宝。当然了,嘤鸣没吃到,只有太后吃到了。因此绷了半个晚上老脸的太后娘娘总算露出了笑容。
于是皇帝携后妃、皇子、皇女朝太后贺喜。太后也乐呵呵笑了。这事儿估计太后自己也明白,包了小金元宝的饺子是刻意让她吃到的。不过这也算是孝心,又好意头,所以太后再这种事儿上也乐得装糊涂。
吃了新年水饺。太后便叫身边嬷嬷拿出了给皇子、皇女的新年礼,三位皇子都是一柄金如意、两位公主则是玉如意,因皇后的二公主留在长春宫,所以便让皇后代替收下了。
也是皇子、皇女外加皇子皇女的生母齐刷刷跪下谢恩。
太后赏赐了年礼,接下来自然就是皇帝赏赐,皇帝赏赐阿哥们每人一套文房四宝。而两位公主则是衣料中最珍贵的缂丝缎。最后才是身为嫡母的皇后的赏赐,按照规矩,略次于太后与皇帝,倒也上乘。
这般一通谢恩之后,这守岁才算结束。嫔妃们可以各回各宫…回去补觉了。
嘤鸣最是困得不行,人被半夏扶进停在畅音阁外暖轿里,便那么生生坐在轿子里睡着了。反正她这一睡,竟是足足睡到了晌午,自然是睡醒在自己东暖阁的暖榻上。
整好睡了三个时辰,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却看到皇帝坐在床头,身上的朝服还未脱下,明黄色披领上沾的雪花刚刚化作了水滴。可见是才刚来。
皇帝今早也从畅音阁回了养心殿,俱嘤鸣所知,皇帝大年初一要主持新年群臣大宴,这会子只怕才刚刚散宴呢。
嘤鸣一个骨碌爬了起来,便问:“皇上是刚来吗?”
皇帝似乎也有些困乏的样子,“是啊,前朝大宴才刚刚结束,朕就过来了。”
嘤鸣忙道:“皇上不应该去皇后哪儿吗?”——今儿可是大年初一,虽无祖制规定,可这样的日子,理应去皇后的长春宫才是。
皇帝从袖中掏出一只珐琅小瓶,道:“昨晚在畅音阁,朕瞅见你掐大腿了。”
嘤鸣:“额…”皇帝可是坐在最前排,莫非眼珠子长大后脑勺上,居然能看见她桌子底下的动作?!
皇帝笑了笑,“擦点伤药,然后换上衣裳,跟朕走。”
跟他走??嘤鸣不由一头雾水,当即脱口问:“去哪儿?”
皇帝轻轻微笑着道:“去了就知道了。”说罢,皇帝将伤药搁在嘤鸣手边,便起身去外头的明间等着。
嘤鸣虽然疑惑,却已经麻利地脱下了裤子。这个时代没有**,可嘤鸣着实没法接受自己连条小内内都没有,所以这辈子打小就叫半夏给她做**了,不过是四角的。脱了贴身底裤,便露出了那被她自己掐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大腿,真真是惨不忍睹。
对于如今自己小身板的娇嫩程度,嘤鸣是既高兴又无奈。只得胡乱抹了两把伤药,便穿上裤子,吩咐半夏、白芍等人进来服侍她穿衣洗漱了。
还是半夏贴心,生怕她饿着,端了一盏糖蒸酥酪给她。这玩意是用牛奶和糖为主料制成的,又香又甜,用来垫饥是再好不过的了。白芍帮她梳旗髻,嘤鸣则不客气的大口吃着。等到白芍为她梳妆完毕,她也吃了一大碗糖蒸酥酪了,肚子甜了个饱饱腻腻。
于是便跟着皇帝走了。
皇帝銮舆在前,她的嫔位级别暖轿在后,一路走了两刻钟。才落了轿。徐晋禄将她从暖轿里扶出来,嘤鸣这才晓得自己原来竟到了皇帝藩邸——重华宫!
当初做秀女的时候,来这里跟皇帝幽会过一次,没想到如今故地重游了!只是皇帝脸色萧索,久久站在重华宫宫门外,愣是在雪地里站了半晌,才吩咐道:“都在外头候着!”
“嗻!”
于是,皇帝便牵了嘤鸣已经发冷的小手,另一只手接过吴书来递上来的提梁紫檀木圆盒,便进了重华宫内。
重华宫的朱红色漆大门随着皇帝和嘤鸣的进入而吱呀一声关上。御前的宫女太监与储秀宫的宫女太监一起都被阻隔在了重华宫外。
嘤鸣感觉到皇帝的神色有些不太对劲,故而一句不问,乖乖地被皇帝拉着走进了重华宫正殿崇敬殿。
上回来,只在殿外和皇帝说了会儿子话,这次倒是进了殿中。
殿中内一切,也出乎嘤鸣的意料。原想着这是皇帝的藩邸,还以为皇帝是怀念旧居了,原来…这崇敬殿内竟然供奉着灵位!!
灵位上的字格外地多,嘤鸣定睛一看,差点没看花了眼。正是:敬天昌运建中表正文武英明宽仁信毅睿圣大孝至诚宪皇帝。
好吧,前头那一串不认得正常,可最后的“宪皇帝”是谁,自是再清楚不过了!先帝雍正爷。正是世宗宪皇帝!!
好家伙,历代先帝的灵位不是应该摆在奉先殿吗?怎么在重华宫还有一个灵位?!
正在嘤鸣愣神的时候,皇帝已经走上前去,焚烧了三支香,恭敬为供奉于雍正先帝灵位前。旋即,便见皇帝朝着灵位跪了下来。嘤鸣自然不敢干站着,急忙也跪在了皇帝侧后方的一个蒲团上,举止恭敬。
皇帝什么话都没说,只打开了那个提梁紫檀木圆盒,那圆盒瞧着跟食盒差不多大,只不过里头放着的却是一本本的…法华经!!
没错!!就是嘤鸣进宫之后才抄写完的一整部法华经!!!
然后皇帝一本接着一本地将法华经丢尽了身旁的炭盆中,嘤鸣一笔一笔抄写出来的法华经不过片刻功夫,便都付之一炬。
嘤鸣看得头疼,你妹的,老娘前前后后抄了差不多一年才抄完,哪儿想到没皇帝都给烧了。哦,或者说,应该是烧给先帝雍正四爷大人比较恰当些。可嘤鸣真心不觉得雍正陛下能收到这些东西。
烧完了之后,皇帝脸色似乎舒展了一些,他站起身来,回头朝嘤鸣伸手。
嘤鸣会意地将小手搁在他的手心,被他给拉了起来,“原来那部法华经是敬献给先帝爷的。”之前她曾经问过皇帝,法华经是否是给太后的,皇帝说不是,便没有再说什么。如今倒是揭晓了答案了。可是嘤鸣更像揭晓一下,自己当初那个前世老爸遗物的十字弩到底啥时候能还给她!!这事儿稍微一想,她就蛋疼得紧!她现在吃他的、喝他的、住他的,还花着他给发的工资(每年二百两),着实没那个底气跟皇帝讨要。
皇帝长长叹了一口气,“先帝病重之时,朕就有心抄一部法华经给他祈寿,可没想到先帝爷让朕去祭奠圣祖陵,回来之后每多久他就…”
嘤鸣心底里黑线了一通,那你自己抄了烧就是了,干嘛要老娘抄写?!!!太特么没诚意了!
皇帝握着的她手,轻轻揉捏了一下,“可惜朕的字怎么练习,也及不上先帝十分之一,若朕自己抄了祭奠先帝,只怕先帝九泉之下看了,只会生气。”他凝眸看着嘤鸣:“鸣儿的字就很好,尤其是最后一卷,字迹已经破有几分先帝遗风了。”
嘤鸣微笑着道:“皇上早先送给嫔妾的那本先帝字帖,嫔妾反复临帖多次,深受教导。”
皇帝点了点头,神色颇有几分感动,“是啊,这也正是朕所希望的,希望鸣儿学学先帝的字,如此抄写而成的经文祭奠给先帝,先帝九泉之下想必也会安慰的。”
要是先帝爷知道那不是你抄的,不晓得会不会暴走呢?嘤鸣心底里暗暗嘀咕了一句,脸上却不敢露出分毫。
第100章、慧妃临盆(180票加更!)
皇帝带她去了重华宫的事儿,自然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尤其是皇后娘娘。只不过重华宫自打修缮之后,就不许任何人进入,自然莫说皇后,就算太后都不晓得重华宫里竟然供奉了先帝的灵位。
何况,从重华宫出来,皇帝将她送回储秀宫,就直接打到去了皇后的长春宫。倒是叫嘤鸣松了一口气。
过了新年,皇帝对她的宠眷似乎更加浓厚了许多,虽然每月的侍寝次数还是跟之前差不多,可嘤鸣总是能感觉到,皇帝看她的目光格外多了几分柔情,似乎甚至有几分引为贴心知己了。
皇帝跟花蝴蝶一样光顾后宫新旧佳人,同时也不忘对慧妃愈发关切,甚至出了正月里,便下旨晋封慧妃之母、高斌之妻子为三品诰命。高斌不过是四品的防守尉,这还是皇帝登基抬旗之后给的职位,因此当时高夫人只是四品诰命,如今就生生比丈夫都高,成了三品淑人。
这也就罢了,皇帝还特许高夫人进宫陪伴慧妃、照顾慧妃的身孕。这下子,不但嫔妃多有怨怼,连皇后都有所不满。照例,嫔妃只有再怀胎八个月的时候,才可以叫娘家母亲进宫探视,但如今竟叫慧妃之母留在承乾宫照顾,可真真是破了例了!!
这东西六宫乃是内命妇(即皇帝嫔妃)的住处,外命妇是断断是没有资格留住的。一则是不能坏了尊卑,二则若因此染了流言蜚语,可是有损皇帝声誉。只不过高夫人那般年纪,自然也没人敢往流言蜚语上撤,可终究是坏了尊卑礼仪。内廷宫苑只有皇帝的女人和儿女们才可以居住,外臣妻室来拜见也就罢了,岂可以此暂居?
因此头一个不满的就是太后,太后抻着老脸跟皇帝说了好一通宫规礼仪,可惜皇帝仍旧我行我素。连皇后也对此有所微词,趁机劝了皇帝几句。反倒是惹了皇帝厌烦,生生是大半个月都没涉足皇后的长春宫。
皇帝怨气也是大得很:“慧妃自打有孕,便百般不适,她一直未曾求过朕什么。唯独想娘家的母亲进宫陪伴,朕如何能拒绝?!”
嘤鸣可不会傻乎乎反对,便笑着奉上一盏茶水:“人在体弱的时候,便格外依赖家人。慧妃所求,虽然有些不合宫规。可看在她腹中皇子的份儿上,格外破例也没什么。”
皇帝对嘤鸣这样的说法很满意,“果然还是鸣儿最通情达理。朕就是不明白了,连你这个不喜欢慧妃的人,都能说出这般话,怎么旁人闲言碎语一大堆!!”
嘤鸣笑着道:“嫔妾只是不喜欢慧妃,可并不厌恶她肚子里的孩子啊。”
皇帝深深点头:“是啊,朕看她们不是厌恶慧妃,而是厌恶慧妃肚子里朕的孩儿!!”这话皇帝说得格外严厉。
嘤鸣又劝了几句,这才叫皇帝略略消了怒火。然后便避开慧妃的话题,与皇帝道:“住在臣妾后殿的柏贵人如今身子养好了,可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皇帝一愣,“柏氏?她身子养好了?”
看到皇帝脸上浮现的复杂之色,嘤鸣暗自一笑,果然皇帝对柏贵人还是有所愧疚的。而如今的时机,也正是推柏贵人出来的好时候。如今慧妃怀孕已经差不多七个月了,再过两个月她就该临盆了,柏贵人起复之事已经不容再拖延了,否则等慧妃生了。皇帝的目光都搁在她头上,就晚了。
嘤鸣点头道:“这种事儿,嫔妾可不敢欺瞒皇上。皇上若是不信,嫔妾叫人请了柏贵人过来。您亲自瞧瞧是不是好利索了。”
皇帝神色似有怅惘,嘤鸣见状,便差遣半夏去后殿请了柏贵人来。
柏贵人已经吃了四五个月的九珍补虚汤,气色已经一扫往日病态,虽然身子还纤弱一些,但脸颊已经有了红晕。俨然已经不像个病人了。她虽知皇帝来了,也并未可以着盛装,只穿了一身颜色素淡的豆绿色宫装,旗髻上也只以玉簪玉钗点缀,整个人一眼望去清新素雅、宛若一朵初开的睡莲,静谧而优雅。新年里,人人都大红大紫,皇帝只怕早已看得眼晕,在这个时候,柏贵人素净登场,着实叫皇帝多看了两眼。
“婢妾柏氏给皇上请安,给舒嫔娘娘请安。”柏氏已经盈盈见了万福。
皇帝颇有感慨,叫了免礼,便又看了看她的脸色,“看样子,的确好得差不多了。”
柏贵人笑容优雅:“多亏了舒嫔娘娘,为婢妾更换了医术高超的太医,婢妾吃了小半年的药,已经好了泰半。”
皇帝微微点头,“好了就好。”
娴妃宫里有郭佳氏,嘤鸣也着实觉得自己宫里也得有个帮手才成。
翌日清晨,嘤鸣便带了柏贵人一起去长春宫请安。皇后看到多年未曾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柏氏乍然到来,也是微微有些吃惊,旋即露出了惊喜的神色:“柏贵人病愈,真真是难得的喜事。”又忙吩咐陈嬷嬷:“赶紧吩咐敬事房,把柏贵人的绿头牌给挂上。”
柏氏脸颊一红,急忙再度行礼:“多谢皇后娘娘。”
复宠的瑞贵人索绰罗氏看着纤细袅娜却优雅柔情的柏氏,顿时脸色一僵,便酸溜溜道:“柏贵人的身子好得可真及时!”
娴妃最是厌恨瑞贵人,见她说话,自然立刻不客气地堵上:“哪里比得上瑞贵人当初出现在皇上面前及时?!!”——娴妃说的便是去年冬天在御花园的事儿。
嘤鸣掩唇嗤嗤笑了,瑞贵人复宠,的确也得了几分宠爱,可每月亦不过三四日的召幸罢了。如今柏贵人重新出现,只怕要分薄了她的恩宠了。瑞贵人当初不惜反出景仁宫,也要独立自主,如今在娴妃的挤兑之下,也落了一个背主之名,连皇后对她都不咸不淡的,若是失了皇帝的恩宠,只怕那日子又要跟之前禁足景阳宫那样难过了。是以瑞贵人才如此如临大敌。
这时候,长春宫首领太监急冲冲闯了进来,噗通跪在地上,便打呼道:“皇后娘娘,承乾宫慧妃娘娘发动了!!”
“什么?!!”皇后一脸的惊愕之色。
底下再坐嫔妃,更是人人都难掩惊色。慧妃发动了?她不是才七个月吗?!距离临盆还足足有两个多月啊!!
嘤鸣便微笑着道:“看样子最及时的是慧妃娘娘呢。”——今早她带着柏贵人一起来长春宫,只怕早已被旁人看在眼底了。而今日,正好是慧妃的母亲高淑人进宫照拂慧妃的第三日。倒是真真瞧了,这位高淑人才刚进承乾宫,慧妃便发动了,若说这二者之间没什么联系,嘤鸣是如何都不信的。
皇后的脸色不禁阴沉了几分,她沉声道:“这会子皇上还没下朝,本宫要亲自前去承乾宫看护慧妃的胎。诸位妹妹若担心慧妃,不妨也同去。”
担心慧妃?只怕是担心慧妃平安生产吧?!
于是,皇后带着一大群心思各异的嫔妃,呼呼啦啦去了慧妃的承乾宫。此刻承乾宫内虽然宫女太监进进出出匆忙,却有条不紊,太医明显比后妃们来得更早,连催产的汤药都已经熬上了,热水、缎帕更是都准备妥当了。
皇后眼底更阴沉了几分,承乾宫如此井然有序,哪里是乍然早产?分明就像是提早知道了要早产,已然做好了一切准备。
嘤鸣心中亦是这样想的。只见慧妃的母亲高氏身穿三品诰命夫人朝服已经迎了出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给诸位娘娘、贵人请安。”
皇后淡淡道:“慧妃妹妹骤然早产,真是多亏了有淑人在旁。”
高淑人已经有五十岁上下年纪了,但长相颇有几分风韵,她笑着道:“多谢娘娘关怀,慧妃娘娘虽是早产,可都七个月了,但一定会平安生产的。”
皇后笑了:“是吗?本宫原本瞧着慧妃那样体弱,还担心她撑不到足月了,没想到如今倒是提前临盆了。如此也好,七月的胎儿小,自然比九个半月的好生。”
皇后这话算得上是一针见血了。慧妃多年吃药,早已是个药罐子,健康妇人足月临盆尚且难生,何况的体弱多病的慧妃呢?与其倒时候生不下来,不如提前早产。
这应该就是慧妃的打算吧?嘤鸣暗暗想着。
殿内慧妃那声嘶力竭的凄惨吼叫,透过殿门一声声传了出来,那嘶叫声直刺人耳膜深处,叫人不得安宁。
嘤鸣可没兴趣在殿外等慧妃生孩子,便朝着皇后见礼道:“皇后娘娘,嫔妾瞧着承乾宫里井然有序,嫔妾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想先带着柏贵人告退了。省得慧妃知道嫔妾和柏贵人来了,只怕更不能好好生产了。”
嘤鸣这话说得很是不善,可皇后却和蔼地点了点头,允她先行回宫。
瑞贵人一旁忍不住酸声刺道:“果然还是舒嫔娘娘得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嘤鸣立刻冷笑道:“知道本宫比你得宠,就闭上嘴巴!你不过是个小小贵人,也敢讽刺本宫?!莫非瑞贵人还想再被皇后娘娘禁足一次吗?!”
瑞贵人一噎,登时脸色都发青了。
连庆贵人陆氏看到瑞贵难看的脸色,都忍不住笑了。
第101章、小公主
嘤鸣是一路走着往西六宫而去的,毕竟柏贵人的位份没有肩舆暖轿可坐,若嘤鸣坐肩舆,少不得她得后头跟着走了。与其如此,倒不如一起慢慢走回去。
柏贵人幽幽道:“慧妃发动的日子也太巧了些!”
嘤鸣点头:“是啊,若说她不是提前预谋好的,只怕谁也不信。”
柏贵人冷笑了笑:“慧妃从来不蠢,若真等到九个多月再临盆,她的身子更加虚弱、胎儿也更大,倒时候只怕极有可能一尸两命!”
嘤鸣笑着道:“只是她也知道提前催产需预备妥当,所以才求了皇上让高夫人进宫照料。”
柏贵人脸色更冷了几分:“高夫人才进宫三日而已,只怕未必全部准备妥当了,只不过是瞧着娘娘带着康复的婢妾一起去长春宫请安,这才急了!!”
嘤鸣与柏贵人才刚走出承乾宫没多远,刚进入东六宫永巷,便看见皇帝的銮舆朝这边而来,甚至急促的样子。可见是皇帝下朝听闻慧妃发动了,所以才急匆匆赶来。
嘤鸣忙于柏贵人退避一侧,行礼请安。
皇帝瞧着是嘤鸣便立刻叫銮舆停了下来,“舒嫔?”他看了一眼前方不远处的承乾宫,便问:“舒嫔是从承乾宫出来的?”
嘤鸣点头道:“嫔妾看高淑人指挥承乾宫宫人井然有序,而嫔妾毫无经验,想来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就不添乱了。”
皇帝这种生物素来多疑,他一听嘤鸣说“井然有序”,便觉得慧妃早产之事有待商榷,脸色也沉了下来。
柏贵人一旁微笑着道:“其实慧妃娘娘已经足七个月了,这个时候早产,想必不会有大碍。”
因为不会有大碍,所以干脆早些生?皇帝心底阴阴想着,已然是颇有不快之色了。
恭送了皇帝,嘤鸣与柏贵人相视一笑。方才的配合可算得上是亲密无间了。
回到储秀宫之后,嘤鸣便吩咐徐晋禄时刻关注这承乾宫的状况。慧妃虽然七个月的胎儿比足月的小许多,可她身子弱,力气小。愣是折腾了一整个白天都没生下来,皇帝虽然忧心这个孩子,可毕竟不可能丢下政务不管,所以晌午的时候,被皇后一劝。便离开了承乾宫,回养心殿披折子等消息了。
到了傍晚,内务府太监抬着青鸾轿来到了储秀宫。是来接柏贵人去养心殿侍寝的。
嘤鸣当场把皇帝骂了个底朝天,慧妃还在承乾宫叫死叫活给他生孩子呢,他倒是不忘这茬子事儿!!!尼玛,真是狗屎!
“娘娘…”柏贵人瞧着嘤鸣脸色不愉,不禁神色间更加小心谨慎了几分。
嘤鸣忙对她笑着道:“慧妃哪儿还在生产,已经折腾了七八个时辰了,保不齐晚上就生下来了。所以你可得提前做好最坏的打算。”——最坏的打算,就是抬去了没侍寝成。
柏贵人眉心一蹙。也露出几许担忧之色,她见了万福,“婢妾明白。”
嘤鸣便对她莞尔一笑,“如此,你就快点去吧。别耽误时间!”
“是。”柏贵人再行一礼,这才跟着敬事房太监去了。
这一晚,注定无眠。嘤鸣也睡不着,承乾宫那里没有消息,如何能安睡呢?便拿出了那本雍正字帖,取一枚紫光墨。轻轻在上好的端砚中研磨出浓稠顺滑的墨汁,然后叫半夏点上宁神静心的沉香,然后开始临字。
字迹一笔笔落成。
西洋摆钟上的时针一寸寸移动。
夜至二更,没等来慧妃临盆的消息。却听到柏贵人回来的消息。她侍寝,倒是回来得蛮快的,看样子皇帝是按照规矩来的,没多留她。
嘤鸣吩咐了储秀宫膳房给柏贵人炖了一盅滋补的人参乌鸡汤送去,叫她早些安睡。而嘤鸣这着实困了,承乾宫着实没有消息。只怕慧妃是难产了。
翌日清晨,才刚起床,徐晋禄便气喘吁吁进来禀报道:“生了、生了!!承乾宫今早天蒙蒙才生下来,生的是个小公主!”
“哦?”嘤鸣勾唇笑了,慧妃不惜早产,百般用尽心思,却只生了个小公主,只怕这会子不晓得是何等懊恼模样。
徐晋禄又道:“而且听太医说,小公主生下来哭声便十分微弱,跟小猫猫哼哼似得!只怕…”徐晋禄压低了声音,“只怕是个养不大的。”
这点嘤鸣自然早就知道,早在去年在圆明园的时候,皇帝就跟她说过,慧妃这一胎五成可能生不下来,还有五成可能生下来也养不大。何况这个孩子有是早产!!若是慧妃肯咬牙继续亏损自己本来就虚弱的身体、撑到足月临盆,或许还有那么一两丝的希望。可惜,慧妃没有这个做,她也怕死。
所以皇帝才生气了,所以召了柏贵人侍寝。
如此看来,皇帝虽说在意慧妃,可更在意她肚子里的孩子!!只怕现今,皇帝有些觉得慧妃为了自己选择了催产早生。
这一日,嘤鸣带着柏贵人一起去长春宫请安的时候,果然见皇后虽然有疲惫之色,但似乎心情极好。也难怪,慧妃生了个小公主,而且是个小冻猫子似的小公主,皇后当然开心了。
皇后笑呵呵道:“慧妃为皇上诞育了小公主,乃是阖宫之喜!”
一时来请安的嫔妃们也乐呵呵,看上去一派其乐融融。
皇后只说“小公主”,却不曾称呼“三公主”,这话里的意思就可见一斑了。素来早夭的孩子是不会被列入序齿中的。而慧妃的女儿,瞧着也不是个能养大的样子。
承乾宫。
产后昏迷的慧妃此刻才终于幽幽醒来,一醒来便大叫:“我的孩子!我的小阿哥呢?!”
高淑人怀里抱着那个才刚刚睡着的才只有区区四斤多一点,简直小的跟只小猫似的,高淑人叹息着将孩子抱了上去。
慧妃满脸的雀跃化作担忧:“孩子怎么这么瘦小?!”
高淑人道:“早产的孩子自然小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