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吩咐:“去,赶紧宣太医院的医正们过来,给皇后娘娘看看脚伤。”

赫舍里面色大红:“皇上,使不得,千万别宣太医。皇上,您莫不是忘记了,咱们满人,这脚是不能让外人看的。您就是把太医宣来,臣妾也定是不看的。”

赫舍里想是真的急了,连声音也哽咽起来。

顾问行跪在地上一时间很是两难,也不知该听谁的。

康熙想了想:“那你去取红花油来。”

“是!”顾问行立即退了下去,门口看到春禧拿着一壶酒入内,只叮嘱了一句,“好好侍候着,别多话。”

春禧点了点头:“放心!”

不多时,顾问行拿着红花油入内。康熙接了过来,将红花油倒在手中,亲自为赫舍里搓在脚上。赫舍里想挣扎又挣脱不了,又羞又窘实在是无措极了。而皇上倒是极镇定,口里还一个劲儿地安慰:“没事,以前朕从马上摔下来,跌伤了脚,苏嬷嬷就是这样给朕治的,过几日就好了。你又不让太医诊治,只能朕自己来了。”

皇后低着头,弄了个大红脸,越发抹不开面,只有呢喃着:“原本没什么事,只一点小伤,不用管也会好的。”

“这是什么话?”康熙皱了眉,“你是堂堂大清皇后,天下万民之母,你若有个闪失,如何是好?再说了,这小病不慎重,一个马虎,真像明惠那样,岂不要急死朕。”

见皇上如此一说,皇后不知是急是羞,竟然从炕上滑下,扑通一声跪在皇上面前:“皇上,惠贵人的事情,臣妾真的不知情,真的不是臣妾有意的,臣妾…”

谁能想到,一向端庄的皇后娘娘还会有这样一幕。

顾问行瞠目结舌,立即拉着春禧悄悄退了出去。

室内只留下帝、后二人,皇上并没有急着把赫舍里扶起来,而是缓缓说道:“今日,朕去后海园子见到明惠,看到她气若游思,你可知朕当时在想什么?”

皇后怔了怔,哽咽道:“皇上定是埋怨臣妾,没能照料好惠贵人。”

康熙摇了摇头:“不是,朕想的是,好端端一个女孩儿,才入了宫没多长日子,为什么接二连三遇到这样的祸事?不管她出身是不是上三旗,家里门第功勋如何,想来在家当格格的时候,也是家人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可是怎么入了宫,嫁给了朕,倒落到这般田地,竟连性命也不保了!”

“皇上,不是臣妾,真的不是臣妾!”赫舍里惊愕万分。

康熙看着她:“你不要担心,朕自然是没有疑心于你的。朕知道你的性子,就算你对明惠有嫉妒,有怨恨,以你四全姑娘的骄傲,也不会允许你用这样下作的手段去对付她。”

“皇上!”赫舍里惊喜夹杂,意外极了。

皇上终究是懂她的。是,就算她再怎么嫉妒明惠,再怎么恨她,也不屑用这样的手段。她更不会去伤害皇上的血脉。可说句心里话,自己也并非没有半分私心,去了明惠“贤”贵人的封号,又令她迁出宫外,虽是应了时势,但也正是由于自己讨厌明惠过分倚娇弄宠分了君心,想给病中的她再撒把盐罢了。

如今自己担上谋害庶妃的罪名,虽然冤,但也不是一点影儿没有的。所以她才如此惶恐,怕皇上误信了传言而怪罪自己,没想到皇上竟然半分疑心也没有。赫舍里此时又是感动又是惭愧,一时间,两行清泪悄然垂落,万千话语哽在喉咙,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康熙瞧了,心下明白,但面上越发和缓,更是伸手将赫舍里亲自扶起来。

两人再次同坐炕上,康熙拿起炕桌上的酒将酒杯斟满:“芸芳,你且记住,你是大清的皇后,是朕的妻子。所以不管什么时候,朕都信你。”

赫舍里越发激动起来,禁不得泪流满面,她哆哆嗦嗦拿起酒杯:“皇上,有您这句话,纵使臣妾立时死去,此生也是无憾了!”

康熙摇了摇头,他拿酒杯与赫舍里的杯子轻碰了一下:“以后,我们还要一起面对很多事情,远比今时今日遇到的要艰难得多。所以,朕希望皇后能够坚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彼此支持,相扶到老!”

赫舍里郑重点头,一饮而尽。

这一刻,这酒的滋味竟比大婚时的合卺酒还要香醇。

半个时辰以后,赫舍里乘着暖轿回到坤宁宫。

收拾妥当,宫人退下,赫舍里准备就寝时,柳笙儿忍不住问道:“娘娘,刚刚皇上可有怪罪?”

赫舍里摇了摇头:“皇上信我。”

柳竹儿如释重负:“太好了。”

赫舍里又道:“皇上将此事交由本宫处理,本宫就一定要将此事查个清楚,不至于委屈了惠贵人。你明日一早去宫正司,就说为求公正客观,此事本宫要与宫正司一同查办。”

“是。”柳笙儿点头。

深夜,高嬷嬷悄悄出了坤宁宫,一路往西悄悄来到长春宫。

守门太监看了,也不多言,只悄悄回了毛伊罕,毛伊罕立即将她引进寝殿。

原本已经睡下的福贵人披了件大衣裳坐了起来:“出什么事了?嬷嬷怎么还亲自过来了,这一路上没让别人看见吗?”

“娘娘放心,这一路上没人看见。再说看见也无妨,这两日皇后娘娘要给太皇太后绣寝衣,我正好说来咱们这儿寻些旧时科尔沁的花样。”高嬷嬷回道。

福贵人这才心安:“你有这说辞最好,万不要露了马脚。我把你放到坤宁宫可是费了不少手段,这还没成什么事,万不能这么早就让她起了疑。”

“是。”高嬷嬷连连点头。

“你这会儿急匆匆来,定是有事情,说吧。”福贵人道。

高嬷嬷一脸遗憾:“娘娘不是让我盯着皇后那边有什么动静吗?要说皇后也够沉得住气的,外面的消息满天飞,传得这么邪乎,她竟然也没去太医院查问。单在晚膳以后,拿了几样小菜去了乾清宫。”

“这还叫沉得住气?后来呢?”福贵人问。

“去的时候阴沉个脸,回来的时候却带着几分喜色。听身边跟着的人说,皇上非但没怪皇后,还留皇后一起吃酒,两人聊了好一会儿的话。对了,皇后娘娘去的时候是走着去的,回来却是传了暖轿,还听说…皇后娘娘崴了脚,是皇上亲自给上的药。”高嬷嬷一通儿学舌,这些话自然不是从柳笙儿和春容嘴里问出来的,她们俩口风很严,但是其他人就容易多了。

“什么?你说皇上给她的脚上药?”福贵人的嗓门立时高了起来。

毛伊罕立即使眼色制止。

“而且,那桩事情…听说皇上指派皇后查办,皇后现已吩咐下来,要与宫正司一起查办。老奴看情形不对,赶紧过来通报您一声,咱们好做准备。”高嬷嬷说道。

这事情很是有些出乎福贵人的意料,心中暗恨那个孙之鼎多事,若不是他半路杀出来,纳兰明惠这会儿早就死了。这下好了,他把人给救活了,还把事情直接捅开,弄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原本以为一切不利的证据都指向皇后,皇上必定犯疑,到时候自己再联合梁之惠和高嬷嬷把责任全推到皇后身上,就算不能借此搬倒皇后,也必定让她惹一身骚。

现在…

福贵人摇了摇头。

毛伊罕说道:“主子,容奴婢说句犯上的话,以往咱们冷眼看着,皇上对皇后多是敷衍,没什么真情实意,所以这招连环计才使得。可如今看来,在这种情形下,皇上仍然信任皇后,又亲自为皇后脚伤上药,说明皇后在皇上心里还有些分量,两人也是有感情的。若这样,咱倒不必急于一时,不如缓一步先退下来把事情圆过去,日后再从长计议。”

“退下来?”福贵人恨恨道,“我真是不甘心。若是以前还只因为她坐着那个位子,可现在,她竟然还得了皇上的心,我真恨,皇上居然给她揉脚…”

福贵人想来是心里恨得紧了,竟然哭了出来:“皇上也真是的,走了一个昭妃,病了一个明惠,去掉那个不中用的仁妃,原本我还以为就没有旁人跟我争了,谁承想,他还真是处处留情,对皇后竟然也这样好…”

高嬷嬷立即劝道:“主子,主子,您定定神儿,你可不能乱。您身上可是系着咱们三代博尔济吉特氏的希望,就指着您替咱们以前冤死的静主子出头呢,您可不能自乱阵脚。如今才到哪儿,咱们有的是机会。”

毛伊罕也劝道:“主子别急,奴才有法子让主子在此件事中转危为安,再添圣宠。”

“哦?”福贵人止了哭,眼巴巴看着毛伊罕。

毛伊罕笑了笑,凑到福贵人耳边如此一番。

这夜,长春宫没得安宁,乾清宫里的皇上也没睡稳。

皇上问春禧:“此事,你信是皇后所为吗?”

春禧不敢答言。

皇上叹了口气:“不管是不是她,朕都要相信不是她!”

春禧不懂。

皇上想到费扬古说的话,“要看清一个人,不必急于一时。眼下皇上的后宫,不能乱。这是为了大局”。

所以,他才刻意安抚皇后。以前他不太喜欢这样去对待女人,但是现在他懂了,不管是在朝堂上还是后宫中,任何人,都要根据局势去周旋应对,而不能仅凭真心实意去作为。

假使真是皇后所为,他又能如何?真废了皇后,那便彻底失去了索尼家族的支持,且不说索额图现在还统管着整个皇宫禁军和侍卫,就是出自索尼家族的那些官吏,也需要忌惮。更何况,现在朝中,原本鳌拜与遏必隆已经让他无力应对了。

再说后宫之中,废了皇后,谁来继任?

昭妃?虽然是自己心之所愿,却不是时候。

仁妃?虽然佟家是自己额娘的母家,可是本身汉军旗的地位太低,绝难服众。

那就只有福贵人了。

乌兰?她的性子倒是很开朗,自己也很是喜欢。可是她毕竟是博尔济吉特氏,宫里有太皇太后、皇太后也就够了。蒙古女人天生的权力欲望,他不能不提防。

是了,东珠说得对,在“弃子”之前一定要想好新布的子是否比这个更好,否则不如不弃。

这样一个晚上,少年天子思前想后,辗转难眠,脑子里挥之不去的竟然还是东珠。

而耳畔回想的,却是明惠那句撕心裂肺的话:“皇上,明惠是爱慕皇上,是想得到皇上的恩宠,可是明惠并没有妨着谁,碍着谁,更没有存半分坏心思,为什么一次又一次要受到这样的委屈,为什么?”

也许,额娘说得对,“做皇上的女人,真难”。

不管得宠,还是不得宠,都是艰难。

也许,这才是东珠一直拒绝自己的真正原因吧。

少年天子的心如同乱麻,越想捋清,偏缠绕得越紧。

渐渐地,连他也看不清、弄不明了。

第一百零五章 初见天子情错系

宫正司正堂晨会,谭司正汇报了这一年宫人、女官的考核结果,鲍司正也做了后宫有品阶的小主、宫眷们的纠察报告。齐佳裕德仔仔细细地听了,才拿出宫正朱印在宫人、女官的两份考核记录上盖章,却唯独对宫眷们的报告没有确认。

鲍司正有些局促:“若属下哪里做得不妥,还请宫正大人明示!”

齐佳裕德看着她:“哪里是你做得不妥,是那些小主们嫌日子太冷清了,非要弄些事情出来,也连累咱们不得舒坦。”

鲍司正一愣,谭司正瞧了她一眼:“还不是为了惠贵人小产的事情吗?皇后娘娘的口谕都传到咱们这儿来了,要咱们派人与她一道查办。”

鲍司正很是意外:“这桩事情,矛头直指皇后本人,咱们如何查办?”

谭司正冷笑道:“皇后怎么了?皇后咱们又不是没查过,想当年…”

典正尹琪瞪大眼睛:“难道咱们宫正司以前还办过皇后?”

齐佳裕德沉了脸:“提那些陈年旧事做什么?还是管好眼前要紧。”

谭司正原本兴致勃勃,又想讲当年宫正司如何如何辉煌,被齐佳裕德这样一喝,立即觉得无趣得很,便噤了声。

鲍司正一脸为难之色:“宫正大人,眼下这桩事情,咱们该怎么办?”

尹琪插嘴:“这有什么难的,咱们宫正司管的就是后宫典章规制,上到皇后妃嫔各宫主子,下到宫女、杂役,只拿规矩考核人,管她涉案的是谁,咱只看她到底犯没犯事。”

鲍司正叹了口气:“话虽如此,但是听说这事,皇上是表了态信皇后的,那咱们…”

齐佳裕德的目光扫过众人,盯上了一脸锐气的尹琪:“如果本座把这桩差事交给你,你有信心做好吗?”

尹琪听了先是一惊,随即大喜:“谢宫正大人抬爱,若真如此,尹琪必竭尽全力,绝不给宫正司抹黑。”

鲍司正见此情景,面上虽踌躇,却也不再多言,偏谭司正很是意外:“宫正大人,这怕不妥吧,这样的案子,就是您老人家不亲自出面,也该由我和鲍司正来料理,咱们只派一个七品典正,怕是会让人觉得轻待了此事,皇后面子上,怕也不好看吧。”

齐佳裕德看着谭司正:“你呀,跟了我这么多年,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你们不必多言,按我说的去做就是了。”

谭司正还想再劝,但见鲍司正一个劲儿朝自己使眼色,这才忍了下来。

退了班,回到自己的办事房里,谭司正越想越气,正在无处排解之时,鲍司正来了,端了一碗冰糖银耳炖雪梨笑哼哼说道:“知道你火气大,特意拿来给你消消火的。”

谭司正赶紧拉了鲍司正坐下:“你快跟我说说,咱们宫正大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鲍司正笑道:“你就没弄明白,皇上把这事交给皇后查,摆明了是袒护皇后,自然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皇后呢,也是个明白人,一方面知道皇上心意,另一方面又怕给别人留下话柄,所以才拉上咱们宫正司。什么联合办案,不过是个掩人耳目的幌子罢了。帝、后是这个意思,你说咱们宫正大人能让咱们使了全力去帮她查吗?”

谭司正若有所思:“那又如何?那也不能就让尹琪出头啊。”

鲍司正又道:“哎,这事拖的时间也不短了,如今就是咱们想查也未必能查清。若真派你我二人去,怕以后留下尾巴,毁了咱俩的名声,也连累了宫正司的声誉。单只让年纪轻、品阶低的尹琪去,一方面摆明了咱们甘心给皇后当陪衬的态度;另一方面那尹琪没经验,就算日后留下什么,也可说她个人资历,本事不够,绝连累不上咱们宫正司。”

谭司正听了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就说呢,上次昭妃的事情还是宫正大人亲自出马,而这次皇后的事情却只派了尹琪,差别如此大,真想不通,原来竟然是这样缘故。唉,看来这宫正之位,还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就只这个关节,你不来告诉我,我也是难想透的。还觉得宫正大人偏疼小辈,嫌咱们不中用了!”

鲍司正笑了笑:“怎么会呢,咱们何尝不是陪着她一步一步这么走过来的,哪能真的放在一边不理呢!”

谭司正点了点头,心事已解,立即轻松了起来,拿起那碗冰糖银耳炖雪梨便大口吃了起来。

坤宁宫,一早前来给皇后请安的福贵人意外发现,皇上也在,这是极少见的。福贵人见了皇上,依旧一脸明媚极爽利地给皇上请安。皇上看乌兰气色极好,又穿了一身簇新的骑马装,便问道:“穿成这样,莫不是又有什么新花样?”

乌兰笑了:“窝了整个冬日,又在正月里吃了太多油腻的东西,人都长胖了,刚约了皇额娘宫里的端敏格格一会儿去北海园子骑马。”

皇上点了点头:“看你这样,朕心里也是极高兴的。”

乌兰笑颜大展:“皇上也想去骑马?”

康熙也笑了:“不是朕要去骑马,而是看你心思单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一天总是乐呵呵的,半点烦恼也没有。难得你在这宫里过得舒坦,朕看了也是高兴。前些日子,科尔沁来信,还打听你的近况。”

乌兰听了,立即瞪大眼睛兴奋起来:“真的?我阿玛来信了?皇上怎么不给我看呢!这次有没有给我捎好吃的?有没有好玩的?有没有…”

乌兰立即拉着皇上,如孩子般聒噪起来。

坐在一旁的皇后看了,面上也是融融的笑意,她也和皇上一样,喜欢福贵人爽朗的性子,那样单纯,如同稚子一般。

正在此时,仁妃与荣常在来了,两人齐刷刷地给帝、后请安。皇上和颜悦色地与她俩答话,谈话间便听得仁妃有一两声咳嗽,不禁紧张起来:“仁妃这是怎么了?是受了寒还是怎么了?有没有传太医?有没有用药?”

仁妃锦珍一向温和内敛,在人前从不多话,此时见皇上格外关注自己,虽心里甜甜的,面上却越发淡然起来:“回皇上的话,锦珍没事,只不过偶尔咳一两下,不是大病,不必惊动太医了。”

“这是什么话?”皇上听了不禁皱眉,“为各宫主子请脉看诊原就是太医院的本分,你也太不小心了。虽只是咳嗽,若不仔细医治,万一延误了越发重起来就不好了。一会儿朕会交代下去,让太医到你宫里侍候。”

仁妃不敢再辩,她以余光看到皇后神情虽然平淡,但已经有些不自在,福贵人虽然仍是一脸明媚,但目光却凌厉起来,于是便低头落座,不再言语。此时此刻,锦珍知道,守拙才是自己唯一能做的。

皇上的目光从仁妃身上移到荣常在。

秋荣如今已是正经的小主,身穿着常在品阶的宫服衬着生产之后略显丰盈的身材,再加上原本不俗的容貌,如今越发标致起来。

皇上又想起自己每次去乾东五所看大阿哥时,不是遇到皇后就是福贵人,却从来没有见过荣常在,自知她位分低,不能去探望亲生儿子。了解她的苦楚,心下也越发怜惜起来,便说道:“朕也好些日子没见你了,听说当日诞育大阿哥时,你是极辛苦了,如今身子可大好了?”

荣常在听了,心中又喜又惊,眼中竟然有了湿意,赶紧回话:“回皇上的话,奴婢…身子无恙,谢皇上挂牵。”

她这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看在皇后等人眼中又各有心思。皇后与仁妃还未怎样,福贵人已然笑出了声,她从座椅上起身走到荣常在面前拉了她的手笑道:“看咱们荣常在,都是当额娘的人了,年纪又比我们都大,却总是这般做小女儿状,真真好笑。如今你是大阿哥生母,又是皇上的常在,是正经的小主儿,以后再不要这样扭捏委屈,省得皇上还以为皇后和我们姐妹欺负了你,再派我们的不是,那我们可就惨了。”

她这样一说,荣常在更是又羞又窘。

皇上便替她解围:“偏你快人快语,天不怕地不怕的,却没来由地拿秋荣打趣,往日她在乾清宫的时候,就是最老实的一个人。”

“是是是。”福贵人丢开荣常在的手,走到皇上跟前做了个蹲安,“我是破嘴、破皮、破烂户,比不得秋荣老实,又是从乾清宫出来的,是皇上身边最得意的人,也比不得皇后端庄大度、仁妃贤淑温和。所以啊,皇上最嫌的就是我了。那这会儿,乌兰就告个罪,也告个假,乌兰先跪安了。”

众人被她做作的样子弄笑,皇上也道:“知道你的心都野到北海园子了,今儿偏不让你如愿,皇后娘娘有事情要发落,你且收收心,坐下来听听吧。”

福贵人瞪大眼睛苦着脸,一副吃惊、吃瘪的委屈样子,又惹得众人掩面而笑。

这几位小主,各有个的心思,各有各的特点,偏每次在皇上面前都能其乐融融,和睦极了,皇上看在眼里很是心安,又看了看皇后,略点了下头。

皇后早有准备,立即命高嬷嬷下去传话。很快,太医院孙之鼎、孙景、梁之惠等人,连同昔日侍候在惠贵人身边的蕊香、竹韵等人皆一一入内,在圣前跪下。

而在这一群人当中,宫正司的尹琪显得有些鹤立鸡群,一身蓝色带品阶的女官官服,不同于后妃们的艳丽多姿,也不同于宫女们的谨肃呆板,有些帅气又有些端庄华丽,她立于这些人当中,是那样与众不同。

这是尹琪第一次独立办差,而且是同皇后一起,在天子面前,尹琪觉得自己很是荣耀,而当她悄悄拿眼睛窥到皇上的龙颜时,一下子便愣住了。

皇上,这是一个多么震撼的称号。

当年先帝在时,自己还小,对先帝没什么特殊的印象,只记得先帝话不多,为人很是肃穆,但是一旦当他开口便是疾风暴雨。人人都说,先帝的脾气最是乖张孤僻的,也因此更让人敬而远之。

而当今皇上,在大家的印象当中,应当还是个孩子啊。

可是现在,身着龙袍,戴着龙冠,坐在那里气势万钧的少年天子,在尹琪眼中如同天神一般,他真的很英俊,很英武,很帅气…

尹琪有些痴了,她努力搜罗着脑海中一切可用于对男子的赞美词汇,但是她恨自己懂得太少,太浅薄了,竟然没有合适的、配得上皇上龙颜威仪的词汇。

尹琪的脸瞬时烧了起来,孰不知她与皇上只此一面,便种下一生的情殇。

皇后轻咳一声:“尹典正,可以开始了吗?”

尹琪一惊,立即应了:“皇后娘娘,可以开始了。”

皇后点了点头,目光环视在场众人:“惠贵人久病不愈,虽迁往后海园子,但皇上与本宫一直挂牵着她。经太医院院使孙大人亲自诊治,惠贵人的身子现已好转。此前宫中对惠贵人患病一事多有流言,如今为了肃清宫闱,也为了还惠贵人一个公道,本宫奉皇上旨意,与宫正司一起彻查。今儿便将诸位请了来,一同见个清白。”

仁妃等人听了,才知今日请安与往日不同,为何皇上早早就来到坤宁宫,还端坐此时,又为何召了太医院与惠贵人身边侍候的人一同前来,原来皇后是为了在皇上面前表现自己公正。众人心思各异,都不说话,只看皇后这戏如何往下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