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瓶福身目送苏培盛,转身回到屋里就听到李薇在喊人备热水,“把给爷做的那件没上过身的宝蓝衣服拿过来。”

刚才父女两个坐下说话,因为都哭得满脸花,李薇为了见阿玛还特意化了个美美的妆。

……抬头拿手帕往脸上一擦就是红的黑的好几道。

只好叫人打水洗脸。

洗完,她突然发现李文璧的脸上好像白了不少?再看水盆里的水都是混的,再看手掌的手腕之间就更明显了。

这么仔细一打量,身上的衣服也是一层土。古人说满面风尘不是夸张,而是实指。因为这时的路都没铺水泥和柏油,全是土路。晴天一吹风,细黄细黄的土面子给把人和车马都盖上一层。

“您刚进城还没回过家吧?”李薇拍了两下自家阿玛的袍子,果然拍起一股灰。

李文璧就算是这样,气质还是很好的,一点都看不到狼狈来。他笑道:“在城门口就遇上苏公公了。”

李薇就叫人准备热水给阿玛洗澡,再拿四爷的衣服给他换。

当然,在她这里洗澡是不行的。虽然是父女,但还是要注意一下影响。于是弘昐就领着郭罗玛法回他那边去了,弘昀和弘时也都跟去了。

李薇叫人找着衣服后亲自给送进去,却发现在外屋的人只有弘昐和弘昀,那边隔出来洗澡的侧间里,弘时哈哈乐着,她阿玛也在笑。

李文璧:“哟,瞧你的小鸡鸡,呵呵。”

弘时:“哈哈哈哈哈!”

李文璧:“哈哈哈,不能尿在桶里哦。”

李薇听到这里忍不住了:“弘时!”然后就听到哗啦啦尿到地上的声音。

李文璧冲她喊:“没事,我抱着他尿到外头了。”

李薇:“……”

洗完一个澡,李文璧跟三个外孙的关系已经亲如一家人了。李薇发现比他们三个跟李苍的关系还好。弘昐他们跟李苍可以隔十天半月就要见一回面的,弘昐能出府后可是常常去李家玩的。

李薇从小就知道,自家阿玛能很轻易的交到朋友,周围邻居就没有跟他关系不好的,他偶尔出去溜一圈,都能跟路边卖糖人的、算命的打上交道。还有个算命的因为这个免费给全家人算命,说她能当王妃,李文璧能当国丈。

现在想起来,那算命的说不定还真有点本事啊。

洗过澡换过衣服后,二格格等三个女孩也能过来见他了。

本来李薇是想留到晚膳时再见,还要晾头发嘛。结果自家阿玛换好衣服光头出场后,她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大概她的眼神太明显,李文璧摸了把甑光瓦亮的脑袋,不好意思的笑了:“头发花了,又要染又要编假发进去,太麻烦了,我索性就给剃了,直接戴假发辫子。”

他是在衙门里叫的剃头师傅,那天在堂里听到外头剃头师傅的吆喝声,一时起意就把人喊进来了,剃完回家一脱帽子,把觉尔察氏手里的茶碗都吓掉了。他还当她会生气,结果她说这样好,还说以后都不用留了。

“你这样顺眼多了。”她这么说。

李文璧刚才又把这事忘了,看来是吓着闺女了。他还想再说两句,就见闺女一脸遗憾的说:“……挺好的,挺好。”

就是想要四爷用这一招至少还要二十年吧?

光头真的比月亮头好看。

既然不用晾头发了,那就能叫人过来见礼了。其实李薇本想只让二格格过来,可是福晋不在,园子里的孩子都要归她管了。县官不如现管,刚才玉瓶就悄悄跟她说,大格格想带着三格格一块过来给李大人磕头。

那就磕吧,不叫人过来也不合适。她让玉瓶再去准备两份见面礼,阿玛独自进园子,就算事先准备了这会儿也没带进来。

三个女孩上前磕头,李文璧多少迷糊了下,但还是笑得很高兴,连声说:“都起来,都起来,到郭罗玛法这里来。”

李薇知道他这是搞错了,赶紧上前解释。

李文璧摆手呵呵道:“都一样,都一样。”

然后慈爱的跟三个女孩说话,轮到三格格了,特意叫到身边来,疼惜道:“好俊的人品,有老天保佑着,这辈子一定没病没灾,平平安安的。”

见过礼,大格格和三格格就告退了。李文璧这才对二格格道:“我知道了,这才是咱们家的小小姑奶奶,对不对?”

二格格就笑,李文璧给她解释:“你郭罗妈妈是大姑奶奶,你额娘是小姑奶奶,你就是咱们家的小小姑奶奶。”

二格格笑得开心极了,李文璧招她坐近些,“好孩子,告诉郭罗玛法,你叫什么名儿?”

“额尔赫。”二格格答道。

李文璧叹了声,仔细打量了她才放心道:“我们在外头都听说了,你生的时候月份不足,如今看来是已经养回来了。那就好啊,当年你落地后,咱们家里听了就去京郊找了个听说十分灵验的女儿佛,给佛供上了你郭罗妈妈亲手做的羊奶饽饽,还有好几罐女儿红呢。”

二格格好奇的问:“怎么给佛供酒呢?”

“你不知道吧?”李文璧笑眯眯的卖了个关子,连弘昐几个也给吸引过来了。

“听说以前有个心特别好的收生姥姥,经她的手不管什么孩子都能给平平安安的接下来。她还不多收穷人家的钱,没人接就自己走着去接生。她常路过的地方有个土地爷,听说收生姥姥常把人家答谢她的饽饽和酒分给土地爷。等这个收生姥姥没了以后,家里有小孩子的去磕个头,送点酒啊饽饽啊给她,她就能保佑小孩子好好长大。”

二格格听得都入神了,叹道:“真这么灵验?那回头咱们也去拜拜,替三妹妹给姥姥送点饽饽和酒。”

弘昐几个也当真了,都说要去,李文璧认真道:“行啊,什么时候你们过来,郭罗玛法带你们去啊。”

李薇还真没听过这个,不由得问:“真的?我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李文璧摸摸身旁这个大宝贝,疼爱道:“你生下来就六斤多,胎发黑亮都有一寸来长,好着呢,用不着求神拜佛的保佑。有你带的这个好头,你的弟弟们哪个都是平平安安落地的,一点麻烦都没给我和你额娘找。”

乱七八糟不知道说了什么,直到玉瓶进来问要不要摆膳,李薇一看表才发现都六点了!

李文璧起身道:“今天就不在这里用了,我还要赶着回去呢。”

李薇露出小女儿态,拉着他的手不依。

李文璧小声告诉她:“你大弟李艺也回来了,明天叫他来找你。还有事想跟你说呢。”

搞得李薇一晚上都在想家里有什么事?想想李文璧之前能把缺银子花的事瞒了她两年,她就特别的不安。连老太太是不是身体不好都想出来了。

等第二天她叫赵全保把李艺接过来,李艺坐下说:“哦,是有事。四弟该娶老婆了,额娘看中了一个两年前落选的,想叫你出头给姑娘家提亲,提提老四媳妇的身份。”

“就这个?”昨天阿玛说的那么神秘!

“就这个啊。”李艺不解的仔细想想,摇头说:“别的也没了,额娘临走前特意嘱咐我的,说是怕阿玛忘了。特意叫我一见着你,就给你说。”

李薇有些不太敢相信的想:

阿玛昨天是故意骗她的。

阿玛居然变得这么厉害了?!

251、圆明夜话...

弘时才见了李文璧一面,第二天就想去找他郭罗玛法玩。

李薇摇头叹气,“不行啊,这时候要是放你们出去,就该叫别人堵上了。”她看了眼弘昐,这是被弘时拉来当说客的,弘时心里清楚他年纪小额娘不可能叫他独自出门,就说叫二哥哥陪他一块去李家。

“就跟你大哥哥一样。”她觉得弘时这个机灵鬼还好说,平常最会借着年纪小就耍赖。弘昐就有些磨不开情面了。

弘晖送福晋回府,当天下午就叫三爷府上的弘晟堵在府里了,福晋也叫八福晋给堵住了,到现在两人都没找到空儿回来。

弘昐有点失望,他本想借着四弟能出去一回。园子外面的事虽然大人们都不肯告诉他们,但零星也能听到一些风声。他的年纪也不小了,就有些跃跃欲试。

李薇知道男孩都会这样,从前年起就把他们给圈在府里,平时玩得好的小伙伴都见不着了,身边除了太监就是哈哈珠子们。

四爷叫她带着孩子们到园子里来,也是怕府里闷坏他们了。

但从一个小院子换到一个大园子,换汤不换药,该见不着人还是见不着。

当能玩的游戏都玩腻后,人总是想去外头逛一逛,见见朋友说说话的。弘昐这个年纪的男孩就更是如此了。

见这两个孩子都垂下了头,她只好拿一旁的李艺来说话:“这是你们大舅,叫大舅给你们说说外头的事吧。”

李艺放下茶碗,刚才两个男孩进来时都见过礼了,他招手把两个男孩叫到身边来,说起了李文璧任上的事。在他的嘴里,李家在外头这几年仅是遇上的小衙内抢亲都有七八起,老地主骗娶小寡妇也有两三出,其他无头尸啊,掉进井里的人啊,叫雷劈死的,为一只鸡一只羊一头驴打起来的两村人等等。

李薇听他已经讲到了第三个小寡妇,这个小寡妇也是柳条一样的腰身,三寸长的小脚,盈盈秋水一双眼,淡淡柳叶两弯眉。

弘时听故事听得多了,问:“这个小寡妇姓什么啊?”刚才两个,一个姓周,一个姓朱。

“这个啊,这个姓乔。”李艺说完小寡妇,就说这个强抢寡妇的老地主,一样是南瓜大的肚子,冬瓜般的脑袋壳。

弘时感叹:“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啊。大舅,你们后来救了这个小寡妇了吧?”

“救了,当然救了,我们还托她同村的给她找了个人家呢。”李艺笑呵呵的。

见大弟弟出去几年,嘴皮子利索多了,至少这说书的本事他以前是没有的。李薇想起阿玛好像也不知不觉变得高明了,这出门就是锻炼人啊。

他来得早,留他用了顿午膳才叫他回去。临走前,李薇道:“回头见见舅舅去,我猜舅舅一定高兴咱们家有人像他们两个了。”

以前觉尔察氏生的五个孩子,两个舅舅最常干的就是挨个摸过他们五个的脑袋,叹气说:“都是外甥似舅,怎么你们这五个就没一个像我们俩儿的?大姑奶奶,要不你再跟我们妹夫生一个?”

额娘就冷笑:“幸亏没像你们的,要不我就该天天防着养出个小混混来。”

李艺咧嘴一笑,显得特别的真诚:“好,回头我去看舅舅就把你的话给他们带去啊。”

看不出来他是在开玩笑。一本正经的说笑话,这本事他以前肯定没有。

李薇有种‘虽然家里的孩子放出去多年好像学坏了,但坏得更让人放心把他放出去了’的复杂感受。总得来说,成长都是有阵痛的。

由于四爷并没明言是不是只能叫李文璧进园子一次,她就仗着现在园子里她最大,隔了两天又把李文璧叫进来了。

这回,李文璧把李檀也给一起带了过来。

李檀这段时间还是常去他的老师傅敏的府上,对外头的情势和消息比弘昐几人灵通多了。他一来就受到了热烈的欢迎,连李薇都抱着八卦不听白不听的念头留他们几个男孩在旁边用点心,她就顺便听听。

李檀说:太子回宫了。

李薇心道这个还真不知道,她的信息还停留在太子过年都没出现这个阶段。

李檀说:索相府叫抄了,索相的两个儿子都叫抓出来杀了。

李薇:“真的?”这个消息也太震撼了,果然索额图一死,索相府里就成没爪牙的老虎,任人宰割啊。

她一时没忍住开口接话,那边桌上的四个男孩全都扭头看她,李檀马上起身恭敬道:“是的,这是三月初六时的事了。”

李文璧证实:“确实是这么回事,听你两个舅舅说,正月十八就把索相的两个儿子给绑走了,不知道在哪里关着审呢,三月初六才绑到午门给砍了。是皇上下的旨。”

李薇有些同情之意,李文璧紧接着安慰她:“没事,陪着一块掉头的有好些人呢,黄泉路上也算有人做伴了。”

“哦,这样啊。”她反射性的笑了下,跟着感觉好像不太对?

免得再打扰那几个男孩,她专心跟李文璧说话。

他道:“对了,你郭罗玛法想你额娘了,这两天一直住在咱们家里,下回你连他一起叫进来吧,看不到你额娘,看看你也行。”

李薇十分后悔:“我不知道郭罗玛法在啊……早知道今天就一起叫进来了……”

那边,李檀道:“皇上还叫人把索相的坟给起了,说是还要问他的罪。现在棺材还摆在京郊野地里呢,听说索相家的人都不敢去收葬。”

李薇:“真的?”这个消息比上一个更震撼!

一群男孩又扭头看她,李檀再次迅速起身:“是的,这话都在外头传遍了,我们家是听街尾卖菜的卖肉的说的,还有进城的人看到索相的棺材了。”

李薇摇头轻叹,坐她身边的李文璧笑着夸她:“我家闺女就是心善,放心,索相这辈子也不亏了,该享的福都享了,那棺材里就一具破皮囊,人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赶紧道:“我就是顺耳听听,阿玛咱俩接着说啊。”

李文璧笑道:“对了,还有件事,你两个舅舅成亲了,回头叫你两个舅母都进来给你磕个头吧,你额娘以前最操心的就是他们两个了。”

李薇(口):“……真的?!”

今天这个消息最震撼!!

一直到李文璧要回去了,她都还没从‘两个舅舅居然一起娶老婆了’中回神,听说还是同一天娶的,娶的还是一家中的两姐妹。两个新舅妈也都很彪悍,全是包衣旗出宫的前宫女。大舅妈今年三十六,进门就说要是明年这个时候她还没怀上孩子,就给大舅舅纳个小老婆管生儿子。

然后就把大舅舅的小金库给剿了。

多么光明正大。为了明年买小妾,今年就把钱先收过去了。

李文璧笑得特别的欢乐:“哎哟,终于有人治你两个舅舅了啊!”

李薇就把给两位新舅妈的礼物交给阿玛先带回去了,而为了听到更多的八卦,李檀就被他这三个表兄弟给留下来了。

李檀说在家里还有先生留的功课没写完呢。

弘昐笑道:“什么功课?我来帮你写。”好不容易能找着一个知道外头事的,不痛快聊几天怎么能放走?

他还指使弘时耍赖抱着李檀不撒手。

当天晚上,李薇睡前就听说四个男孩全挤到弘昐那屋去了。

玉瓶说的时候还在笑呢,她是为几个阿哥都跟李家孩子要好高兴。女人靠的一是儿子,二是娘家。阿哥们跟李家少爷好,这是主子的福气,也是他们这些下人的福气。

“那弘昐那个床睡得下?”李薇比较担心这个。

“睡得下,奴婢去看过了。”玉瓶铺床,侍候她躺下,刚盖好被子准备拉上床帐子,李薇坐起身道:“他们四个躺一张床上,那床撑得住吗?不会散架了吧?”

玉瓶这回倒是一怔,跟着就安慰她:“不会,园子里的床都是照着规矩做的,要是主子在上头躺着睡睡就能散了架,那做床的工匠不是不要命了?”

李薇这下放心了,就是吹了灯后她怎么想都觉得玉瓶的话其实很有内涵。

第二天,早上看到四个男孩平平安安的过来时,她才真正放心了。

她笑问:“睡得怎么样?”

弘昐眼下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挺好的。”

李檀很不好意思,红着脸说:“姑母,我今天就回去吧。”

“怎么不多住两天?”李薇奇怪的问,再看弘昀和弘时都一副没睡好的样子,弘时还在不停的打哈欠。

他一边打一边说:“没事,表哥,不就是打呼吗?男人都打呼,你打呼的声音特别像大人!这是好事!”

弘昐和弘昀也说:“就是,好事。”

弘昐咽下一个哈欠:“多住两天,没事。”昨晚上他还是睡着了的,可见习惯习惯就好了。

李薇等他们把李檀劝回来了,才道:“……分开住不就行了?”

看着四个男孩都怔了下,李薇心道:果然还是太年轻。呵呵呵呵呵~

252、旗主...

天刚刚亮起来,稀薄的阳光透过牢房墙壁顶头的一条小小的透气格照进来。

牢房里还有意识的人都呜呜的哭起来。其中不乏以前一呼百诺的大人,也有腰系红带子,招摇过市的大爷们。

牢门吱哑一声推开,两个狱卒每人手提一桶冰冷的井水进来,挨个打开牢门进去看,有人屎尿不禁污了地面就浇些水冲干净,若是浇到趴在地上的犯人身上,个个都冻得哆嗦求饶。有那还能动的就连滚带爬的避开,却不敢对狱卒们有什么不恭敬的地方。

一个狱卒拿脚踢开一人,骂道,“还不快让开,耽误了爷的事,回头大人就该拿老子出气了,”

挨个牢房看过一遍,虽然牢里还是浊臭难闻,但明显的污渍是都没有了。有些犯人身上的血污了地面,粘在地上,使水冲不干净,狱卒就拿稻草盖上。

“行了吧?”一个道。

“行了。”另一个把水瓢扔进空桶里,把桶就手放在墙角。

两人出去到了门口跟其他牢头狱卒站在一起,这时日已东升,街上稀稀拉拉有了行人和小贩。路边有个挑担卖炊饼的,香飘十里。门口等着迎接大人的几个狱卒纷纷咽起了口水,一个还说:“这家饼放的是牛肉馅,真他娘的香啊!”

一个牢头喝斥他们:“都精神点!一顿没吃能饿死你们啊?”

狱卒们抖抖索索挤在一起不敢说话了,另一个牢头出来打圆场:“行了,何必骂他们?我一早来也没吃呢。”

然后转头对狱卒们笑道:“都别着急,一会儿有你们的好处呢。别在心里骂咱们折腾人,能在今天当差的都是走运的。一会儿等着瞧吧。”

众狱卒们纷纷点头哈腰,有几个灵醒的还笑道:“头儿说的对!今天咱们来绝对亏不了!”

此时已经有一些车悄悄停在了他们附近,有提着包袱的一看就是家中下人仆从,有嬷嬷随从跟着的穿戴都不起眼,却一眼就能看出是太太或奶奶的。

人慢慢越积越多。一直到快要日近中天,他们大人的轿子才慢吞吞赶来。

大人下轿,狱卒们都想上去巴结巴结,被牢头们给拦了,道:“别不长眼!都回去好好站着!”

狱卒们这才看到那些早就等在那里的各路人马都上前围着大人,大人也是挨个应酬过来,有几个妇人哭哭泣泣的,还拉着带来的小孩子叫给大人磕头。

大人辞过众人才过来,牢头们和狱卒等人这才上前磕头。

大人摆摆手,漫不经心的说:“叫他们进去见见,也算是咱们积点德了。”

积个屁的德!是银子收足了吧?

底下几个狱卒都互相使着眼色,个个心里都清楚呢。

大人交待完就坐轿走了,他也是特意过来一趟的。等大人走后,那些原来等在门外的人此时才拥过来,个个都提着篮子包袱。篮子里是酒肉,包袱里是新的衣服鞋袜。

人走前都有顿断头饭时,有家人来看呢,他们就省了,连个亲友都没的,他们也会送碗猪头肉进去。狱卒们看得多了,也习惯了。

这群人先给牢头们塞银子,牢头们收足银子满意点头,喊狱卒们领人进去。行到半途,多数机灵的都会再给狱卒们塞银子,不给塞的实在是少数,那种的就别想多留,叫你们临走前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好!

有见到狱卒们对着装酒菜的篮子咽口水的,就有把酒菜中的整鸡整鱼分给狱卒的,更有懂事的一早就准备了两份,一篮专给狱卒们预备好了。

等见到牢里脏污不堪,满身伤痕的家人,牢中顿时哀哀哭声一片。

狱卒们虽然不敢避开,怕有人临上刑场怕挨那一刀再自尽,但也不会就站在那里听人家哭。一个狱卒听着里头不敢放声哭的妇人,捂着胸口道:“天爷,这哭得也太惨了。”

坐对面的狱卒给他倒了一杯酒,酒菜都是那些家人给的,说:“喝酒吃菜,管他球事?这些大人以前眼皮都不夹咱们一下的,现在还不是落到这个地步?这人啊,福气都是有数的。以前享福的,今天就该遭罪了。”

牢房里,来人抖着手给躺在地上的人梳头、净面、更衣,再喂几口酒菜。有带孩子来的,叫孩子给父亲磕头。

捱过一刻,狱卒们进来撵人。刚才还能言笑纷纷的牢中人在见到家人离去的身影时,无不呼天抢地,巴着牢门伸手哭叫,也有大声喊冤,求皇上开恩饶命,更有张嘴大喊:“我有话说!我有话要说!”

狱卒们才不管这些,他们两人一个进来,把突然好像得了满身的力气,挣扎着不想死的人都绑成棕子,怕他们上刑场时再信口胡叫,都扳开嘴巴塞个木球。

外头一声喊:“时辰到了。”

狱卒们再死拖活拽的把人从牢里拖出来,不少人挣扎着不肯出牢门,又因嘴被塞住无法出声,只能呜呜的哭。

牢门口有还不舍得离去的家人看到自家人被这么拖出来,顿时就是哭声一片,还有人想扑上来,幸好步军统领衙门的人已经到了,举枪拿刀的把人都给撵开。

一行人压到菜市口,午时一到,刽子手排成一行,手起刀落,一个个脑袋滚地葫芦一般落下来。

远处围着瞧热闹的还有叫好的闲汉,近处跟过来的犯人家人个个哭得看不出人样来。

砍过头后,尸首就留给家人收殓,监斩官和衙门的人都走了以后。围观的闲人也都散去,几个杂役提着土筐和铲子过来收拾血污的地面。一个老菜贩挑着青菜经过,看了叹道:“砍得好啊,砍完就太平了。”

李家门前停着几辆车,李笙亲自出来接帖子,抱歉道:“家父舟车劳顿,实在不能见客,见谅,见谅。”

谢绝了所有前来拜访的客人,李笙叫下人关上门,回到屋里就见老觉尔察抱着重外孙在那里比谁的牙少,李文璧在一旁捻须微笑。

李笙赶紧避开,这翁婿二人就没有合拍的时候。他额娘在的时候还能压住,额娘不在他们这些人捆一块也没用。

“老三啊,你跑什么?”老觉尔察喊。

李笙只好回来笑着狱:“我去看看大哥在干嘛呢?”

李文璧笑:“你大哥去看中午吃什么饭了。”很遗憾啊儿子,你大哥已经跑了。

李笙本来也想用这个理由的,只好说:“那我去叫他们做几道郭罗玛法爱吃的菜。”

老觉尔察一边张着嘴叫重外孙数他的牙,一边说:“做什么菜?记得给我炼一碗油渣子就行了。”

老觉尔察没别的爱好,最爱吃的就是油渣子。不管是羊油、牛油还是猪油,炼肥肉剩下的油渣子,他能爱就着小酒吃这个。

李文璧笑着对老丈人摇头:“唉,咱家两位姑奶奶都说不叫您吃这个。”

油渣子致癌!李薇懂事后发现自家郭罗玛法居然喜欢吃这么不健康的菜,就各种劝不叫他吃了,觉尔察氏也觉得家里现在什么肉都能痛快吃,干嘛还跟以前似的抱着油渣子吃?

她们俩统一了,其他人就不是问题了。

老觉尔察白了女婿一眼:“行了,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李文璧继续捻须而笑,转头对李笙:“给你郭罗玛法做一大盆青菜,你大姐姐都说了,你郭罗玛法这个年纪多吃青菜好。”通便。

不等老觉尔察再说话,李笙赶紧应下溜了。躲到厨房就见大哥李艺果然在跟菜贩算青菜钱,他看地上放了好大一捆,奇怪道:“这么多啊?青菜不能放啊。”

李艺客客气气从后门送走菜贩,回来道:“额娘嘱咐我盯着阿玛吃青菜,郭罗玛法也在咱们家,所以才买了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