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十三开心地喊了一声。
“喔…是墨儿。”虽然嘴里喊着源墨,竹凤浅的目光却停留在十三脸上,“咱们两个似乎有些日子不曾见到了呢。”这时候,他才把目光投向源墨,“近来可还好吗?”
源墨微微点头算作行礼,“先生虽在屋中坐,却知天下事,墨儿好不好,又怎么瞒得了先生。何况,虽然墨儿不曾去拜访先生,十三却总上竹园走动吧。”
他的声音淡淡的,恍惚间,十三竟感觉不到往日公子看到竹凤浅时的亲密。
竹凤浅却并没有计较。
“走吧。”他微笑着,一挥手,那牛仿佛得了命令一般,又迈开脚步。车轮吱呀间,越过了他们的牛车,走在了前面。
薄烟连忙也命令车夫赶车。
两辆牛车继续在石道上行驶。
道路两边是身着戎装、戒备森严的守卫。只要一有风吹草动,他们手里的长戟便会应声而出,毫不留情地斩杀可疑之人。
十三看了看那些闪着寒光的铠甲,忍不住吐了吐舌头。
源墨看着她,有些入迷。
忽然——
“哎!”竹凤浅的声音从前面飘过来,牛车随之停下。
“怎么了?”云浮、源墨、十三和薄烟等人一齐出声,纷纷把头探了出去。同时听见整齐的刷刷声,那些守卫动作敏捷地拔出刀剑,有几个已经围了上去。
“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做好了随时攻击的准备。
“哎呀呀,何必这么草木皆兵!”竹凤浅轻轻浅浅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不过是只白狐罢了!”
白狐?
十三跳下牛车凑上去。
哎!果然是一只小小的白狐,浑身的毛雪白雪白,除了鼻子和眼睛是黑色外,活脱脱就是个雪球!似乎害怕得很,小家伙蜷缩在草里瑟瑟发抖。
这王宫里怎么会有狐狸呢?
竹凤浅已经蹲下去抱起那白狐,美丽的面容凑过去,“喔,还真是个漂亮的小家伙——小十三,你看。”他小心地把小狐狸递到十三面前,动作温柔得如同雪花飘落。
“真的,好可爱!”十三忍不住赞叹,伸出手去抚摸那白色的皮毛。
柔软的,好像…
“在这里!”一声尖叫,两名宦官打扮的男子冲过来,见是竹凤浅,急忙行礼,“奴婢见过公子浅。”又小心赔笑,“公子浅,这狐狸是北国敬献的寿礼,小的一时疏忽让它跑了出来,还劳烦您…”说着向竹凤浅伸出手。
竹凤浅将狐狸交给宦官。
“北国?”十三不解,“是指雪国吗?”
“正是。”那宦官不认得十三,见十三与竹凤浅举止亲密,也不敢得罪,毕恭毕敬地回道,“雪国的银狐,皮毛是最好的。每日喂以牛乳鸡肉,成年之后皮毛光滑雪白,给大王王后做手暖,是再合适不过了。”
“你们好残忍,居然要扒它的皮毛!”十三愤愤,“难怪它要逃跑了!”
宦官有些尴尬,“这…这不过是只畜生罢了…”
“畜生又如何?”十三气得大声道,“畜生的命也是命!先生,你看这小家伙的眼睛,好像在求我们救它呢!”她充满期待地看着竹凤浅。如果是先生,或许能救它一命吧。
竹凤浅还来不及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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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回去,稍后本公子向大王奏明,要了这狐狸。”不知何时,源墨也走下牛车,略略看了那银狐一眼,抢在竹凤浅之前开口。
竹凤浅微微一怔,随即只是笑笑。
一向骄傲固执的墨儿,今日居然会对一个宦官如此说话,还说要向明王要了这只狐狸——要知道,他的骄傲自负,曾让他拒绝了明王无数的赏赐。
竹凤浅心中明了,只觉得有些惆怅。
“可…”那宦官为难起来,“不如让奴婢先把狐狸抱回去,等公子墨向大王禀明了,再…”
源墨勃然大怒,“难道本公子连要只狐狸的面子都没有吗?”
“…”官宦嚅嚅地,却不肯答应。
这时候。
“哎!”那宦官忽然惨叫一声,一松手,那雪白的狐狸从他怀里挣脱,飞一般蹿到竹凤浅的衣裾下躲藏起来。
它仰头望着竹凤浅,眼中竟有光芒闪烁。
“哎呀,我看这小家伙好像很喜欢我的样子呢。”竹凤浅微微惊讶地弯下腰去,抱起银狐。那银狐开心得低叫了几声,在竹凤浅怀中蹭了又蹭。
果然是喜欢他。
“真是聪明的小家伙!”十三又羡慕又惊叹,伸手去小心抚摸着小东西。
“既然如此,我就收了这狐狸罢。”竹凤浅笑吟吟地对那宦官说,“你且回去吧,稍后我会亲自向大王禀明。”
似乎因为对方是竹凤浅,那宦官并没有犹豫,松了一口气,点了头便离开了。|福哇.fval.cn小说|
“先生,你要把它养在竹园吗?”十三着迷地抚摸着银狐。
“嗯。”竹凤浅笑笑。
“先生给它取个名字吧?”
“名字?”
“嗯。”
“唔…那便叫云之初吧。”
“云之初?”
“云之初作,薄而轻柔,不正像它吗?就叫云之初,小初。”他认真地说,然后回身上了牛车,“时间不早了,还是快些走吧。”手轻轻一扬,牛车继续向前行进。
那只叫做云之初的狐狸,窝在竹凤浅怀中酣睡起来。
青石板的大道上,重新响起了车轮碌碌滚过的声音。
“哎…”轻轻的一声叹息没入静谧的夜里,美丽的容颜上又添了一丝哀愁。
轻雾轻轻地扶住云浮的手。
云浮点了点头。
她知道,方才那一幕,又刺痛了源墨的自尊。他出身高贵,这也恰恰成了他的屈辱所在。这出云城里,已经没有人真正把他们母子、把将军府放在眼里了。
黑夜中,面目如玉却冷若冰霜的少年握紧了拳头,直到指骨咯咯作响。
波光倒映着月光,千里的波澜,如千百万跃出水面的银鱼。
湖对岸种了十里桃花,正含苞待放。
原来,如今是初春的季节。
被困在雪季长达六年的人们,怕是早已不再去识别季节了吧,对于他们来说,无论春夏秋冬,都只是大雪纷飞,没有任何分别。
暗色的风从湖的那一面掠过来,带着湖面上苦涩的雾霭。
岸边,沿着蜿蜒的湖岸摆下了数十张朱红色长桌,各国的使臣、明国的皇亲大臣都按着品级亲疏坐定,惬意地交谈。
青羽坐在不远的地方,紧紧地挨着一张黑色长桌——那桌子比起朱红色长桌来,足足要长了一倍。
十三想,那应该就是明王的位子了吧?青羽将军能坐在那个位置,着实说明青国的地位。
青羽…
青羽将军。
如果那个梦境是真的,如果她真的是青翼,那么她跟青羽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青羽,青翼,羽翼…
她头疼地侧过脸去,不再往那边看。
等了一会儿,有穿着白衣红裙的侍女端着酒菜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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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站在公子身后,忍不住赞叹这王宫内的菜色丰盛,将军府怕是一年都吃不上这么多的菜色。
这时候,湖那边远远地有一队人走来。
待他们走近了,才看清为首的是一名眉目俊朗的男子,眉眼之间有种说不出的威严。
他身着黑色冕服,蔽膝上金线绣满的十二章纹在黑夜中绚丽夺目。
是明王昭祝。
明王的身侧有女子身着华服,回身举步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
“那是明王的宠姬谷姬。”薄烟在十三耳边轻声说。
哦,原来那便是谷姬。
果然是名不虚传——
据说谷姬原是九山国国主的妻子,明国先王昭礼垂涎谷姬的美色,发兵攻打九山国,便是为了得到她。但是谷姬还没到出云城,昭礼便暴毙身亡,于是她就成了昭祝的姬妾。
“不过——”薄烟又轻轻一笑,“依我看啊,咱们十三来日长成了,会比谷姬更美貌,不知道会不会也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哎!”十三一跺脚,“薄烟姐姐你可别胡说——我才不要做那种亡国的女子!”
薄烟忍不住扑哧一笑。
忽然,全场静默无声。
十三顺着众人的视线,向湖面上望去。
月光下,波光细碎如银。
一叶竹筏,从湖的那一面缓缓漂来。
竹筏上,有白衣男子面水而坐,支起右膝,右手闲闲地搁在膝盖上。
夜风吹动,他长长的衣裾在月下飘荡如透明的蝉翼,衣角垂入碧池中,竹筏漂过,在水面上划出清晰的波痕,荡漾出深沉的绿色。
眉目润如玉,唇边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千年不变的美好。
“先生…”十三在心底微微惊叹。
如此出众的男子,只静静地坐着,便如一颗璀璨的夜明珠,于这黑夜中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去,甚至美艳名冠天下的谷姬,在这样的光芒下都黯然失色。
他美好得接近完美。
只是——
…
他沉默了片刻。
唇边忽然勾起一个轻薄的笑容,如狡黠的狐狸,猛地凑到十三面前,“你看我像什么呢?”
…
“他们说,她是一只狐妖呢。”那总是淡淡含笑的面容上,忽然有了一丝柔软的悲伤。
…
这样完美的外表下,掩藏的悲伤到底有多深呢?
竹凤浅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笛子,手指一转凑至唇边。先是短而急促的一声“嘘”,众人俱是一凛,纷纷回过神来,轻轻吁了一口气,仍旧在心里感叹着公子浅的出众。
如果他是一名女子,恐怕会成为天下霸主追逐的对象吧!
听说他的母亲是一只狐妖呢!
清亮的笛音,从笛管中汩汩流淌而出。
掠过湖水,穿破夜空。
竹凤浅静坐在竹筏上,风抚过他润白如玉的脸颊。起初,那风是细细柔柔的,仿若并不存在,随着笛音高昂,微风轻嘘,翻卷起竹筏上男子的衣袂飞扬。
湖水倒映出苍白的明月。
波光明暗不定。
乐曲越发的激昂,湖面上惊起狂风大浪,小小的竹筏在骇浪中漂荡如落叶,如墨的长发在风中凌乱地飞起。湖浪翻涌着,月光斑驳成一片细碎的苍白的光。
竹凤浅于这一片狂乱之中却依然静坐不动,美妙的乐曲不断倾泻。
奇怪的是,那狂风骇浪,只发生在竹凤浅周围,宴席中依然是风平月明、微风轻抚,只吹得动十三鬓角的发。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湖面上的惊涛骇浪,大气也不敢喘,生怕一不留神那狂风便会席卷而来。
远处是狂风大作、惊涛骇浪。
周围是静谧一片、晚风和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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涛声如雷,撼动每一个听众的心脏跟着狂跳。
风声呼呼,如深林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