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凝转过头,脸色有些苍白的看着郭氏,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她,“您觉不觉得,刚才的那位小公子,长得非常像一个人。”
像一个人?
郭氏朝着那小男娃远去的背影看了一眼,想问一句“像什么人?”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倏然睁大了眼睛。
白泉寺后山有一口灵泉,据说泉水甘甜无比,最重要的是求子非常的灵验。皇城不少妇人,成亲之后便会来白泉寺讨一口泉水喝。
魏嬷嬷就一定要她过去喝灵泉,还说:“…嫁到宋家的姑奶奶也喝过,上回不是立刻就诊出有孕了吗?”
说得是江婠。
沈令善却是不相信的,但是见魏嬷嬷如此坚持,就和她一道去灵泉那边。
白泉寺的灵泉每日只赠百碗,之后便要明日再赠。沈令善刚好便是那第一百。
她坐在古树下的石桌前,魏嬷嬷拿着一只青花瓷的小碗过来,走得小心翼翼,护着碗中的泉水,端到她的面前:“据说这地第一百碗是最灵验的,看来连菩萨都在帮着夫人。”
…好像喝了这泉水真的能有孕似的。
沈令善笑着接过小碗,准备饮水。
远远的,就听到一个声音。
“…什么?今日就赠完了?就不能多一碗吗?我多捐些香油钱就是了。”是个女子的声音,听上去十分的年轻。看来也是来求子的,来得稍微迟了一些。
“夫人,那小师父说再多的钱也不成,就算面前喝了,也是不灵验的。不过…好像那地一百碗刚被一个老妇人拿了去,不知道这会儿还有没有喝。”应该是个丫鬟说得。
沈令善低头看了看碗中清澈的泉水。
之后就看到一个装扮的十分华丽精致的女子朝着她走来,一看到她,就顿了顿,好像是有些惊讶,然后笑了起来:“我当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我家二嫂啊。”
沈令善执着瓷碗的手顿了顿,轻轻弯了弯唇瓣。
当真是巧了,面前的这位不是别人,正是程瓒的亲妹妹程宝华。
程宝华去年年初才刚出嫁,她的夫君是前一科的榜眼,如今任翰林院修撰。
江婠这个小姑子待她虽然言辞不善,却从来不会在她背后说什么。可程宝华却不一样,她面上同她交好,实际上是个两面三刀之人。因程家并不富庶,每月的例银有限,程宝华再得宠,用度也不能超出太多,便惦记着她的嫁妆。她从来不缺银子,给她买首饰其实也没什么,只是程宝华却是个恩将仇报的…
她和婆婆叶氏闹得这样僵,有一部分是拜程宝华所赐。
沈令善看了她一眼。
程宝华穿了一件大红色百蝶穿花纹的遍地金褙子,梳着宝髻,打扮的非常华贵。她容貌生得不错,只是这繁琐的首饰,却是将她压得有些老气笨重。她也在看沈令善,瞧着她戴了一支红翡滴珠凤头钗,一对珍珠耳珰,珍珠耳珰倒不是什么稀罕的,只是她戴的是一对极少见的粉珍珠…那样大小的,自然是价值不菲。看来她嫁给齐国公江屿,日子过得倒是不错…
程宝华就看着她手中的青花瓷小碗,说道:“我倒是叫错了,你现在可不是我的二嫂了,该改口叫你国公夫人了…怎么?你也来求子吗?这倒是让菩萨为难了。”
女子嫁到夫家,难伺候的除了婆婆,便是小姑子了。若是不小心摊上一个脾气不好的小姑子,那只能自认倒霉了。
沈令善垂了垂眼…好像这些倒霉的事情,都让她给碰上了。
魏嬷嬷最是见不得程宝华欺负她家夫人,先前她是小姑子,得让着她三分,也就忍了,如今可不一样了,就道:“这位夫人,请您待我家夫人客气一些。”
“你…”程宝华想说“你算个什么东西”,就见沈令善的身后,还跟了不少的丫鬟护卫。
排场非常的大。
而且那护卫看上去一个个身材高大魁梧…
她可没有带那么多人。于是便咬了咬唇,态度好了一些,“怎么说咱们也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四五年。江夫人,你就把这泉水让给我,成不成?”
这样的语气,如果是以前,她可能真的还会同意的。毕竟不给她,她又要去叶氏那里闹。
如今…
沈令善想了想,便低头见碗中的泉水慢慢喝下,一口不剩。
也不是她小气,本来就是她的东西,没有必要让给别人,而且对方还是这种人。
程宝华气得噎了一下,刚想和沈令善理论,这才看到不远处走来的人,眼睛一亮,就急急忙忙喊道:“…二哥!你终于来了。你快来看看,谁在欺负你妹妹。”
第32章 求子
叶氏老远就听到女儿的声音了。
她见程宝华站在古树下,仿佛是受了委屈的模样,忙走了过去。后面同行的程家长房几人,两个儿子,儿媳谢幼贞,也都跟了上去。看到程宝华面前的沈令善,叶氏非常的惊讶,居然在这里碰上了。五年的婆媳,这沈令善的脾气她也算是领教过了,越来越不像话。
就听程宝华说:“母亲,你看看她…二哥,你也要为我做主啊。”
程瓒颀长高挑,此刻无疑是最出众的。他穿了一件宝蓝色云纹团花湖绸直裰,面如冠玉,皎若玉树。一张风姿清雅的脸和当初并没有什么两样,暖洋洋的柔光打在他的脸上,看上去非常的柔和。
…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很舒服,非常像亲近的感觉。
他好像没有看到沈令善似的,只淡淡对着程宝华说:“佛门清静之地,你莫要胡闹。”
程宝华有些不服气。
而叶氏看了一眼沈令善身后的护卫…听说她刚和离就嫁给齐国公江屿了,如今应当是极受宠的。
叶氏从来都能摆正自己的位置,当初沈令善是沈家晚辈的时候,那样的活泼娇憨,她自然是喜欢。嫁给程瓒,成为她儿媳时,却是缺乏稳重,且容貌生得太过出挑,根本不是她心目中理想的儿媳。自然是百般挑剔。
眼下她是堂堂齐国公夫人,他们程家是得罪不起的,就和沈令善说:“宝华就是这样的脾气,你莫要介意…”又让程宝华跟沈令善道歉。
程家长房嫡出四兄弟,唯有程宝华一个嫡女,自然是宠爱过甚,性格骄纵。加之先前她仗着小姑子的身份,对沈令善的态度也习惯了,每回兄长和母亲都会站在她这边的,今日却要让她道歉。
程宝华哪里肯?
叶氏到底也是宠女儿,只冲着沈令善笑了笑:“宝华不懂事,我这个当母亲的,替她向你赔个不是吧。”
当初程瓒和沈令善和离,沈迳可是发了话,之后沈家和程家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沈令善很久没有见到叶氏这样和颜悦色的和她说话了,当婆婆的,在儿媳面前,总是摆着高姿态。起初沈令善只能忍着,后来叶氏太过分的时候,她也会反抗,只是姜还是老的辣,何况她身为儿媳本来就站在无理的那一方,又如何使叶氏的对手…
在程家的那五年,现在想起来,她不知道是如何度过的,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沈令善也温和的笑了笑,不急不缓的说道:“程老夫人言重了。您是长辈,我哪里受得起?”
叶氏笑笑…有底气了果真是不一样。
见沈令善这样对母亲,程宝华就道:“既然知道我母亲是你的长辈,你待她就这般态度?”程宝华总是这样的不讲理,自己做什么都成,旁人一丁点儿的错误便揪着不放。
沈令善记起了一件事情…当初程宝华丢了一个玉镯,怀疑是身边一个叫墨玉的丫鬟偷的,明明半点证据都没有,却活生生将那丫鬟打断了双腿。后来那个玉镯找到了,就落在午睡的美人榻上。这件事情被叶氏知道了,担心程宝华传出去名声有损,就将那丫鬟赶出府去了。
沈令善就看她:“那你要我如何态度?”
不就是嫁了一个官阶高一些的夫君吗?听说那齐国公江屿是个手段毒辣杀伐果决之人…听说长得也是凶神恶煞的。沈令善这样的人,跟了这样的夫君,还不知道能有几天活头呢。现在也不过是表面风光罢了。程宝华就理直气壮的说:“自然是好好和我母亲说话,向她道歉…”
叶氏用力捏了一下程宝华的手,程宝华奇怪的看了一眼叶氏:“母亲,您捏我做什么?”
叶氏额头突突直跳,觉得这女儿当真是被她宠坏了…这样的性子,日后是要吃苦头的。
不再是婆媳关系,沈令善对叶氏没有什么好顾忌的。她正欲开口,就看到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朝着这边走来…身后跟着不少护卫。
锦靴轻轻踩在了落在地上的海棠花之上,一步步走来。
他的长相及其俊美,穿了件石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系了白玉革带,腰间佩戴玉佩、香囊。步履沉稳,明明是面色淡淡的,却又有一种凌人的气势。那是身处高位已久之人,才自然散发的气场。
…这样强大的气势,反倒让人忽略了他原本俊美的长相。
沈令善就看到他站在海棠花树下,对自己伸出了手:“…到我这边来。”
他怎么来了?他不是应该在宫里吗?沈令善疑惑着,心里还是挺开心的,就走了过去。行了几步,经过程瓒的时候,就十分自然的同他错身而过,程瓒几乎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清香。
她站到了江屿的面前,笑了笑,抬头和他说话:“国公爷怎么来了?”
江屿将她的手轻轻握住,带到身边,没有回答她的话,只低头问她:“怎么样?玩儿得开心吗?”
她哪里是来玩儿的?她可是非常虔诚的来拜佛的。不过…好像的确挺开心的。大概是之前在程家后宅闷了整整五年,现在出门,去哪里都觉得好玩。
她眉眼含着欣喜,和他说:“还不错。”
“…这位就是齐国公江屿吗?”程宝华轻轻在叶氏的耳边说道。目光静静落在那人的身上。她便只是一个内宅妇人,也知道齐国公江屿权倾朝野,连小皇帝都十分听他的话。她大哥也算出色了,可官职和江屿,却是不够比的。可是…传言不是说他长得很吓人吗?怎么…怎么这么好看?
叶氏也是见过一定世面的,瞧着这齐国公江屿来了,想着方才那话,是不是都被他听去了…好像前任的兵部侍郎龚大人,就因为疏劾江屿,被其诬陷下狱,受酷刑而死。想到这里,叶氏手心都开始冒冷汗…
就见他抬眼淡淡的望了过来,说道:“听程姑娘的意思,好像我夫人对程老夫人有些不敬?”
还是来了…
叶氏捏了捏自己的手心,镇定了一些,这个时候可不敢让程宝华再胡言乱语了,就说:“没有的事,我自幼便是看着国公夫人长大的,今儿遇见不过叙叙旧罢了。”
程宝华想说话,但看到那男子如此威严的气势,也是吓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的…怎么这么吓人?明明刚才对沈令善说话的时候,看上去那样温和。
江屿就微微颔首,说道:“如此便好。倘若日后内子有何得罪之处,需要道歉,上门来找我便是。”
找他要道歉?谁人敢上门?
这样意思不就是说…日后沈令善在外面如何不尊重他们,都不能对沈令善如何,有什么事情便去找他…这不是纵容嘛!
见母亲这样受委屈,程瓒就开口道:“齐国公未免太过偏袒。”
好像是才注意到了程瓒,江屿看了他一眼,很久才缓缓说道:“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这样的公允我的确是做不到…这一点,我在程二爷面前,倒是甘拜下风。”
程瓒一时哑口无言。之后淡淡笑了笑。
到底是极其出色的男子,面对江屿,也没有丝毫的胆怯…倘若有一日他知道他这位妻子柔弱外表下的本性,不知道他是否还会如此袒护她?
只是程瓒抬眼望去,看到她亭亭玉立于他身畔,黛眉妙目,风姿玉容。甚至适才从他身边走过,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这样的沈令善,对于他来说有些陌生。大概每个男人都是如此,这种感觉和是否在意无关,毕竟沈令善曾经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如今光明正大的冠上了“江氏”,他若是没有半点心思变化,那是骗人的。
从后山回来,沈令善随江屿一起去见老太太。路上她便问他:“…那你今晚要留宿吗?”好像就这么特意来一趟,有些太折腾了。可是他又不是那种很有闲暇的人。
江屿点头:“嗯。明日我会早些离开,下午来接你。”
真的是这样,也太麻烦了…沈令善就说:“不用了。我不会有事的。”他派了那么多护卫保护她,没有必要在亲自麻烦他。
怎么会麻烦呢?他一点都不觉得麻烦,反倒有种乐在其中的味道。
他侧目看着她安静的侧脸,想着刚才那程瓒…怪不得当初她那么喜欢,她应该就是喜欢这种温润如玉的男子。好像之前明明已经不在乎了,过去的都过去了,只是一想到,她当初那样真心的喜欢过那个人。那么多年…
沈令善见他没有说话,想着他做的决定,她应该是改变不了的。她低头看了看被他握在手心的手,再想刚才的程瓒。好像当初喜欢程瓒,就像一场梦一样。
她之前觉得会喜欢一辈子的人,如今却能非常平静的放下…
原来感情有时候并不是随着时间的积累越来越多的,在她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日子里,一点一点的被消耗殆尽。
她就笑笑和他说:“那我明天等你,你要早点来。”
他看着她笑靥如花的模样,轻轻抚了抚她的眉眼,“嗯”了一声,才问她:“刚才去求子了?”
什么求子?沈令善脸颊一烫,有些赧然道:“魏嬷嬷硬要拉着我去的…”
他却好像没有笑话她,轻轻的和她说道:“善善,赶紧给我生个孩子吧。”
…那样他可能会觉得踏实一点。
周围是海棠花淡淡的香气,他的声音很轻,听上去很舒服。
并不是捉弄她的语气,非常的认真。沈令善也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抬起头看着他俊朗的眉眼,这样好的长相…她忽然觉得,生一个像江屿那样的孩子,好像也不错。
郭氏回到后山客房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刚才那个忽然撞到她的小男娃眉眼当真和他太像了。
她就让香凝去打听打听。
等到香凝进来回禀的时候,就和她说道:“二夫人,奴婢随着那小公子的方向跟了过去,就见他们二人进了一处客房。里面好像有位年轻的夫人,看穿戴不是一般的人家,客房外有护卫守着,奴婢也打听过,但是却打听不到那位夫人的身份…”
打听不到,那便是刻意瞒着。
若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身份,何须这样瞒着?
郭氏越想越觉得在理。那个孩子的眉眼,像极了长房的那三兄弟,和嵘哥儿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江嵘才九岁,而江峋这几年一直身在战场,每回过年都不见得回来一趟,怎么可能会有一个四五岁的孩子?那么…这孩子极有可能就是江屿的。
先前沈令善会和程瓒和离,大概也和那个突然从外面领回来的庶子有关…最后闹得沈、程两家断绝了来往。若是这一回,江屿也冒出了一个庶子…现在沈令善不是很威风吗?她倒是要看看,若是当真到了那个时候,这沈令善还笑不笑得出来。
第33章 俪影
叶氏一回到客房就坐立不安。
虽说刚才那齐国公江屿并没有说什么,但是她总觉得不踏实。就对三儿媳谢幼贞说:“你和沈令善的关系素来好,过去替宝华向她道个歉,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咱们程家日后见着她绕道走总成了吧?”
沈令善在程家那五年过成那样,但凡怀恨在心,总是见不惯他们程家好的。如今又嫁给了江屿…当真要对他们程家做什么,简直是易如反掌的。
叶氏对几位儿媳素来严苛。谢幼贞温良贤淑,又早早的生下了聪慧伶俐的福哥儿,叶氏对她还算是客气一些的。
谢幼贞欲点头,一旁的程珏就说:“母亲,方才分明是四妹的不是,二…”说得太快,程珏顿了顿,下意识看了一眼正坐在圈椅上喝茶,和庶子寿哥儿说话的程瓒。他好像没有注意到这边。
程珏垂了垂眼,就继续道,“沈令善若当真是那种人,那何必等到现在…她嫁给江屿也有一段日子了,江屿在朝堂上也并没有为难程家什么。幼贞和沈令善乃是表姐妹,她去说说话,本来也没什么的,只是您这样袒护四妹,有些太过了。若是不教好四妹,今日就算有幼贞去说,下回难道又要她去吗?”
本来也是没什么的,叶氏对儿媳的态度一直如此,谢幼贞也是习惯的。这会儿听着程珏如此护着她,她缓缓转过身看他俊朗的侧脸,只觉得甜到心里去…有一个对他这么好的夫君,和一个聪慧的儿子,就算婆婆稍微难相与一些,也是值得的。
“三哥!”
程宝华听不下去了,生气道:“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呢。我可是你的亲妹妹。”怎么帮着沈令善说话啊?
“…住口!”叶氏立马喝道。这回她也没有一贯纵容程宝华,只看着她说道,“你三哥那句话说得不对?今日若不是你去招惹沈令善,我至于如此担心?你今日得罪了沈令善,日后但凡她真的要为难你,你和女婿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的。好一点,女婿就一辈子是个翰林院修撰,若是人家狠一些…谁知道会随便安个什么罪名。”
程宝华翕了翕唇,愣愣的回过神,这才有些慌了,抓着叶氏的衣袖道:“母亲,那您得帮帮我。你知道我和沈令善一向处得不好…她、她肯定会报复我的。”以前她做过那么多欺负她的事情。
叶氏淡淡睨了她一眼:“现在知道怕了?”
程宝华点点头:“女儿知道错了。”
叶氏也是真心心疼女儿,所以这会儿才不得不说这些话。倘若今日这事儿就这样过去了,她不长记性,日后见着沈令善还那样对她说话,那下回就是谢幼贞也不定有用了。
叶氏道:“知道错了就好,待会儿你同你三嫂一道去向沈令善道个歉。”
向沈令善道歉…自然是不愿意的。不过一想到那些严重的后果,程宝华也只好点头:“女儿知道了。”
郭氏是个性子急的,这样的好戏,自然不能光有她一个人看,就跑去老太太那里。闵氏和几位儿媳在陪老太太,郭氏就小声对老太太说:“娘,儿媳有要事同你说…”
她能有什么要事?老太太看郭氏这副表情,好像真的有要事的样子,就让闵氏她们出去走走,独独将郭氏留下来:“有什么事,你就只管说吧。”
郭氏笑吟吟的坐了下来,将事情都和老太太说了,末了见老太太一副诧异的模样,就继续道:“…娘你可是没有看到,那小男娃当真和屿哥儿生得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又看向丫鬟香凝,“你也看到了,是不是?”
香凝赶紧点头:“是啊老太太,奴婢亲眼所见。”
老太太略微惊讶之后,很快却恢复了平静的表情,看向郭氏:“你的意思是,屿哥儿在外面养了外室,还有个四五岁的庶子?”
皇城但凡有些权势的男子,养外室都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不过外室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可如今…
郭氏就叹息了一声,说:“屿哥儿和他媳妇儿刚成亲,按理说这件事情的确不该让她知道的。可是您看,屿哥儿他都快三十了,膝下没个一男半女,说出去也不好听。外室虽然不光彩,可若真有了儿子,弄顶小轿抬进门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屿哥儿媳妇儿若是看着觉得碍眼,便随便将人打发到一处地儿,最重要的是这庶子啊。”
听上去好像真的是为沈令善着想似的。
老太太一直不说话,郭氏心下有些慌…她抬眼看了看老太太,见那攒珠眉勒下,一双眼睛看上去神色有些奇怪,若有所思的模样。
以为是老太太在犹豫,就又说:“我相信,屿哥儿媳妇儿是个懂事的。毕竟是咱们江家的血脉,没有流落在外面的道理。”
“…你最近是不是没有事情做?”
啊?突然这么一句,郭氏怔了怔,狐疑的望着老太太,愣愣道:“娘…”
老太太看她的目光有些无奈,语气平静的说道:“如今家宅安宁,你是不是要闹出点事情来才觉得开心?屿哥儿的性子你还不清楚,他为何没有子嗣,为何迟迟不娶,为何在沈氏一和离之后,就让人上门提亲…四五岁的孩子,都长得差不多,你只不过瞧了一眼,就说这孩子是屿哥儿的。会不会太儿戏了?你糊弄我也就算了,若是去屿哥儿媳妇那边说,那出了什么事儿,我也帮不了你。人家小两口日子过得好好的,我劝你还是多花点心思教教自己的孩子…”
这话一下子就戳到了郭氏的痛处。她育有三儿两女,泰半都是惹麻烦的性子。都是被郭氏惯出来的。
郭氏只好唯唯诺诺道:“娘说的是,是我…是我太着急了,我以为屿哥儿若是有孩子,您会开心的。”
老太太语重心长的道:“我自然会开心,但是我活了大半辈子了,有些事情也看淡了,曾孙的事情我也不会强求的。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从客房出来,郭氏走出前院,就回头又看了一眼。
香凝就说:“二夫人,您看老太太这样生气,我看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吧…兴许真的是长得相似罢了。”
真的如此吗?郭氏不信。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而且刚才老太太的表情太奇怪,一开始分明有些诧异的,后来为何是这样的表情…好像是知道些什么似的?
难道老太太知道这件事情?郭氏的眼中闪过一丝猜疑。
这么一想,郭氏更加笃定,那孩子肯定是江屿养在外面的庶子了。她一定要将此事查清楚。
“…她走了吗?”老太太问道。
张嬷嬷看了看,见郭氏和她的丫鬟已经没了身影,就和老太太说:“二夫人已经走远了。
老太太这才稍稍松懈下来,抬手揉了揉了眉心,淡淡的说道:“你说…她是不是回来了?”四五的孩子,年纪倒是对的上。居然还被郭氏看到了,以为是屿哥儿的孩子。
那孩子自然不是屿哥儿的…
张嬷嬷就说:“老太太您也不用太担心,事情都过去了,就算被国公爷看到了,也怪不到老太太您身上来,您毕竟是他的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