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意正浓时,忽觉自己被人紧紧地抱在怀里,她忙睁眼抬头看去,就着走廊上透进来的昏黄灯火,赫云连城那张俊美夫俦的脸,印入她的眼帘。将兰儿柔软的身子抱在怀中,这么温暖这么香甜,赫云连城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缓缓地、一点一点地,落下心房。

感受到了连城心底的惊惶和害怕,郁心兰忍不住伸出手臂回抱住他,紧紧地靠在他怀里。两个人就这样默默无语地拥抱着,谁也不开口说话。“胆子越来越大了啊!”

片刻后,赫云连城慢慢恢复了冷静,可是一想到贺尘之前向他禀报的前后经过,心中就有一团怒火猛烈地燃烧了起来,说话的语气,却愈发的冰冷了。

凭着对赫云连城的了解,郁心兰知道他这是生气了,非常生气。但似乎不象是在生二姑娘和大伯母的气,怎么好象是冲着她来的?

她有点子摸不着头脑,却知道愤怒中的男人是不能惹的,忙伏低做小,柔柔地轻声道:“连城你累了吧?快躺下歇一歇。”

见兰儿还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赫云连城心底里的火焰再也掩藏不住,一把将她推开一点。郁心兰都没回过神来,就被赫云连城一把按在了他的膝头上,“啪啪”两声,她可怜的小屁股立即就火烧火燎了起来。“呜~呜~,你居然打我!”其实并不是那么疼,可是总觉得人格受辱,郁心兰气得两腿乱踢。

“别乱动,小心胎儿。”赫云连城被她给唬住,忙将她提起来,牢牢地抱在怀里,不让她乱踢乱踹,又是心疼又是恼火,“你就这么不在意肚子里的孩子?非要亲身犯险?”

郁心兰立马安静了,原来是生气这个呀。

她在心里嘿嘿地笑了几声,明媚的小脸上却是满满的委曲,伸出玉手摸着连城的衣襟道:“我是想着,大伯母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敢真的行凶呢。再者说,我一早儿就让贺尘和黄奇两个,带着你留的侍卫暗中跟着了,他们是你一手训练出来的,不但武功高强,还胆大心细,我肯定不会有事儿的。”

这马屁拍得恰到好处,赫云连城冰封的俊脸终于有了一丝松动。郁心兰再接再厉,努力做出诚恳的样子,保证道:“下一回,我怎么都不会这样了,若是知道会有事情发生,我就窝在府中不出门。”说着又拿小脸往他的俊

脸上蹭,娇滴滴柔腻腻地道:“连城,别生气了好不好?我现在不是好好儿的吗?”

赫云连城哼了一声,想再拿话教训她几句,郁心兰小嘴一扁,眼里汪起一泡泪,用手摸索着屁股道:“好疼啊。”

赫云连城心中一紧,忙伸手帮着她揉,嘴里道着歉:“是我刚才手重了,还疼吗?”原本还想说,“以后都不会再加一指在你身上的”,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自己这个小妻子最会顺杆爬,好奇心重,胆子又大,他还是给自己留点余地比较好。

郁心兰则在心中暗道好险,若是让连城知道,她一早儿就知道程夫人买通了江湖中人,不定会怎么生气呢。

其实她并不是不顾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只是想着,程夫人的为人虽然刻薄了一点、贪婪了一点,嘴巴讨厌了一点,可到底没真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通常都是在一旁煽阴风点鬼火,可见是个胆子不大的人,按说应该是不敢真的绑架她的。可是这回程夫人却敢做出这样的举动,必定幕后有人帮着策划才是。

因此,她才会想着以身犯险,想知道幕后之人是谁。哪知道当时没查出来,事后郁玫却来给她指了一个方向。

吞吞吐吐地将自己的猜测告诉连城后,郁心兰小心翼翼地道:“若不是庄郡王将这事儿,当着那么多的人的面透了底,程夫人也不至于这么恨我们吧?再者说,她和那妈妈都是妇道人家,只怕连到哪里去请江湖中人都不知道,听贺尘他们说,那几个都是挺厉害的硬桩子。”

边说边看着连城的脸色。

贺尘和黄奇都觉得女人是弱小的,只是拣了些轻松的事情向她禀报,但肯定是会将实情报与连城知晓的。

赫云连城的俊脸仿佛结了一层冰霜,见小妻子仰头看着自己,才不由自主地缓和了神色道:“等我和父亲狩猎回来之后,再来审问吧,你好生在府中养胎便是。”

赫云连城一边说着话儿,一边也没忘了帮妻子按揉臀部。

所谓小别胜新婚,更何况掌下的臀瓣细滑而有弹性,不多时,赫云连城的气息就粗重了起来。郁心兰已是酥软下去,脸颊晕红,只是心知自己这才三个多月的身子,不能如了他的愿,因而低喃道:“你可别再动,再动可就得自己解决了。”

“你帮我。”

昏暗中,赫云连城的眼中仿佛盛满了星光,郁心兰羞得赶紧一缩身子,滚到床内躺下,拿被子捂住头脸道:“快安置吧。”赫云连城不甘心这般被冷落,宽衣躺下后,拉了妻子温温软软的手按到自己灼热处,发出销魂的吟声,喃喃道:“先帮我,再歇息吧!”

“啐!”郁心兰抽不回手,不由啐了赫云连城一口,又好气又好笑,“这三更半夜的,你明早不用起来去秋山了么?”赫云连城十分认真地道:“我已经飞鸽传书给皇上了,告了几天假,明日晚些再启程便是。其实,满了三个月,我小心一点,应当没事的。”说着去舔咬郁心兰的耳垂,大手也不老实地上下移动。郁心兰缠不过他,只得红着脸如了他的愿。

第二日清晨,赫云连城神清气爽地起身,先去审问了程夫人和那妈妈,之后唤来了贺尘和黄奇二人,交待他们调查一些事宜,又去练武场练了一趟剑术,回到屋内净了身,拿了本书坐在榻上看了许久,直至日上三竿了,郁心兰才懒洋洋地起来。

“醒来了?”赫云连城听到动静,挑起床帘,立在床边,含笑俯视着郁心兰。

被他目光里的深意臊红了脸,郁心兰娇瞪他一眼,又暖了一眼假装什么也没看见的丫头们,恼得伸手去掐赫云连城的腰内,嗔道:“快让开啦,水都要凉了。”

她自以为表情凶悍,其实在赫云连城的眼里,不过是羞答答地装腔作势罢了,比之她平素的淡然优雅,更添了几分清新可爱。赫云连城只当没有听见,依旧含笑注视着郁心兰,直盯得她粉嫩的小脸晕起一层薄薄的淡红,才退开两步,让丫头们服侍她梳洗更衣。待郁心兰忙好了,用过早饭,赫云连城这才坐到她身边,轻声道:“你昨晚说的事儿,我心中有数,不过,暂时还是不要提了,不必告诉母亲。”

如今正是立储的关键时期,一点小事都有可能打破朝中的局势,可是皇上的心思又难揣测,皇上挑选继承人的标准,自然是以谁能将玥国带入辉煌为主,决不会因一点小瑕疵就废弃谁,所以谁也不知道,皇上最后会立谁为储君,为了日后的安全着想,还是暂且忍耐,况且,仅凭庄郡王的几句“赞美之词”,也不可能去向他兴师问罪。

郁心兰自是明白这个道理,也知道连城必定会用其它的方式,与庄郡王“沟通”,于是乖巧地应承道,“明白,我不会告诉母亲的。”

赫云连城又道:“还要记得送份谢礼给钱府。这次还多亏了钱劲。”钱劲如今被贬为一名看守城门的军士,从普通的士兵开始,重新慢慢积累军功往上升,没将钱劲划为安亲王一党,已经是看在钱家为朝廷所作的贡献的面子上了。昨日他正好在城门值守,遇上贺尘和黄奇追捕那几名江湖中人,他便拔刀相助。

这事儿贺尘他们并未与郁心兰说起,郁心兰还是头一回听到,忙道:“好的,一会子我就让紫菱备份厚礼,让贺尘陪她送去钱府。”

赫云连城点了点头,“甚好。”

陪了妻儿大半日,贺尘和黄奇带回了在外面搜查的消息。之前程夫人和那妈妈便招供,她们有心让连城和郁心兰吃点苦头,却不知要如何才能给这小夫妻吃苦头,正巧那日那妈妈出府替程夫人买上好的彩色丝线,无意之中听到一个人付钱给江湖中人,感谢那江湖人帮他“办了事”,那妈妈立即上了心,先寻着了那江湖人的住处,再回府与程夫人商量。赫云连城自是不信,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找江湖中人办事,多半是见不得光的事,还会在一条小巷子里交易?还会让一个婆子给听到?

可惜今日贺尘和黄奇带回的消息,却是说,的确是有那么回事,之前找那江湖人做买卖的人,是个商人,一番逼问下,他已经承认买通江湖中人去对付生意对手。

看来是暂时查不出什么了。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赫云连城的表情倒没什么变化,瞧了眼漏刻,已是近晌午,便让人早些传饭,他急着赶路。

曜儿和悦儿睡到这会子才起床,乳娘抱着他俩到正屋里,见到父亲也在,两个家伙立即兴奋往直扑,“爹爹”。

赫云连城展眉一笑,一手抱了一个,带到院子里赏秋菊。用过午饭,终是不得不走了,他前日才送皇后回京,走在半路,接到了程夫人差人送来的恐吓信,当即便调转马头回了京,虽说他飞鸽传书至秋山那边告假,可是到底是不遵皇命,怕被有心人拿着做文章。郁心兰亲自送出大门,看着连城和几名侍卫的身影远得没了影儿,这才回静思园,与紫菱好生挑了些寓意多子多福的贺仪,准备亲自上门恭贺唐宁。至于钱劲那边,郁心兰也准备了一份厚礼,让贺尘陪着紫菱一同送去,代她表示感谢。

秋山猎场

此时的秋猎已近尾声,建安帝今日猎了一头豹子,兴致极高,便有人提议,不如学草原上的民族,办个篝火晚会,男女老少围坐一起,边唱边跳,热闹热闹。

此提议得到了建安帝的赞许,晚上便在行宫花园的广场上,升起了三堆篝火,难得有机会这样男女混坐在一起,光明正大地打量旁人的如花美眷,每个官员都笑得脸红扑扑的,兴致高昂,更有那胆大的,和着乐声在篝火旁跳起舞来。

待建安帝也来了兴致,下场跳了一圈后,篝火晚会的气氛冲到了最高点。

庄郡王明子恒手执夜光杯,轻晃着杯中殷红的葡萄酒,坐在矮几边,看着场中玩得忘乎所以的父皇,嘴角噙着一抹笑,眼角的余光却时常往宫门的方向看去。

到现在还没出现,今日应当不可能来了。明日是围猎的最后一日,只要连城明日不出现在猎场上,一切就都好办了。

明子恒满意地一口饮尽杯中酒,潇洒地站起身来,正想到场中,与父皇和大臣们同乐之时,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从宫门方向的黑暗中,一步一步迅速走来。

连城!明子恒的心口一滞,他竟然真的赶来了。

自前日夜晚接到京城内的飞鸽传书,明子恒就在暗暗担心连城会及时赶到。他原本的计划是,让程夫人抓住郁心兰,以赫云连城对郁心兰的感情,赫云连城必定会半途折返回京,寻找郁心兰,从而拖住赫云连城,让他不能在秋猎结束前返回秋山。

有皇命在身而擅离职守,可是重罪,永郡王就是最好的例子。

虽然以皇上对连城的宠爱,是不可能会降罪于他的,但是朝中好事的言官们必定会有微词,弹劾的奏折必定会如雪片一般飞舞,纵使父皇再偏袒,也不能不顾忌朝臣们的看法。最后,赫云连城只能卸了禁军上品大将军的职位,当个闲散王爷,或是被皇上另派闲职。

他并非要将连城置于死地,他只是要连城的那个位置,禁军上品大将军的位置,连接替的人选他都已经挑选好,只要连城下来了,他就有办法不动声色地将那人顶上去。

可是,程夫人那边竟没得手,以至于连城及时地赶回来了。正胡乱想着,赫云连城已经快步走到了场中,向着皇上的方向单膝下跪,“微臣复命来迟,请吾皇恕罪。”

建安帝跳得满头大汗,正要回座休息,听到连城的声音,忙转过身,笑眯眯地看向他道:“无妨,你快快入席吧,看大家伙玩得多开心。”

随侍的太监立即将赫云连城的席位摆好,紧邻皇上龙椅的左手第二席。赫云连城谢了恩,端正地坐下,向回了席的建安帝敬了一杯。便有些自诩正直的大臣看不过眼,挥手停了场边的奏乐,大踏步走到皇上跟前,躬身禀道:“皇上,请恕臣冒昧,臣想请问诚郡王爷,为何您的亲卫昨日上午已经返回秋山猎场,而您却晚了两天一夜呢?”

明子恒的眼睛一亮,其他大臣都垂下眸光,可以耳朵却直往主座的位置伸过去。

赫云连城忙站起身来,正要回话”建安帝沉声威严地道:“是我准了靖儿,回京后可以回府去探望一下郡王妃,晚几日再回来。”

皇上如此说了,那几位大臣便无法再继续质问,只得讪讪地回了座。建安帝一拍掌,“乐师为何停下?朕准了么?”

场边的乐师们吓了一跳,忙又手捧乐器,吹拉弹唱。自有那会来事儿的大臣,再度入场跳起舞来,气氛又再度活跃了起来。赫云连城向皇上敬了几杯酒后,便执了一壶一杯,潇洒自若地来到明子恒的座前,自斟上一杯美酒,朝他问道:“飞鸽传书收到了吗?”难道他知道了?明子恒一愣,手在袖笼中紧握成拳。面上,却状似茫然地问道:“什么飞鸽传书?”

赫云连城定定地看着他,将他的表情收于眼底,淡淡地道:“就是王妃有喜的讯息,离京的时候,你不是还不知道吗?”原来是说这个,明子恒松了一口气,由衷地微笑道:“收到了。”

他终于要有嫡子了,心中自然是十分开心的。

赫云连城将酒杯在明子恒的杯子上一碰,弯起唇角道:“恭喜你要做父亲了。”

明子恒举杯回敬,“同喜同喜。对了,这次回京,弟妹可好?”

赫云连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看得明子恒几乎挂不住脸上的笑容,这才慢悠悠地道:“她很好,母子平安。若是她们母子有任何不妥,我会将胆敢伤害他们的人,碎尸万段。”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是轻柔的,声音是轻柔的,表情是随意的,可就是这种淡淡的神情,轻飘飘的话语,更显现出一种“我必当如此”的果断来,愈发让明子恒觉得脊背生寒。

明子恒的脸色一变,随即勉强笑了笑,不知该如何接话。赫云连城却仿佛只是随意说说一般,一口饮尽杯中酒,说道:“觉得我粗鲁无礼了?待唐宁生下孩子之后,你也有会有这样的感受的。”他将眸光转向京城的方向,翘起唇角,绽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绝世笑容,“我的妻儿,重于我的生命。”

明子恒强自挤出一个笑容,“是的,不必等唐宁生下孩子,我也是当父亲的人,如何会不知。”

赫云连城便没再多说,提了酒壶和酒杯,往旁的席位上敬酒去了。

他一定是知道了,还胆敢来威胁我,心中何曾将我当作当朝王爷、未来储君!

看着赫云连城如玉树一般的背影,明子恒抿紧了双唇,连城,是你不愿帮我,又占着那么重要的位置,不能怪我无情。

他俩说话的时候,建安帝和场中的几个王爷、大臣都注意到了,虽然两人都是言笑晏晏,可是周身围绕的气氛,总让人觉得诡异,便不勉多看了几眼。只是到最后,也没见什么特别。

这样君臣同乐的篝火晚会,的确是很能让人放开心胸,纵情声乐,直至月上中天,建安帝和大多数的大臣都已经醉醺醺的了,却还没有半点要散宴的意思。

明子恒寻了个不惹人注意的时机,悄悄离开了广场,转过曲径,到一处假山之后。那里,早有一人在等着他。明子恒迫不及待地问道:“查到了吗?,”

“查到了,是郁心兰一早就发觉了程夫人的计谋,所以…”

所以郁心兰根本就没被程夫人控制住,自然也就谈不上拖住赫云连城了。

明子恒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一面不由自主地赞叹,她真是太聪慧了,若是宁儿有她一半的聪慧,必定能讨好太后和皇后,拉拢朝中大臣的夫人,成为自己的一大助力;一面又恨恨地握紧拳头,为什么这个女人总是能化险为夷?什么事情她都能一眼看出来,心眼未免太多了,哪里有女人的样子!

那人问道:“现在怎么办?”

良久,明子恒长吐出一口气,“罢了,时也、命也,只是时机未到,且先这样吧。”说罢,头也不回地淹没于夜色之中。

那人摇了摇头,轻叹一声,沿着另一条小路回会场。

半道上,迎面遇上赫云彤,她站在月桂树下,光影交错地投在她的粉面上,神情凝重,“你刚才是在跟庄郡王说话么?”那人一怔,随即笑道:“是啊,刚巧遇上…”

“不是吧?我看你早就等在那里了,你们说的话,我也都听到了。”赫云彤重重地闭了闭眼,忍了几忍,却终是没忍住,愤怒地低吼道:“你居然帮着他害我大弟和弟妹!我弟妹还怀着身子呢!明骏,若是我弟妹腹中胎儿有任何不妥,我唯你是问。”

对面的那人,赫然正是平王世子明骏,他素来对娇妻礼让三分,当下便讪讪地笑道:“没事没事,他们挺好的。”

赫云彤刚刚也已经听到了,却是恨他瞒哄自己这么久,忍不住咬牙切齿地问,“你什么时候跟子恒这么近乎的?你不是说不参与到立储之中吗?为何你就不能学一学父王他老人家…”

话未说完,就被明骏给打断了,“我正是在学父王他老人家。父王激流勇退,也是在辅佐了皇上登基之后。小彤,你不知道,父王与皇上已经是堂兄弟了,我与子恒、子期他们的关系就更远,我们的孩子,与后世的新君,就是远上加远了。出了五服,谁还会记得有他们这些个兄弟?”

“现如今皇上看重我,是因着父王的脸面,若哪一天皇上驾崩了,子期和子恒他们登基,哪里还会记得父王的功劳?就算他们还记得,等到了我们的儿子这一辈呢?若是没了皇上的宠信,咱们平王府就会败落下去。京城里多的是度日如年的王爷,吃穿用度还不如平常的官员,我可不想这样。”

他说着说着,见赫云彤陷入了沉思,便上前一步,握住妻子的手道:“你相信我,待子恒登基之后,我也会学父王那样,激流勇退,决不会贪恋权势。小彤,我这也是为了你,为了孩子,为了我们的将来啊。”赫云彤垂眸道:“可是,若不是子恒登基呢?你要如何自处?你就不怕这样会给平王府、给我和孩子带来灾难吗?更何况,你要辅佐子恒,为什么要伤害我的弟弟弟妹?”

她说着抬起头来,直视着明骏的眼睛道:“我倒是觉得,你是在外任上一人独大,喜欢上了这种众人追捧、呼风唤雨的感觉,贪恋起了权势,才会想着辅佐子恒。依我看,即使将来真是子恒登基,你也必定舍不得辞官归隐。”

明骏有些恼火地蹙起眉头,“你怎能这样想我?在你的心里,我就是这样贪恋权势之人?男主外女主内,这件事情你就不必多言了,只是你要记住,不能随意告诉旁人。否则,对我便极为不利。”见赫云彤的表情出离愤怒了,忙又缓和下语气,柔声道:“总之我答应你,不会再针对连城,其实我们也没想将他怎样。”

赫云彤冷笑,“你们只是想害他丢官而已!”

赫云彤是定远侯的长女,虽然侯爷重男轻女,但是对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又是与甘夫人年少情浓之时生下的孩子,自是非常疼爱的,自幼便将赫云彤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所以赫云彤并不象时下的女性,只学了些女诫、诗经之类,而是与男人一样有着政治敏感度。虽然只听了事情的一部分,却能敏锐地察觉出背后的原因来。

明骏的表情立即变得有些悻悻然,赫云彤冷冷地看着他,许久不见他说什么,便带着失望转身离去。

秋猎结束后,大队人马行进了七八天,终于返回了京城。长公主带着郁心兰、二奶奶、岑柔等人,在二门处张望。定远侯与赫云连城等人下了马,女眷们忙迎了上去,将男人们接回府中休息。

定远侯一手接过郁心兰怀中的曜哥儿,先香了几口,放在手中掂了掂,笑道:“好小子,又重了。”

曜哥儿高兴得直抖小身子,“爷爷、爷爷!”

听到长孙子叫他,定远侯更是笑味了一双凤目。赫云连城则接过女儿,用力亲了亲,一手揽着妻子目前尚自纤细的腰肢,往里走去。

进到正厅坐下,长公主便笑问道,“这回秋猎,侯爷收获可丰?皇兄呢?”

定远侯一边拿出一支犀牛角给曜哥儿玩,一边回道:“还不错,猎了一头犀牛。”

大半个月未见,一双双一对对的自是有话要说,不过喝了杯茶,侯爷便令众人散去。待人都走尽了,侯爷才看着长公主道:“一会儿我要去军营,将庶务整理一下。”

长公主不解地问,“整理庶务不急于一时吧?”

定远侯淡淡地道:“明日皇上指派的副元帅便会到了,我总得先行准备着。”

长公主心中一滞,副元帅?不到打仗的时候,哪里会要这么多的军官,这分明就是在分侯爷的兵权。

她正想着,是不是要入宫请安,问一问皇兄的意思,定远侯却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我早有心理准备。”

赫云家帮着始皇帝打下玥国的大好江山,到了这一代,已经是有二百余年了,一直握着玥国大半的兵权,皇上早便有心收回一部分兵权,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赫云家出的这一系列事情,正好给了皇帝一个借口。定远侯拉着长公主的手,笑道:“其实这样也好,我没了那么多公事,便能早些下衙回府,多陪陪你,含饴弄孙,亦是人生一大乐事。”长公主见侯爷是真的想得开,便陪笑道:“正好,明年岑儿就能生个大胖小子出来,便是靖儿兰儿分府别居了,咱们老两口也不会寂寞。”

定侯爷温柔一笑,“清容哪里老了。”

长公主不由得羞涩地垂下头。夫妻两说着体己话儿,暂且不提。赫云连城与郁心兰回到静思园中,郁心兰便让人将早准备好的柚子水、暖身的甜姜汤拿出来,赫云连城用柚子水净了手,去了秽气,喝了一碗甜姜汤。

他做这番事情的时候,郁心兰也将这几日府中的事物都汇报完了,“唐宁那儿和江南那儿,我都送了厚礼,还给江南的儿子江天另打了一副金手圈,他居然打蛇上棒,想当成定亲礼呢。”

赫云连城侧头去看,见妻子虽然是嫌弃的语气,不过神态并不认真,知道她并未生江南的气,便只勾唇一笑。郁心兰又说了几件事,末了撅起小嘴怨道:“唐羽不知怎么的,竟对我有莫大的敌意似的。”那天去庄郡王府给唐宁贺喜,因是初孕,所以唐宁只接待了几名亲威和闺蜜,原本应当和乐一团的,可那唐羽却总是在郁心兰不注意的时候,用那种饱含敌意的目光看着她,郁心兰好意问了一次,她却又不承认。郁心兰看在唐宁的面子上,不跟这个恨嫁的小女孩计较,可是这样没头没脑地瞪着她,是人都会有三分火气。

赫云连城立即就联想到了明子恒跟他说过的话,“十四弟很关心弟妹呢”他心中顿时不舒服了起来,却不愿告诉兰儿,只是问道:“子期送你的那只匕首呢?”

郁心兰不明所以地从怀里掏出那把匕首,赫云连城立即接过来,从自己怀里掏出一片精巧的磨片,坐到炕桌旁,精心打磨起来。

郁心兰好奇地问,“你要做什么?”

赫云连城并未回答,不过郁心兰很快就明白了,是要将匕首上的那个字磨掉。

这磨片是赫云连城前几日才向皇上讨来的,的确十分好用,一柱香后,就将那个字给擦去了,赫云连城这才郑重地将匕首还给郁心兰。郁心兰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挑明了问,“你觉得唐羽讨厌我,是因为子期的缘故?”

赫云连城淡淡地看了妻子一眼,不满地心道:问得这么直接,要我怎么回答?

他转了身,同时抱起一双儿女,跑院子里玩去了。吃醋了!郁心兰兀自在屋内咯咯笑了半晌,才挑了门帘走出来,站在回廊上,冲着连城的后背道:“小心眼、醋坛子!”

赫云连城的脚步一个踉跄,无奈地回头,“你就是个没心肝的。”郁心兰得意地一笑,小跑几步追上这父子三,从连城的手中抱过女儿,娇嗔了他一眼,附耳道:“我的确是没心肝,我的心肝都到一个叫赫云靖的家伙身上去了。”

赫云连城的俊脸顿时泛起了暗红,神色也忸怩了起来,瞥了郁心兰一眼后,都几乎不敢看她,嘴里却嘟囔道:“也不知是真是假。”郁心兰白了他一眼,“不知道就算了。”

赫云连城气结,你就不能再说一遍?

不过一抬眸,就看到妻子似笑非笑的促狭目光,那如花的美颊边,两只小巧的笑涡,如玉白皙的小脸上泛着健康的粉红,诱人直想扑上去咬上一口,他的心又不受控制地狂跳了几下,嘴里却故意地道:“你都没说过你喜欢我。”

郁心兰被他瞧得脸愈发的热,轻啐一口道:“我哪能没说过?不喜欢你,我给你生完一个又一个。”说着轻掐了他一把,对他的迟钝表示不满。赫云连城顿时被一股惊喜给卷入云端,只知咧着嘴傻笑,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揽着兰儿,亲亲热热地往屋里去。

两个小家伙刚学会走路,并不愿人多抱,这会子看到短炕,便挣扎起来,连城和郁心兰便放了他们自己去玩,只在一旁照看着。连城这才道:“唐羽大概是婚期未定,才这般有怨气,你也莫放在心上。对了,先去备一份大礼,给子期送去,他快成亲了。”

郁心兰睁大妙目问道:“他终于同意成亲了。”

“不同意也不成,你也知道,皇后娘娘这回病得很重,皇上有意让他娶妃冲喜,钦天监已经挑好了吉日,在回京的路上就定下来了。”

郁心兰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得知皇后身体违和,长公主便带了她和岑柔进宫探视过,皇后已经年过半百,这时代的贵族女子又鲜少运动,身子差得很,便有些顶不住。虽然只是风寒,但也得小心看顾,否则还真有可能…

冲喜之说,郁心兰倒是不信的,不过唐羽已经指给了贤王,若是贤王总是不愿成亲,唐羽的青春也就耗在这儿了,退婚再嫁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寻着这个借口,让两人早些将婚事给办了,也是一桩喜事。她想了想道:“我这有一对粉青釉三联荫芦瓶,绘的是八吉祥的图案,拿来送他最好。”

贤王娶侧妃,侯府定是会备上贺礼,她和连城只是因与子期的关系好,才单独送一份,只要是好事成双的双数,并不拘有多贵重,况且这一对粉青的葫芦瓶,器型分三瓣,构思极其巧妙,所绘的图案也十分喜庆,拿来送礼亦是极体面的。

赫云连城却摇头道:“哪能用你的嫁妆,寻个时候,咱们去外面买。”

郁心兰嗔道:“我的还不就是你的,你若是心里过意不去,只管拿银两来,从我手中买好了,这一时之间,又到哪里去找合适的贺礼?”连城见妻子有了薄怒,不敢再反驳,便依了她。

正说着话儿,门外传能传道:“贤王爷来了。”两人忙迎出去,先关心了一下皇后娘娘的病情,明子期如实回答,“好是好些了,但是精气神儿还是不足。”他顿了顿,略带丝艰涩地道:“定在下月初六迎亲,连城哥到时来帮我。”

赫云连城自是一口应允,“没问题,不过你表嫂就不方便去相助了。”

明子期一怔,他知道心兰有双身子,从未想过要她帮什么忙,连城哥怎么突然说出这么句话?他抬眸看去,只见赫云连城目光淡淡,仿佛是随意地注视着自己,可是眼里的讯息却不容置疑。

他知道了。明子期心中一滞,抿了抿唇,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茶杯上的青釉荷花纹,嘴里笑道:“哪能麻烦嫂子呢。况且我一个男子成亲,要的也是帮忙迎亲的人,本也没打算找嫂子的。”

赫云连城淡淡地道:“那就好,以后便是有事,你也只管来找我。”这话的另一层意思便是,有事没事都不要来找兰儿。明子期如何听不出来,只在心中苦涩一笑,谁让他没事儿喜欢上自己的表嫂呢,谁让他喜欢得这么晚,没抢在赐婚之前发觉心兰的可爱呢?现如今有这个心思,没被连城哥胖揍一顿,已经是很客气的了。他遂扬起笑脸道:“我不会跟你客气。”本想闲聊几句掩饰尴尬,却实在是坐不住,几乎是狼狈地起身告辞。

“子期且慢。”郁心兰含笑挽留,“既然你叫我一声表嫂,我便托大说道你几句。”

明子期神色一敛,恭敬地坐下。

郁心兰便认真地道:“你曾说唐羽跟一般的千金没什么不同,无趣得紧。可是,你可曾想过,这世间对女子的要求本就严苛,她出身名门,一颦一笑皆有规矩,自然不可能标新立异。若你能自主你的婚事,随你如何挑三拣四都行,可是你不能。唐羽既已指为你的侧妃,你便是她的夫君,这一生一世要依靠的人了。”

“女人这一生,只能依附丈夫而生存,你若是不喜她,日后还能娶正妃、侧妃、庶妃,总会娶到你满意之人。而她,却是别无选择。现下,她还是以冲喜的身份嫁给你,你也应当知道,冲喜新娘有多为难吧?所以我想请求你,对唐羽好一点,就冲她为你母后冲喜,你也应当对她好一点。”

最后这一句,已经接近指责了。

冲喜新娘的身份十分尴尬,若是被冲喜的对象转好了,这新娘便是福星,若是万一…这新娘就会被视为扫把星,被旁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明明早就应当成亲的,偏偏让子期拖到了这种时候,严格来说,是他对不起唐羽。

明子期再不将世俗放在眼里,却也是明白事理之人,又被心上人以那种饱含指责的目光看着,顿时羞愧不已,略点了点头道:“我会补偿她的。”

当着郁心兰的面说自己会善待其他女子,明子期只觉得满嘴都是苦味,再也呆不下去,几乎是逃一般地告辞而出。

赫云连城含笑着看向妻子,“我还以为你讨厌唐羽呢。”郁心兰笑道:“她不喜欢我,我自然也谈不上喜欢她。不过同为女人,能帮的我自然会帮一下。”说着叹了口气,“这两个人逃不开成为夫妻的命运,就应该尽量去接受对方,而不是象子期这样一味回避,那会拖成怨偶的。”

她随即又星星眼地看着连城道:“很荣幸我嫁与你。”

赫云连城又是羞涩又是幸福,只觉得耳根发烫,蚊子哼哼似的道:“我也很荣幸能娶到你。”说着将眸光一转,不好意思再看她。郁心兰不怀好意思地嘿嘿直笑,“真的吗?可是我记得,好象有人新婚之夜,都不愿与我同房。”

这个问题,还真是要说明清楚才好。赫云连城忙转过头,看见郁心兰敌作不在意,其实十分着紧的小脸,不觉心中一荡,忙干咳一声,努力解释,“怎么会,其实那时,我练功正练到关键时刻,是不能圆房的,否则会功亏一篑。嗯,你明白了吗?”

郁心兰在心里笑得更加奸诈,小脸上却流露出委曲的神色,“明白了,你那时根本不喜欢我,自然觉得练功最是要紧。”

赫云连城急了,搜肠刻肚地寻词道,“兰儿,你怎会这样认为?咳咳,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已经喜欢你了,只是…嗯,那个,若是不能在那时冲关,就得再练上四五年,并非我…咳。”

他有点解释不下去了,郁心兰睁大眼睛,剪水双眸中分明写着,你说谎!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白云山上,他将她从那个陷阱里救出来,然后转身就走了,要不是她假装扭了脚,他根本就不会回一下头,喜欢什么呀!

“连城,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是在什么地方吗?”哼哼,如果你忘记了,或者记错了,看我怎么糗你。郁心兰促狭心想,很想看连城被糗时的表情。

“上已节时,在白云山的后山里。”连城答得很快,漂亮的剑眉一挑,眸中露出一抹得意之色,看吧,我没忘记。

“难为你还记得,”郁心兰有些幽怨地说道,“那个时候,你根本看都没看我一眼,直接就走掉了,我想向你道谢,为了追你,还扭了脚。”“怎、怎么会?”赫云连城马上反驳,不过心中却有些发虚,貌似的确是这样?

心虚地扫了郁心兰一眼”赫云连城努力挽回形象,“其实我是…是…你很漂亮,我、我不好意思跟你说话。”

哎哟喂,还说起甜言蜜语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