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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她那最疼爱的弟弟梨云,她一定会活下去,连他的份一起活下去。

“那么好吧,当你听见箫声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要离开洌昊。”

“嗯,我会的。”梨浠点了点头,她绝对不会成为洌昊的累赘。

离开了楹罗的宅子,赵恒让一直在旁听命的士兵把宅子锁了起来,然后放火,宅子里的人是生是死,都不在他关心的范围以内。

背后熊熊大火把宅子烧得劈啪作响,与赵恒共乘一匹马的梨浠紧紧地捂着耳朵,闭上眼睛,她想让自己看不见那可怕的红色,也听不见无辜者的呼喊声。

赵恒在大街的尽头将梨浠放了下来,让梨浠一个人走向他在金陵城买下来的豪宅。赵恒告诉梨浠,为了嫁祸洌昊,他把宅子里所有人都杀了,只剩下随身太监徐安。

梨浠点了点头。转身之前,她轻声告诉赵恒,他的计划她绝不会向洌昊透露半分,这虽然出乎赵恒的意料,但是赵恒却一个字也没有说。

今夜的计划是这样的:当洌昊走进宅子的时候,所有埋伏在周围的士兵就会蜂拥而出,这些都是绝顶的高手,他们会将洌昊擒住,赵恒就将所有罪过都嫁祸在洌昊头上。

梨浠不会和洌昊说赵恒的计划,因为多说无益,不管是赵恒还是洌昊她都不想辜负。可是即使面对那已经胜券在握的陷阱,她还是会坚定地向前,然后用她的方法和洌昊一起脱险…

梨浠踏进宅子,一点都感觉不到这里有人埋伏。

即使女人的直觉非常敏锐,就像野兽一样,可是她依然发觉不到这里有人埋伏,所以她很相信赵恒的话,埋伏在这里的人必定是高手。

赵府的前院很大,而且种满了白梨树。梨浠知道,因为她的缘故,赵恒才对白梨树情有独钟。

只可惜此时此刻,院子里的白梨花白得刺目,在被夜风扯下的时候飘然如雪,哀怨之极。

其实白梨花从来不该与“哀怨”二字有丝毫的联系。

在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梨浠知道哀怨的并不是那些白梨花,而是她自己。

“云儿,如果你知道我对洌昊大人的感情,你是否会很伤心呢?”

梨浠轻叹一声,转过脸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向她走来,那是赵恒的随身太监——徐安。

“梨浠姑娘…”

“徐公公。”梨浠想要上前扶住徐安,却被徐安拒绝了。

“请姑娘不要碰奴才,这样会玷污姑娘身上的白衣。”

徐安微笑着,虽然看起来虚弱,但是很明显的,他并没有生命的危险。赵恒想要所有人变成牺牲品,却唯独对徐安手下留情,这样的感情,徐安很清楚。

“梨浠姑娘,你是否可以听奴才一番说话?”

“徐公公请说。”梨浠不是心肠硬的人,面对徐安的要求,她根本无法拒绝。

“梨浠姑娘,其实殿下他很寂寞。皇宫虽大,可同时也冷清得可怜,虽然父母健在,有兄弟手足,但是天天互相算计,互相勾心斗角,殿下他并没有尝过真正的亲情。殿下是一个很可怜的人…”轻轻叹了一口气,徐安在这个充满血腥味道的院子里环顾了一周,露出了一抹微笑,“殿下渴望成为皇帝,那么他就不能对奴才有丝毫的怜悯。可是姑娘你不一样,你是殿下喜欢的人,他会一直保护你。所以奴才一直很希望,姑娘你可以好好地对待殿下。”

梨浠没有说话,面对一个受了伤的老家仆,她只可以轻轻地摇头。如果没有遇上洌昊,她会爱上赵恒,可是她却无法成为赵恒的妃子,因为她曾经答应过母亲,永远不与大宋皇室有所联系,更别提…离开江南去开封。

徐安已经得到了梨浠的答案,于是他也不再说话,只是对梨浠微微俯首,然后转身走开。虽然步伐蹒跚,但是走进屋子里去的时候却无比坚定。

就算被赵恒留了下来,徐安依然是那么的忠诚。

或许所谓的爱与恨,其实真的不过是一线之隔。

大门被打开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非常明显,梨浠抬头,如她所料,她看见了洌昊。

洌昊在赵府看见梨浠的一刹那有一丝惊讶。梨浠不敢去猜测洌昊心里所想,他会怎么看她?认为她跟赵恒其实是背后结盟,不过是用来迷惑人心的棋子?

罢了,罢了,没有关系。

“洌昊大人。”

“梨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对于洌昊的问题,梨浠没有回答,她不想去回答,因为不管什么样的回答都是无益的。此时此刻,纵然机关算尽,也无法算计自己的心。

“我求他让我在这里等待你…”梨浠犹豫了一会儿,虽然答应了赵恒不把有埋伏的事情说出来,但是她还是暗示洌昊,要不他毫无防范的话,太危险了。

洌昊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可是梨浠却能清楚地感觉到,洌昊疲倦了,这个伟岸的男人真的累了,大概因为…有了“心”的缘故吧。

梨浠知道的,从洌昊的眼神里她就可以明白,洌昊的心已经紧紧地系在她的身上。以前千方百计去计划的事情今天做到了,可是她却高兴不起来,大概因为那紫色曼陀罗的缘故,她的心…也醉了。

“大人,现在是否愿意看梨浠为大人舞一曲呢?”

不容洌昊回答,梨浠转身就舞了起来。她跳的是《千秋岁引》,是母亲最喜欢的曲子,以前她与洌昊在梨花树下见面的时候,跳的也是这个舞。

属于她与他的舞蹈。

舞,依然美丽。起舞的时候,天地之间就像只有他们两个人,一个跳得出神,一个看得出神。

只可惜,舞,也不过只有半曲…

脚下一个踉跄,梨浠几乎要跌到,幸好洌昊及时上前抱住了她,一个微小的搀扶动作一下转变为紧紧相拥,就像终于找到那个天生属于对方的怀抱。

“梨浠,跟我走吧。”

“不…”对于洌昊的提议,梨浠一口拒绝,她必须很快地拒绝,否则她的决心会动摇,“今夜还不行。你现在要做的是离开这里,然后…活下去。”

只有洌昊活下去,他们才有再次见面的机会,才让她有真正可以报仇的机会,让她有真正可以去爱他的机会。

“梨浠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在渡头安排了船。从雾谷回来以后,我已经飞鸽传书通知了几个与我出生入死的部下,他们已经到了金陵。明天天亮以后,在西码头等我,我们一起离开金陵吧。”

多美好的安排,在听洌昊说这一番说话的时候,梨浠几乎可以看见他们顺利脱险以后的画面!

“梨浠,离开金陵以后,我们就成亲。我保证,事情我会解决的,然后我再带你回来,我们一定会回来的,相信我好吗?”

不是不相信你啊…

只是…

洌昊已经是通缉犯,这个案子能有解决的时候吗?他们还能再回金陵吗?

梨浠低下了头,她所有的决心在洌昊的面前都化成了碎片。罢了,只要能追随着他,到天涯海角都不怕,即使永远离开家乡,颠沛流离…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好吧,现在你赶快离开。天亮的时候,我一定出现在西码头。”

第十九章 午夜,迟

所有的决心早已经崩溃得不成模样,梨浠仰着头看着洌昊,她想和洌昊说赵恒的计划,可是话到了唇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很希望可以永远和他在一起,就算这个男人要死,也只可以死在自己的手上!

两人相对无言,又或许是有话想说,却已经没有时间。

寂静的夜里传来了箫声,梨浠的身子不由得一颤。曾经,她分分秒秒地期望着可以离开洌昊,现在却觉得在洌昊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那样的珍贵。

分别的时间到了,梨浠是知道的,她也清楚,今夜的分别是为了明天一早的相聚!

“请你…一定要活下去。我一定会去那里的,请你一定要等我!”

不能让洌昊有所牵挂,不能让自己成为洌昊的累赘,所以梨浠在说完这句话以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洌昊,便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

一定要活下去啊…

没有再犹豫,梨浠朝着大门跑了出去。

刚跑出那座宅子没多久,梨浠看见了赵恒。

赵恒看了一眼梨浠,依然没有停下他吹奏的曲子,玉箫,正吹奏着一首不知名的曲子。

在梨浠听来,曲子虽美,却凄绝。

在曲子之间,梨浠依然可以听见宅子里传来的喊杀声与兵器声。

在长长的水袖之中,梨浠紧紧地握着拳,她没有回过头去,心里忐忑不安——高手只是去擒他而已,他不会有生命危险的,不是吗?

想起分别时洌昊的一双眸子,她知道洌昊绝对不会违背他们之间的约定,一定可以活下去,然后他们会在天亮的时候一起坐船离开江南。

应该…会幸福的。

一曲尽,赵恒放下了玉箫。他看着梨浠,却透过梨浠看着那喊杀声依然不断的宅子,空气中漂浮着血腥味,这一切使他变得很兴奋。

“真可惜,我以为一曲之内是可以解决他的。”赵恒轻巧地说。

“洌昊大人是不会死的。”梨浠对着赵恒露出了一抹微笑,仿佛不带任何意义,“他答应过我的。”

赵恒并没有反驳梨浠,他向前踏了一步,他身后的部下们也跟着他向前踏了一步,不离不弃,忠心耿耿。

“梨浠,我想知道,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为我伤心。”在与梨浠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赵恒如此问道。

又是这个问题,很多人都喜欢问她这个问题,这个问题根本就不该是问题,那样的事情…要逼她说出来,这不是很残忍吗?

可是…

梨浠闭上了眼睛,眼前浮现出很多的画面,她与赵恒的相遇…在垸棂寺那夜的谈心…在梨浠最无助的时候,赵恒把她搂进怀里的那么一瞬间…在这座豪宅之中,与她说起他的过去…以及那一天,赵恒压在她的身上,用一种很悲伤的眼神看她,可是最终也没有伤害她分毫…

——殿下渴望成为皇帝,那么他就不能对奴才有丝毫的怜悯。可是姑娘你不一样,你是殿下喜欢的人,他会一直保护你。所以奴才一直很希望,姑娘你可以好好地对待殿下。

对不起了,徐公公,对不起了,赵恒…

就算没有洌昊,她也注定不会爱上赵恒,就算她爱上了赵恒,他们也只会是有缘无分。

因为历史之中,赵恒的妻子…从来没有她…

“是的,我会伤心。所以我希望殿下你不会有事。不过…”梨浠没有回头,她也不想去看赵恒此时此刻的神情,“我还是希望,洌昊大人可以平安。”

所有的事情…已经有了定论。

赵恒觉得自己的胸口有一股莫名的怒气以及…悲伤…

真是悲哀啊,他明明是会成为皇帝的人,可是他最爱的女人…不爱他!!!

“我还是喜欢你…在我面前自称‘奴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梨浠再也不在他的面前自称“奴家”,可是这对于赵恒来说,是一种悲哀,一种被遗弃的悲哀,至少梨浠在他的面前自称“奴家”的时候,是属于他的…奴才。

为什么…就连梨浠也不愿意爱他?难道真像大皇兄离开皇宫的那一天和他说的那番话那样?

——你没有良心,又怎么会有爱?

是的,他没有良心,可是洌昊呢?洌昊那个“修罗”不是也没有心吗?为何…他可以被梨浠所爱?

梨浠转身,看了赵恒一眼,用力摇了摇头。

奴家…洌昊曾经和她说过,希望她在他的面前不要用那样的谦称,而赵恒却希望她自称“奴家”,这就是爱与占有的分别吧。

“请殿下…一路保重。”梨浠抬起了头,一步步地向前走去,她现在要去李府,打点好一切以后赶去西码头!

洌昊,会在那里等她的。

赵恒没有挽留梨浠,他知道只有在他的计划成功以后,他才有机会把梨浠留下,那就是——杀死洌昊!

两人擦肩而过,然后朝着自己的目标走去。

其实,爱与恨是一线之隔,对与错实际上也没有分别。

没走几步,梨浠开始跑起来,甚至连连施展轻功朝着李府的方向而去。她的身体天生就很虚弱,就算轻功精湛,也没有别人那么好的体力长时间维持下去,当她回到李府大门前的时候,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

可是…敲了大门没有人来开,空气里充满了血腥味,梨浠的心高高地悬了起来。

难道说…赵恒把李府的人…

“晴儿!晴儿!”梨浠用力地拍着门,依然没有人回应。

“你不用敲了,里面的人都死了。”

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很温柔的声音,陌生,却带着似乎让她无比熟悉的语调。梨浠连忙转过身来…

说话的人头戴着纱帽,轻纱挡住了他的容貌。一身白衣,不是什么上等的布料,只是简单的粗衣麻布,甚至不少地方都已经打上了补丁,看式样,也不是尊贵人家的服饰。

“你是…”梨浠的问话没有说完,因为她说不出口,面前的人给了她太强烈的熟悉感。

那人拿下了头上的纱帽,缓缓地抬起头来:“我回来了,姐姐。”

“云、云儿…”梨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她明明不再受到紫色曼陀花的影响了,应该再也看不到那些让她牵肠挂肚的幻觉了,可是她可以看见梨云…站在她的面前!

“是的,姐姐。”丢掉了手中的纱帽,梨云踏前一步,把梨浠搂进了怀里,“梨云已经死了,我现在的名字是李庆,姐姐你可以叫我庆儿。不,你也不再是我的姐姐…浠,跟我走吧。”

听到梨云的这番说话,梨浠吃惊地推开了他:“你在说什么?那是母亲给我们起的名字,你怎么可以…”

“我早已经不想当你的弟弟了!”梨云大声打断了梨浠的话,“李府的人死光了,洌昊今夜被赵恒包围也难逃一劫…不过我可以保他不死,条件是,你要跟我走。”

“你根本就不是云儿!”梨浠狠狠地打了梨云一个耳光,“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李庆…你竟然敢用这个名字,用这个姓氏!难道你已经把母亲的遗言都忘记了吗?到底是谁教了你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你知道我受了多少苦才可以开口说话吗?”

没有回答梨浠的话,梨云反问道。他说话的时候,眼前浮现出太多太多的往事,每一件都不堪入目!

他做过很多很多下贱的事情,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了保护梨浠。为了保护梨浠不受伤害,他愿意躺到任何一个男人的身下去,愿意摆出所有下贱的动作来,为的…就是让梨浠不被染指。

甚至,为了求凤羽斐凌治好他的嗓子,他愿意陪凤羽斐凌上床。曾经很多次,他都恨自己这张和梨浠一模一样的脸,可是在凤羽斐凌说,因为他的脸,所以才救他的时候,他真的很高兴,因为…他可以活下去了。

只有活下去,才可以继续保护梨浠,才可以…对她说…

“你知道我为何要治好我的嗓子吗?因为我想和你说,我不想再当你的弟弟,我希望可以保护你,可以给你幸福,可以…成为你的丈夫。”

“放肆!”梨浠又打了梨云一个耳光,她不能接受这样的梨云,多年以来梨云是她唯一的亲人,可现在为何如此陌生?

没有躲开,他硬生生地挨了梨浠这个耳光。

是的,他或许该被打醒了。他也觉得自己贱得可以,就连那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姐,他都想要…大概是多年以来被别的男人当成女人一般对待,而自己从来没有明白过女人的滋味吧,可是…他真的很爱梨浠,爱到…尊严没有了,连命也可以不要…

“无论你愿不愿意,今天我都会带走你的。”梨云静静地看着梨浠,一字一句,毫不含糊,“如果你也离开我的话,我也不想活了。”

崩溃了,所有的坚持都崩溃了。

眼泪无声无息地滑过了脸颊,梨浠看着梨云,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她真的不明白,为何所有的人都要这样待她,因为她的容貌?因为她的身子?

太可笑了…

不过,果然是最爱的人才可以伤她最深啊…

梨浠看着梨云,她无法再拒绝什么,因为她再也无法承受自己最爱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了,记得当时在梦里,她清清楚楚地看见梨云跌下悬岩,那样撕心裂肺的痛,她已经无法承受。

然而,崩溃的不仅仅是梨浠。

在看见梨浠流泪的那一刹那,梨云的心也如被丢在一个没有油的锅里,被猛火煎熬,最终煎成了焦炭。

好痛,那样的感觉…

比死亡还要痛…

为什么…纵然把全身的血都换掉,把肉都割下来,把骨磨成粉,都无法磨灭他们之间的关系,她始终都是他的姐姐,而他…永远只能是弟弟。

无法越过的鸿沟,为何他们之间要有这样无法越过的鸿沟。

早知道她会那么伤心…他就不说出来了。

比起现在,以前两人相拥而眠的时候反而更快乐吧,因为那个时候,他们是姐弟,天下之间,只有对方才是自己的亲人,就算她…爱上了别人,就算她…把身子给了别人,也永远无法改变他们是亲人的关系。

“对不起,姐姐。”梨云把梨浠紧紧地搂在怀里,轻声地说道,“不要哭…我错了,我不会再这样了,不要生气啊,姐姐,不要再哭了…”

早已经泣不成声的梨浠缓缓地抬起手来,搂住了梨云的背。梨云已经长大了,她的手早已经无法挽住梨云的背了,不久以后,梨云必定也会成为洌昊那般伟岸的男人的。

“云儿,姐姐是爱你的,姐姐只爱你一个人。所以不管以后你去到了哪里,都不要忘记,姐姐是多么的爱你。”深呼吸了一口气,梨浠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我的房间梳妆柜中有母亲的笔记,现在的你能读会写,必定可以好好地利用母亲的笔记。姐姐没有什么可以留给你的,那本笔记你要好好保管。在洌昊大人平安以后,姐姐会再次回来金陵,然后我们还可以和以前一样,你奏曲,我跳舞。”

和梨浠一起长大,梨云知道梨浠是固执的,是倔强的,只要是她决定了的事情,绝对不会改变的,所以…他已经无法留下她了。

“我知道了,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