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手下泪流满面,羞愧得不敢抬头。这批被阉的倭寇中,最刚烈的一批已经在途中就选择了跳海自尽,剩下这些对生命多少还有留念,所以才硬着头皮回来。
东乡又扯下几个幸存者的裤子,发现他们无一幸免,他气得将牙咬得“嘎吱”作响。他在其他手下眼中,看到了比面对死亡还要强烈的恐惧,同伴的遭遇让他们有种前所未有的震撼感,他第一次在这些狼一样的大和武士眼里,看到了深深的恐惧。
“作为大和的武士,你们为何要带着耻辱活下去?”东乡怒视着这批被阉的手下,声嘶力竭地喝道,“你们应该以死来洗刷敌人强加给你们的耻辱,以死来挽回武士的尊严!”
三百多名倭寇陆续跪倒,人人泪流满面。东乡面无表情地对随从喝道:“给他们刀,让他们用行动来证明自己是大和的武士!”
一把把剖腹的短刀递到三百多名幸存者手中,众人痛哭流涕。在敌人面前剖腹自尽,这对他们来说是一种英勇就义的光荣和骄傲,但现在,他们只有一种被抛弃的孤独和屈辱感。
东乡气急败坏地叫道:“还愣着干什么,为什么还不动手?难道你们连男人的勇气也被阉掉了吗?”三百多个幸存者终于痛哭着,先后将刀刺入自己的小腹,这场面已没有任何庄严与悲壮,只有说不出的凄惨。有几个幸存者对生的留恋,超过了对死的向往,挣扎着扑到东乡面前,连连哭拜道:“首领,我不想死!我还有老婆孩子,让我走吧!我今生今世都不想再拿起战刀,就让我做个普通农民吧。”
“八嘎!”东乡一声怒骂,武士刀应声出鞘,闪电般一掠而过,跟着又锵然入鞘。那袅袅回响的刀声尚未消散,七八个乞命的手下已经身首异处,缓缓栽倒。东乡不再理会死于自己刀下的同伴,转身眺望大海尽头那看不见的对手,眼里闪烁着炽烈的怒火。明军这一招,比以往任何手段都要阴狠歹毒,他从部下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他不禁面对东方嘶声道:“剿倭营!我一定要除掉剿倭营!”
“报!”一个倭寇突然奔来,气喘吁吁地拜倒,“我们抓到了一艘靠近海岛的渔船,船上有两个汉人,说是特意来见首领!”
东乡点点头:“带上来!”两个汉人被几个部下推推搡搡地带了过来,二人头上都蒙有头套,这是为了防止他们知道海岛的位置。这处海岛是东乡经营多年的据点,极为隐秘,不过现在这两人既能找到这里,蒙不蒙面都已无所谓,所以东乡摆了摆手,两个随从立刻摘去了二人的头套。
二人乍见到阳光,都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东乡冷冷审视着两人,只见左首那人年近五旬,看打扮像个穷困潦倒的秀才,额上八字眉分两边,眉下三角眼滴溜乱转,唇上两撇鼠须随风颤动,模样有说不出的猥琐;右首那人衣衫褴褛,头上乱发遮面,竟是个乞丐,看他眼缝中透出的冷光,似乎年纪不大。见东乡在打量着自己,那乞丐淡淡一笑,缓缓撩开乱发,就见乱发下的面庞虽然污秽,却十分英俊,甚至有几分儒雅。
东乡一眼就看出,这年轻乞丐不是寻常之辈,便目视他冷冷问:“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乞丐淡淡一笑,“只要有心,总能找到。”他的嗓音有些尖锐,听起来令人有些不舒服。
“你为何而来?”东乡又问。他手中有不少汉人线民,虽然他不得不借助这些耳目,但心里对这些出卖同胞的汉奸有种本能的蔑视。不过这乞丐脸上并没有半点巴结和讨好,反而用居高临下的目光望着东乡,坦然答道:“我是来救东乡君的性命的。”
“八嘎!”东乡一声怒骂,武士刀倏然停在了这乞丐的脖子上。他受不了对方这种戏谑的眼神,尤其是在刚吃过败仗之后。却见这乞丐在寒光闪闪的武士刀面前,连眼睛都不曾眨一眨,甚至咧嘴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东乡厉喝。那乞丐淡淡笑道:“我笑东乡君死到临头,却还对救命恩人这般无礼。”
东乡双眼直欲喷火,怒道:“我为何死到临头?”乞丐笑道:“因为你现在面对的不再是俞重山,而是公子襄。”东乡一怔,神情渐渐冷静下来,以前就有线民告诉过他,有个江湖骗子自称要以一己之力灭掉海盗,以此来骗人钱财。当时他只把它当成个笑话,听过后也就忘了。现在听这乞丐再次提到公子襄,他忍不住问:“公子襄是什么人?”
乞丐眼眸蓦地一寒,缓缓道:“他是一个高明的老千,也是一个可以改变战争局势的天才。这次就是他串同并不俞重山离杭,引东乡君上钩。如果东乡君连败在谁手里都不知道,恐怕迟早会死无葬身之地。”
东乡立刻就想起了那个将他引入绝地的青衫书生,他不由问:“你知道他?”“太了解了!”乞丐一声叹息,“因为我也曾败在他的手里,只怕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东乡突然哈哈大笑,收刀道:“你既然是他的手下败将,有什么资格助我?”乞丐对东乡的蔑视视而不见,依旧从容道:“失败中学到的经验和教训,是用鲜血和生命所换,东乡君在哪里能买到?再说我还给你带来了一个更有用的人。”说着他指向身旁那个猥琐的穷秀才,“请容在下向东乡君介绍,这位是魔门七大长老之一的施百川施长老,他给东乡君带来了魔门门主寇焱的亲笔书信。”
穷秀才整整衣衫,面上猥琐之态一扫而空,转眼间就像换了个人。从怀中缓缓掏出书信,他双手捧着递到东乡面前,神态从容镇定、不亢不卑。东乡虽然聚啸海上,却也听说过寇焱大名,连忙接过书信,展信仔细一看,深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最后仰天大笑:“有魔门之助,我凭空多出一大内应,还有何事不成?就算那公子襄是孙武在世、信长重生,我也要将他生擒活捉,以雪今日之恨!”说完他转向那穷秀才,“请施先生回复寇门主,就说我东乡平野郎愿与魔门结盟,共谋大事。”
挥手斥退剑拔弩张的手下,东乡示意二人去房中议事,途中他不住打量着那乞丐,若有所思地问:“阁下年纪虽轻,确是饱经沧桑、心智过人。若我猜得不错,搁下必非泛泛之辈。不知大名可否见告?”
乞丐微微一叹:“我本想永远隐名埋姓,从此在江湖中销声匿迹。不过为了表示在下的诚意,对东乡君不敢有任何隐瞒。在下复姓南宫,单名放。”

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行进在茫茫草原之上,车辕上坐着的巴哲一边赶着车,一边轻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这次不仅为殿下带回了他最喜爱的妃子,还意外地带回一个未出世的小王子,他也忍不住替殿下感到高兴。
马车中,舒亚男频频回望,只见那座边关小镇越来越远,最后彻底消失在地平线尽头。与小镇一起消失的还有舒亚男的希望,自始至终都没有人追来,看来一切都只有靠自己了。
黄昏时分,马车在一处小树林中停了下来。巴哲一边生起篝火,一边张罗着晚餐。他似乎是个天生的猎狗,片刻工夫就带回了两只野兔和一只小黄羊。马车上有锅瓢碗盏等器皿,倒是个意外之喜。巴哲将野兔在溪水边洗剥干净,扔入锅中一煮,片刻后便香气四溢,令人垂涎欲滴。
少时兔子煮熟,巴哲先盛了一碗兔子肉递给舒亚男。舒亚男接过来后,从袖中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大纸包,递给巴哲道:“请帮我煎一副药。”“这是什么?”巴哲疑惑地接过纸包,立刻闻到一股浓烈的草药味,正是舒亚男先前在大夫那里抓的药。却见舒亚男红着脸小声解释道:“这几天我奔波劳碌,腹中有些不适,所以先前趁你去找马车的当儿,我让大夫抓了副安神保胎的药。”
巴哲理解地点点头:“主母这两天确实劳顿,应该多注意身体。小人这就去给你煎药。”说完就去溪边又装了一锅水,然后将草药倒入锅中,第一次学着煎起药来。片刻后药香四溢,他小心舀了一碗,双手捧着端到舒亚男面前。
舒亚男接过药汤,浅浅尝了一口,立刻皱眉道:“这么苦,太难喝了!”“药总是难喝的,请主母见谅。”巴哲忙解释道。舒亚男盯着手中的药,皱着鼻子嘀咕道:“也不知那大夫医术如何,万一遇到个庸医开错了药,岂不害了我腹中的孩子?”
巴哲一听忙道:“那这药就别喝了,免得意外。”舒亚男摸摸自己的小腹,深情有些为难:“此时我腹中隐隐作痛,万一孩子有意外,殿下得知我有安胎的药不吃,不知会怎样想?我又该如何向他解释?”
“这……”巴哲也为难起来。就听舒亚男遗憾道:“当时真该将那大夫也带着上路,可以让他先为我试药,现在嘛……”说着她沉吟不语,以怪异的目光望着巴哲,看得巴哲心里发毛,忙问:“主母看着小人干什么?”舒亚男脸上泛起不怀好意的微笑:“不知巴哲勇士对朗多殿下有多忠心?”
巴哲忙道:“殿下是小人的再生父母,小人就算为他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舒亚男感动地点点头,将手中的汤药递到巴哲面前:“那你是否愿意为他的孩子尝一回药呢?”
巴哲吓了一跳,急忙道:“这女人的药,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吃?”“有什么不能尝?”舒亚男嗔道,“安神保胎的药,男人吃了也不会坏肚子。”“不行不行!”巴哲连连摆手,“别的事小人都能答应,这尝药之事,恕小人实难从命!”
舒亚男生气地将药一泼,怒道:“这乡野大夫抓的药,若没有人尝过,我怎么敢随便喝?吃坏了我不要紧,万一伤了孩子,你让我如何向殿下交代?你既然不愿尝,我只好不喝了!”说完别过头去,不再理会巴哲。巴哲知道像殿下那样的王公贵族,和药前都要由下人尝过,以免有人下毒,所以对舒亚男的举动倒也不觉奇怪。只是这女人家的药,他无论如何是不能喝的。见舒亚男将药泼了,他也就不再相劝。
片刻后,舒亚男就捂着肚子弯下腰去,似在咬牙苦忍。巴哲见状忙问:“主母怎么了?”“肚子痛。”舒亚男勉强说了句话,就弯腰倒在地上。巴哲手足无措,看看左右俱无人家,不由束手无策。就听舒亚男勉强说道:“巴哲勇士放心,万一孩子没了,殿下若是问起,我不会向殿下透露你不愿为孩子尝药之事。”巴哲愣了半晌,终于一咬牙:“我尝!”
锅里还有小半锅药汤,巴哲满满盛了一碗,毫不犹豫一口而干。然后又舀了一碗,递给舒亚男道:“药我已尝过,请主母快用!”“不成,我得等等,看看你是否有什么不适。”舒亚男挣扎着坐起,紧张地盯着巴哲。巴哲想想也对,便盘膝坐了下来,回味道:“除了很苦,好像没什么不适。”“这么快哪能看出来?”舒亚男盯着巴哲道,“你再等等,若感觉有什么异常,万不可运功排药,不然就看不出效果了。”
巴哲点点头:“主母放心,我不运功抗药。嗯,好像头目有点晕眩,手脚有些发软。”“这就对了!”舒亚男高兴地拍手道,“那大夫告诉过我,这药有安神的功效,吃了就想睡觉,你现在是不是开始有这种感觉了?”
巴哲点头道:“好象是的,这么说来这药没什么问题,主母快吃吧。”
舒亚男笑眯眯地摇摇头:“我现在肚子好像不那么痛了,不用再吃。”
“那就好。”巴哲说着想站起身来,却感觉天旋地转,手脚像灌了铅一般沉重,人也不由自主摔倒在地,他睁着眼茫然问,“这药性有些过了,是不是剂量太大的缘故?”舒亚男俯身望着他,笑眯眯地说道:“这剂量确实不小,足够放到二十个人。那小医馆连江湖中常用的蒙汗药都没有,大夫只好用草药现配了一副给我,没想到还这么管用。”说着她拔出了巴哲靴筒中的匕首。
巴哲浑身僵直,口不能言,只能用哀求的目光望着舒亚男。匕首在巴哲的咽喉比划了半晌,舒亚男最终还是下不了手。自从知道有了孩子后,她的心比以前软了很多。想想腹中的孩子,再想想巴哲先前的小心伺候,她终于收起匕首,装出恶狠狠的模样对巴哲道:“别再跟着我了,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你!”
说完她割下巴哲的衣袍,剖成一条条羊皮长绳,然后将巴哲捆了个结实,又割下巴哲的靴子,用匕首剁成碎片。没有靴子,要想赤足在草原上长途跋涉,无疑是不可想象之事。做完这一切,她带上巴哲的刀和匕首,解下拉车的健马,然后翻身上马,纵马向东南方疾驰而去
九、 斩首
阴暗、潮湿、简陋得木屋中,灯光摇曳昏黄,使屋中人的面目看起来有些蒙眬迷糊。东乡平野郎将南宫放和魔门长老施百川让入座后,立刻高叫手下设宴。
不一会儿,几个身着和服的倭女陆续送上酒菜,并在席前表演扶桑歌舞助兴。东乡平野郎举杯对施百川道:“在下足迹虽然一向止于沿海,但对贵教和寇门主的大名可是久仰得很。如今能得贵教之助,在下无疑多了无数耳目和内应,实乃天助也!”说完他又转向南宫放,“南宫世家三公子,一向以精明强干、智计过人闻名江湖,且对江浙两省地理民情了如指掌。东乡能得南宫公子出谋划策,犹如贵国洪武皇帝得刘伯温之助,何惧那小小公子襄也?”
“不然!”南宫放眼里闪过一丝既仇恨又钦佩的微光,“公子襄诡计多端,心思慎密,更兼勤学好问,知人善用。无论兵法谋略,还是领兵之道,皆是一学就会,一会就精,实乃千门不世出的绝顶高手。你越是了解他,就越能感觉他的可怕。”见东乡脸上微微变色,南宫放淡定一笑,“不过幸好他也有弱点,最大的弱点。”
东乡忙问:“什么弱点?”南宫放悠然笑道:“心软!这是千门中人大忌,但他却偏偏克服不了。也唯其如此,他才永远达不到一代千雄的境界。”
东乡勃然大怒道:“他阉了我三百多名被俘的手下,还叫心软?”南宫放摇头道:“在公子襄的心目中,阉了俘虏总比直接杀了他们仁慈,再说这一招,也未必是出自他的本意。贵国武士与我国文人对仁慈与残酷的理解,是完全不同的。”
“南宫公子所言不假!”施百川也插话道,“咱们少主与项长老在河南开封,曾被公子襄领兵围困,他却在最后关头放了咱们少主和项长老一马。据咱们后来分析,他是怕强行用武会误伤很多百姓,所以才在稳操胜券的情况下,放了少主和项长老。公子襄行事,实不能以我辈心思测度。”东乡见施百川也这么说,不由沉吟道:“那咱们该如何利用他这个弱点?”
南宫放反问道:“就不知东乡君是将复仇放在第一呢?还是将女人和财富放在第一?”“此话怎讲?”东乡沉声问。就见南宫放悠然笑道:“如果东乡君是将女人和财富放在第一位,那就最好忘了与剿倭营和公子襄的仇恨。大明数千里海防线,剿倭营寥寥数千人,再怎么精悍勇猛也是守不过来的。只要你安心避开,公子襄想抓到你,千难万难。”
东乡拍案怒道:“杭州城外那一战,公子襄不仅杀了我五千多出生入死的兄弟,还阉了我三百多名手下,这简直是对我大和武士前所未有的侮辱!我不报此仇,何以面对死去的兄弟?如今所有在海上漂泊的大和武士,都在看着我东乡平野郎,如果我不能报此大仇,谁还会将我东乡平野郎放在眼里?”南宫放理解地点点头:“要报仇不难,就不知东乡君舍不舍得下血本?”
东乡眉梢一挑:“什么血本?请公子明言!”南宫放淡淡笑道:“我知道东乡君在海上纵横多年,必积下了一笔财富,并从沿海掳掠了不少女人。相信有不少财富和众多女人,还藏在海上某处经营多年的荒岛上。要想钓到公子襄这条大鱼,东乡君要舍得拿这些女人和财富做饵。”
东乡疑惑地问:“怎么做?”南宫放嘴角泛起一丝阴笑:“相信东乡君抢去的那些女人,总有些不甘心跟着你和你的手下,总有人想要逃走。你若不小心让她们逃走一两个,她们肯定会找剿倭营解救她们的姐妹。以公子襄的为人,必定立刻发兵远征。剿倭营就算倾巢而出,也不过区区六千人。东乡君目前不对虽然已不足六千,不过凭你在族人中的威望,再召集五六千人应该不成问题。届时你略做抵抗,让剿倭营攻上你苦心经营的温柔乡,面对众多财富和女人,剿倭营必定军纪废弛、将令难行.到那时东乡君再埋伏在海上的主力全力出击,剿倭营孤军身陷绝地,内无粮草外无援军,公子襄还不束手就擒?”
东乡端着酒杯沉吟良久,迟疑道:“若是俞家军发兵相助,咱们又如何应付?”“东乡多虑了!”施百川笑道,“大明军制,不对若要远离驻地行动,必经兵部首肯。俞重山若要将部队调离江浙两省,必须先向兵部呈报,就算八百里加急,这一来一回最快也得半个月,到那时剿倭营恐怕早已全军覆没。再说魔门会替东乡君监视包括俞家军在内的所有沿海驻军的调动,必要时会让兵部的谕令永远到不了俞重山手中!”
东乡在沿海掳掠多年,对大明军制也是了如指掌。知道大明朝廷为了防止武将擅自用兵,威胁地方和朝廷安危,甚至发生兵变,所以对各地驻军的行动限制十分严格,本省驻军若要出省行动,必须要有兵部的手谕。这也是大明沿海虽屯兵百万,自己依旧能来去自如的原因。大明所有沿海驻军中,只有新组建的剿倭营可以不经兵部自由调动,不受地域统属限制,所以成为所有海盗的眼中钉。
东乡沉吟良久,终于缓缓点头道:“只要施长老能保证俞家军无法出海支援剿倭营,我东乡手中的财富和女人,以及那小岛算得了什么?如今剿倭营已是我大和武士的公敌,只要公子襄敢率军出海远征,我可以召集一万余人在海岛四周埋伏,将剿倭营和公子襄困死孤岛!”
南宫放拍案而起,欣然道:“东乡君既然有此决心,舍得下这血本,何愁剿倭营不灭、公子襄不死?这次行动,我看可以称为‘斩首’!”
“不错不错!”施百川也举杯而起,“剿倭营是沿海驻军之首,而公子襄又是剿倭营之首,除掉剿倭营和公子襄,就是斩掉整个大明海防的首级,从此大明海防,对东乡君来说犹如虚设。南宫公子这一计,果然堪称‘斩首行动’!”东乡哈哈大笑,举杯站起身来,昂然点头道:“斩首行动!好!就让咱们为顺利斩掉剿倭营的首级,报我受辱之仇,干杯!”
三人举杯相碰,泛起了会心的微笑。
杭州城受到倭寇骚扰之后,反而更加繁华喧嚣。在人们心目中,有俞家军和剿倭营这两支虎军守护,杭州安如磬石,所以南来北往的商贾,都喜欢将杭州作为自己的落脚之地,这也使得杭州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繁华热闹。
在繁华喧嚣、人流如织的长街上,明眸皓齿、天真烂漫的明珠在前方蹦蹦跳跳地东看看、西瞧瞧,显得十分兴奋,不时回头催促跟在她身后的云襄走快些。难得剿倭营大胜之后受到朝廷通令嘉奖,全营放假三天,她总算说动云襄来陪她逛街,这自然令她十分开心。
“哇!这镯子好漂亮!”明珠在一个地摊前停下来,拿起个玉镯看了又看,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其实以她的出身,什么镯子没见过,哪看得起这种地摊货?故意装出乡下女人的样子,其实是出于小女孩那点不可告人的心思。
云襄凑过来看了看,点点头:“是不错,喜欢就买下来吧。”“好啊!”明珠高兴地将镯子戴在腕上,边左瞧右看,边等着云襄付钱,谁知他却背着手走了开去。明珠只得红着脸喊道,“喂!快付钱啊!”
云襄有些诧异地回过头:“你买东西,干吗要我付钱?”
明珠被呛得两眼翻白,气冲冲地摘下镯子还给小贩,撅着嘴就往前走去,懒得再理会那书呆子。云襄却还傻呵呵地追上来问:“为啥不买了?是不是价钱不合适?”
“是啊!太贵了,我买不起!”明珠头也不回地说道。却听云襄在身后悠然道:“我这里倒是有个不太贵的镯子,就不知你会不会喜欢?”
明珠忍不住回过头,就见云襄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掏出个锦盒,缓缓打开来,盒中却是一只晶莹剔透的玉镯,虽然算不得稀世珍宝,却也比那地摊货好了不知多少倍。明珠转怒为喜,正待伸手去接,突然看到云襄严重那种似笑非笑、洞悉天机的眼神,她脸上一红,故作矜持地看看那镯子,不屑地撇撇嘴道:“色泽不够纯,也不够通透,实在一般得很。”
“不喜欢?”云襄说着收起镯子,“那我拿去退了,好几百两银子呢,我还真有些舍不得送人。”“你敢!”明珠不由分说抢过镯子,仔细戴在腕上,碧绿的镯子戴在纤秀的皓腕上,显得白的更白,绿的更绿。她左看右看,又喜又爱,正待向云襄致谢,突见对方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眼里满是怜爱。明珠脸上一红,扬起小手就给了云襄一拳:“小气鬼!几百两银子都舍不得,难怪我姐姐不要你了。”
话一出口明珠就后悔不迭,她偷眼打量着云襄,只见他的笑容僵在脸上,眼里有种令人心悸的痛楚。明珠想要道歉,张张嘴却又不知说什么好。二人默然片刻,云襄终于勉强一笑:“是啊!亚男仰慕的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怎会看上我这个只会坑蒙拐骗的穷书生?”
“不是这样的!我姐姐不是这样的人!”明珠急得满脸通红,却又不知如何解释,只得道:“不管别人怎么看你,你在明珠心中,就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云襄感动地拍拍明珠的手:“快别说了,让人听见了笑话。听说东街今日有集市,去晚了你要的胭脂水粉可就卖完了。”
明珠不好意思地看看左右,才发觉街上行人都在看着自己和云襄。还好行人们并不认识云襄,更不知道面前这面目儒雅的布衣书生,就是率领剿倭营大胜倭寇的千门公子襄。
前方一阵锣鼓声响,将人们吸引了过去。明珠小孩心性,自然不会错过这眼前的热闹,拉起云襄的手就挤了过去。就见场中原来是两个卖艺的汉子,一个正当壮年,龙精虎猛;另一个头发虽已花白,看模样已是年近花甲,却依旧威猛如狮。那中年汉子敲了一阵铜锣,将人们都吸引过来后,这才团团抱拳道:“在下师徒二人,家里遭了大难,无奈北上投亲,谁知途径贵地,盘缠用尽,所以只好沿街卖艺,筹借一点盘缠。听说杭州富庶江南,百姓乐善好施,还望诸位父老乡亲施以援手,助咱们师徒二人度过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