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舒亚男将满满一杯酒一口而干,丛飞虎有几分惊讶。他举起酒杯呵呵一笑:“丛某岂能落后?”说着他也将酒一饮而尽。
舒亚男不等芳姨吩咐,立刻为丛飞虎斟满酒杯。她想到丛飞虎和漕帮的势力,如果能借助他的力量,也许向南宫世家讨回公道就不再毫无希望。
在芳姨的招呼下,另外四人也选了几个女子,席间一时莺声燕语,丝竹管弦长久相伴。舒亚男已不知喝了多少杯,丛飞虎也喝得十分尽兴,不禁借着酒意搂过舒亚男笑道:“难得如此投缘,今夜我就留宿你的香闺吧。”
一旁伺候的芳姨闻言大喜过望,众陪酒女也都露出羡慕的表情,几个客人更是连声道贺。舒亚男愣了片刻,猛然推开丛飞虎站了起来,她的举动太过突兀,竟让场中众人全都讶然停声。
像这样与男人同桌痛饮,对舒亚男来说并不算稀奇,喝到面红耳热,与相熟的朋友勾肩搭背偶也有之,这个时候她总是忘了自己女孩子的身份,将同桌共饮的朋友都当成好兄弟。但现在突然听到丛飞虎的话,她才猛然醒悟起自己在丛飞虎眼中,始终是个卖笑的女子。她不由急道:“丛爷住口!我、我不是那种女人!”
丛飞虎眼中有些意外,不由望向一旁的芳姨,她立刻对舒亚男高叫道:“今日你亲自签下卖身契,你爹从我这里刚拿走整整三十两银子,转眼你就不认账了不成?”
“我、我是被人所骗!”舒亚男急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在心中不断诅咒着钱掌柜。“你这么大个人也会被骗?那你更该为自己的轻信和愚蠢付出代价。”芳姨一声冷笑,“这个世界没人同情愚蠢者。还不快快向丛爷赔罪,别扫了他老人家的兴!”
舒亚男咬着牙默然半晌,对丛飞虎抱拳道:“丛爷,我不卖身,望丛爷见谅。”说完起身就走。既然被逼到这个份儿上,她没法再等到深夜,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你拿了我的银子,想就这么走?可没那么容易!”芳姨迎了上来,对舒亚男一抖手中的粉帕。一股奇异的香味立刻钻入舒亚男鼻端,她一阵晕眩,浑身不由一软,顿时瘫倒在地。虽然倒地,她的意识却还十分清楚。感觉芳姨指挥丫环将自己抬了起来,送入一间香气扑鼻的粉红色房间,塞在床上盖好,然后丫环们锁上房门悄然离去。
躺在温暖的被窝中,舒亚男只感到浑身乏力,眼皮沉重。她拼命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能睡!一定不能睡!
不知过了多久,门“咿呀”一声开了,满身酒气的丛飞虎被芳姨送了进来。他一看舒亚男的模样,立刻对芳姨道:“解开她的迷药。”芳姨面有难色,小声提醒:“丛爷,这丫头野得很。”
“野?我还就怕她不野呢!”丛飞虎呵呵大笑,“快给她解开,少废话!”芳姨无奈,从桌上倒了杯凉茶,喷在舒亚男脸上。被那冷水一激,舒亚男立时清醒,不由翻身而起。迷药方解,她的手脚依旧有些发软,心知要在丛飞虎面前逃脱,恐怕力有不逮。她只得警惕地盯着丛飞虎。
丛飞虎挥手令芳姨退下,然后仔细关上房门,转身对舒亚男露出一丝莫测高深的微笑:“不错!果然是个不同寻常的女人,我喜欢!难怪能将南宫世家闹得天翻地覆,苏家和南宫家更是差点儿为你开战。没见过你时我还不信,现在我完全信了。”
“你、你怎么知道?”舒亚男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丛飞虎竟然认出了自己。她记得以前从未见过对方,丛飞虎怎么会认得自己?
“我收到了南宫世家发来的江湖追缉令,上面有你的画像。”丛飞虎说着大马金刀地在床上坐了下来,“我第一眼看到你时,还想将你送给南宫世家,不过与你痛饮一场后,我改变了主意。虽然我身边有过不少女人,但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像你这样特别。”丛飞虎一声长叹,“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喝得痛快,也从来没有遇到过像你这般豪爽直率的女子。”说到这他两眼直视舒亚男,“做我的女人吧!不是随便玩玩,我要你跟我一辈子。”
舒亚男十分惊讶,没想到这名震江南的黑道第一人,竟然要自己做他的女人。虽然他模样不算讨厌,那天生的霸气令自己也有些欣赏,但……舒亚男讷讷地不知如何回答。就听丛飞虎又道:“做我的女人,你要名分我给你名分,要钱财我给你钱财,就算你要找南宫家的晦气,我也会全力帮你。只要我能给你的东西,就决不会有半点吝啬!”
舒亚男闻言心中一动,如果能得丛飞虎之助,为父亲讨回公道就不再是不切实际的梦想。她不禁犹豫起来,小声道:“你……让我好好考虑考虑。”
“有什么好考虑?”丛飞虎一把将舒亚男揽入怀中,“我看女人只需一眼,喜不喜欢就在片刻间确定,女人想必也是如此。你既然没有拒绝做我的女人,心里一定已经喜欢了。既然如此,又何必再扭扭捏捏?”
丛飞虎的胳膊如雄狮般有力,舒亚男拼命挣扎也无法挣脱。他那强横的气息令舒亚男有种无能为力的软弱感,她不禁在心中对自己说:舒亚男,鸣玉已经不要你了,你拼命保守的东西还有何意义?如果你的身体能成为向南宫世家复仇的利器,又有什么不能付出呢?
她几乎就要说服自己,但在丛飞虎的手探入衣裙,摸到她的肌肤时,她却突然浑身战栗,恶心得要吐。她不是恶心丛飞虎的侵犯,而是恶心自己此刻就像那些排着队任人挑选的女人一样,为了金钱、权势等等与感情无关的东西,竟要将父母赐予的尊贵身体,交给男人肆意亵玩。她不禁在心中惊呼:难道我竟心甘情愿做一个这样的女人?
一股力量从心底油然而生,她猛然将丛飞虎推开,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对丛飞虎吼道:“我考虑好了!我决不做你的女人!”
“为什么?”丛飞虎有些意外。舒亚男说不出为什么,她只感到自己在丛飞虎面前,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尊严。女人在他眼里就像是物品,做他的女人就是成为他的私人物品。舒亚男一想到这点就感到恐惧,她想起父亲说过的一句话——一个人可以失去生命,但决不能失去尊严!
见舒亚男一脸坚决地摇头躲避着自己,丛飞虎沉下脸来,双眼闪烁着令人恐惧的火焰,向舒亚男一步步逼近:“我丛飞虎想要的女人,还没有人能拒绝,我也不习惯被人拒绝!”
舒亚男忙向门口逃去,刚要打开房门,却被丛飞虎拦腰抱起扔到床上。他盯着面前这个胆敢拒绝他的女人,恨恨道:“逃啊,只要你能逃出这个房门,我就放过你!我喜欢野性的女人!”
舒亚男再次扑向大门,这次连门都没摸到就飞回到床上,她知道自己武功与丛飞虎相差太远。护身的匕首因坐牢早被搜去,况且丛飞虎也不是南宫放,不可能靠侥幸伤到他。
见桌上有一个陶瓷花瓶,舒亚男抓起来在墙上使劲一磕,花瓶应声而碎,她挥舞着锋利的碎花瓶再次扑向大门,却依然被丛飞虎扔了回来。她绝望地退到墙角,感到自己就像落入虎口的羔羊。
“不要过来!”舒亚男绝望之下,突然将碎花瓶锋利的锐尖对准了自己的咽喉,“你再逼我,我立刻就死!”
“动手啊!”丛飞虎不为所动,依旧步步逼近,“我见惯了太多寻死觅活的女人,她们最后还不都屈服在我面前。只要你有勇气自杀,我丛飞虎就将你当成我妻子,葬入我丛家祖坟!”
你不能死!爹爹的公道尚未讨回,你千万不能死!舒亚男不断在心中提醒着自己。慢慢将碎瓷瓶锋利的锐尖移到自己脸颊上,冰冷的锐锋令舒亚男忍不住浑身战栗,在丛飞虎惊讶的目光注视下,她骄傲而怆然地一笑:“你可以夺去我的一切,但你夺不去我的尊严!”
话音刚落,她的手猛地往下一划,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立刻贯穿了她整个脸颊,几乎从太阳穴直到下颌,曾经是那样英武俊美的脸庞,一下子变得狰狞恐怖。她举起碎瓷瓶还要再划,突听丛飞虎一声惊呼:“住手!”望着面前这从未见过的刚烈女子,丛飞虎心里异常震撼,他愣了足足有盏茶工夫,才缓缓举起右手,哑着嗓子涩声道:“我丛飞虎对天发誓,决不再碰你一个指头!若违此誓,叫我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听到丛飞虎的保证,舒亚男精神稍懈,顿感脸上火辣辣地痛入心脾,滚烫的鲜血正顺着脸颊流淌下来。她忽然浑身一软,跌倒在地,跟着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来人!快来人!”听到丛飞虎惶急的呼叫,芳姨连忙进来,突见舒亚男的模样,顿时吓得失声惊呼。只听丛飞虎气急败坏地吼道:“去找最好的大夫!快!”

不知过了有多久,舒亚男从恶梦中突然惊醒。望着头顶那陌生的鸾帐,她涩声问:“我在哪里?”
“兰儿醒了?”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芳姨。舒亚男转头望去,就见芳姨眼里满是怜悯:“想吃点什么?芳姨立刻让厨下去做!”
舒亚男闭上眼静了半晌,昏迷前的情形清晰地出现在眼前。陪酒、迷香、搏斗、自残……梦!一定是梦!她在心中安慰自己。但右脸颊那隐隐的疼痛,让她恐惧得浑身发抖。颤着手摸到自己脸上,那厚厚的膏药和绷带击碎了她最后的幻想。她猛然翻身下床,四下寻找镜子。不过房中的镜子都被人收了起来,她在一个面盆前停了下来,盆里有大半盆清水,她的面容清晰地出现在水里。望着水中那个半边脸包着绷带的少女愣了片刻,她突然发疯一般扯下包扎的绷带、膏药,终于,她的面容完全暴露出来。
水中是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她抖着手撩开鬓发,就见一道恐怖丑陋的伤痕像蚯蚓一般爬在自己的脸上,让人不敢直视。望着水中那张陌生、破碎的脸,她突然发出一声尖叫,一把将面盆推翻,然后失魂落魄地捧着自己的脸,慢慢坐倒在地。
芳姨在两个丫环的帮助下,总算将她又扶回床上睡下。关上房门离开后,她不禁暗自摇头。她干这行有二十多年了,见过上吊的、吞金的、跳楼的、跳井的,却从来没有见过亲手毁了自己容貌的傻女孩,这傻瓜不仅毁了自己,也让她花的三十两银子全打了水飘。若非有丛爷的特别关照,她才懒得管这傻瓜的死活。
突听远处有丫环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结结巴巴地道:“芳姨,不、不好了!阿兰姐、阿兰姐不见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扬州街头多了一个浑身肮脏、披头散发的女乞丐。那女乞丐满脸污秽、目光呆滞,看不出多大年纪。她的脸上有一道丑陋的伤疤,如蚯蚓般从太阳穴一直爬到下颌,令人不敢直视。除此之外,她的傻也让人深刻印象。有好心人扔给她一些铜板,多为一文的小钱,偶尔也有五文的大钱,但她每次只捡一文的小钱,对大钱视而不见。这异常的举动成了闲汉们茶余饭后的一大消遣。他们喜欢扔给她几枚铜板,以戏弄这只捡小钱不捡大钱的傻乞丐。
这日正午,一个眉心有道刀疤的外乡汉子,拉着一个身材瘦弱的书生来到那乞丐面前,兴冲冲地对那书生道:“公子,我要跟你打个赌!”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把铜钱,拈起一枚对那书生笑道,“你猜我扔给这乞丐铜钱,她会不会捡?”
书生迟疑了一下,犹豫道:“也许……不会吧?”
“会还是不会?就两种选择,买大买小?买定离手,干脆点!”那汉子一脸诡笑。“不会!”书生终于下了决心。
那汉子将一枚一文的铜板扔给乞丐,立刻被她收入怀中。那汉子对书生得意地笑道:“你输了!我再给你一个翻本的机会,会还是不会?再猜!”那书生虽然知道其中必有圈套,但却怎么也看不出来,只得胡乱猜道:“会!”那汉子立刻将一枚五文的铜板扔到乞丐面前,她却连看也不看一眼。那汉子得意地呵呵大笑:“你又输了!我终于也连赢了你两把!你还别不服气,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咱们换换,你来扔,我来猜!”说着那汉子将一枚一文的铜板递给那书生,“我猜她会捡!”
书生将信将疑地将铜板扔给乞丐,她果然捡了起来。那汉子越发得意,又将一枚五文的铜板递给书生:“这次我猜她不会捡!”
那书生仔细观察那乞丐,发现她从不抬头看人,只傻傻地低头盯着地面,实在不像帮同伴做假骗自己的托儿。他看看乞丐面前那枚五文的铜板,再看看自己手中的铜板,恍然大悟,不禁笑骂道:“好小子,居然会活学活用‘借刀杀人’这招,看来你已登堂入室了。”
那汉子一声欢呼,兴奋地一连翻了两个跟头,呵呵大笑:“我竟然连赢了公子三把!哈哈,以后你再不敢小瞧我金彪了吧?”说着他又凑到书生耳边,满是遗憾地小声道,“可惜我连赢堂堂千门公子襄三把的壮举,却只有你、我和这傻乞丐知道,真是遗憾。”
说完他将手中的铜板全扔给那乞丐:“全赏你了,要不是有你这傻乞丐,我还真赢不了呢!”乞丐趴在地上,将一文的铜板一枚枚全捡起来收入怀中,对那些五文的铜板却视而不见。那书生若有所思地自语道:“我看她一点不傻,她比咱们所有人都要聪明!”

拐子巷深处的潇湘别院是南宫放的私宅,也是他的静修之所。不过自从他在这里意外受伤后,就再没来过这里。于是潇湘别院就空了起来,偌大的宅院只有老门房福伯一个人看守打理。只是宅院太大,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看着渐渐被荒草埋没的庭院,福伯不得不另想办法。
经常出现在门外的一个傻乞丐,让福伯有了主意。他发现这乞丐只认得一文的小钱,不认识大钱,更不认识银子,如果让她来帮忙打扫庭院,倒也不怕她偷东西。每天只需打发她一两顿剩饭,何乐而不为呢?
福伯试着让她上门打扫了几次,见她手脚也还麻利,也不随便动主人的东西,渐渐放下心来,后来干脆将整个宅子都交给她打理,自己躲到一旁晒太阳睡大觉。直到一次福伯从美梦中醒来,发现本该在打扫庭院的乞丐已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他生怕那乞丐偷了主人东西,细细查了半天。东西没丢,只是庭院中一块铺地的青石板被撬开,石板下现出一个大坑。福伯面对着空空的大坑,怎么也猜不出那傻乞丐的举动。从那之后傻子再没出现,福伯很快也就将这事忘得干干净净,只有在独自打扫庭院时,才偶尔怀念起那个不要工钱,却十分能干的傻乞丐……

扬州郊外的土地庙早已荒废许久,尤其自平安镖局总镖头舒振纲在此停灵七日后,更是少有人来。传说自从舒振纲被埋到庙后的荒岭后,附近就常常闹鬼,荒庙中常有鬼火透出,甚至有流浪汉在那里遇到过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的恶鬼。从那以后,只要天一黑,就算最大胆的乞丐,也不敢再去那座荒庙借宿。
深夜,荒草萋萋的舒振纲墓前,浑身污秽、披头散发的舒亚男跪倒在地,望着父亲的墓碑,她在心中对他说:爹,你一定想不到女儿会变成这副模样吧?为了避过南宫世家的追杀和官府的通缉,女儿不得不像野狗一样生存。你一定对女儿非常失望吧?你放心,女儿决不让你含恨九泉。女儿名虽叫“亚男”,但决不做亚男!
默默回到庙中,舒亚男从神龛后的暗洞里掏出一本破旧的册子,她将册子捧在胸前,对着庙中那尊破烂不堪的泥像跪了下去,在心中默默祈祷:请原谅我吧!为了在这个邪恶的世界生存,我不得不以邪恶为师。我要用邪恶来武装自己,我要以十倍的邪恶来对付邪恶,我要以十倍的奸诈来对付奸诈!我要做把握自己命运的强者!
祈祷完毕,舒亚男点亮罩着破衣衫的油灯,借着那昏黄摇曳的微弱灯光,她神情庄严、眼神刚毅地翻开了手中那本《千术入门》……

复仇

黄昏时分,“锦绣源”绸缎庄的钱掌柜,像往常一样百无聊赖地守着他那冷清的生意。这个小镇穿得起绸缎的人本就不多,所以生意一直都很冷清。不过钱掌柜并不为此着急,因为“锦绣源”真正的生意不是绸缎,钱老板也不是真正的生意人,他与老婆马三娘——其实是钱三娘——是一对专门拐卖女人和小孩的人贩子。不久前他们花了点儿小钱顶下了这间快倒闭的绸缎庄,打算捞两票就走人,谁知开张一个多月,除了不久前那个傻乎乎的扬州女人,竟然一直没有新货上门。
就在钱掌柜准备关门的时候,一个穿得大红大紫、脸上浓妆艳抹的女人一步三摇地来到了店中。钱掌柜忙迎上去,边招呼着客人,边打量对方的模样和衣着。那是一个三旬模样的女人,虽然腮边垂下的鬓发遮住了她右脸颊,但还是能看出她有几分姿色。从衣着判断,应该不是真正的大富大贵,不过她的眼神却趾高气扬,那是一种小人得志后的张狂,贵妇或穷人都装不出来。钱掌柜立刻在心中做出判断,应该是一个大户人家管事的下人,大概刚受主人重用,所以就不知道自己的斤两了。钱掌柜在心中估价,将之归为食之无味的鸡肋。
那女人一脸不屑翻看着柜台上的绸缎,嘴里连声嘟囔道:“就这么点儿?这种样式的还有多少?”绸缎生意不好,钱掌柜也没进多少货,便漫不经心地问:“你要多少?”那女人指了指几种绸缎:“这种、这种,还有这边几种,每样起码要十匹。”
好几十匹绸缎,就算每匹毛利一两,那也是几十近百两的利润。钱掌柜立刻换上一副笑脸:“不知夫人一下子要这么多绸缎做什么?”
这声“夫人”叫得那女人眉开眼笑,立刻手舞足蹈地嚷嚷道:“掌柜还真有眼光,一看一个准。你有所不知,咱们家每年这个时候都要采买好些绸缎,一来送亲戚朋友,二来也为小姐丫环整治几身新衣。往年这采买的差事都是老管家在管,今年却偏偏要我来操心。”
“不知夫人府上是哪里?”钱掌柜试探道。那女人不无得意地小声道:“是扬州南宫府,你该不会不知道吧?”钱掌柜又听到自己心里“咯噔”一声,忙道:“江南豪门,谁人不知?原来是南宫家夫人。失敬失敬!不知夫人怎么称呼?”那女人连连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现在还不是。不过很快就是了。”说到这,她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主人说迟早要给我个名分,这不,今年这采买的差事不就让我操心了。我那死鬼老公姓林,原也是南宫家的管事,你叫我林夫人好了。”
原来是个混到主人床上的小寡妇,连妾都算不上,能谋到个采买的差事,已经是天大的侥幸,却还妄想飞上高枝。钱掌柜心中鄙视,脸上却越发恭敬:“不知林夫人为何要到小店来采购呢?”林夫人神秘一笑:“主人原本让我去杭州,不过我想杭州物价昂贵,一匹布不知要费多少钱。小地方物价便宜,价格上也灵活些。”
钱掌柜心领神会。只要能赚到大钱,付些小费也无所谓。他连忙意味深长地笑道:“夫人放心,小人知道该怎么做,定要让夫人满意。”“可是你这里,好像没那么多货吧?”林夫人眼里有些怀疑。“货不是问题,小人马上就可以去进。”钱掌柜连忙赔笑道,“我有很多可靠的进货渠道,你要的这几种绸缎都没问题,只要夫人预付一点银子,我立马将货送到您府上。收到尾款后,我会按惯例给夫人一成的好处。”“一成?”林夫人眼里满是不屑,“那我还不如就上杭州进货好了。”
见上门的财神爷要往外走,钱掌柜连忙拦住,悄声问:“那夫人的意思是?”“起码这个数。”林夫人说着,缓缓伸出了一个巴掌。
疯了!钱掌柜心中暗骂,真是狮子大开口,居然要五成的回扣,难怪本分的生意人都不敢答应她了,难怪她会找到自己这没有名气的小铺子。钱掌柜面露难色:“这个……是不是高了点儿?夫人要的好处太多,价钱就要涨起来,价钱太高,我怕夫人没法向主子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