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放悠然一笑,在他看来,要骆文佳消失自然容易,但骆宗寒拒不合作,难道真将骆家庄斩尽杀绝?如今骆文佳自己送上门来,他若惹上官司,骆宗寒为救这个秀才,就只有变卖祖产。
二人相视大笑。笑声稍停,唐笑突然小声问:“三公子,你可听闻江湖传言?《千门密典》已重现江湖,据说得之可谋天下。”
南宫放一声冷笑:“哼!这等荒诞不经的传言,万不可信。”
“也是,”唐笑言不由衷地附和道,“《千门密典》向来只是江湖传说,从来没有人真正见过。也许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如此神奇的东西吧。”
二人边走边聊,渐渐消失在夜幕之中。天上,一片乌云遮住了本就暗淡蒙眬的晦月,使世界越发混沌幽暗起来。
三、蒙冤
窗外的天光早已大亮,苦盼知府提审以还自己清白的骆文佳,没有盼来提审的衙役,却等来了满面憔悴的母亲和忧心忡忡的赵欣怡。骆文佳十分惊讶:“娘!怡儿!你们怎么来了?”
骆夫人强忍泪水,涩声道:“听说你在城里惹上官司,所以怡儿一大早就陪娘来看你。你究竟犯了何事,为何被官府拘押?”
骆文佳故作轻松地笑道:“你们别担心,只是一时误会罢了,很快就会水落石出。娘,你又不是不了解孩儿的品性,难道你也不相信我?”
“傻孩子!”母亲摇头叹息,“你哪里知道世道的险恶?就算你清清白白,一旦进了大牢,不死也要脱层皮。”
骆文佳不以为然地笑道:“哪有那么恐怖?官府的大牢又不是地狱。再说我只是临时拘押,只要查清楚就没事了。对了,你们去找一位名叫依红的姑娘,只要有她出面作证,就能还我清白。”
“她住在哪里?”母亲忙问。
“我只记得是在城南一带,具体在哪儿却不太清楚。”骆文佳道。
“你怎么会认识她?”赵欣怡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骆文佳忙把巧遇小翠,给依红作画,并得到一锦囊金叶子的经过说了出来。母亲一听之下不由顿足长叹:“傻孩子,你是被人家设计陷害,却还想别人出来为你作证?”
“怎么会?”骆文佳面色微变,却犹在争辩道,“那两个姑娘看起来都不像坏人,再说我跟她们素不相识,她们怎么会害我?”
母亲连连叹气道:“你涉世未深,哪知人心险恶?就算那两个姑娘与你无怨无仇,难道不会受你的仇家所雇?不然行踪为何如此诡秘,又豪阔到用金叶子来付你的画资?”
骆文佳面色终于变了,回想昨天那离奇经历的各种细节,越来越像是一个精心安排的陷阱,不过他依然不敢相信那两个姑娘是骗子,还不住安慰母亲:“不会!她们怎么看也不像是骗子。”
“如果骗子从模样上也看得出来,那她还能骗谁?”母亲连连摇头叹息,“你一向与人为善,从不与人结仇,应该不是仇家所为。只是你想保住族中基业,要状告南宫三公子,恐怕这就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主儿。孩子,你难道忘了‘贫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的古训?何况南宫世家连官府都要惧让三分。咱们哪能跟他争一日长短?你暂且在牢中委屈几日,待我去打点官府,再求求南宫公子,定要将你平安保出来。”
“你别去求人!”骆文佳急道,“我清清白白,何惧别人诬陷?我不信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竟能颠倒黑白,天理无存!”
母亲苦笑道:“你以后迟早会明白,现在你什么也不要想,更不要再提告状之事。我和怡儿过两天再来看你。”
赵欣怡把手中的食篮递进来,依依不舍地望着骆文佳,垂泪道:“文佳哥你不要担心,我和骆夫人一定会将你保出来。”
“我担什么心?”骆文佳强笑道,“我什么坏事都没做过,我不信官府能无中生有,颠倒黑白。”
目送着母亲与赵欣怡出门而去,骆文佳脸上的自信渐渐消散。虽然从未经历过世道的险恶,却也从史书典籍中了解到不少,不过他还是不相信这会降临到自己头上。津津有味地品尝着赵欣怡送来的糕点,骆文佳坦然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厄运。
南宫三公子是扬州城的名人,要找他并不困难。当骆夫人和赵欣怡辗转找到一品楼时,远远便见两位年轻公子正对坐小酌。只一眼,骆夫人便认出侧面那位温文儒雅、眉目清秀的白衣公子,一定就是以风流倜傥闻名扬州的南宫世家三公子南宫放。
唐笑也看到了相扶而来的骆夫人与赵欣怡,忙用胳膊捅捅身侧的南宫放,悄声示意道:“空谷幽兰!”
南宫放顺着唐笑的目光望去,立刻认出款款而来的女子,正是几天前在骆家庄被自己誉为“空谷幽兰”的少女,他双眼不由一亮,不过身子却没有动,反而信手拈起桌上酒杯,似乎对她的出现并不在意。
“敢问这位公子可是南宫三公子?”少女搀扶着的妇人突然问。
“正是。不知夫人是……”南宫放一脸茫然。其实他早就知道,眼前这容貌端庄的妇人就是骆文佳的母亲,正是他派人给骆夫人传信,告知骆文佳身陷牢狱的消息。
“三公子!”骆夫人突然拜倒,“文佳年少无知,冒犯了公子,望公子大人大量,放过我儿吧!妾身将尽力去求叔公,让他将骆家庄让与公子。”
“夫人此言差矣!”南宫放正色道,“我虽与令郎有点小小冲突,却也不至于为些许小事就将令郎视为敌人。再说我也没那么大的能力左右官府,夫人这么说,好像是我在为难令郎一般,这岂不是天大的冤枉?”

骆夫人忙道:“妾身口不择言,还望公子恕罪。但求公子帮忙营救我儿,妾身定让族人让出骆家庄。”
南宫放叹道:“我听说他刚到扬州便惹上了官司,具体情形却不甚了了。既然夫人相求,我便帮你到知府衙门问问。不过此事与骆家庄是两码事,夫人万不可放到一起说。无论骆宗寒是否将骆家庄卖给南宫家,我都会尽我所能帮助令郎。”
“多谢南宫公子!”听到南宫放的保证,赵欣怡满心感激,不由盈盈一拜。此刻她已认出眼前这位温文儒雅的白衣公子,就是不久前差点撞到自己的那个冒失鬼。
“姑娘不必多礼!”南宫放装出刚认出对方的模样,惊讶道,“原来是你!上次在下差点纵马撞倒姑娘,未及赔罪姑娘便翩然远去,在下一直耿耿于怀。今日重逢总算了却在下一桩心愿!”说完长身一拜,诚恳万分。
“公子不用客气!”赵欣怡想要躲开,却又不忍失礼,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此刻她心中对南宫放的印象已完全改观,全然不像是陷害文佳哥哥、横行扬州的恶霸。
“没想到有这么巧,你还是骆秀才的妹妹,就算看在姑娘的面子上,我也要全力帮你救出哥哥。”南宫放诚恳地道。他见赵欣怡是姑娘打扮,又与骆夫人这般亲密,便将她当成了骆文佳的妹妹。
“我、不是……”赵欣怡羞红了脸,却又没法解释,只得躲到骆夫人身后。南宫放一见之下便猜到究竟,心中顿时五味杂陈,面上却不动声色,欣然道:“原来姑娘是骆秀才未来的娘子,失敬失敬!姑娘放心,我一定将你的心上人保出来,你安心回去等候消息吧。”
目送着二人千恩万谢地离去,南宫放脸上的微笑渐渐变成了冷笑。一旁的唐笑悄然道:“公子这招果然管用,相信骆宗寒迟早要拿骆家庄来赎那个倒霉秀才。咱们再让费知府给那个秀才施加点压力,随便给他安个罪名吓吓他老娘。”
“我改主意了!”南宫放冷冷望着赵欣怡远去的背影,“我要撕票!”
“这是为何?”唐笑一脸意外,“咱们不要骆家庄了?”
“我既要骆家庄,也要撕票。”南宫放说着,手中酒杯便应声而碎。
唐笑顺着南宫放的目光望去,顿时恍然大悟,不由暧昧地笑道:“三公子好大的胃口!小弟不知几时可以喝到三公子的喜酒?”
“你不会等很久。”南宫放掏出锦帕,仔细擦净指间酒水,对着修长洁白的手指冷冷道,“骆文佳,你没那个命,却想享那么大的福,会折寿的!”
“将人犯带上堂来!”随着费知府一声高喝,几名衙役立刻将骆文佳架上大堂。费士清一拍惊堂木:“跪下!”
“我乃堂堂秀才,见官不跪!”骆文佳话音刚落,就见费士清一声冷笑,将一纸公函扔下堂来:“学政司已有回函,由于案情重大,为便于本官审案,暂时夺去秀才骆文佳功名!”
话音刚落,左右两名衙役手起棍落,重重击在骆文佳膝弯之中。骆文佳一声痛叫,身不由己跪倒在地,正痛得头晕目眩,又见费士清抓起一根令签扔下堂来:“先与本官重责四十大板,去去他身上的傲气。”
众衙役手脚熟练地将骆文佳按倒在地,两名掌刑的衙役手起棍落,三两下便皮开肉绽,血肉横飞。骆文佳连声惨叫,没几下便昏了过去,又被凉水泼醒,耳边隐约回响着喝问:“你招也不招?”
“我、我什么也没做过,你、你要我招什么?”骆文佳话音刚落,就听堂上又是一声厉喝:“还要嘴硬,夹棍侍候!”
手被架了起来,骆文佳的意识已有些恍惚,但夹棍压在手指上那种疼痛,还是像针一样刺入脑海。骆文佳咬牙出血,仰天大叫:“打死我也不招。”
“很好!本官还怕你太快招认,少尝本府许多刑具呢。”费士清说着,又是一根令签扔将下来,“鞭刑侍侯。”
骆文佳在痛苦与昏迷中来回徘徊,他已不知自己遭受了多少刑罚,更不知这地狱般的经历要熬到什么时候。他唯有紧咬牙关,一言不发,始终坚信自己的一身正气,可以战胜一切邪恶和黑暗。
当他从一次最漫长的昏迷中醒转后,发现自己已躺在昏暗的牢中,身下杂乱地垫着稻草,干涸的血块已把稻草和皮肉粘在了一起,耳边还回响着一个熟悉而悲切的呼唤:“文佳哥,你、你一定要醒过来!”
骆文佳吃力地睁开眼,就见牢门之外,母亲与怡儿已哭成泪人。他想对她们笑笑,却力不从心。拼尽全身力气,他终于从唇齿间挤出一句安慰亲人,也安慰自己的话:“别担心,那狗官还不敢打死我,不然他的乌纱帽也别想保住了。只要我不招,他就诬陷不了我!”话音刚落,他又昏了过去。
当骆夫人与赵欣怡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南宫放一点也没有感到意外。一切都按照自己的计划在运转,他心中生出一种随意玩弄他人命运的成就感。不过他并没有让心中的得意表现在脸上,反而满面悲戚地抢着道:“骆夫人!赵姑娘!实在惭愧,由于骆秀才案情涉及重大,短时间内我也无可奈何。不过你们尽可放心,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尽快将他保出来。”
“三公子!”骆夫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将地契举到南宫放面前,哭道,“求你尽快将我儿救出大牢,骆家庄的地契尽在于此,我们不敢再要分文,但求我儿平安!”
“这是干什么?”南宫放怫然不悦,“你将我当成了什么人?”
“求三公子收下地契,不然老身唯有死在公子面前!”骆夫人决绝地道。赵欣怡也跪倒在地,哭拜道:“公子爷!你救救我文佳哥吧!”
“起来起来!快快起来!”南宫放手足无措,见骆夫人态度坚决,他只得勉强接过地契,“既然夫人如此坚持,我暂时替你将地契收起来。唉!现在令郎身陷牢狱,我哪有心情做生意?可惜骆秀才信不过在下,不然我倒可以去见见他,让他照我的话去做,定能早早洗去冤屈。”
赵欣怡忙从脖子上取下一枚雨花石做成的项坠,小心翼翼地捧到南宫放面前:“请公子带上它去见文佳哥,这是他送我的礼物。他只要见到这雨花石,定会相信公子。”
南宫放大喜,接过雨花石道:“你们安心回去,等我的好消息!”
送二人出门后,南宫放仔细收起雨花石,转头吩咐随从:“带我的口信给费知府,叫他莫让任何人再去探望骆文佳。”
“骆秀才,你受苦了。”一声难得的问候将骆文佳从迷糊中唤醒,抬头望去,他认出来人是费知府身边的师爷。只见他在牢门外坐下来,隔着栅栏对骆文佳柔声道:“你若早日招认,何须受这般折磨?”
“我清清白白,有什么可以招认?”骆文佳冷笑道,“我计算着日子,从我被拘押那天算起,到现在已经是第十二天。依《大明律》,十五天内不能定罪就必须放我。哪怕你们酷刑折磨,我拼着性命也要与那狗官斗到底。我要上省城告他与南宫放勾结,滥用酷刑,构陷无辜!”
那师爷摇头惋惜道:“骆公子,你这脾气迟早要坏了自己性命。如今你人在屋檐下,还想不低头?就算你强熬过这十五天,但若是案情重大,知府大人依旧可以报请提刑按察司,申请将人犯延期释放。”
骆文佳心知师爷所言不虚,不过他却不愿示弱,坚持道:“那又如何?再大的案子也只能延期一次。那狗官总不能将我永远关下去,更不敢令我死在公堂之上,不然他那乌纱帽,恐怕就有些危险了。”
师爷轻叹道:“骆公子,你何苦用自己的性命去跟费大人斗气?我看你还是招了吧。其实你的案情并不严重,只是盗窃财物而已,虽然数额不小,但幸亏全部找回,你又是初犯,就算招认也不算重罪。运气好花点钱便没事,运气不好最多也就服几个月的苦役。你我都是读书人,实在不忍心看你因倔强而吃苦,所以才指点你一条明路。”
骆文佳一声冷笑:“你会如此好心?”师爷从怀中掏出一枚晶莹剔透的雨花石,悄声问:“你信不过老朽,难道还信不过它?”
骆文佳面色大变,忙抢在手中翻来覆去看:“这是我送给怡儿的礼物,怎么会在你手里?她和娘怎么一直没来看我?”
师爷叹道:“你母亲因为你的事已病倒在床。赵姑娘既要四处求人,又要照顾你母亲,哪有闲暇来探望你?她也是求到老朽的门下,老朽同情你也是读书人,才答应帮她,这就是她让老朽交给你的信物。”

“我母亲病情如何?”骆文佳急切地问。师爷长长叹了口气:“骆夫人四处求告无门,忧急攻心,多次昏迷不醒。如果再见不到你出来,只怕……”说到这不禁连连摇头,一脸痛惜。
“娘!孩儿不孝,害你受苦!” 骆文佳仰天大哭,半晌后方抹去泪水,涩声问,“多谢先生相告,如果我立刻招认,是不是很快就能出去?”
“你也精通大明律法,想必心中有数。”师爷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状纸,“老朽已拟好诉状,并将刑惩减到最轻,我也只能做到这么多了。你先看看,如果觉得还可接受,便在大堂之上签名画押。不然老朽只好回复赵姑娘和骆夫人,就说老朽无能为力,帮不到她们了。”
“娘和怡儿也要我招认?”骆文佳涩声问。师爷安慰道:“你别难过,骆夫人和赵姑娘都知道你的清白,老朽也相信你,才会尽力帮你。”
骆文佳草草看完状纸,终于一咬牙:“我招!告诉费大人,我愿招!”
在两旁衙役威武的吼堂声中,知府大堂一派肃穆庄严,费士清俯视着跪在堂中的骆文佳,厉声喝道:“案犯骆文佳,你可愿招?”
骆文佳委屈地垂下头,声如蚊蚋:“我愿招。”
“大声点,我听不到!”费士清悠然道。
“我愿招!”骆文佳咬牙出血,泪水不由夺眶而出。费士清见状哈哈大笑:“落到本官手里,就算告你弑父奸母,你也得招!哼!就算你愿招,依然逃不过这一顿结案鞭。来人,先重责二十鞭,再让他在诉状上签名画押!”
几个衙役立刻将骆文佳按倒在地,手起鞭落一顿暴抽,骆文佳痛得死去活来。待二十结案鞭打完,他已头目晕眩,双眼蒙眬。此时那师爷拿着状纸过来,俯身道:“签吧,签了就没事了。”
骆文佳抖手接过师爷递来的狼毫,想要细看状纸,双眼却已为泪水和汗水迷糊,在师爷的催促下,只得在对方指点的地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师爷立刻将状纸呈上,费士清草草扫了一眼,将状纸交还师爷,得意地吩咐:“照状宣读!”
师爷捧起状纸,声色平静地读道:“案犯骆文佳,于甲申年九月二十七日晚,受娼女依红所雇,为其作画。因见该女美艳绝伦,所积钱财甚丰,案犯顿起非分之心,坑蒙拐骗不成,便强行抢夺,并将该女先奸后杀,掳掠而逃。案犯手段残忍,所劫财物数额巨大,所犯罪行天理难容……”
“你骗我!”骆文佳终于明白自己再次落入了别人的陷阱,不由怒目戟指,却被几名衙役死死摁在地上。只听师爷声色平静地继续念道:“案犯穷凶极恶,犯罪情节特别恶劣,特报请刑部,处以斩立决!”
“冤枉啊!”骆文佳一声大叫,昏了过去。
消息传来后,骆夫人悲痛欲绝,一病不起。赵富贵也因此严禁女儿再与骆家往来。但赵欣怡哪放得下心上人,其时骆家庄已尽属南宫,赵富贵也将田产尽数卖给了南宫放,正准备举家迁往扬州。赵欣怡趁家中搬迁混乱之际,偷偷逃出,连夜赶往扬州,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去求南宫放。
“赵姑娘!”南宫放一脸愧疚,“在下实在无能,这案子已被知府衙门办成了铁案,要想翻案,实在是难如登天啊。”
“南宫公子!”赵欣怡垂泪跪倒,“求您再想想办法,只要能救出文佳哥,我愿做牛做马报答公子大恩!”
“赵姑娘这是干什么?快快起来!”南宫放不由分说扶起赵欣怡,一脸为难地连连摇头,“唉!难!难啊!”
见名动扬州的南宫公子也无能为力,赵欣怡泪如泉涌,悲伤欲绝。南宫放见状爱怜地掏出锦帕,轻轻为赵欣怡抹去泪珠,柔声安慰道:“赵姑娘别这样,你现在这样子,让在下心里也好生难过。”
悲痛令赵欣怡的感觉变得迟钝,被南宫放轻轻拥入怀中而不自知。当南宫放正要吻上她的芳唇时,她才霍然惊觉,慌忙逃开。
“对不起!”南宫放满脸羞愧,连连自责,“我、我真不该如此,但却身不由己。自从在骆家庄与姑娘巧遇,你的音容笑貌就时常出现在我的梦中,令我无力自拔。我多次想托人提亲,却又怕姑娘不愿意,所以只能把这份相思埋藏心底。方才见姑娘悲痛欲绝,我心有不忍,一时糊涂冒犯姑娘,实在罪该万死!愿领受姑娘责罚!”说着便跪倒在地。
南宫放的自责令赵欣怡心下稍安,望着面前这个名震扬州的南宫世家三公子,赵欣怡神情复杂地犹豫半晌,最后一咬牙,终于在心中作了一个既痛苦又无奈的决定。她猛然转过身,强压下心中的痛楚,尽量声色平静地道:“南宫公子,文佳哥从小与欣怡青梅竹马,情同兄妹。只要你能救文佳哥一命,公子所求,欣怡无不从命。除此之外,欣怡就算遁入空门,终身不嫁,也不敢领受公子美意。”
南宫放略一犹豫,还是咬牙点了点头:“好!我将竭尽所能,救他一命。”片刻之间他已在心中拿定主意,就算要放过骆文佳性命,也要将之流徙千里,发配到一个永远也别想回来的地方,一个离地狱最近的所在。
扬州城西门外,几名被判发配边疆的重刑犯正与家属作最后的道别,哭声叫声混杂在一起,场面十分混乱。披枷戴镣的骆文佳满脸污秽,脸上一片呆滞,唯有一双眼睛还有些许灵动,不住在人丛中焦急地搜寻着。
“别看了!不会再有人来。”前来送行的族叔黯然道。他是骆宗寒的次子,虽然辈份上是骆文佳的族叔,却比骆文佳大不了几岁,平素与骆文佳最为要好。
“我娘呢?她怎么没来?还有怡儿呢?”骆文佳急切地问,却见族叔黯然垂下头:“你娘因你的事一病不起,三日前已含恨去世。我父亲受此打击,也是命在旦夕,恐怕也……至于赵姑娘,你还是不要问了。”
“娘!”骆文佳低低呼唤了一声,眼里却再流不出半点泪水,木然半晌,他突然又问,“告诉我!怡儿为什么没有来!”
族叔迟疑了一下,恨恨道:“她已经嫁给南宫放做妾,不会再来了!”
骆文佳浑身一颤,心中的怀疑终于变成了可怕的现实。他愤然抬起头,想质问苍天,难道她真的被南宫放家世和外表诱惑,与之合伙来骗自己?就在这时,他看到了远处那个熟悉的人影,既魂牵梦绕,又爱恨难分。艰难地从项上取下那枚说服他招供的雨花石,骆文佳突然冲出人群,跌跌撞撞奔向远处那个泪流满面的女子,他想质问对方:为什么连最信任的亲人,也要狠心骗他?
“犯人逃跑了!”有人鼓噪起来。几个差人立刻追了过去,手起棒落将他打倒在地。骆文佳挣扎着向前爬去,手里高举着那枚带有“心”字的雨花石,嘶声高叫:“为什么?为什么骗我?”
一条哨棒重重击在骆文佳手腕上,将那枚雨花石击得飞了出去,几个差人不由分说,一阵乱棒打得骆文佳满地乱滚。就在这时,突听远处传来一声呵斥:“别打了!你们这样会打死他的!”
几个差人循声望去,就见一拨镖队正沿大路而来,镖旗上写着个大大的“舒”字。镖旗下,一名十四五岁的红衣少女英姿飒爽,正纵马缓缓而来。少女年岁虽小,却有一种天生的豪迈,虽风尘仆仆,却掩不住她那种只存在于江湖的本色和天然之美。方才那声呵斥,显然只能出自她这种不知礼教为何物、也不知天高地厚的江湖少女之口。
“谁他妈在多嘴?”一个差人骂道。话音刚落,就见少女“刷”地一鞭抽将过来,厉声呵斥:“嘴里放干净点!”
那差人本能地一偏头,虽躲过了头脸,但那一鞭依旧结结实实抽在肩上,不由一声痛叫,提起哨棒就要还手。那少女立刻抬腿翻身下马,倒提马鞭作好了应战的准备。
“亚男住手!”一名满面沧桑的中年汉子从镖队中越众而出,对那少女高声喝道,跟着转向几个差人拱手陪笑道,“几位差官大哥,千万别跟小女一般见识。”
“我当是谁呢,”领头的差人笑着还礼,“原来是舒镖头。你这闺女可得好好管教,几年不见突然就长大了,没想到也越发蛮横任性了。”
“可不是!”那中年汉子叹了口气,“都怪她娘去得早,我又忙于走镖,哪有时间管教她?只好任她跟街头那些男孩子混在一起,结果就养成了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臭脾气,三天两头给我闯祸。这不,我只好将她带出来走镖了。”说着转向那少女,“还不把鞭子收起来,给几位叔叔赔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