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帘便在此时悄悄一掀,一双雪白纤细的手一闪,手中一枚三棱刺,狠狠地戳在了马屁股上!
“恢律律”一声长嘶,拉车的马吃痛,立即扬蹄狂奔,马上倒躺着的韦应刚刚哼哼唧唧爬起身,被这一下狂冲,带得砰一声又四脚朝天倒撞回马背,头一抬天旋地转,耳边风驰电掣,惊得韦大少大叫,“救命!救命!”
眼看他姿势无法调整,几个起落就要被马背颠下踏伤,“咻”一声轻响,一条丝带自车板之下射出,无声缠上他的靴子,将险险将要坠地的韦应拉住。
此时马车冲出,拉车的马头前还倒拖着一个人,整辆车轰隆隆前奔,前头堵路的暗探下意识让开,有人试图出手勒住惊马,但韦应偌大的身子正顶在马车前方,挡住了这些人的动作,眼看着马车轰然冲出包围,便往前方小道上去了。
“追!”
灰影闪动,紧追不舍,蓦然前方马车上,抛出一条人影,伴随着韦应的大叫,“救命!救命!接住我!”
众人抬头一看,半空中手舞足蹈飞来的,可不正是韦家大少?只得出手接住,这一耽搁,马车轰隆隆早去得远了。
众人面面相觑,都看那个领头人,那领头的是纳兰君让皇家亲卫的副统领,此时脸色阴沉,霍地掏出一个形制古怪的枪筒状的东西,眯眼瞄准,抬手对着那马车车轮就是一枪。
“啪”一声轻微炸响,那车轮上隐约似乎出现一点小小火苗,随即消失不见,那点声响并不惊人,湮没在马车狂奔时的巨响之中,没有人发觉。
“大人,这是…”
副统领潇洒地吹吹枪筒,将枪收回自己的腰囊内,冷笑道:“这是陛下御赐的穿云弹,全天下不过三把,是陛下亲自研制。这次陛下赏了我一把,这东西威力惊人,射程极远,里面装的是特制的天蚕丝和火弹子,天蚕丝不怕火,可以和火弹一起用,以天蚕丝缠住对方兵器或者车轮,再以火弹毁坏。是天下一等一的精妙利器,可惜就是只能用三次,如今已经用了一次了。”说完不住唏嘘,显得十分心疼。
“陛下真乃神人也!”其余人大赞,“这是从何处想来!”
那副统领忽然笑了笑,眼神若有所思,半晌才神秘地道:“今儿自家兄弟,我便说实话,这东西可不算陛下自创。”
“那是谁?”
副统领手抚枪管,笑而不语,眼前忽然浮现多年前,燕京城门之下,万军之中,那英风烈烈的云雷新统领,小腿之侧忽然爆出的一团白光,和她飞身跃上城墙追杀姜云泽那一刻,从靴筒里飞出的那柄古怪的枪。
那一刻泣血悲愤直上城墙的少女,连同那隼利惊人似要穿刺入云的怪筒,成为记忆中永难磨灭的印痕,深刻在当时在场的上万燕军心中。
连同当时主持燕京围堵的大燕皇太孙,他记住了那一刻的她,也记住了那一刻那奇怪的枪是如何将高大城墙上的姜云泽困住,之后他遍请名家,苦心钻研,终于研制出这枪,起名‘穿云’,却不知是指枪能穿云而没,还是人已穿云而去?
枪虽威猛,但限于生产力水平和冶炼条件,所采用的金属无法抵挡那样强大的后座力冲击,一直没有投入使用,直到三国战争开始,在军工专家的建议下,纳兰君让才开始小批量的再造这武器,并下发给亲信试用。
这只枪,与其说是武器,不如说是纪念,纪念那落雪落血的燕京绝灭夜,那绝然而去分道扬镳的开始,多年来他固守着这样的纪念,心事万千,穿云而去。
副统领珍爱地抚摸着那枪,眯着眼睛,想着多年前那燕京传奇少女,优雅与热血并存的风采,如今她当真如那城门一跃,直上青云,已是一国之后,坐拥北地江山,这样传奇的人物,分属敌对,远在异国,此生想必也不可得见。只能靠这支奇特的枪,将斯人缅怀了…
远处辘辘而去的马车里,君珂忽然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不雅地抽抽鼻子,纳闷地望天,“这天还没凉,怎么这么容易感冒?坑爹!”
…
惊马一阵狂奔,在精通马术的尧羽卫高手操控之下,慢慢也恢复了平静,只是没有人注意到,一点细细的银白,在车轮上无声无息地延展开来,越拉越长,却始终不断,渐渐便绕住了整个车轮,而一点火星,顺着那柔韧无双的丝线轨迹,也在向整个车底蔓延…
车厢里君珂感觉到车子恢复正常,身后似乎还没人追来,松了口气,掀开车帘,探头出去看,道:“这是到了哪里?咦附近有个深沟,小心驾驶,不要歪到沟里去…”
话未说完,蓦然车子一歪,随即车底一震,君珂正打开窗户,去看外面那黑黝黝的深沟,这车不大,车窗却宽阔轩敞,君珂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此时车子大倾,君珂身子一歪,顿时就落了下去!
身后梵因红砚惊呼,梵因靠她最近,劈手就去抓她,此时以他的位置,合身一扑,抱住她的腰是最合适的,偏偏和尚禁忌过多,手刚伸出去便又缩回,急忙衣袖一拂,扯住了君珂腰上的佩带,正要将她拉回,蓦然脚底一震,轰然炸响!
响声一起,梵因身子腾空,此时他若自己冲破车顶逃生,必然很容易,但电光火石一瞬间,他先一脚踢出,将扑上来救君珂的红砚给踢出了车厢,随即身子向上一纵,双臂一张,终于不顾一切抱住了君珂。
“啪”一声炸响,伴随木屑纷飞烟尘滚滚锦褥四散,红砚身子弹出,栽在回身来接的尧羽卫怀中,半截车身连带没能及时逃出来的梵因和君珂,却一起落下了深沟。
“主子!”红砚惊叫,扑入烟尘中,只看见黄色烟雾中紫褐色车身一闪,伴随一阵轰然坠落之声,路边散落一地碎木用具,已经看不见人。
身影一闪,君珂带来的几名尧羽卫奔了过来,探头对底下一看,松了口气,道:“沟有七丈许,虽然深了些,但主子和大师都是高手,不至于伤及性命,倒是刚才那一炸,不知道伤着大师没,我们下去探探。”
这里的地形近似小山,一路向上,君珂她们正好行到最高点,落下去落差最大,尧羽卫和红砚顺路往下走,回到沟底,触目所及满地都是马车碎片,散开的车辕,却寻不到两人踪迹。
尧羽卫和红砚傻住了,面面相觑——眼看着人落了下来,这是落到哪里去了?
“马上就要进京了…”就在尧羽卫和红砚绕道下山的时刻,一队人正行走在山下官道之上,也是浩浩荡荡护卫,拥卫着中间的几辆马车,当中一辆马车帘子掀开,传出一声幽幽低语,语气不知是放松,还是不安。
“是呀,走了一个多月,终究是要进京了。”一个走在马车边的嬷嬷装扮的中年女子,怅然望着前方燕京隐隐的轮廓。随即想起什么似的,展颜一笑,道,“王妃放心,咱们好歹是藩王身份,这回应召进京,陛下必有重赏,听说宅邸都已经建好,就等咱们入京陛见后入住,陛下恩厚如此,实在没什么可担心的。”
车中人沉默半晌,抚摸着怀中温顺的小白狗的颈毛,幽幽道:“终究失去封地,寄人篱下,燕京居,大不易啊…”
嬷嬷涩涩一笑,实在也想不出什么宽慰的话,只好沉默。
队伍最前方深蓝金边旗上,“晋东”两个黑字迎风招展,车内人用有点忧伤的目光看着那旗——过了今日,这旗便要收起封存,从此永无再在风中扬起的机会,而代表百年王族存续的标记,也将从此在王朝中湮没。
天下七藩,削藩必行。大燕反其道而行之,先削最强大的冀北,八年后,轮到了最弱小的晋东,新帝一纸诏令,晋东王降为国公,及其眷属携带护卫三百,沿途地方官府接送,前往燕京定居。
如今晋东王的队伍,正行在燕京郊外,即将进入燕京。
“那边是什么?”忽然去岸边取水的人一阵骚动,随即有人飞快跑回来回报,“启禀王爷王妃,在溪水侧发现有人,似乎是从上头落下来的。”
溪水里的人,自然是君珂和梵因。
两人从沟边栽下,原本君珂是来得及施展轻功自救的,谁知道梵因抱住了她的腰,而在抱住她的腰之后,受那一炸他被炸晕,君珂反应过来后怕伤及他,只好提气反身护住他,落下时两人被马车撞及,骨碌碌一阵乱滚,君珂的脑袋不小心碰到溪边山石,顿时也晕了过去,两人落入泉水,被水冲入下流,直到此刻被晋东王进京的队伍发现。
此时君珂微微扇动眼睫,正在将醒未醒间,已经感觉到浑身冰冷,寒气彻骨,手不知被谁紧紧攥住,而头顶隐约人声,闭起的眼帘也能感觉到光影缭乱,似乎有很多人在周围奔走,心中不禁一跳。
她历经艰险,风浪中闯过来的人生,对危险已经有了直觉的反应,立即闭上眼睛,伸手悄悄在水下一摸,梵因似乎就在身侧,她手反背在身后,从腰后的暗袋里抽出一个人皮面具,握在掌心,随即慢慢睁开眼睛。
她眼一睁,便看见上头数张面孔,挡住日光,正用好奇的目光灼灼注视着她。此时君珂眼睛一睁,众人一喜,身子一动,日光泻下,正迎上君珂目光,恍惚里众人都觉得金光一闪,像金刚钻绽放璀璨。
众人都下意识一呆,这一呆间,君珂已经透过人缝,看见后方的旗帜和车队,她身为大尧皇后,天下情报尽在指掌,对大燕削藩尾声也是清楚的,心中一动,顿时找到了进入燕京乃至皇宫的办法。
随即她眼神一直,抚住额头,怔怔呢喃道:“这是哪里…你们是谁…”
“姑娘,我们还没问你呢,这里好像是临波泉的下游,你怎么落水,被冲到了这里?”一个护卫有点警惕地问。
君珂不答,眼神一转,看见身边梵因背身朝下,背上血迹殷然,似乎还在昏迷中,但就算在昏迷,当她的手挣脱他的掌心,他的掌心依旧下意识一蜷,一个欲待抓紧的姿势。
君珂心中一紧,一个翻身便扑在了梵因身上,叫道:“哥哥…哥哥…你怎么了!”
一边叫喊,一边扶起他的头,扶人的时候,顺手将掌心里团着的人皮面具往他脸上一抹,指尖轻按,已经给梵因戴好面具。
梵因那张脸,在燕京几乎无人不识,她现在想要借晋东王的力量进京进宫,但又不能丢下梵因,也不能令梵因被人认出,只好先给他也改装了。
指尖一按梵因脉搏,她稍稍放了心,体气虚弱,好在没有内伤,外伤有点重,需要休养,现在不宜移动,最好先在这队伍里混着,等到稍稍好些,大燕圣僧有的是办法自己离开。
“这是你哥哥?”一个护卫皱眉看她,君珂戴的面具,为了伪装韦家媳妇,容貌自然是上佳,而给梵因戴的,是备用的男子面具,容貌猥琐,此时她自称梵因为哥哥,别人的眼光,立即就怪异了起来。
君珂也发现了不对,赶紧呻吟一声,扶住头,喃喃道:“似乎是我哥哥?我一直这么叫来着…哎呀…头好痛…”
她头侧被撞破一块,血染乌发,衣衫凌乱已经看不出高贵质料,自觉很适合扮演狗血失忆,只管喃喃扶头不语。
“这姑娘怎么了?撞傻了?”一个嬷嬷打扮的女子上前来,“可还记得名字?家住哪里?王妃听说了,叫着人送你们回去呢。”
“我是谁…”君珂抱住头,一副苦思不得模样,末了扶住梵因,绝望地仰起脸来,茫然地道,“人家真的记不得了…”
她仰起的脸巴掌般大,秀致风韵,一枚珊瑚璎珞垂在洁白如玉的额头,被黄昏的日光映照得虹霓四射,如水波光,连带眼眸都笼罩在那般楚楚的红影里,恍惚里便让人觉得带了泪,经了霜,不舍而可怜。
众人搓手,都觉得弃下这样的弱女子实在不忍,目光转向那嬷嬷时,便带了几分哀恳之意,那嬷嬷咂了咂嘴,道:“这可怎么好呢,不然老身替你再去问问王妃。”
那嬷嬷是晋东王妃贴身嬷嬷,向来有几分地位,回头和晋东王妃说了,王妃正万千愁绪,也没心思理会所谓“落难兄妹”,随口道:“正好咱们带来的人不多,也缺个懂燕京话的,既然不记得了,就先跟着吧,反正咱们进京了也是闲散公侯,不用怕惹什么麻烦。”
嬷嬷回头告诉君珂,君珂千恩万谢,那些随从本来精神怏怏的,见着君珂都神情一振,一位管事特地给君珂腾出了一辆放杂物的马车的一半位置,又命随行医官来给梵因看伤。
君珂扶着梵因坐起,装作一瘸一拐模样,慢慢往马车面前去,将要上车时,忽然觉得背心一凉。
那是种奇特的感受,不是真正的寒冷,而是武人在危险逼近时,自然产生的不安预感。
君珂脊背一紧,呼吸放慢,一边照常扶着梵因上车,一边细细感觉四周的动静。
四面似乎没什么异常,这位晋东王带来了一百多位护卫,不算多,散落在偌大的车队四侧,远处有几个侍卫蹲下身在溪边取水,君珂的眼光一扫而过。便要上车,忽然浑身一僵,一偏头,盯住了溪边。
那里,几个侍卫中间,一个男子正用革囊取水,动作很寻常,可君珂就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但怎么都想不出到底问题在哪。
她在车边停了停,想要思索一下,但扶她上车的小丫鬟已经等得不耐,连连催促,君珂只好上车,一个管事跟过来笑道:“没有多余位置了,你哥哥又受了伤,便暂且都在车内歇着,自家兄妹,也没什么好避忌的。”
君珂笑应了,上了车,梵因已经包扎过,呼吸平稳,估计很快就要醒来,君珂盯着他染了尘灰泥垢的衣襟,心中颇为歉疚,大燕百姓心目中圣洁如莲的龛里花,却总在为她堕落尘埃,她想予以回报,却在伸出手那一刻,总觉得自己捧出的一切,如此世俗污浊,反倒染了他如云衣襟。
“我师恕我…”蓦然一声呓语,惊得她急忙回身,喜道,“大师你醒了?”
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梵因紧闭着眼睛,额角雪白,脸上却微微泛出潮红,唇间呓语喃喃。
他受伤又落水,发烧了。
龛里花本就晶莹纯澈,天光一般明洁,此刻微染病弱之红,倒多了几分艳,显出些人间气象,那容色也便更夺人心魄,君珂不敢多看,转了眼光,蹲到他身侧,取出自己锦帕,在车旁架子水盆里蘸了水,给他擦拭脸颊降温。
沾湿的锦帕刚刚触上梵因脸颊,他便浑身一颤,手蓦然抬起,便要来抓君珂的手,君珂一惊缩手,几滴水滴滴在梵因额上,梵因眉头一颤,君珂以为他要醒来,正要避开,蓦然见梵因眉宇一阵颤动,神色痛苦,低呼:“我师,痴念如刀,化刀如雨,您来惩我!”
随即又搁手于心,长吁道:“自因缘生,从因缘灭,因缘如此,我在何处?”
君珂怔怔盘坐在他身侧,看着他辗转反侧——这清静自修,天生佛性的圣僧,也会生出噩梦?也会纠结烦恼?也会自责不安?又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令他连额间落水,也会幻化成切肤刀雨?
“我师…”梵因紧闭的眼眸翕动更快,仿佛在和混乱的元神或者意念中的大神通在做着激烈的对峙和交锋,身子忽然一挺,似乎要坐起,低声而清晰地道,“大光明私相授受,梵因一身担之!”
这一声出口,他似放下又似解脱,长吁一口气,眼眸的激烈颤抖停止。
君珂的手却颤了颤。
大光明法…
可不就是梵因先后两次通过特别方式,传授给她,用以压制沈梦沉毒功,并助她冲破冲破禁制的佛门之功?
她练武迟,内功一开始基础还没打好,就被沈梦沉毒功倒灌,如果不是大光明法及时护持,也许她早就走火入魔。君珂虽然所学驳杂,但内心里,对梵因的大光明法传授,一直最为感激。
她知道这佛门心法定然十分珍贵,否则梵因也不会用那样七拐八弯的方式进行传授,但也万万没想到,这件事竟然给梵因留下了很大压力和阴影,在他高热混乱的此刻,犹自心深处迸发而出。
怎般罪孽,如此生受?
君珂只觉得心中发冷,忍不住握住了梵因的手,触及他滚热干燥的肌肤,忽然又觉得亵渎和不安,慢慢缩回手,拉住他的衣角,一字字道:“以往我不知道你为我牺牲多少,你从来都不说,如今我知道了,但不能再欠你下去,梵因,今生我许你一个愿望,只要你说,只要我能。”
这句话出口,忽然觉得心中一定,却又一空,不觉得喜悦,反倒生出一股淡淡的苍凉——梵因如此坚忍清静,他会要什么?而她又能给他什么?
身边的梵因已经渐渐安静下来,他毕竟多年修行,心田稳固非常人可比,连热度都无需药物在迅速减退,君珂静静坐在他身边,只觉得精神安适,梵因就是有这样天生的力量,令人伴于身侧,自然空明。
在这样的空明中,所有杂乱的思绪都飞出了脑海,但不知怎的,却总有一幕场景,在脑中一遍遍回放——溪边的侍卫,用革囊在取水,横过水面的手…
君珂忽然一颤。
她想起来了!
想起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手!
那人用革囊平平抄过水面取水,这个姿势,手一定会触及水面,但这人的手,是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悬浮在水面上的,一点没有触及水面。
也正是因为手的姿势怪异,才会让君珂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手为什么不敢碰上水面?
难道是因为…手指有毒?
君珂霍然站起,下意识就要打开车窗去看,手伸到一半止住,半晌,慢慢坐下来。
不管那人是谁,现在都不是她出面去拆穿的时候,晋东王这个回京养老的队伍,正是最好的遮阳伞,她能想到托庇此处混进燕京,别人为什么就想不到?
此时拆穿才叫不智,不如静观其变。
君珂静静想着对方应该是谁,由猜测用毒,自然而然便心中一动——不会是他吧?
转而忍不住失笑。怎么可能?沈梦沉现在可是一国之君,身份贵重,就算他聪明到可怕,当真猜到她来了燕京,也跑来想要挟持她,但也不可能托庇人下屈尊去扮个护卫啊。
大部分时候大智若愚,偶尔大愚若智的大尧皇后忘记了,她自己也身份贵重,现在屈尊托庇人下,扮演个落难丫鬟…
车马并没有立即进京,在燕京城外最近的一个驿馆停了下来,外地王侯进京,向来要先递表,再由皇帝下诏接见,晋东王一行打算在驿馆住一夜,明日一早进宫陛见。
驿馆里很挤,因为先前已经接待了一队客人,据说是进京述职的地方官员,顺带还带了家眷探亲,人家先来,不好让人家让出去,晋东王府的人也只能占了驿馆的南院,君珂从镂空的花墙望过去,发现隔壁院子里门窗紧闭,两辆大车居然驶进了院中,不由心中一动。
因为要准备明日进宫的礼仪用具,而且王妃头风病又犯了,王府随从上下包括医官都很忙碌,安排了一间小偏房给君珂梵因休息之后,医官顺手塞了些药物给君珂,匆匆道:“兄妹不必避忌,姑娘自己给你哥哥换药吧。”说完便急急跑了。
君珂无奈,回到房内,顺手把医官给的药扔了,掏出自己随身的金创药,梵因的伤在胁下和背上多处,必须脱去上衣,换成别人,君珂三下五除二便脱了,反正她心无邪念,但对着梵因,还真是下不去手——圣僧醒来发现衣服被她给脱了,会不会愤而涅槃?
犹豫半晌,君珂咬牙、拔剑、执剑在手,龙蛇飞舞,嚓嚓嚓!
布片如蝶,翩然而落,大燕圣僧瞬间换了一件渔网装…
“我没脱你衣服我没脱你衣服…”君珂一边碎碎念一边给他敷药,顺手掏出一枚丸子,捏住梵因下颌,轻轻用力,梵因口唇微启,君珂手指一弹,药丸入口。
药丸太大,难以咽下,君珂单手按住梵因的胸,正要运气帮他顺下药丸,蓦然梵因张开了眼。
君珂一愣。
两人大眼对小眼怔怔相望,君珂坐着,梵因躺着,君珂一手按在梵因唇边,一手按在他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