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大了点…”纳兰一手掌握,还不罢休,又抓了抓,舒心地吐出口长气,“果然是活的,死人没道理这里还会大,哎哟。”

君珂捏住了他腰间的软肉…

这一捏她心中又一恸,三年没捏,手感却还记得,以前抓在手里是很实在的一把,现在怎么只浅浅一层皮肉,他…他…他到底瘦成了怎样?

她又想哭,纳兰述的脸靠过来,蹭掉了她的眼泪,嗤啦又是一声,不知道是谁的衣服裂了…

君珂将一声呻吟咬死在口中,慌忙掀开披风一角,看了眼战局,还好,丑福已经到了,什么都不用嘱咐,直接安排皓骑对战,空袭也罢了,还安排十头鹄挡在他们前方,以避免有人偷袭。

看来纳兰述比她精明,早就看出了鹄骑的绝对优势,放心大胆地就开始战地进攻了。

“别…慢点…慢点…”君珂一边手忙脚乱阻挡着某人不顾一切的进攻,一边挣扎着探头对自己的鹄呼哨了一声。

那只被主人忽然抛弃的发愣的鹄鸟慢慢踱过来,按照君珂的关照,张开双翼,蹲在他们上方。

这下挡得严实安全,谁也看不见了,除非有人胆子太肥,敢扒开鹄的翅膀偷窥。

披风呼一下又罩过来,纳兰述的声音听起来不太满意,“小珂,你没有上次热情了!”

君珂想了一会才想起他是指上次分离后重聚,自己一头扑倒他的事,脸慢慢红起来,摸索着伸手去捧他的脸,摸索着寻他的唇,“纳兰,你好像瘦了…”

纳兰述两只手很忙,忙着浑身上下摸索,一遍遍确认怀里那具身体的真实存在,“瘦了没关系,等你回来养肥我,等你回来照顾我,等你回来做事儿。”他理直气壮地道,“我等了你三年零三个月又四十二天五个时辰…下面的事是你的了,从现在开始,我要…”他想了想,轻声叹息,无限满足,“吃软饭…”

“嗯,吃吧吃吧…”君珂浑身燥热,低低喘息,“我没白出去一趟,我有了云雷,我有了鹄骑,有了以后横扫羯胡西鄂的资本,这北大陆好大的一块,以后都是我们的…啊,纳兰你…你…”

某个埋头在丰软之中的人,声音也柔软模糊,似乎堵在了某些香甜温腻之中,唧唧唔唔,“吃软…饭啊,你叫我吃的…真的好软…唔…”

“说点正事…纳兰,我好热…”

“咱们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正事…”纳兰述箍紧她的腰,用肘压在她的两胁上,似乎这样禁锢的姿势,才能让他安心地顾上说话,“小珂…什么云雷…什么鹄骑…你觉得重要吗…从来都没重要过…只有你才把它看得太重要…我现在对你就一个要求…别再离开我…别再给我来个这样的三年…不,别说三年,三天,三个时辰,都不允许!”

“不会了…不会…不会…”君珂抱紧他的腰,“我也没想到竟然被困住三年…纳兰,别压这么紧…我快不能呼吸了…”

“那就死在我怀里!一起死在这里!好过我被你抛下,好过我无望等待,好过我以为自己亲手杀了你,时时想着早点报仇早点赎罪!”纳兰述从未如此暴躁,手一扯,什么东西被扯飞,一路骨碌碌滚了出去,撞在不远处石头上铿然作响,听起来好像是他腰间的玉带被扔了出去,又是哧一声戛然布裂声响,声音尖锐刺激得像一声彻底解放的尖叫,随即他滚烫而凶猛地压了下来,一声胸臆间的呼喊,凝结三年多来无限黑暗苦痛,似要喊破喉咙喊出这一千多日夜的绝望期待和无限渴望,“君珂!”

他的唇重重落下,终于彻底堵死了君珂的话,她也不想再说话,热泪无声滚滚而下,在他脸上静静横流,肌肤相触间一片潮湿,潮湿里氤氲出淡淡的热气,滑腻冰凉,灼热温暖,颠生到死,神魂飞散…种种矛盾复杂的感受奔腾而来,她的泪越流越多…三年多时光在泪水里沉浮…裙角飞旋的大红嫁衣,四散飞射的珍珠美玉…冰冷血泊里狂笑的双性人,灼热墙角里无声哭泣的自己…酒楼上打开盒盖那一霎华光漫越,皇陵里黑暗中追逐而来的坍塌和崩裂…沼泽之间日复一日的苦练,每天登高遥望着的方向…一千多日日夜夜,多少命运始料未及,多少无奈咽下心间,多少焦虑日日焚煎,化为她此刻泪水,化为她怀中那男子,忽然羸弱消瘦的身躯,她用最大的力气张开自己,抱紧他骨节微微突出的腰,三年来积蓄的疼痛在此刻凶猛抵达,如利剑瞬间穿透,她哽咽得近乎抽搐,汹涌得似乎要将自己泡散。

他近乎疯狂地压住了她的脸,不顾彼此挤在一起几乎窒息呼吸,下一瞬间他的舌已经破开她的齿关,狠狠压住了她下意识惊慌躲避的舌,纠缠汲取、拨弄起伏…她的身躯渐渐颤抖起来,牙关发出格格的轻响,和他的牙齿轻触脆响琳琅,仿佛带着密码的情爱魔咒,每一声都更加激越,每一声都越发沸腾,红色的披风波浪般起伏,凸显出人体相拥的轮廓,起一阵阵韵律细密的颤抖,隐约哧哧连响,滚过的地方,一些碎裂的布片勾住草尖…一支雪白的手指从披风下颤颤伸出,微微痉挛着揪紧了披风的边角,似乎无从纾解内心的燥热,那只手指下意识地伸展又缩起,那里生着几只顽强的野花,淡蓝色的小小花瓣被不断揉捏拨弄,碎在雪白的指尖,风一吹,携一抹幽香散开…

花香淡淡,披风内彼此的气息却十分浓郁,糅合在一起,无分边界,君珂的呼吸已经分不出频率,眼神迷茫,那么明亮的一双眼,满满朦胧雾气,看不清他的轮廓,只知道,他很急,很燥,吻下去时,有从未有过的狂猛和力度。

那不是急色的燥,那是惊惶的燥,那是内心强自压抑的恐惧的反射,像无数支箭,射中他也射中她,他们畏惧这样的惊恐,而不得不将身体更加贴合,仿佛只有靠汲取彼此躯体里的热量,才能地老天荒地活下去…

君珂觉得自己成了水做的人,惊讶那眼泪会不会永远流下去,忽然发觉滚滚热流里,似乎多了一股新的液体,一般的热一般的湿,明明彼此紧密贴合的脸颊,感觉不到那些液体的区别,她却在此刻敏感得像一碰就碎的琉璃,忽然便僵硬了身体,睁大眼睛,忍不住要去抬手抚摸他的眼睛,他却更紧地抱住了她,阻止了她的一切动作,隐约间听见他一遍遍喃喃,“…我以为就这样了…我以为你永不回来…我以为我是人间罪人…上一世罪孽太重…这一世亲人丧尽…连你也要离我而去…小珂…小珂…原来我还是幸运的…原来我还活过三年是为了等你回来…天可怜见我没死…天可怜见我没死…”

声音低沉,自喉间隐约呜咽,风一吹便要飘散,可她却一字字听得清楚!

每个字都打在心里,击在肺腑,射中、贯穿、炸裂、血肉横飞…咽喉里堵满碎片,每一片都是碎了的心。

他在哭!

他竟然在哭!

这父亲被杀,母亲自焚,妹妹被残,亲人死绝国土被夺的男子,在人生最黑暗最痛苦的岁月都不曾流泪的男子,此刻在她怀里,呜咽至痉挛。

君珂此时才知道,以往曾嘲笑过的那些言情小说的情节,嘲笑过的那些关于心痛关于爱恋的深切的字眼,轮到自己身上,一丝一毫也不觉得过分,原来心真的会碎了般痛,原来心疼后悔的滋味便如凌迟,原来被他揽在怀里,一寸寸摸过他咯人的肌骨,会让她痛苦得恨不得此刻死去,或者时光倒流,将三年前,不,将这一生从头来过!

从头来过,让他不要遇见她,那么他也许还是悠游闲散的藩王世子,也许还在冀北王府内金尊玉贵地生活,也许会遇上一个适合他的女子生儿育女,裹上他真正想要的安乐生活,此心安处是吾乡。而不是如今,失去一切还要失去她,在无尽的煎熬中挣扎前行,形销骨立,心丧如死。

脑海里忽然闪现看见他那一刻的情景,那令她心胆俱丧的一幕,她心中一寒,一个可怕的念头像惊雷一般炸在她的头顶,她霍然按住了他的肩,“纳兰,你先前难道不是在诱敌?”

黑暗里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先前她虽然紧张,但以为他不过是诱敌,毕竟她了解纳兰述,他实在不可能愚蠢到令自己身陷如此险地,然而此刻灵光忽现,她才想起这一路居高临下涉空而来,在远近地域都没看见援军和伏兵,想起看见他那一幕他身边护卫几乎丧尽,而他面临死局——狡狯机智的纳兰述,就算设下陷阱,也不该逼真到这个地步,难道他…

黑暗里纳兰述垂下眼,伏在她肩上,忽然一偏头咬住了她的脖子,偏下去的姿势似乎想狠狠咬断她的咽喉,唇落下来的时候却温柔如春水,落花飘零般落在她敏感的肌肤上,舌尖轻移,她便被电光穿过,肌肤起了一层细密的栗。

身体燥热,心内却安宁而清明,一瞬间的场景此刻清晰而细腻地重现,她反复回想一刻前她落下之前看见的一切动作神情——他微微撒手,浅浅合眼,脸上笑意淡淡,那笑意,是期待…是解脱…是诀别!

君珂忽然浑身一颤,瞬间明白了刚才那一刻的含义,巨大的惊恐让她身子开始不可自控地颤抖,霍然一个翻身便想掀开披风,好好看清楚他,纳兰温柔却又强力地按捺着她,轻轻道:“…你想让我更加看清楚你吗?”

君珂一怔,一低头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衣服已经全没了,她身处激动兴奋热潮之中,一直心事澎湃,居然都没发觉这样的坦白状态,此时披风一掀,那人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如狼,黑暗恍惚里什么晶莹雪白鲜红一弹一闪,君珂惊得唰一下又把披风盖了下去,纳兰述却已经滑了上来,两人润泽滑腻的肌肤贴在一起,彼此攀着了就像在云端浮游,他俯在她耳侧轻轻吹气,拨弦一般拂开她鬓边汗湿的发,低低道,“小珂,刚才我好像觉得你有点不同,唔,我看看,乖…”

“如假包换,绝对真品。”君珂死死压着披风角,脸上烧得已经快煮沸,还不得不勉强维持着镇定的语气,“纳兰,你这件披风等下要借给我穿,你…你你你…你太那个了…”

“我怎么了…”纳兰述又滑了下去,细细碎碎地道,“我怎么了?你倒说清楚,嗯,我不仅太那个,我还太这个…”他手指轻轻一弹。

君珂发出一声低低惊叫,忍无可忍道:“这什么时候!”

某人哼哼唧唧,红色披风忽然高高鼓起,又重重掀落,君珂的声音被截在披风柔软起伏的动作里,已经变了声气,却是柔软的哀求,“…好纳兰,现在不是时候…等下…等这边结束…你想怎么就怎么…好…纳…兰…”

纳兰述不答,冷笑一声,一副“曾经我很正人君子一心要等洞房花烛夜结果放跑了你我后悔不迭现在好容易你回来了我要再吭吭哧哧退缩不前我还算是个男人吗战场就战场别说战场现在就是焚人场在我被化成灰之前我也非得先吃了你不可”的坚决。

“别…别…”

“咻!”

忽然上头风声厉烈,空气被刺破的响声和强度超越之前的每一声,耳听着近在咫尺,还有隐约丑福和鹄骑的怒叱,君珂身子发软还没反应过来,纳兰述已经身子一弹,抱着她弹身而起一个翻身,红色披风半空团团一滚,哧一声什么冷硬的东西贴着披风飞过,那似乎是一支箭,锋锐森冷的尖端带着血气,瘆人肌骨,掠过披风时微微一沉,嗤啦一声带下一大片布料,红色布料如花瓣随风翻翻滚滚掠走,君珂的脸和半个肩膀露在了日光下。

纳兰述此刻才一眼看清她,顿时呆住。

第三十七章 回家

他死死盯着君珂的脸,已经忘记自己原先要做什么,眼神满是惊讶和不可置信。

日头已经升起来,明亮灿烂,白花花的一片,那一片逼人的白,任何人在那样的直射光中都会被消弭暗淡,她的光彩却丝毫没有被掩盖,更亮更清更润泽,是天下最极致的美玉,海底最完美的珍珠,日光打在轮廓上镶嵌一道金边,不抵她自内而外散发的蕴藉光华。

如一捧无人履足的山巅初雪,或一道未曾舌尝的碧涧流泉,皎皎纯净,眼睛直视嫌亵渎,捧在掌心怕污浊。

纳兰述眼底泛出迷惑,缓缓伸手轻触,指尖将要触及,却又触电般弹回,做梦般喃喃道:“是你么?”

他神情近乎恍惚——眼前的她还是她,五官眉目如此分明,深刻心版,永无偏移,然而似乎又不是她,没有了瑕疵,没有了风霜,三年时光未曾于她容颜上镂刻印痕,她的肌肤比三年多前更细致玲珑,眉宇却比三年前多了几分成熟韵致,那种成熟与幼嫩交织的独特风情,珍贵得让他不敢碰触。

君珂瞟一眼旁边,一支箭斜斜插在地面,想必刚才是流矢,自巨鹄翅膀缝隙中穿入,打扰了纳兰述的进程,这让她松了一口气,毕竟她对于野地嘿咻实在有心理障碍,丑福他们就在前面不远处呢!

君珂即使来自现代,但自小的枯燥单一研究所生活,使她没机会接受过多外界诱惑,还算是个保守性子,内心里,她对新婚之夜十分重视和期待,刚才情热心疼,觉得就此交付也没什么大不了,此刻清醒一些,看看四周满染鲜血遍地死尸,顿时便觉得打断也是幸福的。

“君珂…”纳兰述似乎也冷静了些,指尖小心翼翼在她脸上虚空一寸处盘桓,一副想摸不敢摸的样子。

君珂含泪笑起来,拉过他的手指,轻轻搁在自己脸上,“纳兰,看见我了吗?喜不喜欢?”

纳兰述眼睛发直,几近热泪盈眶,嘴里低低不知道在喃喃什么,君珂竖起耳朵,才听见他感激地道:“老天爷,你终于待我厚道了一次,童颜巨乳,这就是传说中的童颜巨乳啊!”

君珂:“…”

恼恨之余却又欢喜,纳兰的情绪已经慢慢恢复,她的灵动痞气的纳兰又回来了。

“我变美了,你却丑了。”她皱起鼻子,牵着他的手去摸他的脸,“你瞧瞧你,瘦成什么样子?天啊,这么深的眼眶,这么高的颧骨,这么硬的骨头!你这么丑,好意思站在我身边?限你三天之内,迅速给我美回来!”

“就这么丑,你敢不要我?”纳兰述把脸埋在她的肩窝里,贪婪地嗅她的香气,“不过你的建议朕还是会采纳的,就从现在开始,嗯,第一阶段采阴补阳,来吧!”

他的唇,慢慢又移了下去,移向他现在很满意的那个部位…

“啊你这色鬼!”君珂一声惊笑,赶紧伸手去挡,实在没想到纳兰述居然不肯放弃还要提枪上马,披风已经不够遮挡了啊!

隐约俯在她身上的纳兰述一声低笑,君珂忽然觉得这笑有点冷,随即听见他含糊地道:“你早就这副模样了?”

“嗯…”

“很多人都看过了?”

“嗯…”

“我最迟?”声音已经隐隐有点危险。

君珂犹豫了一下,把披风向上扯扯,主动想去吻他,“…没关系,以后只给你一人看…”

纳兰述又笑了一声,笑得阴阴的,君珂汗毛一竖,正想这家伙怎么这么古里古怪的,随即听见他森然道:“看!看!看你妹啊!”

呼地一声他忽然飞身而起,身子一卷已经把披风都卷了过去,本来听见那一句十分潮流的骂人正傻眼的君珂,立时一声惊呼,慌乱地要找衣服,纳兰述却已经在飞身而起的那一霎脚尖一踢,将自己的袍子踢在了她身上,遮得严丝合缝,一点春光都没泄。

君珂也顾不得去找自己的衣服,赶紧穿好他的袍子,仰头一看,纳兰述身影如火,竟然以一个诡异的角度从巨鹄翅膀之下穿过,手一抄已经抄住了地下掉落的一柄长枪,振臂一挥,长枪电光一闪,直奔对面人群中而去。

长枪飙射,因为速度过快,摩擦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四面似风动水波般微微震荡,迎面的大庆士兵猝不及防神色惊慌,一人反应快捷跃起想挡,身子跃到一半就被长枪贯穿而过,发出一声惨呼,血雨蓬蓬星花飞溅里颓然坠落,其余士兵更是连挡的机会都没有,如被巨杵劈天,纷纷向两边跌开,密集的人群出现一条分裂的弧线,现出最里面一个手持长弓面容普通的人来。

劈面金风,厉光夺人,那人霍然抬头,幽深眼眸冷光一闪,忽然抬手,也不见他如何作势,一把便抓住了来势凶猛的长枪。

长枪被抓住却去势未绝,依旧一寸寸向前,那人手腕纹丝不动,近乎冷酷地看着长枪上附着的真力拼死向前,枪身和手掌摩擦发出嗡嗡的细声,眼看长枪慢慢逼近面门,他并无惊慌之态,唇角依旧一抹笑意,果然长枪在即将靠近他鼻子之前停止了最后一丝震动,发出一声戛然长吟,在他手中彻底安静。

那人唇角的笑意更柔更淡更冷,轻轻道:“纳兰述,你很奸诈,还知道迷惑我再突然出手,不过…”他冷笑着,笑得似乎有几分烦躁,随即随手将长枪往身边一扔。

“轰!”

蓦然一声巨响,血肉飞溅黑云腾空,惨叫声里残肢断臂飞上半空,那枪竟然爆炸了!

巨响声里,纳兰述翻身跃上巨鹄头顶,大笑,“如何?沈梦沉?朕还有更奸诈的!”

君珂先是一喜,随即又一惊——沈梦沉来了?刚才那箭是他出手?

一眼看见纳兰述居然踩上巨鹄头顶,顿时大惊失色,巨鹄性情凶恶,不是主人可不能擅自乘骑,正想招呼他下来,不想那巨鹄刚仰起头,纳兰述脚跟狠狠一踩,那鸟发出一声委屈地呜咽,脖子一缩不动了。

君珂无语——三年不见,这家伙凶比猛禽哪…

烟尘渐渐散尽,君珂瞪大眼睛看着对面,她此时已经明白纳兰述为什么会在箭射之后还若无其事,一副要继续嘿咻的模样,原来不过是察觉沈梦沉潜入,先故意麻痹他,才突然出手,那枪估计他抄起的时候,已经往里塞了一颗火药弹,他算准别人接不下这枪,而沈梦沉无论是劈手打飞,还是空手去捉,都难免引爆那颗塞进去的雷弹子。

君珂心跳了起来——沈梦沉死了吗?似乎这人没这么容易死,但纳兰那么阴险,爆炸那么近…

烟尘一收,天地一清,一条人影飞速后退,手中还顶着一个已经被炸得血肉模糊的士兵,看见纳兰述看过来,沈梦沉微笑抛开手中的挡箭牌,轻描淡写地道:“不过如此。”

那士兵在千钧一发之际被他拿来挡爆炸,此时已经不成模样,沈梦沉也没好到哪里去,一身的黑灰鲜血,隐约胳膊上一个血肉模糊的洞,似乎也被炸伤。

“大庆皇帝真是爱兵如子啊。”纳兰述居高临下站在鹄头上笑,“作为你的士兵,能够随时为你挡火药为你死,实在是件太荣幸的事。”

大庆士兵的脸色已经有些变了,他们曾经亲眼看见纳兰述和他的护卫生死与共,如今却被自己的帝王拿来挡灾,两相对比,难免寒心。

“陛下似乎也不必费心挑拨。”沈梦沉若无其事,偏偏头道,“传令,红门军四营三队小队长甄旗,护主而亡,着追封勇武将军,赏金一万两,母或妻一人诰封五品诰命,赐南城外宅子一座,子择一人补红门军南营校尉职。”

“遵旨!”

大庆士兵的眼色又变了,充满艳羡惊讶之色——如此厚赏,十年军功也挣不来,封妻荫子房产银两齐全,便死又如何?

何况陛下似乎也并非那么绝情——他连甄旗这样一个小队长都认识,名字一口便报了出来!

纳兰述挑拨不成也不沮丧,挑眉笑道:“陛下刚赶过来的?瞧这简朴模样,轻车简从想来给朕收尸?真是抱歉,让您失望了。”

“不急,等得。”沈梦沉含笑看看纳兰述胸口。

君珂此时才注意到纳兰述胸口似有湿润,红色的披风上有深色痕迹,心中不由一紧——他也受伤了?

想起赶到时确实看见枪尖入肉,因为她的突然飞降,那些士兵愣住,杀手停了停,也不知道伤得怎样。

纳兰述给她一个“放心”的眼光,一直仰着头的君珂眼神一松,两人相视一笑。

一个简单动作,自有脉脉温情,君珂心思都在纳兰述身上,也没注意到自己公然穿着纳兰述的袍子,对面沈梦沉遥遥笑看着,唇角的弧度像是刻上去的,眼神很深。

随即他拂拂衣袖,一招手,一排士兵潮水般涌过来,各自从腰间一翻,翻出一排折叠盾牌,密密将他围护住,像一个巨大的铁桶向后移动。

此时战场上已经是一边倒的态势,大庆那边虽人数众多,但从来没有对敌这种新型空军的经验,箭射不上去,枪投不到半空,大刀只能砍到空气,偶有膂力超强的,能射到那些巨鸟,但那些鹄羽毛油光水滑,箭射不住,足爪坚硬,刀枪几乎不能伤,而鹄族士兵骑在巨鸟背上,灵活飞动,忽左忽右,刚才还在战场左边,转眼就对右边进行空投,每个人都能掌控一大片地域,完全弥补了人数的不足,一开始大庆士兵人群扎堆,鹄骑一柄短矛射下去便能糖葫芦似地连串数个,后来众人便开始惊慌四散,虽然避免了密集被杀,但阵型又被打乱,一群鹄骑,便将数万大庆士兵赶得狼奔豕突,无处躲藏,惨叫声连绵不绝,阵型渐乱。

“投射!”一直在上空盘旋的丑福,眼看鹄骑携带的短矛渐少,看准方向,对沈梦沉方向一指。

短矛如雨,青色的光在云间一闪便到了那些人头顶。

唰一下土黄色的盾牌被翻上来,在上头的视野里铺就如厚实大地,将那些经过改良更加尖锐流线的短矛挡住,噼噼啪啪一阵锐响,短矛四射,将四面的大庆步兵伤了不少,但对盾牌兵毫无作用。

君珂皱起眉——沈梦沉好谨慎,这么必胜之局,还备了这么精锐的盾牌兵。

她赶来太急,云雷大军还在后头,也来不及准备太多武器,这一批一千五百鹄骑所携带的短矛,已经是云雷城的全部库存,刚才狂风骤雨地投一阵,现在已经不足以对数万大庆军队造成全面杀伤了。

看样子大好机会必得失去,君珂暗下决心,鹄骑还是需要好好磨练,目前完全就是散兵游勇,还没能完全掌握这种超前的作战模式。

土黄色的铁桶阵在慢慢后移,被保护得水泄不通的沈梦沉,悠悠闲闲的声音从人群中清晰地传出来,“纳兰述,今日算你运气好,靠女人拼死赶来救你活命。不过,不会每一次都这么好运气的。”

“那是,我运气好。”纳兰述毫不生气,得意洋洋挑起眉毛,“我最乐意被小珂救了,多救几次也无妨,就是她跑得太快,我都没来得及杀你,小珂,”他转向君珂,一本正经地道,“下次别跑这么快了啊,小心跌跤…”

君珂很想呸他一口,想想当这么多人面还是给他点面子,翻翻白眼,道:“好!”

“…小心摔坏了我的孩儿。”在她那声“好”出口的同时,纳兰述接完了他的后半句话。

君珂呛得一阵咳嗽…

君珂清脆的回答响在战场上空时,沈梦沉唇角微微一扯,听见后一句,那点冷笑的弧度微微凝固,随即恢复正常,淡淡笑道:“如此,恭喜。”

随即他挥挥手,身边的将领发出一声命令,大庆士兵开始退兵,纳兰述和君珂都收了嬉笑之态,凝神站在高处凝望退兵的大庆队伍,希望能趁大庆退兵时寻到出手的机会,然而他们失望了,大庆的退兵甚至比进攻还要齐整有序,人群由四面向中央有序集中,但又保持了适当的距离,避免了高处鹄骑的大面积杀伤,眼看着他们逐渐收拢了队伍,无隙可乘地缓缓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