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力洪水般奔腾的那一霎,突然一只手,拍在了她的腰眼!
腰部要害,劲气透入,洪流一般的内息顿时如同遇上拦截的巨坝,被阻倒流!
君珂一声低哼软倒下去,满身蓄力突然被截,难受得心头空荡荡,浑身不是劲儿。
“纳兰君让…”她怒哼一声,“你没有!”
身后一片安静,随即咔嗒一声,精钢咬合夹被解开,那个温暖的胸膛,毫不犹豫离开了她的背心。
君珂默默坐在马车地上,垂着头,半晌低声道:“好…你好!”
你瞒得我好!
亏我还为你怒挡马车,为你留在敌群,为你寻找时机想要带你逃走,你丫的,根本就没被制!
她只说了这两个字,便咬牙不语,还有什么好说的?人家没要你来,是你自己多事,还连累纳兰述,这要给纳兰述知道,他又一次救了敌人,不得吐血?
君珂默默爬起来,动作轻盈,此时马车半吊,剧烈动作会导致马车栽入湖水,她提气,再次挪到门边。
你没事也好,姑娘我走得自在!
手指刚触及门边,身后人终于开口。
“不能出去,外面布了蚕丝网,你冲不出,还会暴露了自己。”
君珂手一顿,霍然转身,盯住了纳兰君让。
“难怪你装模作样了一路,却在此刻出手。”她冷笑,“敢情怕我坏了你的事。”
马车内光线黝暗,纳兰君让容颜沉默在折射的暗影里,半晌淡淡道:“等下他们为了逼真,必然要撤走蚕丝网,到那时再走也不迟。”
“那自然。”君珂冷冷道,“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只拜托你不要在我背后下掌就行。”
纳兰君让眉毛一挑,眉间似有怒意涌起,却最终平复了下去,漠然道:“我便是给你一掌,替云七报仇,也无可厚非。”
“那你不妨现在过来。”君珂眉毛一挑。
她语气平静而狠辣,听得纳兰君让目光一闪,线条俊朗刚硬的脸上,肌肉微微一扯。
心里泛起浅浅疼痛。
明明她不顾生死,一番相救,危机相随,不离不弃,为什么到了最后,竟然还是这般对立对峙的下场?
难道他和她之间,当真注定生死之敌,哪怕就算博一个好的开始,也必然落一个无奈的结局?
当日乱葬岗,被她和纳兰述一场逼真的戏所制,他并没有太多绝望——不过将计就计而已。
被擒虽是真,被制却未必,押解路途中他有几次机会可以走,但是终究没下令身后部属轻举妄动,一是怕打草惊蛇,二是担心纳兰述对他的被制也有所怀疑,所谓的机会不过是试探。
反正没有性命之忧,纳兰述固然要靠他牵制大燕兵力,试图和云雷合围剿杀,他也一样想依靠尧羽找到深藏的云雷,在合适的地方,将云雷和尧羽一起剿杀。
为此他不惜做饵,为此纳兰述也敢于把这饵真当饵。
大家目的一致,各逞心机,螳螂捕蝉,却不知谁是螳螂谁是蝉。
他宁可做饵还有一个原因,前些日子接到密报,东堂有一股势力进入了大燕国境,原先在边境梭巡,随着他到鲁南,主持鲁南对云雷追剿,这股势力突然原地失踪,踪迹全无。
他可以确定这些人没走,这样的一股人,在自己附近消失,就好像知道狼群窥测在身边,却无法发现那些绿莹莹的眼,这叫他如何忍受?
何况那群人的领头人的身份,对他来说也是个极大的诱惑。
因此他这个饵,放给了纳兰述,也放给了东堂来人——我就在这里,你来吧。
果然对方来了。
只是他没想到,对方竟然在短短时日内,就和大燕军方有了勾结,出手雷霆万钧,竟然他也措手不及。
更没想到关键时刻君珂冲出,这使他临时缩手,不得不留了下来。
一场掳掠,两人都未被制,两人都在等待机会,却不知到底算他为她留,还是她为他留。
不知对错,不知去留,甚至,不知爱恨。
两人一时都默默无言,感觉到有人走近,赶忙各自躺下装死。
君珂躺下时瞄了纳兰君让一眼,他也被那奇怪的锁链捆住,但很明显那东西被他破了,怎么破的?
有心想问,此时却实在不好意思开口,只好闭目静等天黑。
上半夜的时候,所有护卫严阵以待,目光炯炯,锦衣人懒懒招呼,“尽管睡,留一两个人值夜便好,客人要下半夜才来呢。”
“为什么?”帐篷里黄衣少女问。
“我走他追,他怎么肯吃那种让敌人以逸待劳的亏?”锦衣人一笑,“何况人最困倦的时候是在下半夜,他怎么舍得放过这个机会?”
“既然如此,何必要在上半夜耗费精力苦等?睡完觉人就来了。”锦衣人舒舒服服躺下去,欲待枕上黄衣少女大腿,“最近为了给你这笨蛋解释,我说了好多话,你要不要慰劳下我的嘴?”
一语双关,挑逗暗藏,黄衣少女眨眨眼,一脸的天然呆,“啥米?”在他脑袋落下的那刻站起,“那我去做个点心你吃。”
唰一下她奔了出去,砰一下锦衣人脑袋落在了地上…
黄衣少女出去后却对守夜的人道:“烧饭烟熏火燎的,我要在这池水里洗澡。”
护卫们发怔——大冬天的,洗澡?
“冬泳没听过?强身健体必备法宝。”少女也不回头,对着池水吸一口气,张开双臂,“啊!我来了!”说完便开始脱衣服。
几个护卫吓了一跳,没想到这姑娘奔放如此,想转身又犹豫,主上可是严令要一眨不眨地看着马车的。
黄衣少女唰一下脱了衫子,忽然惊吓地回头,“啊!你们还没走?你们什么意思,垂涎我的美色吗?”
“…”
黄衣少女双手捂住胸,一脸惊恐,“我不洗了!我要回去,我要告诉小甜…”
“姑娘请你洗吧我们兄弟立即走开!”护卫们唰一下截断她的话,齐齐回身奔出三丈外,坚决把屁股对着她,有一个甚至捂住了耳朵。
开玩笑,那三个字能听吗?上次这丫头被人欺负,就哭着喊“我回去找小甜甜”,人家还不知道小甜甜是谁,看她哭得可怜就放了,结果一转眼,“小甜甜”属下万人奔至,将那倒霉蛋砍成血淋淋。
第一件就是砍掉了耳朵,因为“小甜甜”说,这耳朵不好使,专听不该听的话,割了喂猪。
经过这场,谁不知道哪怕小甜甜风靡京城,但是别说说,听也是罪过?得罪这位姑娘也许还未必死,听见这三个字绝对见不到明天太阳。
护卫们离开,黄衣少女脱了鞋子,摸到马车边。
她围着马车,转了一圈,看那模样似乎打算打开马车,暗处立即有几道眼光射过来。
此时车内的君珂和纳兰君让也感觉有人接近,各自互看一眼,心中奇怪这人接近得毫无动静和火气,分明是敌方的人,鬼鬼祟祟,要干嘛?
难道是己方伏在对方这里的奸细?
君珂眼睛亮了亮,看向纳兰君让,纳兰君让却皱眉——这锦衣人的队伍,天下谁也别想混进奸细来。自然不是他的安排。
隐约听见马车外面那层隔门响动,两人都做好了一旦开启便冲出的准备,谁知那门一响,随即声音便消失。
马车外那黄衣少女将手从马车门上飞快缩回来,黑暗里几道目光都一怔,就在这一怔间,黄衣少女忽然一撒丫子,跳进了湖水里!
她入水只激起小小浪花,水性精熟,趁着守卫那一愣,居然入水就猛地下沉,一气潜到了水侧底下那个大洞内,黄色衣衫如一尾黄鱼一闪,不见了。
岸上守卫大惊失色,“快报主子,姑娘入水了!”
人影一闪,锦衣男子已经出现在岸边,看见这一幕眼神一冷。
这混账丫头!
居然摆了自己一道!
以为她会去救那两人,早已命人严看死守,不想她声东击西,为的还是自己逃走。
这丫头看来也看出了这里地势的特别,看出了那个洞的玄机,又扮了一次猪!
几个护卫冲过来准备下水,锦衣人一声厉喝,“慢!”
护卫骇然回头,满眼疑惑。
“下去自投罗网?送上门给人各个击破?”锦衣人冷笑。
护卫愕然不解,锦衣人懒得说话,挥挥手,“做好你们自己的事。”转身回了帐篷。
他立在帐篷的阴影里,四面淡淡香气,依稀还是她的气息,他静静沐浴在那气息里,脸上的神情由先前的阴鸷,渐渐转为讥诮。
“想走?”
“还是想再卖我一次?”
“你想必也看出来了,这所谓的神湖,一点也不神,这洞必然连着山的另一面的一座隐蔽的池水,两个池水凑巧一样高,水面平齐,侧面有洞相通,所以两个池的水都不增不减。这洞必然有两个出口,一个往上,还有一个就是通往那个相连的湖,以前有人下了这池,只找到了往上出地面的洞口,便以为这湖有洞却不溢水,千年神迹,都是山野愚夫,一派胡扯。”
“小蛋糕儿。”他微微笑起来,笑意冷冽,帐篷里气息转为阴冷,“纳兰述现在八成在那头的湖洞口那儿,等着出其不意,潜入这边湖救人吧?我的护卫此时潜过去,自然一抓一个准,至于你…你会从哪个洞口出去呢?”
他的手指,慢慢蜷了起来,因为某个猜测的可能,而骨节微微发响。
“我拭目以待!”
※※※
“以为我要救人哪?关我啥事?”黄衣少女飞快在洞内游泳往前逃窜,一边游一边心内大骂,哪个混账说洞内干燥的?明明全是水嘛。
忽然上头一亮,隐约有个出口,黄衣少女哗啦一声探出水面,看着那接近九十度的上行洞,眉头皱了起来。
“出口难道不是另一个湖?”她皱眉思索,“不对啊,没有另一个湖,是无法形成这样的情形的。”
她又抬头望望,爬上去,也是自由,但,真的能永远自由吗?
她一个异国人的身份,在大燕没有庇护,一旦被发现,也是死路一条。
何况那家伙怎么可能不追杀她?
她要的不是自由,她要的是在这异国自如行走,并借助有能力的人的力量,找到她想要找到的人。
在东堂找了这么久,找不到杳无音讯的朋友,她一直在想,是不是落入了不同的国家?大燕?尧国?南齐?西鄂羯胡大荒泽?或者更远?
但这个年代要出国比登天还难,所以当她有了机会来大燕,她老人家也就顺水推舟“被掳”,来冒这一次的险。
可惜那个混蛋手段太强大啊,她一路上试图溜号无数次,都没成功,还多亏了这被掳的燕国皇太孙,不然也钻不到空子。
听说来追击的这个人,是大燕的藩王?应该人脉很广吧?找个人分分钟搞定吧?
纳兰述的身份,是她隐约听队伍中女护卫说的,锦衣人可从来不会告诉她任何信息。
“唉,自由虽好,也要有命享啊。”黄衣少女慢吞吞叹了口气,一低头又潜了下去,在底下撅着屁股忙忙弄弄。
半晌哗啦一声,水声一响,一股激流冲起,黄衣少女已经不见。
半刻钟后。
赤罗山南麓一个人迹罕至的半山腰上,纳兰述和他精选的二十名尧羽卫,正静静注目面前的湖水。
“听说赤罗北侧有神湖,所谓神者。”纳兰述笑笑,“是因为这个湖的存在吧。”
“倒也算夺天地造化。”许新子摸下巴,“一样高度,比较难得。”
“等下随我潜下去,到的时候估计下半夜,咱们从湖水中出,应该可以揍他个措手不及。”纳兰述眼光似要穿过山体,看向君珂所在的方向,“如果我没猜错,那二货一定会在马车上设陷,你们的主要目标就是马车,第一时间夺下。”
“是。”
“可以下水了…”纳兰述话刚说了一半,哗啦一声,水里突然冒出个人头。
黑夜山林,沉静湖水,湿淋淋人头,雪白的脸。
一瞬间几乎所有人心中都冒出两个字。
水鬼!
铿然一响,二十声拔剑声如一声,二十道亮烈光芒如夜色里升起的灯火,滚滚光柱,横波渡越,交叉网住了“水鬼”。
最亮最快的是纳兰述手中玉杖白光,虽然相隔着距离,却像极光刹那便到了“水鬼”颈项,浓厚的杀气如同实质,沉沉压得对方不敢动弹。
水面上一时大亮,照出那“水鬼”眉目,粉柔团团,微带惊惧。
她瞪大眼睛,似乎也被这阵势惊住——俺这样冒出来,不是该把你们吓一跳吗?俺这样冒出来,你们不是该拼命后退吗?
这啥什么鸟毛,怎么反应这么恐怖可怕?比起那混账的神血战队,似乎也不差多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