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狠盯了柳咬咬一眼,用眼神示意她不得乱叫,领头的黑衣人,带着其余人慢慢向外退。

君珂刚松了一口气,忽然走在最后的一个黑衣人,鼻子狐疑地嗅了嗅,喃喃道:“怎么有点血腥气?”

黑衣人转过头来。

君珂心中一紧,藏在被褥里的手指,无声在被褥中摸索,寻找着她的剑。

手指很快触到坚硬的剑柄,还有一个人滚热的手——纳兰君让将剑悄悄推了过来,两人手指相触,君珂要让,纳兰君让却没有避开,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

君珂心底一惊,心想皇太孙是不是发烧了?还是在妓院睡上一睡,突然开窍懂得调情了?不过他会调情?还是发烧了吧?

被底一霎风情,上头黑衣人狐疑转头,君珂浑身绷紧做好应战准备,柳咬咬突然羞涩地笑了笑,捂了捂肚子。

那几人一愕,柳咬咬又含羞指了指窗台下。

几人这才看见,窗台下晾晒着刚洗干净的月事带。

“晦气!”领头黑衣人低低骂一声,看看室内,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黑衣人转眼退尽,剑光一闪没在黑暗里。

君珂松了一口气,此时才觉得浑身发软,后背汗湿如被水洗。

然而这长夜还没过去,这些人只是暂时打消怀疑离开了这里,外面必有天罗地网,对方既然出了手,又确定自己两人受伤,势必要趁着今夜千载良机,将自己两人留在这八大巷的烟花里。

一遍搜不着,回头再想想,这些人必然会有所怀疑,再来第二遍,此地不可久留。

君珂爬起身,正要扶起纳兰君让,他已经迫不及待自己坐起,君珂惊讶地看着他,道:“咦,你怎么这么多汗?”

纳兰君让垂下眼,决定不能理会这个没心没肺的。

此时君珂才看见他背后的伤口,狰狞的一道剑伤,皮肉翻卷,想必是先前两人自相残杀然后各自挽救的那一刻,被人所趁造成。此时他一起身,室内顿时充满浓郁的血腥气,君珂叹口气,心想这里真的是不能再呆了。

帮助纳兰君让包扎了伤口,双层布条紧紧勒了三层,地面上落了一摊血,她的和他的,混杂在一起,分不开。

柳咬咬探头对外望了望,忽然对外头招招手,道:“安妈妈你来一下。”

一个五六十岁的妇人来到窗边,这女人身架高大,一眼看过去比寻常男人还高壮,挎着个巨大的篮子,大概是早起要去买菜,在窗边笑嘻嘻站定,道:

“姑娘有何吩咐?”

这妇人嗓子也粗。君珂见她出现,心中一惊,不知道柳咬咬要做什么,急忙拉了纳兰君让避到帘子后,一眼看见地上血迹显眼,又是心中一跳,暗悔刚才没及时处理掉。

听见柳咬咬趴在窗台上,对那妇人道:“安妈妈你等一下,我今天有想吃的东西,不过名字我突然忘记,我想好了告诉你。”

那妇人也便笑嘻嘻站在窗边等,柳咬咬探身在窗台,望着黎明前最黑暗的天色,听着风声里来去搜寻不休的衣袂带风声,忽然身子向前一扑,放声大叫:“救命啊!救命啊!有人闯进了我这里!”

天定风流之千寻记 第八十章 倾情上演

霍然放声大叫,连君珂纳兰君让都没想到,震惊之下也来不及考虑这姑娘为什么先救人再害人,君珂窜前一步,一个手刀就对着柳咬咬劈了下去。

柳咬咬却比她想象中灵活,喊出声音后便唰地向旁边一跳,正好避过了君珂的手刀,她背靠墙壁急急回头,低喝道:“还不躲!?”

君珂一怔,身子已经被纳兰君让用力一拉,拉到了深垂的帘幕后。

纳兰君让拉得速度过快,君珂猝不及防,砰一声重重撞在他胸膛,君珂撞得后背发麻,这家伙的胸硬得石头似的,忍不住回头瞪他一眼,这一回头却发现纳兰君让神色怪异,注视她的眼神光泽幽深,像一泊静水流深的潭,满满倒映着她的身影。

君珂被这样的眼神看得有点不自在,只好悻悻回头。

她分了神,没注意自己还是被纳兰君让揽在胸前,更没注意纳兰君让微微垂下头,将自己的下巴蹭在她光滑柔顺的发丝上,却又小心地不愿意被她察觉,只用下巴极轻极轻地,轻轻摩擦挑起的一两根发丝。

发丝柔软,飘在鼻端,他浅浅地嗅,无意识地用齿尖轻轻地咬。

这么细微的动作,背对着他的君珂也不可能察觉,何况她正在紧张地看着柳咬咬,心中盘算此时柳咬咬若反水,她该用什么办法闯出重围?

那边柳咬咬却神态自若扒着窗子,喊出第二声后,霍然一把抱住了那壮大妇人安妈妈,大叫:“妈妈我好怕!”,那安妈妈莫名其妙看着她,下意识丢下篮子拍她的背。

窗外风声一响,几个蒙面黑衣人已经来到窗前,正看见和仆妇“抱头惊惶”

的柳咬咬,低喝道:“姑娘你看见什么了?人在哪里?”

“这里…”柳咬咬回头对地面血迹一指,那黑衣人眼神一紧,作势要跃进室内,君珂浑身绷直,握住了掌中剑。

“刚才你们走后,突然闯进来两个浑身滴血的男女,还拿着刀剑要杀我,哎哟吓死我啦,我就叫起来,那两人跺跺脚,又冲出去了。”柳咬咬一句话打消了黑衣人进室的打算,霍然回首,疾声问,“往哪方向去了?”

柳咬咬对东南方向怯怯一指,领头人头一甩,立即有几个人往那方向扑过去,柳咬咬看也不看,抱住安妈妈又哭起来,“哎哟吓死我了…”

她总在抱着那高大仆妇,黑衣人们免不了多看一眼,注意到这妇人异常的高大,只是脸却被柳咬咬挡住看不清楚,领头人忽然起了狐疑,一把拨开柳咬咬,对那妇人道:“你抬起头来。”

那妇人惊惶地抬起头来,黑衣人手指掐住她下巴,指尖一撩,确定没有面具,再一看这妇人木瓜般的胸,河马般的大屁股,实在没可能是那个人,眼神才稍稍和缓,然而一缓之后,便是杀机一闪。

今日之事,这对妓女主仆,实在参与得太多了!

他的手指微微一缩,正准备将这仆妇捏死,忽听柳咬咬欢快地道:“常公子你醒了啊,刚才可吓死我了,快把你的护卫叫来,这附近有贼!”

黑衣人一怔,常?姓常?庆国公的小公爷?这位最是好排场,一出行附近必有大量护卫,可不能打草惊蛇。

他二话不说,指尖松开,身子一窜已经越墙而去,其余人亦步亦趋,转眼走了个空空荡荡。

柳咬咬手据窗台,看着人往那方向去,微微出了口气,转头吩咐一头雾水的安妈妈道:“天热,没胃口,今天妈妈就不要去市集买菜了。你上次做的那个荷叶莲米点心我看很好,正好厨下还有点备料,今天就做那个吧。”

那仆妇应了一声,挎着篮子要走,柳咬咬又道:“妈妈篮子借我一用,我装个东西。”

仆妇赶紧放下篮子离开,柳咬咬将篮子提了,转身靠着窗台,叠着双腿,对帘子后微微笑。

君珂也在微微笑,眼神赞佩——果然风尘多奇女!这柳咬咬,既有急智,又有胆量,还有筹谋,不知胜过了多少燕京千金小姐。

既然柳咬咬好不容易冒险争取到空当,那就必须立即抓紧机会离开,君珂要从帘子后走出,身子一挣挣不动,这才发觉某人将她揽得过紧,而且有点神思不属的模样,头蹭在她发上,不知道在干嘛。

伤重发昏了?

君珂艰难地转头看纳兰君让,纳兰君让瞿然一醒,急忙松手,君珂这一转头,正好看见他转开眼睛,两颊却浮出微红。

当真发烧了?

君珂有点担心,踮脚伸出手背,想要试试他的温度,纳兰君让被她疑惑清亮的目光一盯,更加窘迫,飞快地一偏头,君珂的手背正好擦过了他的唇。

两人都呆了一呆,君珂飞快缩手,表情讪讪。纳兰君让脸上的红似乎有扩散的趋势,身躯却更加僵硬,他抬起手,似乎想去擦擦嘴唇,却最终僵直地落下,手臂打在腰侧竟然啪地一响。

君珂更尴尬,心想尊贵的太孙殿下大概是嫌她脏,也不好意思靠近他了,急忙走开几步。

纳兰君让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手指紧紧攥在掌心。刚才那一刹,她的手背掠过他的唇,淡淡香气和细软触感一瞬间透肤而入,香到了心底也柔到了心底,像一团卷了春的碎花和柳絮的风掠过深潭,惊了那宁静水面涟漪隐隐,风过了,碎花柳絮却悠然飘落,搔在了寂静很久的心湖上。

他突然便想抓住那手。

他突然便想抓住那手,狠狠压住,在自己唇上停留更久。

他突然便想抓住那手,狠狠压住,在唇上久久停留,然后…

然后做什么,他脑子里也开始空白。

落入深潭的碎花,惊动沉波,若再次被风卷走,潭也寂寞。

纳兰君让的眼神寂寞下去,和过往十九年一模一样。

或许有些已不同。

诸般翻涌思绪不过一瞬间,君珂走了出去,他也迅速跟了出去,两人都恢复了平静。君珂拉着柳咬咬的手,低声道:“今日承蒙姑娘相救,日后定有报答。”

“你们就打算这么走出去?你们以为这样就能走得出去?”柳咬咬却不理会她的话,笑嘻嘻咬着白牙齿,红唇艳得人眼花,“真要这么简单,我就白费心思了。”

君珂看看她拎着的篮子,若有所悟,“你打算怎么办?”

“先出去一个。”柳咬咬伸出一根手指,“你们两个太显眼,一个一个比较安全。”

“她。”

“他。”

两声回答同时发出,柳咬咬怔一怔,笑起来,“真是情深义重。”

君珂脸皮发涨,恨恨道:“什么情深义重。他势力比我强,他脱险我才有救,我可是为了自己。”

纳兰君让却道:“你一个女人,不要在这种地方呆太久,你先出去。”

“喂,你这话我可不欢喜。”柳咬咬脸一垮,雪白的牙齿闪闪地亮起来,那么亮的牙,笑着也令人觉得利,“这种地方怎么啦?玷污你啦?那你还不是来了?你何止来了,你还睡了我的床;你何止睡了我的床,你还睡在我身下。你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被我玷污完了,怎么样,要不要把床给劈了?把屋子给烧了?把我给杀了?来洗干净你尊贵的名声和身体?”

纳兰君让:“…”

君珂:“…”

风尘女子的泼辣,也是一等一的啊…

君珂同情地瞄一眼纳兰君让,皇太孙殿下真是流年不利,花街柳巷被追杀也罢了,如今被一个舞娘给堵得脸色发青,赶紧打圆场,“柳姑娘似乎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叫我咬咬。”柳咬咬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一眨眼又换了笑嘻嘻的表情,一指纳兰君让,“我不敢让这位贵人在我这被弄脏,我得请他先出去。”

君珂以为纳兰君让要暴怒的,谁知太孙殿下仰头望天,好像没听见,半晌闷声道:“刚才是我失言,不过还是让她先…”

柳咬咬一把将他推到了床上。

纳兰君让大惊失色,挣扎欲起,柳咬咬往床上一跳,将喷薄颤动的胸对准了他的手,叉腰挑衅地笑,“来呀,来推我呀!”

她本就衣衫不整,半掩的粉红鸳鸯肚兜里,跳出饱满的半个雪白浑圆,颤颤地往纳兰君让手上挤。

纳兰君让立即不敢动了。

“君珂,来帮忙!”柳咬咬头也不回吩咐君珂,“衣柜里有一套仆妇衣服,快拿来!”

君珂两眼发亮,窜到衣柜里,埋头一阵大翻,三两下拖出一套衣服。

“我不…”纳兰君让还没说出两个字,柳咬咬立即张嘴凑过来,“想不想被我咬一咬?”偏头打量他的身体,眼神亮晶晶,“哪里好呢?哎,你咬起来一定很带劲。”

纳兰君让赶紧偏头,拼命往床里缩,他有伤虚弱,面前又是一堆鲜活颤动的白肉,手伸到哪里都是“非礼”,哪里还敢乱动,柳咬咬横刀立马,叉开双腿坐在他身前,把床堵得死死,生生把尊贵的皇太孙钉在了床上。

“套上!”柳咬咬一声吩咐,君珂跳上床,三两下就将宽大的裙子给纳兰君让套上,纳兰君让大怒挣扎,“放开,我不穿,我不穿…”

柳咬咬唰一下脱下肚兜,往他脸上一甩,“不穿那个,就穿这个!”

纳兰君让被脂粉香气熏得差点晕过去,等他抓开肚兜,君珂早已把裙子给他套完了,纳兰君让抬手要脱,君珂却早有准备将裙子的系带和他的裤带栓在了一起,他用力一扯,险些将自己裤带扯断,赶忙缩手。

柳咬咬趁他和裙带裤带奋战的时候,赶紧拿过化妆箱,动手开始拆纳兰君让头发,纳兰君让护住头,低声怒喝,“放肆!放肆!”

“我便放肆了又怎样?”柳咬咬拿着珠花,柳眉倒竖,“你这人知不知道好歹?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迂腐?事急从权懂不懂?不就扮个女人,毛都不少一根,能救你和君珂两条命,这么上算的生意你不做?君珂都肯扮男人,你怎么就不肯扮女人?”转头问君珂:“叫你扮男人你肯不肯?”

“肯!”君珂答的爽脆。

柳咬咬得意地回头看纳兰君让,红唇微张,亮晶晶的牙齿都似在发光。

纳兰君让给她的歪理气得发晕,怒道:“扮女人和扮男人不是一回事!”

“活命面前,就是一回事!”

纳兰君让一怔,柳咬咬趁机散开他头发,手脚麻利挽了刚才那个安妈妈的发髻,也没怎么给纳兰君让化妆,皇太孙本就长得好,化了反而不自然。

随即她嘟囔道:“这胸不是那么回事啊…”咬着唇眼光在四面搜寻,君珂悄悄指了指床头挂着的两个大香包,柳咬咬一眼看见,喜得手一拍,道:“有了!”

眼看这两个女人狼狈为奸得寸进尺,抓了两个大香包要给他垫胸,纳兰君让再次忍无可忍,“我怎可独自先逃生,留她在这危险之地?不行!”

“你留着我才有危险。”接话的是君珂,蹲在床下,仰头抓住纳兰君让的手,努力回忆《怪兽史莱克》里那只惯会用眼神卖萌的猫,水汪汪亮晶晶地道,“他们的主要目标是你,我只是个附带物,你快点牺牲一下自己,给我引走敌人吧,求你了!”

“是的是的。”柳咬咬用胸脯推纳兰君让,“你真漂亮,咬咬越看越喜欢,你再不走,咬咬就要睡你了。”

纳兰君让:“…”

金尊玉贵中规中矩的皇太孙,给这两个不走寻常路的女人搞得发昏,无奈之下只得屈从…

不屈从也不行,纳兰君让也清楚,柳咬咬安排那个仆妇在杀手们前面出现,就是为了等下好让他代替的。君珂身架娇小,万万扮不来。也只有他出去,才能将事态更快地解决。

只是这种方式,太让人五内俱焚了…

过了一阵子,房中站立着头牌舞娘和她的高大的“仆妇”。那安妈妈和纳兰君让个头差不多,不仔细看,还真以为是那个老妇人。

纳兰君让穿着灰布仆妇裙,套着安妈妈的大绣鞋,扎着妇人发髻,戴着俗艳珠花,浑身不自在,柳咬咬用力拍他屁股,“别缩腰,挺直!挺直!”

君珂早缩到帘子后笑去了——太孙殿下惨不忍睹,她得给他留点面子…

柳咬咬让别别扭扭的“仆妇”挎上篮子,坦然出门,临行前君珂突然喊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