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白答应着走了。

千年茯苓可遇不可求,有钱也未必能买到,对师父大有益处,邱灵灵不好拒绝,高兴:“谢谢你啦,你真好。”

公子含笑摇头:“只愿它有用,你师父能早日康复。”又指着那只漂亮的白毛鹦鹉:“你若不怕它被人炸来吃,也可以带回去。”

邱灵灵笑:“不啦,我有空再来看它。”

南楼书房,晶帘如水,窗外暑气暗浮,绿荫影动。公子坐在案前,右手执扇,左手正在翻阅帐目,旁边放着封已拆开的信。

刘白忍住笑:“果真不出公子所料,如今怎么办?”

公子头也不抬:“还能怎么办,你可是想笑话我?”

刘白忙垂首:“属下不敢。”

“堂堂易家三公子求亲不成,传出去就贻人笑柄了,”公子将帐单一推,也忍不住笑,“千手教与易家素有渊源,却交情不深,能得易家相助对他们有益无害,金越那老头平生行事狠绝,为了千手教,岂会舍不得一个徒弟,何况又不是什么要人命的事。”

刘白道:“如此,金还来是有心拦阻了,或许他也对灵灵姑娘……”

公子道:“他若愿意,不必等到现在。”

“那他为何拦阻?”

公子收了折扇,半晌才轻笑一声:“或者他师兄妹情深,担心小丫头在我们易家受欺负。”

刘白想了想,点头:“倒也合情合理。”又望望窗外,擦汗:“这南边热起来活像个蒸笼,再过些时候就该用冰了。”

公子不语,眉头却缓缓皱起。

自上次事件后,金园里师兄妹二人无端疏远很多,见面也颇尴尬,于是金大教主突然变得勤奋而孝顺,每日不是去退身谷,就是处理事情到很晚,甚至连吃饭也顾不上。

不过今日他回来得很早,邱灵灵虽不至于扑过去拥抱,却很高兴地拉起了他的手。

金还来飞快挣开:“千年茯苓哪来的?”

邱灵灵垂首:“那个啊……”

“易轻寒?”

默认。

无事献殷勤,不见你姓易的跟老家伙关系那么好,臭小子还不死心,看来该找个机会警告一下,金还来哼了声,暗自盘算。

邱灵灵拉他,轻声:“你放心,我今后会少去找他的。”

回过神,金还来咳嗽一声:“那小子不像好东西,你留意就行,跟我说什么。”

邱灵灵眨眨眼,笑,抱住他:“你是我丈夫啊。”

和往常一样温暖的拥抱,如今感觉却完全不同,带了太多的诱惑,金还来倏地将她推开:“再说一遍,本教主不是你丈夫!”

“我嫁给你好不好?”

“胡闹!”

邱灵灵垂下眼帘,喃喃道:“你不想娶我吗?”

金还来不答,也不再看她,转身就走。

邱灵灵急了:“喂,你要去哪里!”

眨眼,那只大蝙蝠已消失。

邱灵灵呆呆地站在台阶上,愣了好半日,突然想起了什么,飞快追出去。

妙语问奸商

眼前娇媚的容貌和以前那些女人没什么区别,说不定就是曾经的一个,金还来是不会费神去想的,他今晚似乎没什么兴致,斜倚床头,衣襟半敞,有些心神不宁。

从没想过要得到,因为不想再失去,但如今偏偏有一次得到的机会摆在面前,极尽诱惑,让面对它的人纠结痛苦,小丫头就像一片清水,照出他的影子,让他自惭形秽,几乎要亲口揭穿自己的自私,不想放手,却又不敢留,害怕只是喜欢她的陪伴。

酥手渐渐往下,湿软的舌在胸前□的肌肤上舔过,体内火苗倏地窜起。

恰到好处的娇呼声中,他微微抽了口气,猛地翻身将她压在下面,同时抬手就要熄灭灯。

“砰”的一声,门被撞开。

床上二人皆愣,好事无端被扰,金还来正要发怒,然而待他转脸看清来人,立时魂飞天外,吓得从床上滚下来:“灵灵!”

小脸泛白,她咬着唇,直直瞪着他。

俊脸涨得通红,金还来万万想不到她竟会找到这儿来,一时羞愧难当,仿佛偷腥的丈夫被妻子拿了现行,手忙脚乱,胡乱整理衣裳。

女人见状,也已猜到十之八九,自觉地缩到角落不敢作声。

找了很久才找到房间,再看看床上半裸的女人,大大的眼睛迅速红了,邱灵灵上前踢他,带着哭腔:“你真的在这儿!”

小丫头有什么资格管我,既然都决定了,还怕什么?金还来挨了几脚,总算醒悟过来,一把掀开她,大怒:“我是男人,爱上哪儿就上哪儿,你不也是从这种地方出去的,轮得到你来管我?”指着门:“滚回去!”

邱灵灵被骂得怔住。

眼见大滴大滴的泪珠涌出眼框,簌簌直掉,那声“滚”给硬生生吞了回去,金还来默然,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床上女人愕然望着二人。

“你个混蛋!”骂完这句,邱灵灵哭着跑了。

那一刹那间,金还来竟有追出去的冲动,往前迈了两步,最终还是停下了,心里隐隐作痛,除了在意,我还是有一点喜欢的?

那不重要。

他沉默片刻,转身坐回床上:“发什么呆,还不上来伺候,扫兴!”

事情没有预料中那么大,女人媚笑着再次缠上来。

欲望很快再次被撩起,面前美人玉体横陈,樱唇微张,略带娇喘,俏脸也泛起红晕,红红白白如同新鲜的蜜桃,似在邀请他去品尝。

抛开顾虑,金还来俯身下去,然而就在此时,那美丽的容颜却渐渐模糊,眼前恍惚浮现出另一张脸,那双眼睛……

犹如一盆冷水浇来,转瞬间他竟兴致全无。

发现异常,女人顿时愣住。

金还来也全身僵硬,半是尴尬,半是害怕,额上冷汗直冒——以前可从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别是刚才这么一闹,吓出毛病了吧!

好在这儿的女人都见多识广,轻笑一声,玉臂轻抬搂住他。

那声笑听在耳朵里,金还来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羞愧与郁闷,抿着唇一言不发,由她想方设法挑逗,然而那张清水鲜花般的小脸竟仿佛已经刻在了脑海里,无论美人怎么用尽手段取悦,始终挥之不去,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无时无刻不盯着他,一举一动仿佛都在眼底,他只觉如芒在背,精神完全不能集中,兴致再难提起,到最后两个人都尴尬了。

连续在两个女人跟前狼狈,金还来再也呆不下去,匆匆起身穿好衣裳,抬脚就走。

房间没有点灯,檐下灯笼摇曳,昏昏的光线里,长发如闪光的瀑布,从头顶垂下,背着光看不清面孔,黑袍裹住小小的身躯,静静地,孤独地,坐在那里。

金还来默然站在远处。

既不要,却还贪恋她的陪伴,岂非自私?可谁又能保证,她不是留恋他的陪伴和保护?或许他在她眼里也是重要的东西,所以容不得被人抢走?她不知道,依赖和喜欢不一样,人这辈子,只要你愿意去找,能陪伴和保护你的人可以不止一个,但喜欢的人始终不会太多。

现在不明白,将来也会明白。

将来后悔,现在推开,我宁可选择后者。

小丫头终于动了动,抬手擦擦眼睛,缩了下身子,并没有回房间休息的意思,也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等待。

金还来想走过去像往常一样催她去睡,然而他没那个勇气,因为不知道该用什么面目去见她,他觉得自己很恶心,被人嫌弃鄙视不是第一次,但现在不同,连她也讨厌了,她已经被他亲手推开,他不认为她还会像往常那样陪着他。

终于,远处的人缓缓起身。

到底是小孩子脾气,想通了就好,金还来放下心,笑笑,胸口却堵得慌,有种窒息的感觉,这是不是代表今后又要习惯另一种日子了。

感觉到有东西接近,他猛地抬眼。

小丫头根本没有进房间,反倒朝这边走过来,和初见时一样,大眼睛里似有光华闪烁,让隐匿在黑暗中的人羞惭万分,无处遁形。

见她越来越近,金还来无端开始发慌,刚要逃走,却听到一声喊:“金还来!”

声音不大,却生生将他定在原地,半分也动不了,金还来对自己的轻功素来很自信,根本想不到会被人发现。

“你再不出来,我就走了!”声音大了些。

金还来沉默半晌,从树的阴影中走出,好吧,我不想你走,也不能让你走,离了金园我会担心,你根本不适合外头的江湖。

一双小手抱住他,紧紧的。

接着,他听到怀里传出哭声。

原以为她又要闹脾气骂几句混蛋,或者踢几脚,甚至可能厌弃他,万万想不到事情会是这样,见她哭得伤心,金还来也慌了,又不敢再伸手推她,想要安慰却说不出来,只一动不动站着。

正如初见,小丫头还是像水做的,眼泪全抹在他胸前。

“你不要娶她们……”含糊的。

金还来愣。

不见回答,邱灵灵抬脸,满脸泪痕:“你不要娶她。”

原来小丫头以为发生某些事就是要娶谁,却不知道他根本不认得那女人,金还来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点头。

她放了心,又加了句:“不许再去找她。”

金还来苦笑,点头。

“你娶我好不好?”小心翼翼。

金还来沉默半日,轻轻推开她,转身朝房间走,机会还是会对人产生诱惑吧,我要想想,因为我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红衣如火一般鲜艳,肌肤却细腻如温润的美玉。粉嫩的玉颈呈乳白色,让看到它的男人几乎都想上去咬一口,连掀帘子的动作都优雅无匹。两个下人眼都直了,刘白跟在她后面进来,一直垂着头,倒是美人自己似乎并不介意别人无礼的注视,反倒轻笑了声,声音柔媚无骨。

公子含笑坐在椅子上,桃花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美目流盼,她看看几上香茗,盈盈施礼:“久闻易三公子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公子并不还礼,颔首:“听说姑娘非要见易某,不知有何要事?”

美人掩口:“要事么,自然是有的……”却又不说了。

公子侧脸,刘白会意,带着人退下。

美人自我介绍:“家父兰辰。”

公子微笑:“原来是兰小姐。”

美人抿嘴:“公子可以叫我心落。”

公子似乎并未听出话中深意,打量她:“听说兰大老爷久不问江湖事,心落姑娘芳驾寒舍,有何贵干?”

“当然有事,”兰心落缓步至他身旁,吃吃笑,“易三公子风仪,心落仰慕已久,想要见上一面,所以自己找来了。”

公子不语。

“公子可是在怪心落无礼?”一只玉手落在他肩上。

公子摇头:“易某是在担心,姑娘如今见到易某,怕是要失望了。”

兰心落咬唇:“你会在意?”

公子毫不迟疑:“只要是男人,想必都会希望在姑娘跟前留个好印象。”

笑声如柔软的缎子,轻,软,不够脆,带着些许暧昧,足以让男人们神魂颠倒。她俯身,芳香的气息在他耳畔流动:“你已经做到了。”话音方落,她似乎站立不稳,娇呼一声,整个人落入他怀中。

公子叹了口气,扶住她的腰:“原来心落姑娘喜欢坐在这儿。”

玉臂环住他的颈,兰心落嗔道:“分明是你喜欢,不然怎会抱着人家不放?”

公子扬眉:“送上门的东西不收,太无礼。”

兰心落抓住那只欲往前襟里探的手,斜眸看他:“易公子这等身份,也会要白送的东西?”

公子似笑非笑:“姑娘忘了,我是生意人,只要好处够多就可以打动我,白送上来的好处更是求之不得。”停了停,他反捏住那只玉手,摇头:“但有人若要与我谈交易,还是先讲好条件为妙,最好还要立个字据,否则我随时都可能会赖帐,心落姑娘该不会想让我白占了便宜。”

“你也会赖帐?”

“无商不奸。”

兰心落咯咯笑,在那鹰勾鼻上一按:“好大个奸商,听说奸商都很坏。”

公子松开她的手,含笑:“在美人跟前我心肠总会好些,你该清楚自己的能耐,否则等我再坏些,再想反悔就迟了。”

兰心落没有迟疑,果然从他怀中起身,拍手:“不愧是易轻寒,好,我们谈交易。”

公子道:“有什么好处?”

“真正是个奸商,开口闭口就要好处,”兰心落忍笑,作出愁眉苦脸的模样,“可惜我却是来借钱的。”

公子叹气:“看来是没有好处了。”

“你不肯?”

“佳人开口怎好拒绝,希望你不会借太多。”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我借得还真有点多。”

“多少?”

“两千万。”

公子愣了愣,笑了:“幸亏你方才没真给我好处,否则必定会后悔。”

兰心落眨眼:“太多?”

公子道:“两千万不是小数目,便是我们易家,借出去也要谨慎些。”

兰心落笑道:“是除了你们易家,谁也借不出来,不然我又怎会找上你?”

“我是生意人,不做没有好处的事,”公子不动声色,拿起几上折扇,“我不认为你能还这笔钱。”

“也对,”兰心落秀眉一蹙,露出幽怨之色,“若不能还,只好把我卖给你了。”

公子笑:“心落姑娘这样的人物,要以身抵债,易某自是求之不得,但两千万……”

“怎么?”

“不值。”

俏脸上颜色微变,很快又恢复如常,兰心落瞪他一眼,叹息:“我倒没遇见过你这样的男人,说话这么不讨人喜欢。”

公子道:“要借这么多,总该给我个理由。”

兰心落正色:“易公子该知道江家那件异宝。”

公子想了下:“几年前江家血案,那件宝贝连带着江家祖传《白日惊风剑谱》俱已失踪,下落不明,想是被凶手夺走。”

兰心落摇头:“你并未亲眼见过,又怎知它们真被人夺走了?”

公子道:“你又如何知道,它们没有被抢走?”

兰心落轻拂长袂:“我既知道,自有我的法子。”

公子沉默片刻,看着她:“倘若我没记错,兰家与江家本是世交。”

兰心落点头:“你没记错。”

公子道:“如今,你们却出手夺江家的东西。”

“这么多人盯着,让宝贝留在没用的江小湖手上太不安全,”兰心落也很遗憾,“既是世交,我们更该代他好好保管。”

公子目光闪烁:“江家血案是谁做的?”

兰心落掩口笑:“不是我。”

公子也微笑:“此事于我有什么好处?”

兰心落眼波微动:“江家那件宝贝极其神妙,或能助人一统江湖,如今不知多少人盯着,连千手教也派了人监视那小子……”

“千手教?”公子略皱了下眉,“江家宝贝不过是众口传言,易家犯不着为一件莫须有的东西白费力气。”

兰心落看着他,缓缓道:“若我说,此事是真的呢?”

公子不答:“若是真的,你找上我帮忙,就不怕我也对它有企图?”

兰心落反问:“易家财势雄厚,朝中又有背景,足以让人忌讳,还会对江湖有意思?”

公子摇头:“易家不想被朝廷猜忌。”

“这就对了,”兰心落叹道,“人人都可以对它有意思,惟独易家绝不会想更强大,所以我才找上你。”说完她笑起来:“此事我们的线索比你多,就算你有心,也必会等我们找到东西之后再出手,坐收其利,岂不是奸商最喜欢干的事?”

公子面不改色,一笑:“何况心落姑娘对那件东西志在必得,我又怎敢夺佳人所好?”停了停,他缓缓合拢折扇:“你是聪明人,既知道朝廷的忌讳,就该明白,那件宝贝未必是好东西。”

“江湖一统,你认为朝廷就一定出兵,不会安抚?”兰心落轻哼了声,“就算出兵,结果也未可知,要知道我们谋划多年,势力遍布江湖,又在暗处,可不是北面那些流寇,一支大军便能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