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助：［……］
这时候的慕眠还不知道，有个词语叫做一语成谶。
她抽出被朱雉吸允着，像是婴儿吸奶的手指。
对方很顺从的让手指溜走了，脸上的表情依旧无感，不过慕眠却从他轻微的肢体动作，隐隐察觉到了朱雉是不舍的，他渴望着。
哪怕他的渴望，他的不舍，表现得是那么不内敛，大部分人都不会察觉到。
［主人，目标雄性的身体机能正在缓慢恢复，舒适的睡眠有助目标雄性的复原。］
“小助，以后直接说名字，不用时时刻刻提醒我谁是目标。”慕眠不爽道。
小助：［好的，主人。］
慕眠再去看朱雉，这回试着把矿泉水喂到他的嘴边，结果失败了。
朱雉的嘴巴闭得很紧，完全没有之前的顺从，清凉的矿泉水打湿了他的下巴和衣领，却没有一点流进他的嘴里。
不知道是不是这点凉意又惊动了朱雉，让他身体又出现紧绷的反应。
慕眠懒得再喂水了，反正看情况他还没到缺水严重的地步，手一揽就把朱雉搂进怀里，一手扶着他的背，一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
不知道为什么就想了小时候荀澈哄她睡觉的画面。
小时候的她缺爱严重，极端没有安全感，远超常人的智商对于缺爱的孩子来说并不是好事，因为会让不懂世事的孩子更敏感，更容易胡思乱想，然后构成心灵和精神上的伤害。
如果年幼时不是有荀澈陪着的话，只怕她也会长歪，养出自闭症，性格比现在的她更古怪更有缺陷。
这么一想，慕眠再看怀里的朱雉，忽然觉得两者之间意外的相似。
“嗯……”她轻轻张嘴，哼出了记忆里荀澈给她唱的安眠曲，没有歌词、只有温柔的曲调。
记忆里的画面伴随着熟悉的曲调更清晰，连小时候荀澈那稚嫩的声线，也清晰的仿佛又响在耳边，让慕眠的心情不由变好，连哼歌的调子也多了份甜蜜的快乐。
她的手伴随着哼歌的调子，温柔的节拍，轻轻拍着朱雉的后背。
昏暗的房间伴着少女清澈的声线，让这黑暗也不再冰冷，时间的流速仿佛也变得缓慢轻柔，犹如轻轻的风带着暖暖的泉水，从身边漂流过。
慕眠没有发现，躺在她怀里的朱雉姿势逐渐放松，僵硬蜷缩的身躯，也在舒展。
“……”他张开嘴，吐出无声的音律，没有人知道他在说什么。
☆、第073章 醒来
慕眠睡了一个好觉，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在快醒来的时候，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做了个梦，却记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梦，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一定是个好梦。因为她能感觉到自己从身到心的愉悦，头脑也神清气爽。
这是难得一个清闲的睡眠，不需要在梦里去学习莉莉丝的知识。
“小助……”慕眠嘴角轻翘，心情好的她喊小助的声音，格外甜软温柔，带着刚睡醒的慵懒。不过刚喊完，她就闭上嘴，发现自己不小心直接用说的了。
［因为主人这次睡前，并没有任何潜意识要接收莉莉丝的知识。］
虽然慕眠还没问出来，不过她太过明显的想法还是被小助察觉，很快就给予了慕眠答案。
此时的慕眠却没工夫去搭理小助。
因为在她喊出那声‘小助’的时候，就感觉到怀里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这一下才算让慕眠完全清醒，想起来自己现在在哪里。
她睁开眼睛，就看见一张近距离的脸。
换做其他人一觉醒来，就看见张人脸在眼前，不到五厘米的距离，肯定会受到惊吓。
慕眠却在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她很平静，连睁开的眼睛，也没有丝毫动摇。
两双一样安静的眸子对视在一起，慕眠知道自己做对了。因为面前的朱雉没有逃避，没有动，说明他并没有排斥她。
只是亲眼看到朱雉后，慕眠才能体会这人病得有多重，他的内心又有多封闭。
那双浅粉色的眼睛并不美丽，像离开了枝干的樱花瓣，落在土地上，破了碎了也脏了，灰蒙蒙的没有它长在树上时的娇嫩和生机。
路过的人不会去注意，这一片被尘土弄脏了的花瓣，他们只会和身边的人嬉笑，无知无觉的踩上去，路过它，践踏过它。哪怕看见了，甚至还可能露出不喜和嫌弃的眼神，转而去看那还在树上或者正在随风飘摇的樱花，欣赏着，赞扬着。
这双眼睛应该还有视力缺陷，安静得过分了，让人看不见情绪也看不见活力。任谁都难以和这双眼睛的主人相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知道该和他交流什么。
慕眠也不知道，连小助给与的提示，也表明无法探知到朱雉的情绪。
然而，这样一直躺在地上肯定不行。
慕眠弯眉，喊道：“朱雉。”
朱雉看她。
更准确的说是朱雉一直在看她，不过随着她喊他名字后，朱雉反应似的更专注看她。
慕眠刚想说让他起来，谁想到朱雉张嘴，声线像磨砂石很沙哑，“……”
“什么？”慕眠没有听清楚。
朱雉吞咽了下，再次开口总算声音大点了，“……小朱？”
慕眠思维转得很快，很快明白他说的是她醒来时叫的小助，怕是被他听成了小朱。
“懒猪才对。”慕眠顺势笑道，手指点在面无表情的朱雉鼻头，“懒猪要起床喽。”
哪怕被这样调笑，朱雉脸上还是一点表情都没有。
“要我抱你起来吗？”慕眠问道。
朱雉竟然真的向慕眠伸出手。
慕眠从他腋下环过，再用力想把朱雉抱起来。
结果朱雉先用手抱住了她，整个人和她紧贴，头已经埋入慕眠的胸口。
慕眠听到他的喘气，这个动作就用尽了他的力气一样，浅呼深吸的在她怀里喘。
“朱雉……”
“小朱。”
慕眠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对一个称呼偏执起来，不过这本来就是个乌龙，又和小助谐音不好认，就哄着朱雉道：“你要是好好养肥，长点肉，这像一只小猪了再跟我说这个。”
朱雉没有说话。
慕眠以为他是默认了，把人抱着坐起来后，才发现是他已经说不出话。
那嘴唇干裂得已经出血，几回张合让伤口开裂得更严重。可朱雉就好像感觉不到疼痛，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不过他并不缺少生活意识，还知道去那地上的矿泉水瓶解渴。
好吧，慕眠决定收回之前的那句话，他哪里是并不缺少生活意识。
［主人，在书柜下面第一层第一个抽屉里，有止血药。］感受到慕眠的思想，知道她要做什么的小助，第一时间就给予帮助。
慕眠马上按照它说的找到了药箱，转头见朱雉已经喝了水想说话，赶在他之前的警告道：“闭上嘴。”
朱雉沉默的看她。
很好，能听话就好。
孤独症的患者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围的一切都无知无觉，可以说患者眼前的世界和你所想是完全不一样的。可能你正在说好话，在患者的世界里，却是另一幅景象。
慕眠发现朱雉会看她，就知道自己意外被朱雉认同，放进了他的世界里。不仅看见了，还能听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总的来说真的非常顺利了。
慕眠用医用棉给朱雉嘴唇擦血，可他的血却根本止不住似的往外流，哪怕只是这样一个小伤口，对于普通人来说，只要舔一舔最能好。
知道不能拖久了，慕眠动作迅速的给朱雉涂上止血药，再贴上一层纱布。
嘴唇是个不好处理的地方，她这么一贴就把朱雉的嘴都给封住了。
“先这样呆一会，等血止住了就解开，在解开之前都不要说话。”慕眠哄着朱雉，再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想对我说什么，可以用打字的。”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当慕眠把手机一开机，就是一连串的信息提示声。
☆、第074章 我是恶魔
慕眠看了眼朱雉，后者望着她，完全不为所动。
这些信息有学校老师和同学的，也有柳思雨和荀澈他们这些人的。
慕眠先给荀澈回了信息，又和童宁发了一条过去，再看手机里显示的时间，凌晨4点12分。
昨天她是下午来到朱雉这里，也就是说她在朱雉家里睡了一个下午。
“叮咚。”手机提示回信来了，是荀澈发来的。
慕眠打开一看，是熟悉的属于荀澈的语调，对她无条件的纵容。
“眠眠记得需要帮助的话要找哥哥。”
刚刚她给荀澈的信息内容是，她有个朋友生病了，她请假来照顾这个朋友。
这不算撒谎，不过疑点很多，在她没解释太多的情况下，荀澈也没有多问她。
突然，袖子被拉扯的感觉，让慕眠转头看到朱雉。
朱雉从地上爬起来，拖着他脆弱的身体，站到还在亮着的电脑前，然后双手在键盘上敲击。
本来亮着的电脑屏幕变黑，然后白色的字体一个个出现。
“你是恶魔吗？”
慕眠把地上翻倒的电脑椅扶起来，让朱雉坐上去，站在他的身边看着。
“你是来引诱我的吗？”
慕眠讶异。
“你要来带我走了吗？”
朱雉打字的速度非常快，几乎一个眨眼的功夫，他三个问题就在黑色的屏幕里漂浮着。然后，他停下来，转头安静的望着慕眠。
他在等待答案。
慕眠知道。
两人再一次对视，静静的不知道时间的流逝。
“哼。”慕眠轻笑出声，向朱雉伸出一只手。
她的笑容极甜极甜，甜蜜到过于浓稠，让人想到了腐化的糖果。
“我是恶魔哦，我的名字叫莉莉丝，你知道我吗？我是来引诱你的，那么你要跟我走吗？”
朱雉的眼神波动了下，很轻微的，让慕眠看到了很浅的光。
她笑得更快乐，也更恶劣，嘴角弧度甜蜜而尖锐，“我会吃掉你哦~”
朱雉握住了她的手。
紧紧握住。
一只手还在打字。
“没关系。”
“吃掉我。”
“也没关系。”
“我一直在等你。”
“Lilith。”
慕眠有点失神。
视线中，朱雉一直没有表情的脸，突然勾起了一抹笑容。
原以为一直不笑的人，应该不会笑，笑起来会扭曲，更何况是朱雉这样的孤独症患者。然而，朱雉的笑意外的正常，或许正常都不足以形容，反而有点过于美好了——
正如他打下的言语那样，一直在等待，终于等到你。
满足、幸福、不顾一切，无畏一切。一直都在等待，将所有封闭着的感情、柔软，交给你！
下一秒，朱雉人就软倒下去。
在他摔到地上之前，慕眠已经把他扶住，怀里的朱雉呼吸急促，额头出冷汗。
慕眠一摸他的头就知道他发烧了，也不知道刚刚是怎么撑着，发病的反应又这么大。
［朱雉的精神非常强韧。］
所以说，精神支持着身体么。
［是的。］
他不会一直就这样过的吧？不去医院，晕倒了等醒了就自己吃药？
［根据分析得出结果：是的。］
慕眠也知道肯定是这样，刚刚去给她拿药的时候，就发现抽屉里有不少药盒子，包括了消炎药和感冒药等。
［主人……］
我知道，我知道，现在我应该快点帮助他。
慕眠低头望着朱雉，眼里复杂一闪而逝，低声呢喃：“朱雉，你比我勇敢。”
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害怕着光也渴望着光。
曾经的我见过天使，却害怕被天使的光辉烫伤，所以胆怯的逃避了。去选择吃伪装的糖果，每一口都又甜又疼。舔着表面的糖浆，贪婪得想要更多，结果吃到里面只有一片片尖锐的玻璃渣。
现在，我明白了，活在黑暗中的人，永远都不会褪干净。
当我真的落入死亡深渊的前一刻，才学会了勇敢。
可是朱雉你啊，比我更勇敢呢。
你看见的不是天使，而是恶魔。
……
你说的对，没关系，被吃掉也没关系。
因为我们已经得到了啊。
因为吃掉了就是融为一体了啊。
慕眠轻笑。
——更勇敢的你，也比我堕落得更彻底呢。
*
“这就是我的前身？”
两人靠着书桌坐在地毯上，朱雉坐在慕眠的胸前，两人完全贴在一块。
此时在朱雉的腿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笔记本的桌面角落有个模糊的虚影。
这个虚影浅灰色，从线条感可以看出是个女性的身形，有着长长的的头发，以及纤细的四肢，背后长着一双可爱的蝙蝠翅膀。
然而她没有脸没有五官也没有清晰的衣着，就好像是个藏在黑暗中的影子。
这一抹灰影在屏幕里翩然而轻盈的飘动，不受人控制的四处行动，有时候会藏进屏幕的角楼，只露出半张脸。有时又会踮着脚跳着自娱自乐的舞蹈。
她还会去追逐鼠标，昂面对人说：“小猪，你又来啦？”电子合成的清脆女声，从笔记本里传出来，不仔细听的话，一般都会认为是真实的人声。
这根本就是桌面精灵，类似数据宠物的存在。
只是朱雉这一个很显然是他自己制作的，智能方面要比目前已知的桌面精灵要高很多。
而且，在慕眠的观察下发现，朱雉制作这个桌面精灵肯定花费了很多心力，因为这个名为‘Lilith’的桌面精灵功能很全，已经有了一点智能生物的苗头，换做是别的数据员得到这个桌面精灵，一定会欣喜若狂，拿来做自己的数据助手。
可朱雉给了‘Lilith’这些功能，却没让她来协助自己，反而时常被她用这些功能来给自己添乱。添完乱后，‘Lilith’还甜蜜蜜的说：“谁让你不理人家？来玩呀？一起玩呀！”
这是个坏蛋。
这是个恶魔。
一个孩子幻想出来的陪伴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