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这张纸条,真是爆笑,这样的人了,什么不学,学我这种破烂的打油诗,呵呵。

开了门,刚进去,他砰地一声关了门,紧紧抱住了我:“好几天没有见到笨笨了,想死我啦。”

我笑,在这个充满朝气充满活力的小伙子怀里安心的笑。我想,无论我有了什么选择,总有一天他会原谅我的吧。

我拉开他的手,很平静地说:“你自己找同学玩吧,我有事,不能陪你。”

什么事情比我还重要?他的声音不爽了起来:“笨笨,我这些天忙着考试没有陪你,你千万别生气,我给你赔罪好不好?”

我还没开口,一枝玫瑰从他风衣里面滚了出来,正好掉在我手上。

“耶,我身上怎么掉玫瑰砸了笨笨的熊掌?”他瞪大眼睛表示自己很无辜。

我忍不住抱住了他的脖子,将头深深埋在他胸前,这个一向粗心大意的小子怎么偏偏选择在这个时候有这样一种几乎可以称得上:

浪漫的举动呵!

玫瑰美么?他摸我的头发,傻瓜一样地问。

“美!”我在他怀里傻瓜一样地点头。

“笨笨,你想去哪里玩?”他在我耳边轻声问。

这样的时候,天呢,你教教我,我到底该怎么样说出拒绝的言辞!

我推开他,清了清喉咙,小声说:对不起,我要走了,我要陪杰哥哥了!

一剑擒心傻在那里,许久不曾说一句话,然后,他抓住了我的肩,双眼冒火,一个字一个字地叫我的名字:笨——笨——熊,你真的和那个小白脸搅和上了?为什么, 啊?

不准骂他是小白脸!

我怒喝阻止他,我准备着接受他更恶毒的责骂,他是个脾气暴躁爱冲动的家伙,我不怪他,但是,他怎么能够这样辱骂杰哥哥!

我知道,既然我已经选择了要陪杰哥哥走完最后的岁月,就不能拖着一剑擒心不放手,他没有这个义务!

最重要的是,我怎么能够把杰哥哥最后这样痛苦的隐私昭告他人,这点做人起码的良知和原则我还是有的,哪怕我是大家口里脑门大心头木的女孩子!

一剑擒心冷笑:张口闭口杰哥哥,笨笨熊,我算错看你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已经搬到他那里去了!我平静地说。

不啻一颗重磅炸弹击中了这个从北京追到成都的我的“一剑擒心”网友!~他的脸色煞白,他看着我,往后退:你和那个舞男同居了?

我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但是,我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一定和他一样煞白。我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可是,嘴唇是干涩的,我说不出话来。

笨笨熊,我总算认识你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了!

一剑擒心狠狠地看我,转身出去摔上门离开了。

我木然地立在那里很久,手里一直木然地握着那枝玫瑰。

直到窗外的灯光都亮了起来,我才扭亮了壁灯,坐下,找了一个透明的袋子,将这枝玫瑰花一瓣一瓣地撕了下来,然后放进袋子,锁在书柜的袋子,收拾好几件衣服和日用品,走了,去杨杰的家。

是的,我和杨杰“同居”了,至少,在外人眼里是这么样的。

我陪杨杰去医院,尽管知道这是徒劳无功地在挣扎,但是,我仍然催促他去。

人的心理真的很微妙,无论多么绝望中总是渴望明知道万万不可能出现的奇迹。

从那个可怕的爱滋病系列专科门诊室出来,经过那幢新建的住院部大楼时,我看见大楼上有一个明显的刻痕,涂抹得明显地乱糟糟。

杨杰摇头:这里以前是刻的捐助修建这幢大楼的人宋黎的名字,自从宋黎卷款逃往美国后就把他的名字给消除了。

我还没回答他,看见住院部的花园里,一个男人推着一辆轮椅走过来。轮椅上那个姑娘穿得比我还厚,戴着红色的帽子红色的围巾,搭在轮椅上的双手是多么苍白啊。

我看杨杰的双手,心里下意识地比较这两双手,同样苍白的手,杰哥哥的手像竹枝一样,那双女孩子的手却是透明的,柔和的,有种叫人瞧了心疼的美丽。

我笑嘻嘻地几步走了过去,还没开口,轮椅上的女孩子先叫我:笨笨熊,你好啊。

梅,你好。

我拉着这双苍白而美丽的手,几乎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手,可是,手的主人,看得出,病得多么严重啊,就跟杰哥哥一样憔悴而苍白。

但是,我知道,这个叫梅迎雪的姑娘得的是白血病,本来已经换骨髓成功了,但是现在好象复发了,是很严重的迹象啊。

“疯丫头,我们该回去了。”推着轮椅的那个叫张健的男人催促她,似乎不乐意不相干的人打搅她。

我拉拉她的手,然后放开:“梅姊姊,你好好休息,早点好起来。”

梅迎雪点头,看了我身边的杨杰几眼,发现了生病的人不是我,是他。

她似乎很想说什么,但是最后只说了一句:笨笨熊,你的朋友好象病得不轻,最好住院治疗,别耽误了治疗。

我惨然一笑,这种病不是耽误不耽误的问题,我的杰哥哥,他是在踩着生命时间最后的尾巴走完自己的岁月啊。

我拉着杨杰的手,看着张健推着她走远。

我发现,为什么我喜欢的那些可爱的亲爱的人儿,为什么总是被命运紧紧扼住了咽喉呢?

难道是上天嫌弃我脑门大心头木,在以前的25个春秋里从来不知道真正的悲伤为何物,所以要特意惩罚我让我体会一下?

我拉着杨杰的手,越拉越紧,一阵风吹来,我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我能够这样拉着这双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原来竟然是这样地留恋这双竹枝一样的亲爱的手的。

也许,我骨子里面是水性扬花的,要不,我怎么会自以为爱上一剑擒心的同时,还这样地依恋这双枯瘦的手呵。

原来,笨笨熊真的是一个坏女孩子。

在我生命里,只有过这两个可以称为“男朋友”的人,但是,我在这一刻,竟然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爱着哪一个人!

杨杰哪里知道我脑门里面正赚着这样多的念头,他笑着拍我的手,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他枯瘦的手一天天地变得多么的软弱无力。

“咱们笨笨熊傻啦?怎么这样紧地拉我的手?”

我怎么能够让他看见我眼底的恐慌!

我拉住他的手放松了一点力道:杰哥哥,你知道么?春熙路封路两天清洗,今天好象正式开放了耶,我们去瞧瞧可好?一定有好多美女的!

杨杰点头答应,我拉着他往前走,路上,我不时悄悄指着一个个时髦的美貌女子叫他瞧,他不经意地叹息:美女再千千万地过,又有谁比得上咱们笨笨熊。

当然了啦,笨笨熊脑门比她们大嘛,我得意洋洋地宣布。一点没有谦虚的意思。

杨杰再次叹息:可惜!

我知道他的意思。我突然想到一个可笑的问题,于是,我歪着大脑门问他:杰哥哥,你说,要是你是健康人,你会喜欢我吗?

我的亲爱的杰哥哥点头,很坚定地拉住我的手,眼瞳中流露出异常的绝望和疲乏:我要是早点遇到咱们笨笨熊,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了!

我不该问这样傻的问题的。我后悔极了,但是,杰哥哥显然已经明白了我的心思:笨笨熊,别责怪自己,咱们笨笨熊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娘,杰哥哥现在这样和你一起,已经很开心了。你明白吗?

我点头,拉着他在春熙路上的一张长椅子上坐下了。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这时,我们才有心思仔细地看这个著名的“美女一条街”了。

刚刚改造完毕的春熙路被冲刷得干干净净,禁止任何车辆通行,少了小贩的叫卖,分外地干净整齐。流线型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在新春将到的气息里徜徉。

一排排崭新的长椅子分散在街边,崭新的电话亭里满是说着新春祝愿的人儿。街道两旁是琳琅满目的精品店,每一个店里都是满满的人儿。

往前面望去,刚进春熙路的那个连接市中心的街角边树立着巨大的草圃,用各种各样的花朵在墙上镶嵌成:新春快乐的字样。三步一个张曼玉五步一个林青霞的女子穿梭往来,整个的春熙路整个的欣欣向荣景象。

我才想起,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

“杰哥哥,明天就是除夕了耶,咱们怎么过呀?”我问他。

“白天给咱们笨笨熊做好吃的,晚上看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怎么样?”

好耶好耶,我在家也是这么过的,好象除夕本来就该这么过嘛。当然,还得守岁,许下新年的愿望,我在心里偷偷补充。

“笨笨熊,他回家了吗?”杨杰问我。

我知道他口中的“他”指的是“一剑擒心”。

我摇头,我今天一直在担心这个问题,这小子脾气怪得不得了,这次,我是真的伤了他的心,他一定不会原谅我的。

我想,他大概已经认定我是水性扬花的女人了。

“为什么不告诉他实情?”杨杰凝视我“要是因为我毁了你一生的幸福,我会很不安心的!”

没什么了啦,杰哥哥,他小孩子脾气嘛,以后告诉他就没事啦。我故作轻松,其实,我知道,也许,依照一剑擒心的脾气,也许,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咱们笨笨熊呀,就特爱冲动,心里一激动,就对什么都不管不顾了!”杨杰叹息。

我笑着不回答,笨笨熊并不是多么善良的女孩子,也许是水性的成分多些,才肯这样为我亲爱的喜欢的杰哥哥这样冲动一次。

可惜的是,我想为他冲动,时间也不允许多久了。

一想到这个可怕的问题,一想到,也许,不久的一天,手里握着的这双手就会再也再也看不见了,我四处张望,只觉得呼吸艰难、浑身冰凉,这还怎么能让我有心思去牵挂一剑擒心!

我并不是个感情丰富的女孩子,记挂着一个人时,往往就没有心思再去记挂另外一个人呵!

恐惧让一向在杰哥哥面前唧唧喳喳的我沉默。然后,杨杰也沉默。他明白我的担心,他一向都能看透我,也许是我简单得连所有,哪怕是一些小小的心思都全部写满了脸的缘故吧。要看透我真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但是,只沉默了一会,我就想起,这样是不对的,杰哥哥的最后时光,我应该让他开心,不是要他为我难过,所以我轻靠在他身上,笑嘻嘻地说:杰哥哥,我们该去买年货了耶,明天过年耶。我还要买一个烟花悄悄拿到郊外去放,好不好啊?呵呵。

杨杰还没有回答,我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女人冲了过来,一把揪住了杨杰的衣领。

又是那个俗艳的女人!

我第一次在心底诅咒一个女人!

这个该死的女人难道就看不出杰哥哥已经是多么多么地瘦弱了么?她干吗这么凶啊?

我那可怜的杰哥哥已经没什么力气和这个凶恶的女人扭打挣扎了,他铁青着脸:你到底还要怎么样?

“抚养费,你给还是不给?”

女人将杰哥哥的衣襟揪得更紧了,似乎想把杰哥哥给活活勒死。

“疯子,你给我滚开”我猛地上前疯狂地推她,但是女人的力气比我大得多,我怎么也拉不动。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但是没有任何人出手制止,中国人的看客的心理一直是这样的,我此时也顾不得想这些高深的理论,顾不得感叹我最崇拜的鲁迅鞭挞过的“麻木的看客”现象再一次地在我身边熟视无睹地一再重演,我想的是怎么样才能立刻让我那可怜的杰哥哥离开这个女人的魔掌,因为杰哥哥已经面如死灰了。

我急了,居然死命拉住了女人的长卷发,女人终于松开了杰哥哥的衣襟,转头就反揪我的头发。可惜我那乱蓬蓬的不听话的短发很难揪住,所以女人抓住我就是一拳,狠命打在我的背心上。

我看书上写的影视上演的,总是认为女人没有什么力气,哪怕打人也是花拳绣腿,但是,天地良心,这个女人真的力大如牛,一拳砸在我背心,我都快以为自己内伤不治了。

降龙十八掌也不过如此了啦,何况是用来降我这个笨笨熊。

尽管笨笨熊是个肥猪头,体重也不过擦近45KG而已,哪里经受得起这样的一拳。

疼急了,我拼命和她扭打在了一起,一会,呼啸着的110警车赶到,拉开了两个已经披头散发的女人。

在千百人的围观下,我,这个叫笨笨熊的女孩子居然不觉得有多么羞愧!

看来,脸皮厚,心头木——一剑擒心这个猪头三送我的这个评语还是很恰当的呢。

我只是看我那可怜的杰哥哥,急急地给110求情,要他们放了我。

也许是看在明天就是大年三十的份上,也许是看在那个女人也在急急忙忙地求饶离开的份上,几个威风凛凛的110哥哥居然责骂了我们几句,调解了一会就把我们放出了派出所。

而我,原来是准备了要在派出所度过我的除夕夜的!

回到家,回到我那可怜的杰哥哥的家,他从小药箱里面拿出酒精给我擦被那个女人给抓烂的脸。

在做这一切之前,他先戴上了雪白的崭新的手套。看得出,我的杰哥哥是一丝不苟地小心翼翼地待我,生怕感染我。

酒精棉擦下来,我龇牙咧嘴地跳了起来:疼死了啦,疼死了啦!

杰哥哥看我,一瞬不瞬地看我:我怎么能一再让咱们笨笨熊这样好的姑娘为我丢脸受伤!

是的,从小到大,这是我第一次和人家打架——错了,是第二次!还有在卡都卡和那个富婆的恶斗。

曾经以为笨笨熊同志是很有男儿气,不会和女人为难的,哪晓得生平的两次打架都是和女人!

看来,笨笨熊真是个脑门大心头木的傻女孩子了啦。

我龇牙咧嘴地不再乱跳了,上前轻轻抱住他的腰:杰哥哥,我们还没有买年货哪!怎么办耶?我还要买烟花悄悄去郊外放呢,我在家每年都放烟花的了啦。

我们明天去买,今天冰箱里面还有很多东西,饿不着咱们笨笨熊的!

杨杰拍拍我的脸,笑了:烟花也会给你买的,不要着急。

看着这张枯瘦的脸庞今天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了,我龇牙咧嘴地冲他做个鬼脸,吐吐舌头,自告奋勇地立即去洗菜。

杰哥哥在厨房里面忙着,我乱七八糟地忙着打扫卫生。

杰哥哥是一个很爱整洁的人,屋子里面总是有条不紊的,所有弄乱的几乎都是我的杰作,所以,我忙着所谓的打扫卫生也不过是清理自己的粗心大意罢了。

厨房里面的香味阵阵地飘来,我把电视机的音量关小了点,坐在沙发上出神。关于杨杰的一切,我都是不知道的,也不曾问过,杨杰,他几乎就像一个充满了传奇色彩的影子那么出乎意料地闯进我的简单的世界里,让我简单的心思里居然开始出现伤感、恐惧、忧伤等等我曾经以为不会在我身上出现的字眼!

抑或,我那亲爱的可爱的杰哥哥,本身就是我生命里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梦而已?

我居然分不清楚这究竟是梦还是真了!

“咱们笨笨熊发愣么?吃饭呢!”杰哥哥端着我喜欢的红烧狮子头出来了。他笑:“明天给咱们笨笨熊做娥眉白菜,是我从一个饭店大师傅那里偷学来的,很复杂,平常没怎么做过,明天一定给你做。”

“好耶好耶”我拍手,好吃的来了,什么伤感之类的字眼都抛脑子后面了,也许,我真的是一个心头木的笨笨吧。

我发现自己最近是越来越勤快了,知道吃了饭后就主动洗碗了。

一切清理完毕后,我蜷缩在地毯的角落里,抚着那把透明的电吉他,懒洋洋地摇晃杨杰的胳膊:杰哥哥,我唱歌给你听,呵呵。

杰哥哥微笑着点头。

于是,毫不懂音律的我,将吉他的琴弦乱七八糟地拨弄,然后欢欢喜喜地唱起我自己的杰作《蔷薇来过这世界》。

当余音在“是谁违背了最初的约定,谁还在晚风里浅歌低吟”里回旋时,杰哥哥笑着摸我的头发:

咱们笨笨熊最大的优点就是无论唱什么类型的歌曲都能唱得欢欢喜喜,从来听不出一丝悲悲切切的东西……

杰哥哥,你拐弯骂我唱歌难听,呜呜……

我扔了吉他,抱着他的脖子摇,不依不饶的闹。

“我怎么舍得骂咱们笨笨熊啊!”杰哥哥叹息“我很喜欢你这样整天欢欢喜喜的样子……”

杰哥哥突然将我的手紧紧握住:笨笨熊,答应我,在没有我的日子里也要这样欢欢喜喜的!

我愣了片刻,杰哥哥的话像一只棒子重重地敲击在我的头上,我再次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在不久的某一天,我这样亲热地拥抱着的人儿就会永远永远地离开这个世界,我将永远永远再也见不到他了!

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啊!

“杰哥哥,我不准你离开我!”我大声宣布,好象声音的力量能压制住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一样。

好的,我不离开笨笨熊,只要活着一天就绝对不会离开咱们笨笨熊一步!

杨杰许下诺言。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笨笨熊,你不问我的过去么?”

杨杰问我。

我笑嘻嘻地沉默,然后开口:杰哥哥,我不关心你的过去,那是不重要的。无论如何,你是笨笨熊的杰哥哥就好了,呵呵,其他的,关我什么事呢!

杨杰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是拉着我的手,我们就这样静静地依偎着,窗外有风,风里四处是新年到来的喜庆气氛。

然后,杨杰缓缓讲起他的“过去”,讲起那个女人:

“我和她认识后,就有了成人之间的游戏,不久,她怀孕了,说那个孩子是我的,可是,我一直有病,根本不可能有孩子,但是,我还是给她赡养费。后来,她开始变本加厉,也许,我是喜欢过她的,就加紧挣钱满足她的要求,直到一次在卡都卡蹦迪时被一个心理变态的爱滋病毒携带者用针头扎了一下——”

我呆住,难怪,我的杰哥哥,他一再一再地警告我不得去蹦迪,不得去任何娱乐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