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继续动作,她一定会开枪射入他的肩膀,迫使他失去行动能力。
“咣当。”突然有金属物从小白的腕部掉落,染着几许鲜血,滚落在原地。
沈薄收刀入鞘,毕恭毕敬将军刀还给了余念。
余念迟疑着放下枪,还给身侧的警员,澄清事件经过。
沈薄无奈叹气,似有些伤神,“我没想到,余小姐居然这么不信任我。”
余念避而不答,她的反应确实过激了。
不过,那个嵌入小白腕内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她从地面上拾起金属物,交由警方检查,居然发现,这是一枚窃听器!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凶手就利用了小白,她早就设计好了这一切,包括他们的动向!
那么,有关余念的衣着,也是因为和小白交谈了以后,凶手才得知的,故意这样说话来诈她,是吗?
所以…
余念深深吸一口气,冷得五脏六腑皆数冰冻,“所以,她并不在附近,我们被骗了。”
现在手机号码的定位还未搜索出来,根据之前通话判断所确定的附近位置的提他们一无所获,陷入了凶手的圈套之中。
该死!
该死、该死!
她早该想到的。
余念不知该作何反应,是自责吗?还是怪自己疏忽?
很显然,小白也并不知凶手部署的这一切。
他被利用了,还对凶手感恩戴德,险些让余念陷入危险。
小白蹲下身子,一遍又一遍用手掌抚摸后颈,这是焦虑的表现,他有严重的心理疾病。
“余念姐,对不起,余念姐,对不起…”他一遍又一遍地呢喃,血染上深黑色的发梢,流下一点浅浅的血渍,融入头皮。
“没事的,小白,别怕,没事。”余念安抚他。
小白一直将头埋在膝盖之间,战栗着,看不清她的唇形,也做不出任何的回应。
“小白!振作一点。”余念强行摆正他削瘦的肩膀,让他正视自己,“没关系,我们取出窃听器了,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没事了,明白吗?”
虽然情况已经陷入了危急状态,但她还不能倒下,还没有到真正一决胜负的时刻,她怎么能输呢?
如果她输了,又有谁来拯救小白?
这个少年,不该受到这样的待遇…
“余念姐,我…”
“你有先天性的缺憾,的确是这样,没错,但你也完全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甚至可以比他们都强,明白吗?”
小白垂眸,迫切地避开她的脸,不想去看她的唇形。
余念掰正他的脸颊,比他对视,说:“如果你再这样自卑,陷入自己的世界,遇事不会解决,只会道歉,从而逃避的话。那我也会抛下你,没有人能来救你。”
他大惊失色:“别抛下我。”
“那就成熟一点,像个男人一样!我们去找到她,问个清楚,明白吗?”
小白微抿下唇,最终坚定地说:“好!”
余念呼出一口气,她微鼓腮帮,再次接听电话:“全部经过你都知道了,现在满意了?”
电话那头的人避而不答,说:“不用搜地点了,我告诉你们,我在阳光小学的一年级三班,直接把她父母带过来吧,我也想见见…我的老同学。”
余念摸不清她的想法,但还是照做,就在她上车时,又听电话里传来嗓音低沉的女声:“长路漫漫,不如我给你讲讲,我以前的故事?”
“好。”
作者有话要说:要评论~
第十集
二十多年前的黄山区,并不像现在这样繁荣昌盛。
街巷还有旧时老宅的痕迹,没有拆迁翻新,随处可见牛皮癣一样的小广告,贴在电线杆上、瓦铁窗上。
张小雅,也就是那个费尽心思报复老同学的杀人犯。
她的一家人就租在临近菜市场对面的居民楼里,楼道狭窄,灯泡坏了,常年不开灯,一回家,天花板就忽闪忽闪闹着黄光,原因是接触不良。
她爸常年酗酒,家里积蓄所剩无多。就连她生来兔唇的缝合手术都是她妈瞒着父亲,一分一厘攒下给她做的。
以前她的唇瓣狰狞,缝合以后总好得多,但即使这样,班主任也不待见她。
嫌她这里袖子脏,就寻事罚抄;嫌她眉目可怖,就寻事罚站到走道去,眼不见心不烦。
那时候的同学,也还是小孩心性,无法明辨是非,只知道丑陋者必有可恨之处,就这样独断地批判张小雅的内在,认为她是一个既可怕又可恶的人。
这世上,最没有逻辑的就是孩子之间相处方式。
他们以第一印象厌恶她,排挤她,形成一座座将她隔绝在外的堡垒。
不过,张小雅还是没心怀恶意。
当时她年龄小,天真浪漫,也没什么心眼。
她还真当是自己读书不用功,惹了老师生气。下课了,因为不想回家,就留校写作业,坐在桌上,一笔一划抠着练字帖描字。
“诶?张小雅,你还不走,捣乱呢?我们打扫卫生,你干嘛在教室里添乱!”
值日的同学就是看她不顺眼,明明她所在的小组已经清扫过了,但他们还是推推搡搡,把她的字帖献宝一样夺过来,给其他人看:“哟,小怪物写字了,和她一样丑。”
他们哄堂大笑。
原本孩童们清脆爽朗的笑声,被某种难言的厌恶情绪所浸透,渐渐溢出三分阴寒来,直刺脊背。
张小雅一向懦弱,可在那一天,也被逼急了,做了一件让她自己也意想不到的事情。
她夺过了字帖,把踩在桌上躲闪的同学推倒在地。
那人摔得头破血流,同伴也吓得一哄而散。
张小雅跑回家了,躲到被子里瑟瑟发抖。
但很快,伤者的父母找上门。
她面对的就是父亲的毒打惩戒,母亲低声下气地道歉,掐着她的手臂要她开口说句赔礼的话。
张小雅虽小,但也有骨气,怎么都不肯开口。
再后来,她自然而然被孤立了,那些过激的行径也被盲目的孩子一传十十传百,添油加醋,给故事润色,最后冠上了恶毒的罪名。
她也更不爱开口说话了,直到后来初中转校,去了外地读书,情况才有所好转。
只是每每午夜梦回,她总会回忆起那一幕——所有人簇拥着她,嘴里咒骂着:“丑八怪。”
等工作了,张小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做微整手术,不变五官,但把那道疤痕淡化,换皮,像是蝴蝶从坚固的茧中蜕变而出。
她要的是重获新生,并且掩盖那已经渗入骨髓的自卑。
再后来,她决定复仇。
制定好这个杀人计划以后,她选的第一个对象,就是那个当年摔伤后,在班级兴风作浪、诋毁与欺-辱她的肇事者。
余念问她,杀了第一个人以后,是什么感觉,有愧疚吗?或者是惊恐?
其实什么特殊的感觉都没有,张小雅只觉得快意,当年的恩怨都烟消云散。
她甚至觉得自己善心又慈悲,让他们将功抵过,给他们赎罪的机会。
要知道,凡是做错事了,必要承受报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现在时候到了,所以,她来了。
余念只觉棘手,要知道那种完全无理智的变态杀人犯好对付,硬碰硬就好,他们只有被制服抑或是被逃离的可能。
因为这些人的的目是杀人,干净利落,甚至简单。
但张小雅不同,她仍有一线清醒、甚至坚守自己三观。
这一类人死不认罪,也绝不会幡然醒悟,除非杀到自己恩怨尽消,此生无憾了,才有可能罢手。
余念觉得她可恨,又可怜。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说:“张小姐,你做了这么多,应该够了吧?”
张小雅避而不答,只沉浸在自己的往日回忆中,轻声又说道:“你知道吗?我也有曾想原谅他们的时刻。但是人这种生物也是有趣,一个印象一旦定型,即使觉得自己判断错误,也会自欺欺人蒙蔽下去。所以,他们没有放过我,一直都没有,变本加厉欺-辱我。那么,我为什么要放过他们呢?”
余念顿了顿,说:“但你选择的方式太过于极端了。”
“收起你那泛滥的同情心,你想事情一直这么甜吗?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上生存,不是你踩在我头上,就是我踩到你身上,我占取了先机,先下手为强,有什么不对?如果那时候他们再狠心一点,以舆论逼死我呢?会有人心怀愧疚吗?不,我早就死了,从前那个怯弱无辜的我,早就被他们杀死了!”
余念哑口无言。
她一意孤行,就连余念也劝不了。
电话里,张小雅又问:“余小姐,你说死-刑是什么滋味?”
余念欲言又止,她是在暗示她就算伏法也会被判死刑吗?
“有的人活着,却生不如死。”她说了最后一句暗示的话,就挂断了电话。
余念急忙拨打过去,已经关机了。
阳光小学的教学楼近在眼前。
天色渐晚,压低了云幕,雾霭纠葛,似笼罩一片灰烬,暗无天日。
由于案件凶险,警方特意备了一把枪给余念,并且教会她如何应急射-击。
实际上,在国外的时候,余念就拥有持枪证,也学过如何使用枪-械,所以这样小口径的标配警-枪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新鲜事物。
她将手-枪嵌入后腰皮带内,中跟的鞋底踏着一尘不染的阶梯上哒哒作响。
一年级三班在楼道的尽头,两侧没有窗,光线照射不进来,更暗了,似有秽物蛰伏于浓密的阴影之中,窃窃私语。
“咕噜噜…”
有易拉罐坠地的滚动声,清晰刺耳,暴露了前方有异动的事实。
余念将照明过曝的手电筒塞到口中,她衔住筒身,另一手摸到了身后,紧扣住枪柄。上面粗粝的质感让她的心稍微平定下来,有了些许微乎其微的安全感。
就快到那个教室了。
余念深吸一口气,就像是患了暗疾那般,无从知晓病情,却又惴惴不安。
近了,又近了。
犯人就跟她隔着一扇门,就在这扇门之后。
余念还没动,身侧的警员就一下子撞开门:“别动,警-察!”
她跟着警员急促的脚步,尾随其后。
讲台上站着一个年轻的女人,气质很好,人也高挑。
毋庸置疑,正是张小雅。
她手里还把玩着一具匕首,微勾唇角,瞥了一眼全副武装的警员,轻言细语地道:“再动一下,我就杀了她。”
说来也怪,她并未有什么过激的动作,而是将刀柄倒扣在掌心里,另一手握住塑料汤勺,喂女孩吃布丁。
女孩虽瑟瑟发抖,却又并未推拒她的投喂,而是乖巧地张嘴,一口一口含住甜腻的牛奶布丁。
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面面相觑,也摸不清情况。
但这里距离讲台太远,他们贸然开枪只可能误伤人质,所以无论张小雅布下什么迷魂阵,他们都不能轻易判断现场、做下决断,采取行动。
所有人都无法靠近张小雅,唯独余念,她是刑侦方面的专家,有控场的资格,也是张小雅特邀的座上宾客。
她一点一点靠近张小雅,低声问道:“你要的人,我带来了。”
余念指了指身后,果然有一对年轻夫妇,他们互抱臂膀,汲取彼此的体温,渴求平复那点躁动不安的畏惧。
张小雅又喂了女孩一口布丁,细语:“这一路,她跟着我太奔波了,没好好吃饭。因为不会说话,要喝水的时候也只能瞪大眼睛干看着,既可怜又可爱。”
“既然喜欢她,又为什么要伤害她?”
“你知道她身上有多少道伤疤吗?除了棍棒打出来、无法消除的淤青,还有两个被烟头烫过的燎疤。她才这么小,又不会说话,能喊疼吗?”
余念抿唇,“你放过她,让她来我这边。我跟你保证,我会把她从父母身边带走,并且以虐待孩童的罪名控告她父母。”
“我说了,我要亲手完成这最后一次救赎。”她长叹一口气,“这个世界太肮脏了,我要亲手洗涤它,还原真善美,这是我的夙愿,你不要阻拦我。”
“非要以人命为代价吗?”余念咬紧牙关,有点无能为力。
她自知说服不了张小雅,她太过于冷静了,部署到现在,又怎么会输呢?
这时,小白突然疾步上前,他抿紧下唇,脸色变得愈发苍白,“小雅姐。”
张小雅抬眸,目光柔和下来,“你不该来这里。”
“我…”小白欲言又止。
他突然伸手,夺过余念手中的枪,反身,将极具压迫感的枪对准了她光洁的额头,“都别过来!”
小白暴戾呼喝时,有种奋不顾身的狠厉。
余念冷彻心扉,难以置信地凝视黑沉沉的枪口,一时间,还未回神。
这是怎么回事?
小白成了敌方阵营的人,他为了杀人犯,放弃赠予他光明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