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铭顺和他爹都自认攀上高枝,却不想对方为何高看他们。没准人家还道是难得在漠北地界找到个突破口,万一因此惹怒靖远侯府,整个李家村都没有活路吧。
“小芸变化真是大呢。看来这两年在绣坊过的不错。”李铭顺势举起了酒杯,敬了李旺一杯,沉声道:“老大哥,你可真让人羡慕,两个儿子成家了,女儿还这般出息。”
李旺摇摇头,故作不在意的说:“丫头片子而已,终归是不如儿子有能耐好。我听说旻晟那孩子已经考进国子监读书啦。”
李铭顺抬起下巴,很是自豪道:“恩,虽说是托了关系,但是也要他自个努力才成。”
李小芸垂下眼眸,看来李旻晟在京城日子不错。
“到时候我进京后会去看望小花,不过小花那孩子心性大着呢,日后必定不俗。”李铭顺是跑过海的商人,奉承话都是说到了李旺心坎上。他为李小花的前程付出那么多,自然是必须有好结果的。这样每次面对李小芸的时候,他底气还足一些。
李小芸见识越多,越觉得选秀不靠谱,听他们彼此间的谈话只觉得可笑。她心知自个说多少都没有用,便懒得多言。
在爹爹看来,她所有的怨气都是因为把她议亲给傻子,所以她才这般不看好李小花。为了证明他们的抉择是对的,日后怕是小花没出息,爹娘也不乐意承认的。
李小芸自认管不了他人,便做好自己便是。农村的婚宴是流水席,足足摆了三日。金夫人原本提前一日过来,却不知道因何耽搁了。直到第三天,金夫人才露面,而且面容略显疲态。
李小芸一听说金夫人来了,顿时有想离去的冲动,却是被夏春妮给吼了回来。这几日,夏春妮就没给李小芸好脸色看。在她看来,女儿不孝,走了那些年,她两个丫头带不了的时候也不知晓回来帮忙,一门心思去做绣女,真是白生养了李小芸。
夏春妮是她娘,每句话说的都好像是刀子刮肉,李小芸难受着,却已经懒得辩解。她每年都会寄钱回来,爹娘却一点记不住,还直言道如今家里不缺钱,就缺人干活。
李小芸心死了,索性选择沉默。父母她选择不了,只能尽可能远离他们。
这次是兄长成亲,下次见面估计就是卖身契到期的时候。到时候她同家里一场争吵是跑不了的,关于解除婚约,易如意都帮她想了不少点子。其中倒是提到去京城参加绣娘子比赛的事情。
归根到底,这场婚约里易如意顾忌的不是她爹娘,而是金家。金夫人娘家是骆家,那么摆脱金家和骆家势力,或许还有一搏的机会。绣娘子比赛若是可出头,届时被京城名媛们赏识,只要是攀上一句说的上话的诰命夫人,便或许可以有转机。
这么好的绣娘子嫁给傻子,怕是京城贵妇们不会没想法吧。他们这帮人最喜欢讲究心善,遇到个灾时都会舍粥救人,总不能看着一个大好姑娘这辈子被个傻子糟践了。
绣娘子的比赛是在选秀以后,所以李小芸还有时间再学一年绣法,就去京城。恰好后年初她的五年期卖身契就到期了。到了京城,成亲的事情还能再拖上一两年。而且她和李翠娘还有黄怡都未断了联系,两个人都说要帮她摆脱这门婚事儿。
得道者多助,李小芸从未丧失过信心。她相信路是人走出来了,从未存在什么不可能。
夏春妮拉着她去见了金夫人。
金夫人神色蔫蔫的,看到她倒是眼前一亮,诧异道:“小芸好高呀。这都快追上我了。”
夏春妮腼腆一笑,说:“乡下人,都傻长个。我们家小花是在城里长大的,这才生的秀气。况且芸丫头都十四岁了,大姑娘呢。”
“李夫人这是哪里的话,我瞅着小芸就很好呀。女孩子太秀气了也不好看。”
夏春妮推了李小芸一下,把她推到了金夫人跟前。金夫人拉住了她的手,上下看了她好几眼,转过头冲着自己儿子奶娘蓝氏道:“我老踅摸小芸年龄小,不舍的让她进门呢。如今看来,倒是未必等到她及笄,这婚事儿就可以办了呀。”
李小芸心里咯噔一下……
夏春妮倒是对此无所谓。而且她不喜欢小芸去什么绣坊,总感觉闺女跟白养了似的反而成了李兰的孩子。她对李兰心存不满多年,于是此时倒是应了声,说:“好呀,一切全凭夫人安排。”
李小芸回过头,用眼神瞪了母亲一眼。
夏春妮不客气的回瞪回去,暗道,这孩子去了城里以后胆子越发大了,她莫不是认为靠着李兰和易如意,家里就拿她没办法不成。
李小芸咬住唇角,恭敬的说:“谢谢夫人厚爱。只是小芸如今同绣坊签了卖身契,要学满五年才可以离开绣坊。”
金夫人无所谓的耸耸肩,道:“你是去做学徒,又不是丫鬟。成亲嫁娶还由得他们不成。绣坊那头自有我去处理便是。”
李小芸心慌了,她发现金夫人脸上满是喜色,暗道,怎么平白无故就想提前成婚。莫非对方家里出了事儿。难怪李小芸多想,她好歹在城里待了四年多,易如意和李兰说话从不避讳她,倒也晓得人心因利起意,很多反常的背后都隐藏着其他事情。
李小芸不敢同金夫人硬碰硬,怕是反而提前成婚落实成无法改变的事实。
金夫人若想给儿子提前嫁娶,怎么也要取得她爹的同意,同时还要处理她和绣坊卖身契的事情,前后至少约莫一个月的时间。
李小芸心不在焉的听着他们闲聊,想到前堂的父亲,偷偷溜走去后院寻了大哥。她小时候同大哥关系尚可,只是近些年来越发生疏起来,归根到底也是介意大哥凡事都偏着小花姐姐。
李大郎正在后院厨房叮嘱着什么,没想到李小芸过来寻他说话,愣了片刻,道:“小芸?”
李小芸皱着眉头,说:“哥,妹现在有一事儿求你。你可愿意帮我。”
李大郎愣住。家里这些年糟心事儿多,其实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对不住小芸。但是亲事儿也好,家里的选择也好都是他爹做主,别人再怎么想又能如何。儿子还能反了老子不成?所以连带着他见到妹妹也会觉得尴尬,有些难以自处。
李大郎想了片刻,说:“成,你让哥干嘛。”
李小芸隐隐感激一下,道:“帮我把爹灌醉成吗?”
李大郎没想到竟是这么个请求,说:“为什么呀。”
李小芸咬住下唇,诚实道:“金夫人来了,说想提前履行婚事儿。我还想再自在两年,烦请哥哥帮我……她若是想敲定此事儿至少要爹答应下来。娘那头我都不指望了,却是怕爹糊里糊涂就应了,还是请大哥救救妹子成吗?”
李大郎若有所思片刻,说:“你可知她为何想提前让你嫁入金家?”
李小芸呆住,她见大郎面色沉重,显然是知道内情,问道:“大哥知道?”
“哎……”李大郎叹了口气,说:“这些先放在后话,我这就去拉人把爹灌醉。到时候就扶爹去后院歇着,想必金夫人身为官家妇,也不好同外男牵扯。至于娘那头,我让你嫂子喊她出来。你暂且放心吧。”
李小芸心中一暖,说:“谢谢你,大哥。”
李大郎摇了摇头,道:“不要这么说,是我们对不起你。好些事儿你不清楚,我知道后也觉得甚是后悔,或许早该把金家那傻子的事儿都同爹娘禀明。而不是为了小花的前程,就都瞒着。”
李小芸身子一僵,她见大哥悔恨不已的样子,心中一阵打鼓,金家那傻子到底怎么回事儿。
☆、vip30
李家大郎干事儿倒是很快,没一会就把醉了的爹扶进了屋子。
夏春妮是个乡下夫人,眼界低,根本没去想为什么金氏会在二郎婚宴上迟到,还一副愁眉苦脸心事重重的样子。这一切又为何在看到李小芸后发生了一些改变,对方竟是提出想让小芸提前进门的要求。金夫人晓得夏氏做不了主儿,便琢磨见李村长一面。
可惜李旺大醉,早早被人拖到床上,她却是不好久留。
临走前,她特意又唤来李小芸,说:“好孩子,这个给你,明个大娘还来看你。”
这可真是趁热打铁,誓不罢休呢。李小芸眼看着她脱掉了自个手腕处的镯子套在她手上,恨不得一把撸下来扔掉。可是她晓得此时自己没有对抗金家的力量,若是再让父母难做就毫无转机了。
李小芸假笑着,总算是送走了金夫人。她给易家丫鬟一封信,托她捎回去给易姐姐和师傅。信里内容主要是强调两点,一个是让人去查金家傻儿子是不是有问题。同时言明自个暂时回不去。
她不能此刻离开这个家,到时候爹娘脑袋一热,又被人忽悠的同意她提前出嫁,这些年的努力岂不是付诸于流水了吗?
李小芸还在院子里乱琢磨,便听到大屋里传来了争吵声。听墙角不是啥好习惯,但是事关自己,她隐约听到大哥在说自己的名字,于是便没有闯进去。
屋内,昏黄的油灯将夏春妮错愕的表情映衬着无以伦比的苍老。她抓住儿子的手腕处,说:“你刚才所说可当真!那金家小子的丫鬟怀孕了?”
李大郎挠了挠头,道:“前几日进城说服小芸回家,我便在村外碰到了邻村婶子。她直言咱家黑了心,怎么可以把亲闺女往火坑里推呢。”
夏春妮惊呆了,她跌坐在椅子上,说:“孩子多大了?”
“不足三个月。家生子怀的。但是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当年金家来议亲的时候就有人说那傻子品性恶劣,经常对身边对打骂。有一次竟是打死了个怀孕的丫鬟!这些流言小花也听说过,但是后来我看她一心想离开村里,您和爹都想着拉金家下水,便什么都没有说。”
“怎么会这样。”夏春妮不停念叨着,浑身哆嗦。她失神的看着油灯,一时间竟是没了主意。
“娘,我估计此次金夫人之所以想提前让小芸嫁进去便和孩子有关系。她怕是想保下孩子吧,否则还没娶亲就有了庶长子,说出去太难听。可是小芸要是嫁进去,有庶子就不会太惹人耳目,好歹有嫡母呢。”
夏春妮咬住下唇 ,说:“亏我当她是真心喜欢芸丫头,没想到竟是如此算计我们家。”
“娘,你别金夫人骗了。我可是特意打听过,当年得知他儿子踹死丫鬟的知情人都不在了,可见他们家做事儿是个心狠的。”李大郎忧心道。
“哎……怎么会这么倒霉。你当时干嘛不提醒我和你爹?”
李大郎垂下眼眸,道:“没想到会变成今日这种状况。况且想着不过是个傻子,能怎么样……再说总是不能耽搁了小花的前程呀。”
左一句小花前程右一句小花前程,李小芸在门口听得触目惊心。金家傻儿子不仅脑子傻,更是被惯的没样子,看来性格还有些暴虐呀。连怀了孕的丫鬟都能踹死,还有什么事儿做不出。
李小芸没进屋,直接回了自个房间。李桓煜脾气也不好,却从未听说会占小丫鬟便宜。刚议亲的时候金家小子也不过十二岁的年龄,竟是让丫鬟怀孕,可见这一家子根本不管他。
但凡有长辈教导,后院又如何是这种风气。
李小芸彻夜未眠。
她躺在床上,盯着屋顶不停思索。
金夫人如今迫切想让她嫁进门的原因是什么,为了保住可能是金家小子的庶长子吗?金家本就子嗣不丰,只有傻小子一个儿子,丫鬟怀孕也定是极其金贵。如果她表明不介意金家小子这个孩子呢?
不成,她不介意不重要,重要的是金家很是介意。金家是父母官,金县长是干干净净的读书人,金夫人是大善人!他们装了婊/子还要立碑坊的,不允许名声有一点污点。
更何况金家和李家本就是定下亲事儿了,如何不能提前嫁娶。这说的过去呀。
那就让他们家打了胎!
李小芸咬牙切齿的想着,金夫人还敢自称大善人呢,这都干的是人事儿吗?
如果把事情宣扬开来呢?这是她最乐意干的事情,可是爹绝对不会同意。小花年底选秀正是关键时刻,此时同金家闹翻,一切功亏一篑。
她爹不会轻易放手。
李小芸快把脑袋想炸了,最后的结论是就算不要这条命,她也不会嫁。逼急了用她项上人头,拽到金夫人脸上!反正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李小芸下狠心后,整个人的气势都强硬起了。天还没亮就去了主屋等爹醒了正式谈判!
李旺刚醒就听到夏春妮哭诉此事儿,完完整整听完以后什么话都没说,道:“帮我倒盆水,我洗把脸醒一醒。”
夏春妮点了下头,去院子里倒水,回来一开门便瞧见李小芸,着实吓了一跳。
她有些心虚,慌张道:“你怎么没回去。不是说今个就走了吗?”
李小芸咬住下唇,说:“娘,您是我亲娘,有什么话不能直说。每次都是这样,一旦心慌意乱就催促我走,上次也是如此,为什么每次见到我都认为我要离开。我若是离开,您就不担心吗?儿行千里母担忧,为什么到了我这里就全变了味道。”
夏春妮沉下脸,道:“你没走我大概也猜到了原因。是因为金夫人那些话吧。她说今日还要来呢,倒是有几分必须坚持让你提前过门的意思。”
李小芸眯着眼睛,清冷道:“那您和爹的意思呢?”
夏春妮烦躁的摇摇头,说:“你爹做主便是了。”
李小芸听到这里虽然觉得是意料之中,又有些莫名的失望,问道:“我昨个听到您和大哥的谈话,当时见您义愤填膺,我或多或少还有些感动。我以为您会体谅我几分,拉女儿一把,不曾想今个就变成一切是爹做主了。”
夏春妮一时无言,关于这门亲事儿刚开始谈的时候她也认为不好,有几分抵触的情绪。后来渐渐的就谈成了,心肝宝贝似的小花离开村子里,小芸又牛脾气似的总是顶撞他们。
久而久之,她却是懒得管李小芸了。或许是因为亲情缘分淡了,她顾及不上李小芸,不愿意再和她生气,更不会为了个丫头去惹怒夫君。更何况这丫头越来越不听她话,不和她心意。
当父母的若是只有李小芸一个孩子自然疼爱她万分,可是他们家娃多,在他们眼里小芸又自私不听话,难免母女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冰冷,越来越背道而驰。
如今,夏春妮虽然咬牙切齿的暗恨金夫人算计,却又不愿意为了李小芸彻底毁掉当下的生活。
这便是她潜意识里最真实的想法。
李旺等了好久不见人回来,撩起帘子走了出来,诧异道:“小芸?”
李小芸红着眼眶,扭过头道:“爹,我想问您,若是稍后金夫人过来,您是打算如何回她的话。”
李旺沉默下来,李小芸瞬间浑身冰凉。
到最后,被放弃的果然还是她。
李旺怕李小芸做傻事,稳住她道:“你莫瞎想,我们是你的亲生爹娘,总会为你着想便是。”
李小芸深吸口气,说:“我不同意提前嫁入金家。你们若是不顾我的意愿任意行事,那么我便把此事闹开,看看金家到底是什么风气的人家。”
“胡闹!”李旺斥责她,道:“小芸,我又没答应金夫人呢。你切容我仔细琢磨一下。”
“这还需要琢磨吗?直接拒绝便是,我和绣纺有卖身契呢,您又是我亲爹,只要您不点头,金夫人捅破天也没办法!”
两个人尚未来得及吵起来,门口就传来大哥的声音。金夫人竟是一早就坐着马车过来了。
李旺叹了口气,他也快烦透此事儿,哪怕再撑个半年,待小花选秀的事情落下帷幕,他都可以同金家讨价还价一番。只是这件事情金夫人等得了,孕妇的肚子可等不及。
金夫人见了夏春妮便又提及借着老二的喜事,不如把二丫李小芸嫁给他家最好。夏春妮心里厌她,说着说着忍不住把金家丫鬟怀孕的事情抖搂出来。
金夫人大惊,面容却极其淡定。她不愧是大户人家出身,一咬牙,承诺道:“那夏妹子,你看这样如何。这个丫头的娃我们金家不要了,咱们年底前就把小芸和我儿的婚事儿办了。毕竟我儿十六七岁的正常男人呢,总是需要人伺候的。再者,金家子嗣单薄,还是让小芸早日给我生个胖孙子儿吧。”
金夫人心底也有一番计较,她还担心待年后选秀彻底落幕,李家反悔这门亲事儿。好在昨日见过李小芸,那身子板一看就是个易生养的主儿,她倒是真心希望她尽快过门。
夏春妮和李旺顿时傻眼,他们没想到金家做事情倒是够果决。
☆、vip31
金夫人的态度着实给了李旺很大的脸面。在大黎,嫁娶姻亲方面男方有极大的话语权。从未听说女方可以主动退亲,大多数都是男方寻不是退亲,还能落得全身而退。
金家和李家议亲文书早就交换过,众人也都知晓,男方若是拿出理由,提前迎娶女方那是完全说得过去的事情。更何况这是在乡下,女孩大多数成亲早,比李小芸嫁得早的多得是。
金夫人把话抛出来,李旺和夏春妮便没了话。不管如何,如今小花在京城还需要仰仗金夫人娘家的照顾,再者,他们两家已是议亲,早嫁晚嫁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
金家的傻儿子再差劲,这门婚事也不可能接触。在官府和世人看来是合法的,李旺没道理拒绝。金家若是想强硬起来,他们也没话说,何不顺杆爬踩着台阶走下去,两家的脸面还都比较好看。
至于丫头怀孕的事情,哪个大门大户少得这种龌龊事儿了?关键在于金夫人此时坚决的态度,已然算是极其看重李小芸的了。
李旺若是此时恶言相向就有些不识抬举,他暂且应下,道:“夫人晓得,我家二丫头在城里如意绣坊做学徒呢,眼看着还有两年时间,我们要和绣坊那头商量一下。”
金夫人唇角上扬,捂嘴笑道:“这是什么大事儿?您是芸丫头的亲爹,还没听说亲爹嫁闺女外人拿卖身契拦着。若是人家家生子还有个主仆关系,咱们这才两年,我去寻人和绣坊说。”
李旺等的便是这句话,说:“既然如此,那么一切就依夫人的意思。”三个人相谈甚欢,便是把李小芸的成亲日子正式定下。金家在准备准备,就赶在节后入春,迎娶新妇过门。
李小芸这一次并未听墙角,但是眼瞅着晌午日头越来越低,屋子里又时不时传来欢声笑语,她便彻底心凉了。怕是爹娘最终熬不过金夫人的手段。李小花都进了京,他们再如何也不能得罪金家吧。
李小芸以为自个会哀默的大哭一场,发呆到最后却是一滴眼泪都没掉下来。她转过身回屋子对着镜子收拾一番,鬓角抿到了耳后,露出了一张还算白净的脸颊。她额头饱满,眉眼细长,目光清澈,怎么看都是一张福相。
此时这张福相上浮现出一抹清冷的笑容。李小芸咬住下唇,挺直了腰板朝爹娘大屋走过去,啪的一声推开门,冲着金夫人,恭敬道:“听说您家大郎如今要是添儿了。”
李旺夫妻吓了一跳,金夫人也微微怔住,没想到印象里胆小怯弱的芸丫头就这么闯进来。眼前的女孩垂下眼眸,露出丰满的额头,她看不到她的眼,搞不清楚李小芸心底到底是如何想法。
金夫人清了下嗓子,柔声道:“我家大郎是家中独子,他尚未成亲,如何添儿?街坊邻居的闲言碎语你可莫当真了去。”
李小芸眯着眼睛,声音冰冷,淡淡的说:“金夫人,今日我敬您是父母官的亲眷,凡事不愿意说的太为露骨,您家独子房内丫鬟怀孕可是真有其事儿?”
金夫人没想到李小芸态度强硬,顿时沉下脸,说:“自然是没有这件事情。我往日里见芸丫头是个懂事儿的,没想到竟是也会听风是雨么。”
夏春妮被金夫人突然变脸吓到了,急忙走过去拍了下女儿手臂,道:“快给金夫人敬茶赔礼,不知道一天到晚再琢磨什么,莫胡说了。”
李小芸没有看她,反而抬头迎向金夫人的目光,直言道:“金夫人,我同绣坊家住商量过,明年打算代表绣坊去京城参加绣女比试,怕是无法提前嫁入金家。”
金夫人听到此处忍不住乐了,扬声笑道:“比试?”她捂着唇角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声音越发尖锐起来,扭头看向李旺,道:“李村长,你家芸丫头是什么意思?欺我金家没人不成,我们在谈论两家婚事儿,父母都已经达成协议,她如今此言何意啊?”
李旺黑着脸不识赔罪,怒道:“李小芸,你给我出去。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李小芸冷笑一声,红着眼眶,漠然的看着他们说:“打啊!最好是当着金夫人的面打死我算了,反正你们一个是村长,一个是县长夫人,一起勾践条人命不算什么。”
啪……夏春妮扇了她一个嘴巴,喊道:“胡言乱语!”
“一派胡言!”金夫人捂着胸口,眯着眼睛道:“李村长,你们家的家事儿我就不管了。但是迎亲日期么,我看就定在下个月算了。这样也免得节外生枝,到时候李家和金家都不好看!”她转身大步走向门口,还不忘记叮嘱一句,说:“李家女儿真是好生狂妄,就是不知道送去京城的小花是否如此,我看吧,此事也有斟酌慎重的必要。”
李小花的事情是李旺的命根子,他顿时脑门子一堆火气,转过身冲愣在门口的大郎道:“去拿绳子把你妹捆了,拘在后院柴房关起来!”
李小芸冷着脸看向父亲,说:“拘起来我又能如何。你们到底对我有没有哪怕一丁点的怜悯?我不求你们帮我解除婚约,我靠着自己的一双手,我自己救自己不成吗?”
“够了!李小芸,你是我的闺女,在家从父,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我让你嫁给谁你就嫁给谁,此事儿无需再议。我曾经是太惯着你了,才会让你生出这些不三不四的想法。如今你把金夫人得罪了,日后如何在她家讨生活,你是真不识好歹!”李旺气的浑身发抖,指着儿子,道:“给我关进柴房。今天就饿着吧,让她好好反省一下。”
夏春妮也生气,但是想着李小芸毕竟也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又有些心软。她一边安抚着丈夫李旺,一边给大郎使眼色,说:“还不快把人拖走。”
李小芸咬住牙齿,目光清冷,道:“我欠你们最多的就是一条命,大不了还你便是!”说完她便冲着屋子里的火炉撞了过去,吓得大家一机灵。好在大郎就在她身边,一把拉住了李小芸。但是炉子上的水壶掉了下来,洒了一地的水,烫了李小芸的右腿。
“疯了疯了,我看你是疯了……”夏春妮语无伦次的念叨着,道:“还不快听你爹的话把芸丫头弄柴房去,傻愣着干什么!”大郎二郎一起搂住李小芸,不让她再有疯狂之举。
李小芸的面色是史无前例的平静,她特清楚自个在干什么。她没疯,只是无所畏惧罢了。这些年她也想的明白,人软被人欺,虽然说好死不如烂活着,但是前提也不能把她送火坑里去吧。金夫人现在怕是吃了她的心思都有,怎么都是个死她宁愿闹腾死,谁都别想好过。
李家大郎和二郎把李小芸捆了送入柴房。二郎叹了口气,大郎也心里怪不好受的说:“二丫,你就是那么不想嫁入金家吗?”
李小芸目光沉静,淡淡的说:“若是兄长异地换位思考,你会嫁吗?”
“既然如此当初干嘛定下此事儿?”二郎在旁边插嘴道。
李小芸扯了下唇角,忽的笑了,道:“这话二哥问错人了。我当初如何闹的别人不清楚,你们不明白吗?可是我人言卑微,又为人子女,还不是被人拿捏的一只蝼蚁而已。”
“小芸……其实金家吧……”大郎结巴的劝着,说到最后却是找不出能否说服别人的话。良久,踌躇的说:“小芸,我去和爹帮你拖着,拖到明年,万一小花那头有消息了,咱们在再想办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