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紫乔就像是她肚里的蛔虫一样,一眼就看穿了她在想什么,优雅地一笑:“我只把我手中的盘子递给你,可没把隔壁几桌的都递给你。所以,我只负担那二十五块。”

“……”袁润之彻底无言了。

不一会儿,服务生打了一份对账单过来,金额却是九百一十四块,原因是加收了15%的服务费。

914,就要死……

袁润之捏着那对账单,看着三个数字,感觉心脏都快要停止了跳动,站立的身体不由得晃了两下,对服务生说:“我……我先去洗手间一趟,一……一会就来结账……”

曾紫乔轻啜一口果汁,依旧保持着迷人的微笑:“对了,忘了说了,你刚才砸得太high投入了,胸前沾了一大块油渍。”

曾紫乔的话音刚落,袁润之迅速低头一看,刹那间,心脏猛烈地收缩了一下,又再猛地扩张开来。

西施捧心!

不行了,不行了,她得赶紧去洗手间,再不去,说不准她要口吐白沫了。

身上的白色T恤啊,是她勒紧了裤腰带,咬着银牙,花了988元买的第一件奢侈品啊。

小乔啊小乔,要不要每次都在她的伤口上狂撒盐……

踉跄着步伐,袁润之推开了洗手间的门。

走到洗水池,对着镜子,她才看清身上的998元被毁成了什么样。顾不得T恤否还穿在身上,她拧开了水龙头就倾身开始搓洗胸前的油渍。

心痛死了,从来没有一次性损失过这么多钱,前阵子刚被她那吃人不吐骨头那个老板桑渝给削了一部手机,说起来那手机虽然只有千把块,还是用了N久的老爷机,可好歹也是钱买的哇,就那么因公殉职,说没有就没有了。讲起来,桑渝还是她师姐,可是对待她总是像那秋风扫落叶般的无情。

还有好友小乔,总是会不声不响地挖个陷井让她跳,就像刚才,明明知道她控制能力差嘛,砸盘子的时候就该拦着人家。可偏偏小乔就喜欢隔岸观火,坐山观虎斗。

遇到这两个要命的女人,她的人生要不要这么悲摧啊。

说白了,都怪那个贱男人杨伟。

“杀千刀的阳痿,这两千块,老娘要不是不跟你讨回来,老娘袁字就倒过来写。”

气死她了,气死她了。

她拼命地用洗手液搓洗着胸前的油渍。

“喂,你到底要洗衣服洗到什么时候?”突然,一个慵懒却很好听的男声自袁润之的身后响起,吓得袁润之难以抑制地尖叫起来:“啊——色狼——”

第二章

面对袁润之杀猪叫的声音,纪言则充耳不闻,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十分淡然地立在男洗手间的入门之处。立在水池边上的她,一副活似被鬼掐的模样,看得他不由得微微蹙眉。

这个女人怎么到哪都是这种白痴样,连上洗手间都分不清男女?

想想,觉得这色狼的声音怎么熟悉?

袁润之迅速转身,便看到一张十分欠揍又熟悉的脸。

“原来是你!”袁润之拍了拍胸口,鄙夷地瞄了纪言则一眼。

如果问袁润之,说这辈子她最想揍的人是谁,那个人一定叫做纪言则。

从在H大的时候两人的梁子就结下了,出了H大,还总是能遇见他,然而每次遇见他,都代表着准没好事。

就拿前阵子皇廷酒店投标的事来说,她和市场部的杨经理约了一早就赶到招标办买标书,在进电梯的时候,遇到了其他几方竞争公司的代表人,其中就有GD公司的纪言则和其同事。

所谓商场如战场,此次竞标最有可能中标的几个公司的代表全挤在一个电梯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气氛怎能和谐?GD公司的人嘴巴好似那粪坑里的石头,只听他们挑衅说什么建筑行业乃男人的天下,不过有些男人就喜欢整天围着女人转,好像古时候皇宫里的宦官。

太监就太监,偏偏还要说宦官以显示自己有学问。

说这话的人虽不是纪言则,但是在袁润之看来,是不是他也没差。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就觉得纪言则的嘴巴很臭,没想到,他们GD公司的人嘴巴是一个比一个臭,果真是蛇鼠一窝。

建筑行业乃男人的天下,这话没错,但,桑氏集团的现任董事长桑渝偏偏就是位年芳二十七的妙龄女子。

长耳朵的人都能出来这话含沙射影讽刺的是杨经理。

杨经理堂堂七尺男儿,被这帮子人说得如此不堪,连她听了都想揍人,可是杨经理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神态自若。她不得不佩服杨经理的涵养,面对那样的羞辱,都能忍下,只是云淡风轻地和她聊起了最近一段时间比较热门的台湾偶像剧:“之之,我老婆这几天天天在看那个什么《败犬女王》,这个名字真怪,没看过的人还以为是讲那个女主角是养狗的,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取意是败犬的吠声。”

此话一出,袁润之对杨经理的敬仰有如淘淘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烂,一发不可收拾。

杨经理一语双关,用败犬的吠声暗寓面前的人无论说什么都当那是在狗叫。桑氏集团是建筑装饰业的佼佼者,对于这次皇廷酒店的工程项目势在必得,那些人是嫉妒他们,很明显是败犬的吠声。

她立即接话:“是喏是喏,不知怎么的,今天坐这电梯头发晕,老是听到些奇怪的声音。哎?杨经理,刚才你有没有听到,好多狗叫声哦。”

双方拔剑驽张,纪言则那帮子人一个个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真是大快人心。

口舌上占了上风,可是进了招标办,囧事发生了,也不知怎么的,杨经理的钱包被人扒了,所以付钱的事就落在她的头上,结果更加不幸的事情发生了,就是她早上出门的时候抓错了包,所以,钱包忘带了……

皇廷酒店招标很变态,这次标书一共只发了十份,先到先得,如果拿不到标书,就意味着还没竞标就出局了。放眼整个招标办,除了那几头吠犬,就是招标办的人,上哪去弄那两百块?

杨经理联系上的人赶不及送钱过来,这眼看着就还剩下最后一份标书。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人得手,她一屁股坐在那份标书上,不让招标办的人出售,弄得招标办的人嚷着要关门放狗。

双方僵持不下,突然桌子上飘下了鲜红的两百块,接着磁性般的动人声音响起:“标书给她,钱我替她付。”

双眸中扑朔着闪闪的泪光,她激动地抬首,想看看是哪位恩人,谁知却是见到纪言则那张欠揍的脸。这家伙怎么会那么好心借她钱?

纪言则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中所想,淡淡地说:“不要就算了。”

她眼明手快,一把压住了那两百块:“算什么算?你放心,出了这里我就还你。”

纪言则没有说话,她依稀记得他只是微眯眯了那双妖媚的琥珀色凤眼,流露出几分鄙夷的神色,便转身离开了。

她心有不甘,就在他快要出招标办大门的时候,她又追了上去,大着嗓门嚷开:“喂,做什么那么好心借钱给我,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企图?”

纪言则出了门,下了台阶,走出好几步远,蓦然回首,嘴角微微抽动了几下,然后以一副不冷不淡的样子回道:“你未免想太多了,我只是预防伤及无辜,弄得人人皆知你是H大出来的。”言下之意,借她钱,是不想弄得人尽皆知,丢H大的脸,因为他也是H大毕业的。

瞧这借钱的目的。

她虽然气得不轻,但为了两百块,她忍了。

事后,她想要还钱给他,却总是找不着机会,没想到今天却是在这里碰上了,这家伙该不是变态的讨钱讨到女洗手间来了吧。

她的身体向水池台边靠了靠:“不就那两百块钱,又不是不还你,待会出去我就还你,你至于要追债追到女洗手间吗?”

纪言则又微眯了下琥珀色的眸子,半晌,才淡淡地道:“根本就没有期待过。”从那两百块抽离钱包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指望过那两百块钱有一天会主动滚回钱包内。

“那你干什么追我追到女洗手间?!”袁润之的声音整个变了调,有些防备地看着他,然后身体往水池边上又缩了缩,右手下意识地向上抬了抬,以护住自己湿漉漉的胸部。

她想起昨天晚上新闻报导,近期各大酒店餐厅女洗手间出现一个专门偷窥女子如厕的变态,提醒各位广大女性市民要小心。该不是那个偷窥狂就是他?!不然哪个正常的男人会好端端的趁整个洗手间就她一个人的时候跑进来?

纪言则似乎读懂了她的眼神,不悦地轻挑了挑眉,又扫了一眼她以手护住的湿漉漉的胸部,淡淡地道:“我对A minus没兴趣。”

A minus?A minus!A minus——

居然说她是A minus?!

一个晚上一连两次被两个男人嘲笑自己的胸部,这是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容忍的。

袁润之咬着牙,捏着拳头,忍无可忍地冲到纪言则的面前,一边指着他的鼻子,一边从牛仔裤口袋里摸出手机,抖着身子说:“贱淫贼,别怪我今天不念及同门之情,我一定要打110报警,为民除害。你这个变态偷窥狂!”

贱淫贼,是她给他起的外号,因为这三个字与纪言则三个字的声母刚好同音。

说到做到,她迅速地按下了110三个键。

纪言则对“贱淫贼”三个字显然已经免疫了,依旧还是之前那样神泰自若地看着她。

“唉,小姐,你到底还要占着我们男洗手间多久?!求求你,行行好,我真的快要憋不住了。”门外,一位戴眼镜的男士脸部表情痛苦,双手捂着□,两只脚还在不停地左右跺着。

袁润之正在等110接通,不耐烦地甩了门口那男士一句:“别吵!要去男洗手间不会去隔壁啊?”这年头怎么变态这么多?

纪言则越过她,不明所以地哧笑了一声,然后走向小便斗的位置。

“笑什么笑?!”袁润之跟着他的方向转身,当前方一排不应该出现在女洗手间的东西——小便斗赫然跳进她的眼眸中,伴随着手机节奏感十足的机器声“您好,这里是110报警服务台,请稍候。您好,这里是110报警服务台,请稍候。您好,这里是110报警服务台,请稍候……”她当场石化。

纪言则从裤子口袋里缓缓伸出手,袁润之的眼睛跟着他的手上下转动,就在那双手向下探去,意图要拉开裤子拉链的时候,她立即挂了电话,对他吼了一声:“住手,你这个变态!你这个变态,你这个变态。啊——”

袁润之捂着脸叫着冲出了洗手间。

袁泣之冲出男洗手间的那一刻,引得无数男士竞相感叹:

“天啊,她总算是出来了。”

“终于可以解放了。”

“难怪她男朋友劈腿,原来是个变态。”

袁润之遮着脸,逃到了隔壁的女洗手间。门口,曾紫乔优雅地吸着烟,微笑地看着她。

“你……你怎么不叫住我啊?”袁润之哀怨地瞅着曾紫乔。

“啊,我有喊啊,是你自己没听见。”曾紫乔耸了耸肩,以示无辜。她的确有喊,不过这丫头没听见就冲进男洗手间,自然,她不可能跟着冲进男洗手间。刚好,在洗手间门口遇上纪师兄,所以咯,就拜托纪师兄转告那个丫头在没丢人之前赶紧滚出来。谁知道,这两人在那种地方,也能吵起来。

“……”袁润之无力地咬着嘴唇。

“吃饱了,去逛街?”曾紫乔爱怜地拍了拍她,像安抚小狗一样安抚她。

袁润之低头看着身上九百九十八元的T恤,决定去买件上衣,她果然只配穿地摊货。点了点头,跟着曾紫乔出了洗手间。

正准备离开餐厅,袁润之看见纪言则和一个长发的MM坐在临窗的位置。

袁润之一看到他就有气。这个家伙从一进门就知道她进了男洗手间,却不跟她说,还站在那里嘲讽她是A minus。

A minus是吧。A minus也是有人格的,有尊严的。

“小乔,你等我一下。”

她从包里掏出两百元钱,然后快步走向纪言则。

纪言则刚刚端起杯子,想要喝一口茶,却见袁润之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他不禁微微皱眉,这白痴女人不回家换衣服,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他忘记要喝茶,定定地看着她一路向他走来。

袁润之站立在纪言则的面前,原本一副恨不能撕了他的表情像变脸一样,瞬间转为笑靥如花,对他抛了个媚眼,然后以一种嗲到让人想抽她的声音说:“哎哟,纪宝贝,正是好巧喏,居然在这里碰到你。真不好意思,前天晚上钱包被人了,包里就只有八百元现金,喏,这是差你的两百块,补给你喏。”她将两百块钱塞进纪言则衬衫衣领里,还不忘捏了下他漂亮的下颌,但见他的俊脸越来越阴沉,她又呵呵地暧昧一笑,“纪宝贝,我还有事要先走,和朋友玩得开心啊,改天我去店里找你,你要和妈妈桑说哦,不许给我接别的客人咯。走了,拜拜。”

临走之前,她又捏了捏他坚毅的下颌,对他抛了个媚眼,飞了个吻,然后像一条无骨的蛇一样,屁股一扭一扭地走出了餐厅。

纪言则望着那抹像蛇一样的纤影,抿着嘴角,不徐不急地将那两百元钞票从衣领里抽出来,看了两眼,然后以手展平,若无其事地放进了钱包内。

坐在纪言则对面的美女EVA终于忍耐终到了极限,霍地,站起身:“Sara和我说你是做建材销售的,说你没有女朋友。那个女人……她刚砸了隔壁一桌,怎么又和你……纪先生,你到底是卖什么的?”她简直不敢相信,高雅端庄的Sara将自己的表弟介绍给她当男友,居然是一只鸭……

纪言则再度端起面前的绿茶,轻啜了一口,神色淡然:“什么东西能卖卖什么。”

任凭谁听到这句话,都会觉得有更深层的意思。

“……”EVA的脸部风云色变,努力站稳脚,飞快而委婉地说了一句,“对不起,纪先生,我想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EVA快步离开这家餐厅,就像是后面有鬼在追她似的。

对于自己的事纪言则一句也不愿多讲,若不是被老妈逼着来相这个无聊的亲,若不是想给老妈和表姐Sara留点面子,说不准在这个女人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他就会退场。

他摸了摸下颌,又望向窗外。

脑海里突然蹦出一张横眉瞪眼的小脸,似乎,每次遇见她,都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丢人事情发生。

一千块过夜费?那就是还差八百块咯。

他淡淡地勾了勾嘴角,轻轻啜了一口杯中的绿茶。

第三章

出了餐厅门,袁润之拉着曾紫乔一直跑离餐厅很远才停下。

“那个……贱淫贼……有没有……追过来?”袁润之弯着身不停地喘着气,真是太久没运动了,跑几步都比以前在学校时候喘,想当年,她可是校运会一百米冠军。

“没想到……你也会……这么毒……”曾紫乔跟着喘息,半条命都快要被之之搞没了,她可是穿着三寸高跟。要不要这么作孽!

“知道吗……有句名言叫做……我是被逼的……”袁润之深吸几口气,装模作样的吐呐三次,才稍稍缓过气,“谁叫他在人家那么悲伤的时候还嘲笑人家是A minus。”也不能怪她刚才那样对纪言则,如果不是因为他,她也不会这样倒霉,遇到的男人都没一个好东西。他还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拽样。

“A minus?哈哈哈——”曾紫乔完全没了淑女形象。

“要不要笑成这样啊?”袁润之不满地撇了撇嘴。

隔了一会儿,曾紫乔终于敛了笑意,挤了挤她,一本正经地说:“哎,你说那件事是不是真的就没办法化解了吗?一开始我总觉得你阿姨半吊子的像个神婆,但是好像从那件事后,你好像真的……很衰耶。”

听闻,袁润之的表情一僵,脸一黑:“我阿姨不是神婆,而是我们桃花镇真的有这个传说。不然,我会这么惨吗?每次交男朋友都会被劈腿……不过,说起来都怪你!”

“喂喂喂,明明是你自己偷懒,如果你从男生宿舍正门进去,把那封信交给我哥,不就什么事都没有?”

“……”每次都是小乔有理。

“真的没办法化解了吗?要不,改天我们去庙里烧高香吧?

“阿姨说佛是不能乱拜的,香是不能乱烧的。”

“你还真是鸡毛。”

“……”一提起“那件事”,袁润之就无比惆怅,结果反被小乔说自己鸡毛……

第一次遇见纪言则,是因为一枚被他踩在脚下的硬币。

当时袁润之是一位刚入学的大一新生,而纪言则是大二的老生。虽然袁润之没有看清他长得什么模样,但是“纪言则”三个字从那天起就已经深深地铬进了她的脑袋里,当然不会是什么高大英俊威猛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