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觉得无颜面对他而已,为了边城,她做过多少傻事,虽然和爱无关,却从来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他看在眼里,包容着,忍耐着。
她还以为给了他很多。
她有什么地方值得他这样的对待?也又能给他什么?
她茫然了。
艾俐又唱了一口酒,“你到底在担忧什么?怕他不理你??”
“不是。”话虽这样说,心里却没底,所以也没去试,任局面僵着。人都是贱的,失去后才想好好地珍惜,但是又有几个人站在原地等你后悔呢?
“他是个好人。”艾俐感慨。
“确实不恶。”她苦笑,“但我坏了。”
“你在自卑?”艾俐兴奋地提高了声线。
她没好气地瞪了艾俐一眼,“我会吗?我就是感觉我好象不会恋爱了。在国外的六年,很孤单,但是平静的。现在每一刻我都象在走钢丝,时不时惊出一身冷汗。”
“不会是又想逃了?”
她不语。
“要逃就逃一辈子,挖个洞将自己深埋,老死不相见。你要是还要回来,就好好地呆着。你看我还和王伟呆一个学院呢,天天都看到他和…唉,不说了,喝酒。”
“如果要逃,上次就留在青台了,我…给我一杯酒吧!”她将杯中的果汁喝空,递过去。
手机响了。
她用纸巾擦了擦手,拿起手机。一看号码,不禁脸沉了。
是边城。这不知是第几次给她打电话了,每一次她都找理由拒绝见面。不是和他生气,而是觉得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
“夏奕阳?”艾俐看她神情古怪。
她摇头,按下接听键。
“叶枫,在家吗?”
“不是的,我和艾俐在外面吃饭。”
“我也没吃饭,我现在过去找你们。”
“我们都快结束了,而且这地方很偏僻。”
“我就在广院附近。”
她叹了口气,他很了解她们,吃饭就爱围着广院四周转。她说了地点,收线后对艾俐说:“再要一盘烤肉吧!”
89-旧爱如糖
边城走进餐厅,艾俐已经走了。
她很不厚道地对叶枫说:“你们这种三角恋太复杂了,我没本事当个法官,闪人。”叶枫还没回过神,人就不见了。
满屋飘荡着烤肉的烟熏味,边城皱了皱眉,去收银台买了单,“我们换个地方吃饭。”
叶枫看看他,艾俐说她瘦,边城才瘦得厉害,两边的颧骨突出,眼窝深陷,看上去倒是轮廓鲜明,快赶上外国人了。眼中泛着红血丝,神态间疲倦至极。
边城没有开车,可能准备来唱酒的。
餐厅外面就是地铁口,这个时间,坐地铁的人不多,车厢里空荡荡的。两个人对面而坐,各自把头扭向一边,视线没有交集。
他带她去的是零点酒吧,她回国后,他第一次约她出来就是在这里,她还有幸地看到他演奏了一曲萨克斯。
酒保和服务生看见他,都过来招呼,象是极熟,问他怎么好久没来了?他浅笑,忙呀!
酒吧里灯光灰暗,人影耸动,今晚没有人演奏,音箱里放着一首美国乡村歌曲,深情的吟唱,有催眠的感觉。
他们没有呆在大厅,要了间包厢。他没点酒,要了海鲜披萨,还有沙拉和饮料。
“还要什么?”他抬眼问她。
“我已经吃过了。”她绞着十指,从沙发上拿了个垫子抱在怀里。都十月了,酒吧里还开着冷气,她冷得浑身的毛孔都瑟瑟颤抖。
他看看地,按铃要了杯热茶。
包厢里有电视,央视的电影频道,一个香港导演拍的什么影片的首映式。现在的宣传真是了得,电影的首映都搞得象颁奖典礼。红毯上,女星们长裙曳地,曼妙地对着镜头娇柔地微笑。
餐点和茶一起送过来,接过冒着热气的水杯,她凑上前,呼出一口气。
两个人没有什么交谈,仿佛来这儿,他是为了吃一块披萨,她是为了唱一杯热茶。
吃到一半,他突然说了句:“叶枫,你在躲我。”肯定的语气。
“为什么?”
“要不是我今天的态度强硬,你根本就不会见我。”他搁下叉子,喝了口饮料,眼中有无边的落寞。
“我没有理由躲你的,我又没欠你的债。”她说笑道。
“我欠你的。”
气氛缄默了。
“不,你不欠,”她平静地直视着他,“在广院四年,你给我的能够抵过后来的一切。我们分开,不能说是命运的捉弄,我们俩人的性格也决定我们的结局。我不懂得体谅,也不够体贴,所以你不敢依赖我。而你…太骄傲了,令我不安全。那个时候我不懂,只会埋怨你,从来不知道反省自己。”
他没有反驳她,她说得有一点道理,但并不完全对。很多事令人纠结、矛盾、反复无常,是因为身在其中,真的置身事外,就看得透看得淡了。
爱已不在,他非常清醒。
“怪过我欺瞒你吗?”他声音哑哑的,心里很涩然。
“你一定有你的理由。”她实事求是地讲。她和姚华见面的事,姚华会想方设法地让他知道,他的面纱给掀了,让他不要再抱什么想法。
“叶枫,”他屏住呼吸,神情凝重,象是考虑了很久,才继续说道,“即使我们之间没有结局,但一定不要认为我对你的爱是肮脏的。”
她想说这些还重要吗?终究没忍心说出口,掩饰地把茶杯凑到嘴边,低下眼帘,无声地叹息。
“我和姚华有过两年的婚姻,在去年十月我们离了婚。她之前的老公是一个演员。”他说了个名字,她眨了眨眼,听着耳熟,好象是二线男星。“那人是走偶像路线的,为了不影响粉丝情绪,很少有人知道。是我去找的姚华,那时候,他们已经准备离婚了,那个人拍戏时和女主角闹出了一桩绯闻,惹恼了姚华。”
她兴趣缺缺地听着,发觉姚华真的很爱玩姐弟恋。
他又沉默了好一会,然后突然站起身走向包厢门,拉开,朝外看了看,又仰起头,看了看天花板。从桌上拿起遥控器,把电视的音量调大,直接坐到她身边,象是怕冷,攥紧了她的手。
他太过严峻的表情让她很吃惊。
“叶枫,”他的音量低低的,只有她能听到,“我父亲逃得匆忙,什么都没来得及带走,后来警方抄家,没收了一切,但是有一笔钱其他人并不知道,我还是后来和他通话时,他才告诉我的。他在姚华呆的那家文化公司有一笔股份,可能是他平时接受的贿赂,用的是姚华的名义。他让我去找姚华,争取把那笔钱拿回来,创个业养活他。可是那时警方也在盯着我,姚华平白无故地把钱给我,一定会招警方的注意。只有一个途径,那就是结婚,我能名正言顺地接受姚华的钱。为了这件事做得象真的,婚礼很隆重,我特地找夏奕阳做伴郎,他那时是央视的外景记者,已被许多人熟识。这样子,我顺利地拿到了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我们另外成立了华城文化公司。我和姚华约定,在婚姻满二年时,以性格不合,和平地解除婚约。我唯一没有想到,姚华把这桩婚姻当真了。我非常感谢她为我做的一切,我可以为华城卖命一辈子,但我给不了她的,我在一开始就坦承了。我只能对她抱歉。离婚之后,她仍然不死心。父亲还是被引渡回国了,死在法庭上,我再不需要尽义务了。我把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作为回报给了姚华,我只带走了我这几年的薪水,这些钱是干净的,我的心也是干净的。我奢望过,但是…过去的真的就过去了。”
他的脸上浮出一丝痛楚。
她紧抿双唇,显然是吓住了。
她想起特警队的雷队长曾经暗示过她,说他很复杂,为了她父母仕途着想,她应该远离他。雷队长知道这笔钱的,可能他和姚华之间的细节都清楚。只是边向军死了,这笔钱再也说不清楚,最后不了了之。如果边向军没死,那边城有可能…
她不禁打了个冷战,“你和姚华真离婚了?”
他点点头,眼中闪过一抹星光。
她捂住心口,“那就好,那就好。哦,你的披萨都冷了。”
星光暗淡了,他淡淡地自嘲一笑。
他奢望过他能再拥过她,但在知道她是苏晓岑的女儿后,他就不再努力。他的婚史是包不住的火,他有一个罪犯父亲是事实。即使他深爱着她,可是该怎么去爱呢?
他们之间已经失衡了,他能自信给她物质上的享受,但是其他方面,他能让她引以为豪吗?
他胆怯了。
他是鼓起勇气去西塘的,他多么盼望她能拉紧他不放手。她和他说话时,心不在焉,魂不守舍,说起另一个男人,她眼中的光芒,他不能忽视。
他醒悟了。
每一次看到她那么努力地呵护着他、体贴着他,他的心都象在滴血。这样的女子,今生,他却不能爱了。
他想瞒住他和姚华结过婚这件事,他担忧她看低他。她还是知道了,开始躲着他。他不得不把血淋淋的伤口裸露给她看,这些都是他羞于启口的。他要保护他们之间的记忆,那些对他来讲太重要,太珍贵了。
也许真的到了他们该再见的时候了。当他们之间隔着江、隔着海,那份美将会永恒存在。
回到家,边城的话震撼得叶枫没办法入睡,一声接一声的叹息,但心里面还有一点开心。边城扔掉了那烫手的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远离了姚华,以后至少是太平的。或许会遇到一个令他心动的女子,就能过上普通人的幸福生活。
她想像着那会是什么样的女子,但她脑中没有闪过是自己的念头。
她和他的人生就六年前就分道行驶了。
想着就想起了某个人,把两只手机都打开,调出他的号码,手指在键盘上抚来抚去,就是没勇气按出去。
周日陪秦阿姨逛了一天的街,买了几件大衣准备过冬。到家时,吴锋也回来了,他到青台出差两天。叶枫笑着问事情顺利吗?他挑挑眉,收获很大。
秦阿姨问起叶枫爸妈,吴锋就说了一个字:忙。
叶枫噘起嘴,他们就没问我一句?
吴锋揉揉她的头发,“你有人照顾着,他们不担心。”
这不太一样吧!叶枫强烈鄙视苏书记和叶局长,亲情淡薄。
周一去台里上班,她下午去的。于兵的车刚进大门,保安挥着手跑过来,“叶小姐,有人找你。”
“是谁?”她推门下车,走向保安室。
“说是你亲戚。”
她愣住。一跨进大门,一个丰润的女子跳起来扑向她,嗓门响亮,“嫂子,有没有想我?”
90-偷袭
叶枫心中一喜,也没顾上纠正盈月的称呼,忙不迭地问道:“什么时候到的?”
盈月其实比她大一岁,又生个孩子,从面相上看要她比老成许多,可是在她的心里,不知怎么,总把盈月当个妹妹似的疼。瞧着盈月外衣的衣领没翻好,她轻柔地上前替她理了理。
“昨天夜里,我一下火车就问哥哥怎么没看到你,他说你忙。”盈月很委屈地嘟起嘴,“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俊俊天天嚷着要舅妈。这次要不是事情多,我们全家和妈妈都想过来呢!”
叶枫呵呵地笑,“忙”是一个多好的借口呀!
盈月挤挤眼睛,“嫂子,你知道吗?我妈妈看了你的照片,说你真俊,看上去乖乖的。问我你爱吃什么,家里有什么人,还找人把屋子翻新了下,专门收拾出一间房,让你过去时住。现在一提到你,她就乐呵呵的。”
“你哥哥送你过来的吗?”叶枫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了什么,朝外面心慌地看了几眼。
盈月头摇得象拨浪鼓,“他哪肯,不准我来打扰你,我自己打车过来的。嫂子,你干吗要搬走?”
叶枫脸红了,“那个…那个房子租期到了,我就搬了。”
“哥那里不是很大吗?先前住得好好的呀!”
叶枫突然觉得好像无处遁形,把头扭向一边,“我住得不远,想见面很容易的。”
盈月嘀咕:“哪容易!我坐了四十分钟的车才找到这儿。嫂子,你现在是在上班吗?”
“我还没到点。你要不要进去参观下?”
盈月激动了,“好啊,我好几次想去哥那里看看,他都没肯带我去。”
叶枫笑笑,替盈月登记了下,两人就进了电台大楼。上电梯时遇到几位同事,有人好奇地看着盈月,问道:“小叶,这是?”
盈月性格非常爽朗,也不吃生,无比自豪地挽着叶枫的胳臂,“她是我嫂子,我是她小姑子。”
问话的人眼睛一亮,打量着两人,“你是夏主播的妹妹?”在电台,叶枫与夏奕阳的恋情是公开的秘密。
盈月直点头。
叶枫心中暗暗苦笑。
领了盈月在大楼里转了一圈,参观了她的办公室,也去直播间坐了坐。小卫和于兵最是热心,丢下手里的工作,义务陪在一边,无非是想从盈月的口中更多地探听夏奕阳更多的消息。
电台餐厅的伙食一般,叶枫决定带盈月去外面吃晚饭。
盈月摇头,“我要是不回去吃饭,哥可能要生气。”
“不会的。你打电话和他说一声,说你我在一起。”
“我不敢,哥板起脸来,我怕他。”盈月脸苦成一团,才却紧紧地拽着叶枫的衣角,明显的不舍得松开。
“我…给他打。”话音一落,才知自己说了什么,蓦地惊出一身的冷汗。可是话已收不回来了,盈月开心的连声说好。
在盈月迫切的期待下,她硬着头皮拿出手机,感觉那薄薄的机身象有千斤重。“我…去走廊上打。”她让盈月在办公室里坐会。
盈月很理解,“好的。”
走廊向西延伸,走到尽头,正面对一天的落霞。橙红的霞光从玻璃窗中透进来,她沐浴其中,眼睛不太适应地眨了几眨。
那十一个数字,不需要从号码簿中调,现在她也记住了,只是拨出来似乎很艰难,心扑通扑通,一声比一声响,一声比一声快,掌心里都是汗。
仿佛要考验她,电话通了,居然好一会都没有人接。
就在她快要绝望时,电波那一端传来了一个冷凝的声音:“你好,我是夏奕阳!”气息微喘,大概走得有点急。
她深呼吸,再深呼吸,心里面一叹,这场面有点熟悉,好象是不久前的两个人的角色互换,不过各自顶着对方的名字罢了。
“是…我。”她怯怯地应声。
“嗯!”尾音没有上扬,无比耐心,甚至还带着一丝鼓励,等待她的继续。
“盈月在我这里,我…带她出去吃晚饭,然后让于兵送她回去。”
“让她回来吧,不麻烦你了。”
“一点都不麻烦的,我…也要吃饭的,只是顺便。”她甩甩手,手臂僵硬得都像麻木了。
他沉默了稍许,缓缓道:“那谢谢你了。”
她突然不知该怎么接话,可又不想这样挂掉,急得直咬唇。他也不帮忙,任气氛冷着。
“你…晚饭…”她鼓起勇气,想邀请他一同过来吃晚饭,反正是顺便。
“我已经准备吃了,一会要播新闻。”这句话倒是说得和风细雨,合情合理。
她点了下头,突地想起他看不见,忙应声,“好吧,那我们去吃了。祝你直播成功。”说完,恨不得找块豆腐撞死算了,这都讲的什么。
还好他没笑,礼貌地说再见,然后等她先挂了电话,再收线。
“夏主播一个人在乐什么?”肩上落下一掌,夏奕阳回过头,是《晨间节目》的总编导,忙颔首,“没有什么。”他能想像叶枫此时头耷拉嘴噘起的沮丧样,觉得好笑,又觉得心柔软得发烫。
“吃过啦?”两人正站在餐厅门口。
“正要进去。”夏奕阳侧了下身子,让总编导先进去,不经意地问道,“《晨间节目》不是早晨五点到班吗?”
“我被抽调到《星夜微光》栏目,帮助搞主持人甄选,说我在这方面有经验。”总编导笑笑,向服务员点了一份餐点。
夏奕阳也要了同样的,跟上去与他对面坐下,“这个栏目已正式启动了?报名的人怎样?”
总编导抬起头,扶了扶眼镜,“可以说是美女如云啊!你之前的搭档柯主播也在其中。对了,你记得有次我们在资料室找录影带,我和你说起04年《晨间节目》当时选拔主持人的事,那个第一名也来了,原来她跑出国了,现在城市电台做主持人。”
“叶枫?”夏奕阳失声轻呼。
“是的,就叫叶枫。六年前还象个邻家小姑娘,现在变知性了、温婉了,我瞧着她很有戏。她拍了一卷带子,和履历表一同送过来的,是和几位情感专家讨论婚姻里的冷暴力,真的非常有深度,她带入话题的技巧非常自如、娴熟,也能让嘉宾放松、投入。那带子我们看了好几遍,她准备的资料是最齐全的,总监和制作人直接让她跳过初试,直接进入复试…夏主播,你怎么不吃?”
他搓搓手,眉梢轻扬,“我听得太入神了,想早点见到这位同行。”
总编导调侃道:“她的履历表上是未婚,你想追她?”
“是呀!”
“那我到时帮你牵根线?”
“好啊,多谢编导了。”
总编导只当自己说了一个风趣的笑话,哈哈大笑,哪知对面的夏奕阳心中真的是乐开了花。
真是一个别扭的丫头,这是她表达歉意的方式吗?
吃完饭出了餐厅,去直播间的路上,他拐到综艺频道那一层,想看看某人精心准备的带子,在贴着《星夜微光》的门外,与柯安怡不期而遇。
四目相撞,他率先淡淡地打了个招呼。
柯安怡现在主持的节目非常休闲,穿着也比从前时尚多了,“现在就来打探消息,会不会太早?”她嘲讽地瞥了他一眼。“其实很多事还是要看实力的,有内应又怎样?”
他暗自发笑,“你说得很有道理,那我就不进去了,到时以实力说话吧!”
“多带点纸巾过来,是怜香惜玉的一个好机会。”柯安怡两手交插,眼角上抬,很是不屑。
她可能看到叶枫的资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