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红的龙鳞从沉青色的江水中烘托而显,通红的龙鬓在水中缕缕随波荡动,像透了一个女子的火红长发,他呆望着那波波舞动的龙鬓,一瞬失了心神,被那孽畜看准时机扑身向前,身躯一卷,将他的长兵当做盘龙柱一般攀附而上,上开血盆大口作势要将顶端的他一口吃下。
他一记利落的后空翻,轻盈地落在水面,不沉不浮,随着波涛微微起伏,回身操起收放自如的长兵,他飞身正要将这孽畜当场戳穿,眼眸一瞥却发现水波缝隙间那簇庞大龙形正骤然缩小,以极快之姿束成一具曼妙女//体。
想用这等勾人的小把戏逃命?痴人说梦!
长兵挥开飞散在空气中的水珠儿,他压根不屑那在波涛间跃然而起的玲珑女//体,手持长兵就向那化为人形的孽畜刺去……
“喂……你当真要宰了我?”娇媚的女音有些感伤地叹息一声,他的胸口被那熟悉的声音撞得一麻。
“咻”
长兵在她瞳心半寸处急促地顿住,端口的雷电滋溜溜地发出刺耳的鸣叫。
一缕发丝从他束冠松散垂下,在眼睫前轻抚飘动,他侧目而视,一双慧黠的琉色眼瞳正幽幽地凝视着他。
晶亮的琉瞳带着媚色柔柔地轻眨,清波从她身上悄然退下,一头焰红的长发直直垂落脚踝,晶莹剔透的粉润身子向他缓缓逼近而来,他慌乱地瞥开眼睛,余光不可避免地掠过她,心房咻得缩紧,他索性侧颜紧紧锁闭眼睫,不敢冒犯她身体的任何一寸肌肤。
“扑哧。好久不见您还是跟以前一样害羞呢……神将大人。”
怎会是她?!
不可能是她……
也不该是她。
她不是应该守在九华霜曲山,守在那个人身边,今生都不会离去的嘛?
“…………”他沉浸在闭目的黑暗里不发一语,直到一截带着水珠儿的指尖轻拢慢挑地抚上他的面庞,他深深抽吸,绷紧身体,向后退去,却被她一把抱住手臂,拉近彼此的距离。
他想伸手推拒,却又怕碰上她沁凉的肌肤心智皆乱,只得像个木桩子闭目站定,任由她放肆地在自己的身体上揉玩。
他拧紧眉头,额心沁出一层薄汗,想让她赶紧住手,因为——
如果是她,他没办法视若无睹。
如果是她,他没办法正人君子。
如果是她,他没办法大声呵斥,违心地叫她走开。
“真没想到那些告状的小仙竟把你给找来了,能在这儿碰上您我们……还真是有缘。。当年您弃我择凤,如今又驾着灵凤来收我这孽畜。啧啧,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孽缘呐?”
“…………”孽缘?是吗?没有人会因看到孽缘找上门来暗自欣喜吧?
“您的身子好烫呢。看见我就这么紧张嘛?还是你也觉得,你对不起我?”
“…………”可为何……他会。
他该死的会。
根本还不需用瞳孔锁住她,光是听见她的声音,带着调侃和不正经的音调,软软地叫他一声“神将大人”,胸膛也荡出需要费力压抑才不会呼之欲出的廉价喜悦。
撩人的指尖触上他的紧闭的眼眉,像情人般留恋勾画,仿佛看透了他因被触碰而微微颤动的困扰表情,她低声轻笑,然后两片唇在他耳边呢喃。
“喂,睁眼看看我嘛。您不睁眼看看我,又怎么抓得到我,杀得掉我呢?神将大人。”
“…………”
“看我一眼好不好?多年不见,你都没有想我吗?”
卑微到尘埃的语气,恶人先告状的话语,好像她才是被抛弃的一方,好像他才是始乱终弃的罪魁祸首,好像…………她有多么喜爱他,多么舍不得他。
骗子。
这个口蜜腹剑的骗子。
这一瞬,他忽然很羡慕她是兽。
没有礼仪廉耻,不懂仁德恭谦,才可以如此堂而皇之地颠倒是非黑白。
而他——是仙非兽,不打诳语,注定就要对她说实话。
眼睫缓缓睁开,他的视线里挤进一双光裸的雪玉白足,下巴被她霸道地捧起,掌握着他的脸庞由下而上慢慢抬移,她毫不羞涩,非要邀请他好好地放肆地尽情地打量她。
腿、臀、腰、锁骨、纤颈、下巴、嘴唇、鼻子、眼瞳……
非要逼他再复习一遍,她生得什么模样么?
她根本不会知道,这副面容已在他胸口脑海记忆里霸占了多久,折腾了多久,无孔不入,防不胜防。
她根本不会知道,他得多忙碌多疲惫多让自己无暇思量才能片刻暂停被这副面容操控。
她根本不会知道,他早已把这副面容禁锢在心口小心安放,一旦被释放,一旦和眼前的女人重叠一致,会把他变得多可怕,多像个凡俗世间霸道小气的男人,想留,不……是霸占一个女人在自己身边,百看不厌,爱不释手,疼爱怜惜。只要是她想要的,天上星水中月,他都愿拱手与她,讨她一欢,只要她陪在他身边每日每夜。
天上星水中月……这凡俗世间男女互诉衷肠时无知夸张的没用情话怎能从他脑海冒出?
所以……别再逼他多看她一眼。
“…………你,为何在此……”他木讷地启唇,尽量让自己的眼神放空。
“您是问我为何如此不乖来闹腾人界么?”全然不注意他正恪守自控,她红唇微启,轻咬着指尖朝他轻笑,“因为,没有人要我呀。您早就知道吧,我不是什么乖孩子,无人管教,就会学坏的。”
“…………他呢?”
“谁?”
“……炼华尊者。”那个唯一可以管教她的人。那个不用天上星水中月也能让她尽展欢颜的人。那个真真正正烙在她心上的人。
“不知道。”她笑,含糊而过,“大概正在恼火怎会有我这麻烦的宠物吧。我很幼稚吧?故意欺负你只是想探探他心绪在哪里,翻江倒海只是想多见他一面。可是……嗤……呵呵呵呵……”
“您不是下界来捉拿孽畜的么?”她闭上眼,朝他的长兵利器贴近了几分,“我突然想通了,死在熟人手上也好。给您记上一功,也算是为我这辈子积点为数不多的德行。”
“…………”
“只要……您下得去手便好。”
“…………”
她在试探他……亦在羞辱他。
她分明知晓……分明已然知晓……
空中灵凤低鸣,不停低促他这个主人尽快受妖回天庭复命,它已用尽法力,马上就无法再控制南江江水飞舞空中。他分明应该一蹴而就将束手就擒的她就地正法,而不是同她叙旧听她讨论那些繁琐无用与苍生无益的红尘□□。
“休要在我面前装可怜。”
对。她在装可怜。刁蛮任□□撒娇,喜欢撩拨男人,这些小伎俩,他早已统统领教过,怎会还是招架不住?
她不过是想勾挑他,趁他不备,转头就逃,再闹事端。
甩开她的手,他背身而立不去看她,硬声训斥,“求而不得,是天大的事情吗?值得用天下苍生替你陪葬?这种苦楚并非只有你一人尝过!”
亦不只有他。
龙女一怔,看着被他唾弃般推开的手,颤颤唇。“……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呀!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天大的事情,也不知道天下苍生是什么东西!因为,从来没有人告诉我这样是对那样是错!那为什么我做错事情却要来质问我?!”
她比他更大声地吼回来,“我不是只是一只兽而已嘛?我不是只要懂得产下后代就好了嘛?那就不要管我,让我当只没心没肺,随地胡闹,下作的兽好了,你们那些没用的礼仪廉耻为什么要加诸在我身上来!反正……反正,在你们眼里,我除了是条龙,不就什么都不是了嘛?没有人要我,从来都没有人想要我!根本不会有人真心真意要我!他是,你也是!你和那个人一样,都是高高在上的混账仙神!只知道跟我说些我听不懂的烂话!”
“哗啦——”江水漫天浇了下来。
灵凤法力耗尽,再无力控制江水。被悬空抽离的江水在湛空轰然尽数绽开,一股脑重新灌进了南江里,卷起漩涡水啸更是凶猛地冲击两岸的城池。
他却一动不动地矗立原地,凝视的双眸里没了岸堤,没了南江,没了苍生,只剩下她。她揉着双眸,忘了娇媚,亦不妖娆,像个被人丢弃的孩子无助地在江水里哭得抽噎不已的模样,将他的视线占满。
她,不过想找个人要她,找个人……非她不可,在那个人眼里,不是一尾龙,不是一只不听话的兽,她就是她,只是她而已。
若他可以……
他可以……
江水从头顶直灌而来,冲散了他的束冠,冲掉了他手里的长兵。
他抬手。
伸向她。
在她不解眨动的眼睫前颤了颤指尖。
再无顾忌地将她一把拥进自己热烫的怀里。
别再说他丢弃她。
别再说他摒弃她另选了谁。
别再说没有人要她。
别再说……他跟谁一样混账。
这种话,她如何能说得出口。
他想要。
他那么想要。
她有多想要那个人,他就有多想要她。
就算被赶出殿外,就算被断玉当殿砸下来,他也没有想过要丢弃她。
她难道敢说她不知道吗?
故意用这种混账话激他,她怎么忍心?
只要她愿意,他可以细细地告诉她,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他不会高高在上,不会不看住她,不会容忍她肆无忌惮地随意和其他家伙放肆胡闹。
可是,他偏偏没有资格。
没有资格让她做任何事,因为她不是他的谁。
“我不杀你。也可以放过你。”他低声说,用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沙哑浓音。
闻言,她震惊地从他怀里抬起头,“……你…要放我走?”
“是。放你走。”
“……”她不可置信地摇头,“不,不可能……”
“为何不能?”
“当然不可能,天庭已下了诛杀令,你不可能背弃天命的。你放过我的话,那你不就……”
“所以,我为什么要放你走?”他仿若出尔反尔地反问。
“……”
“给我一个理由。”他撩弄着她耳边的红发,指尖曲起,将那缕发轻轻勾挂上她的耳廓,视线深探进她的眼眸,交缠着她,不放过她,“一个心甘情愿放你走的理由。”
“……我不知道。”
“你知道。”他凑近她血艳润泽的嘴唇,喃喃道,“你一定知道。”就是她方才想做的事,就是她方才为了保命逃命打算要做的事,勾引他,诱他犯戒,惹他心神飘荡,在他最不防备的时候,她好趁机逃跑……
“…………我,是一条龙。只是一只兽…………你不会要的。”
她的骨子里根本还是被那位尊者束缚管教,潜移默化。他的准则,他的影响力终究胜过所有,在她心里种下了根,结成了果。
恪守本分,兽有兽道,六界轮回,不可逾越。
可是……没用了。
在他的眼里,这些“能与不能,行与不行的条框规矩”已全然无用了,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从他第一次知道何谓女子,何谓娇媚撩人的那一刻起,这些他曾守如铁纪的东西就崩坏殆尽了。他本无一物的心神蒙上了一层肮脏的灰尘,他压在深潭里的杂念,从最深处潜伏而出,势如破竹,冲出了水面。
她不是兽,亦非龙。
她是女人。
在他的脑里,在他的眼里,在他的心里……他早已把她看做女人。
他第一次把一个物体只看做女人。
他只把她看做女人。
他会留意她的眼眸,红唇,会刻意避视她的腰线,他会害怕尴尬与她拉开距离,只因为……她是女子,她的一言一行皆让他感受到他与她肉//身的不同,他与她能做更加亲密的事。
“我要。”他坚定地出声。
他要。
要这个女人。
要这个女人成为他的人。
要这个女人与自己纠缠不清。
要这个女人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如何也抹不去。
要这个女人把已经装满别人的心思空出一角留给他,即便只是身体本能的记忆也好。
“这怎么可以?你是仙将啊!我只是被圈养的兽类……”
这些说辞听来她有多配不上他,可是他知晓,她只是在计较她又多配不上那个人。
他不是那个人……
从来都不是。
所以,别用那个人的标准来量度他。
“谁说不可以。可以。”
抚住那两片在他心头燎烧了百年的软唇,他倾身炙吻而下,这一刻,他管不了她是兽是妖、是天际仙女、地上凡人,管不了她是否真心愿意,甚至管不了她心里装的是谁,就算她为了保命而耍伎俩算计自己,他也无法抗拒。抛却了天庭条例,苍生福祉,他只想把蔓烧了百余年的心火给浇熄。
“想要做我的女人被我拥抱好,还是想被我杀掉?来,告诉我,想被我如何对待?”
天条,戒律,他不是不放在眼里,而是有她在眼前,他再也顾虑不了那么多。
“只要一夜。让我抱你……一整夜,我就放你走。”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反复解锁,QAQ太严格了,似乎书里都还保留了一些香艳的描写,这里只能发清水和谐段了,具体想看的,大家只有去书里了,实在发不出来……